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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茶与乡愁

2016-01-23王仕彬朱小根

中国茶叶 2016年2期
关键词:泡茶茶水祖父

王仕彬 朱小根

(四川省洪雅县茶文化研究学会)

我一直认为,茶只有到了一个具体的冲泡人手里,才赋予了实质性的生命的意义,当茶叶在一杯沸腾的开水中开始翻腾,属于茶的一生才开始灿烂。茶的特别之处,在我脑中浮现的,采茶的那个场面,在墨绿的茶树林中,飘荡着采茶姑娘唱起的山歌,一定很美,我向往这种感觉,感受到了一种空灵,一种寂静,一种生命的气息。

陆羽的《茶经》开篇就说,“茶者,南方之嘉木也”。由此又由嘉木而引申的爱情诗句,“南方有嘉木,北风有相思,嘉木风可摧,相思不可断”,多么美好又有情调的嘉木,多么炽烈和坚毅的爱情,于是,我们才知道嘉木的可爱至极,既有文人的雅兴,又有茶本身象征的情思。其实我是不懂茶的,更不懂茶语。

陆羽的《茶经》中那些晦涩难懂的对茶的专用文言词,我也不懂,但我懂陆羽对茶的挚爱,他拒绝了官禄,游走江湖,写下了这部茶学巨著。一个人,只有对某一件东西或者某件事情有疯狂的偏执的时候,才会有常人无法理解的举动,只因为我们世俗,才无法想通。那些偏执狂们拒绝了“五斗米”,孑身一人,过上清贫的隐居生活,享受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扪心自问,我做不到,我的思想还停留在“饱暖思欲”的境界。

我翻阅茶经,虽然不懂茶的来源、冲泡过程、寓意等等,但并不影响我对茶的故事的讲述。对我来说,茶至多是对寡淡无味的水的补充,谈不上什么高雅的享受,或者情趣,除了止渴的功效之外,只是多了另一种风味。

我生活在北纬30°的中国雅茶之乡四川洪雅县,听到过一句话,宁可三日不食,不可一日无茶。我一直对这句话深信不疑,因为我能在祖父的身上找到答案,祖父已经过世很多年了,但每每提到有关喝茶的情景,我便会想起祖父。我生在中保小镇靠青衣江畔,接触到其他乡村的习俗很少,但我知道,在我生活的村庄以及周围,喝茶的习惯是很浓的,我们不兴泡茶,兴煮茶,煮的茶,喝起来才够劲儿,有十足的苦,有十足的涩,这对祖父和所有煮茶喝的人来说,才是足足的享受,虽是老鹰茶,但比起城里清淡的茶,多了一股气息,城里喝茶喝的是清和雅,而乡下的煮茶更多的是“瘾”。

清晨六点多,祖父便会忙活起来,在天气暖和的时候,就会摊出他的小火炉,放在屋檐下的雅石台子上,准备好柴火,拾掇好茶罐,例行的“茶经”便开始了。小火炉的柴火都是一些木柴棍,火旺了烧得还利落,刚开始生火烟熏火燎的,楞是睁不开眼,不过祖父有足够的耐心,眯着眼,吹呀吹,慢慢地让炉火旺起来。茶罐是专门买的瓷缸子,很小,自己在上面的边沿用铁丝扭上一圈,留出一段手把,为倒茶之用,再把把手用厚胶带缠起来,防烫手。祖父狠狠地抓一大把老鹰茶叶,并用手来回地搓一下,眼瞅着茶罐就要满了,起初我担心,茶叶都满了,怎么煮茶,不成炒茶叶了么。祖父依旧不紧不慢,一只手提着小水壶从容地在里面加水,另一只用小茶棍来回地搅动着,享受着这个过程。

茶罐不大,茶多水少,所以煮开之后,茶水自然少,少得甚至有些吝啬,茶水呈紫黑色,倒到茶盅里,只有少半杯。祖父等再煮的工夫,端起了茶盅,身子前倾,溢出少许的茶水,祭奠一下去世的先人们,这是祖父的习惯。祖父那不是喝茶,是在咂茶,边吃着骨花(米花糖),边咂着茶,等待着下一盅茶水的沸腾,或许是祖父习惯了这种味道了吧。刚煮出来的这种茶苦涩难当,我是万万忍受不了的,我一直称之为“毒药”。可是祖父会面带享受地喝起来,将近一个小时的时辰,那时候祖父不下地,有的是喝茶的工夫,煮茶便成了清晨起来的第一件大事。祖父常说,这茶能上瘾,一天不喝茶,就头晕乏力,一天没精神。这没精神我还可以勉强相信,头晕乏力,我是不能理解的。但随着煮茶喝的人讲起属于他的茶经的时候,和祖父说着同样的话,慢慢地,我也就相信了,看到一个人没精神的状态,我们总会开玩笑说,是不是茶瘾又犯了。祖父煮茶的习惯延续给了父亲。

1981年,父亲第一次从四川老家来我上班的地方上海徐汇区漕河泾,那时我住在单位宿舍,对于父亲的到来,很是激动,知道父亲喝茶,专门跑到一个卖茶的地方,买了二两茶叶,茶老板并叮咛着说“这是好茶”。记得当时总共付了40元钱,对茶了解甚少,再说刚上班,一两二十元的茶叶,对当时的我已经够奢侈了。

宿舍不具备煮茶的条件,父亲就简简单单,用杯子泡茶喝,喝完之后,父亲笑笑,对准备的茶叶只有简单几个字的评价,“像树叶,寡淡无味”。我知道,父亲是煮茶喝的,相对于泡茶,一定觉得无味,是由于口味的缘故,并非是茶的缘故。当我自己冲好茶,喝起来的确毫无味道,心理估摸着,是头杯茶吧,又倒入第二杯水,喝起来仍然索然寡味,连茶本身的涩味和苦味都不明显,我相信父亲的话了。

父亲在单位离职之前,也是泡茶喝的,回到老家来,在祖父的影响下,便开始煮茶喝了,这一喝就是十六年。父亲和其他煮茶喝的人一样,一天不喝便会有头晕乏力的症状来,像是得了病一样,一旦喝上几盅苦涩的老茶来,便来了精神气。所以,父亲在看我的几天,虽然吃着喝着,但在心底还是想念他在小炉火旁煮茶的情景。那种情景,我想起来有些惨淡,一位老人,在老屋的雅石台子上,满脸的皱纹,在徐徐的青烟中,煮着茶。但我知道,那才是父亲所憧憬的,所满足的。

我是很少喝茶的。在上大学时候,买过几包红茶,那时候胃不太好,听说红茶属热性茶,就买了两包,用来暖胃,过了一段时间,茶喝完了,再没有买,也不再喝茶。上班半年之后,才开始正式喝茶。那时候才知道铁观音、碧螺春、普洱、毛尖等许多的茶名,算是长了见识。我是个农村孩子,就像我第一次出远门,到了上海大城市里,才知道城市的繁华风貌,霎时间一种惶恐凌乱。不过我喝的茶也都是些普通的茶,至多让白开水不再寡淡而已,是不太讲究的,也没有太多的要求,喜欢在边忙活的时候,能顺手拿过杯子,呷几口有滋味的茶,或许,彼时的感受就能称作为幸福吧。就如同在深夜安静的时候,我能一个人在电脑旁,写着一些话语和自己的思绪,我是幸福的。

喝过朋友送的观音王、信阳毛尖,口感风味都不错,近来天涯朋友栾姐寄给我一盒台湾的美人茶,便有滋有味地尝起来,坦言说,起初喝起来那种味道我说不出来,就像我第一次喝咖啡喝不惯,需要适应。

本地雅茶,我还是颇喜欢喝,但不讲究的。其实,这也是我对人生的态度,凡事顺其自然,不苛求。有人走茶凉的话语,但茶是无辜的,它不应该承载这么多,人走了,茶自然就凉了,这是常理,而此折射出的人情冷暖却比凉茶更凉、更寒,我阅历少,自己没有经历过,但听说过,也在身边看到过,心里涌出一股酸楚,人走茶凉后,心是凉的,再热的水喝的还是凉茶。所有赋予的这一切,对茶是不公平的,违背了茶的初衷。雅茶就如同一处好风景,一首好歌,一位美人,只为赏识的人欣赏,这便是它最幸运的一生,其他的,都不是它所关心的。

说到底,这些所谓雅茶赋予的寓意,还有雅茶的自身特征、功效等,也都不是我所关心的,我惦记的,仅仅是,属于和我有关的雅茶和人,在我想起的时候,也能把这些故事其中的琐碎溶入到茶水中,一起吞下,和雅茶一起成为一种养分,哪怕只是回忆,我也情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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