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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与时间背后的故事

2016-01-21

当代小说 2015年8期
关键词:小说

田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土地上传来刈麦和插秧的声音,我们在纸面上,也走进了2015年5月份的中国当代小说创作,并感受到收获和播种的快乐。这期四季评我们邀请了山东师范大学的硕士研究生陶迁、王伟、魏雪慧来为我们评点,他们几个从不同方面对5月份的创作进行了很好的总结。陶迁关注于五月份的人性书写,冉茂一、樊健军、杨守知等作家的创作,风格各异,但其对于人性的独特理解和表现,给读者留下思考空间。王伟则是从“生活与时间”入手对陈汉南《那些年,这些事》等作品进行点评,从变化的角度来理解人世的冷暖善恶。魏雪慧则眼光独特,为我们发现并且评点了一批有关“逆袭”的小说,无论是毕飞宇的《大雨如注》还是刘荣书的《王国》等,都值得我们关注。

人性是小说最深处

陶 迁

基督教认为人是上帝创造出来的,具有两点特征:神的形象与原罪。神的形象与原罪类似佛教的左右手。佛教认为右手为神圣之手,左手为不净之手,若双掌合十,则为人类神圣面与不净面之统一,故借合掌来表现人类最真实面目。所谓人性,错综复杂,千言万语不可道明,却能予人启迪。文学即人学,探讨人性,乃是小说最深处。

发表于《山东文学》2015年第4期(上半月刊)冉茂一的短篇小说《魔女》,讲述了一个“拯救”的故事。拯救的方式是“爱”,拯救的对象是“人”。小说主人公“我”用“性爱”拯救了一个女人——魔女,魔鬼用“情爱”拯救了一个赌徒——我。镇上人对魔女的谣言、轻薄和非礼,激发了我对魔女“性”的欢喜,因性而生爱,当魔女再度被轻薄欺侮,我的挺身相护,使魔女对我产生了“情”的依赖。拯救相辅相成,真爱由此相生。这同时又是一個美好的故事,人性的光辉拯救了人性的卑劣,镇上的轻薄之人也对我和魔女刮目相看。朴素而又坚定的人性立场给人力量,在这篇小说中,爱的永恒意义得到彰显。

发表于《山东文学》2015年第4期(上半月刊)八月天的《苣荬菜》,是一篇问题意识很强的小说。到底什么才是酿成这一连串悲剧的主因?丈夫六根在外打工挣钱数年不回,妻子荷花独守两个孩子饥渴难耐,老光棍黑石头趁机对荷花进行性引诱,终使荷花上了贼船,并贪于淫欲流连忘返,致使亲生儿子丧生于火海,家屋毁于一炬。“我”(荷花之子)的死亡,使“我”得以魂灵的姿态审视这个家庭:父亲独自在外打拼的辛酸,母亲在黑石头床上偷情的丑态,妹妹在外婆家里寄放的可怜,而“我”独自在家被烈火焚烧的苦痛。这一切悲剧根源于何?是欲望还是贫穷?都不是,是分离。一家四口竟然分离在四处,这是“爱”被肢解。诚如作者在文末点题“一家人在一起,比什么都好”。越是简单的道理,越是发人深省。

面对江上船帆往来如织,乾隆皇帝曾问船有几何,正如法磬禅师所言,不过两条,“一条为名,一条为利。”在樊健军的小说《焚画记》(《山花》2015年第5期)中,无箫大师无疑是“脚陷两条船”,身陷名利场,难怪矛盾和痛苦了。无箫大师本是不甘寂寞雄心勃勃之人,奈何百般努力,终成不了一流画家,本已灰心绝望,未曾想借汪先生“赠予”的画廊“半隐斋”,自己摇身一变竟成为“商界出色的画家,书画界成功的商人”,这让无箫大师精神一振,野心也似乎随之复苏。然而这其中存在一个悖论。在围城之外的时候,无箫大师拼命想进入围城,抓住了救命稻草,进入了围城之后,才发现他得到的其实只是“存在的幻象”,无箫大师再次失望,但这次却难以逃离了,进城容易出城难,中了名利的圈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走入自我欺骗的歧途。某种意义上,小说作者还是比较仁慈的,他没有让无箫大师走向毁灭,而是让尚保有良知的无箫大师经过内心的苦斗和煎熬,实现自我救赎。佛说“凡所有相皆是虚妄”,又说“回头是岸”。所谓“焚画”,所有无箫大师自己的伪画都是无箫大师自己焚烧的,“焚画”的过程其实正是“净心”的过程。

秋泥《城市的雪》发表于《福建文学》2015年第5期。“城市的雪”是自然而然降下的,雪中的阿斜是自然而然朝我们走来的,没有刻意的故事曲折,也没有人为的情感波澜,一切意外也都在意料之中,但就是这样一个“四平八稳”的故事,因为作者冷静而真诚的叙述,给我们带来温暖与感动。收废品的阿斜真诚待人,和妻子辛苦攒钱供女儿读书,懂事孝顺的女儿却在医学院毕业后刚工作不久,因一场车祸而失去了生命。女儿临死前说感谢学院感谢帮助,愿意将自己的器官捐献出来给更多有需要的人。家庭贫穷并不能阻止希望,家庭不幸亦不能阻止生活,面对死亡仍然感谢生活。这就是这篇小说的主旋律。像阿斜这样的人,所有的痛苦都不能打垮他,即使他需要放声大哭,哭过,继续活着。老张、老佟等人发自真心的安慰和帮助,小人物之间的相互理解和关心,人性的美好熠熠生辉。这篇小说的内涵是值得肯定的,我们这个时代不能只是揭示人性之恶,还应当宣扬人性之善。

杨守知的中篇《上访西施》发表于《当代》2015年第3期,文章题目让人联想到刘震云的《我不是潘金莲》,然细读可知,二者虽都系“访”,两“访”却各有洞天。《上访西施》明显采用了双线叙事,而且是两对“双线”。一对双线是回忆线与当下线,用于打通故事脉络,另一对双线是感情线与事业线,用于表现主体意识。两对双线构成一个类“井”字,“访”是“井”字内部四四方方的核心地带,既是两对双线的母体,又消失在向四方延续的线索里。所谓的乡“维稳办副主任”——刘再新——我与乡“老上访户”王采莲是主因。我是一个存在感缺失的人,是一个绵软的男人,面对不公和欺侮,我无力反抗。而王采莲多年来一直在进行“寻求承认的斗争”。一方面,自“承包”王采莲以后,在同事和妻子眼中,我成了彻底的软蛋,事业停滞不前,家庭生活陷入混乱。另一方面,从上访到接访到陪访,是我与王采莲感情的无中生有,情愫的悄然滋长。王采莲从我的经历中认识到了我的软弱,而我最终从王采莲身上学会了抗争,虽然这抗争只是文末淡淡的一笔。小说既有温馨场面,又颇耐人寻味,是一篇有分量的作品。

薛原的《笼子里的阿朵》发表于《青岛文学》2015年第5期。这是一篇人与动物题材的小说。小主人一凡不过是幼儿园小朋友,他的心智和感情都是幼稚和朴素的,觉得小狗可爱就与之亲近,觉得小狗凶恶就与之疏离,觉得小狗可怜就施予同情,并不会有鲜明的爱憎和立场判断,而一凡的父母作为有成熟理性思维的大人,对待小狗的态度就像对待一件无生命的物品,无用时可以施以“笼刑”剥夺其自由,施以“逐刑”断绝与其关系。在这篇小说里,小狗阿朵始终只是小主人一凡的玩物,只是一凡一家人的玩具,尽管阿朵对主人投入了最深的感情。阿朵的存在合理性只系于主人的欲念,阿朵的生死由主人掌控。动物对人的感情往往自然纯粹,人对动物的感情却是功利的。流浪狗小白与阿朵相识不过数日,小白被汽车压死,阿朵守护小白尸体一夜未曾离开,眼神中满溢悲哀。而当阿朵因主人的考虑不周而惨死,与之相处数年的小主人一凡也只是伤心了一夜就恢复正常,难道还能奢求大人们为阿朵撰一篇悼文吗?作者在文中无意批判,只是轻微的叹息,甚至无声无息。

《广州文艺》2015年第6期刊发了邱华栋的短篇小说《溺水》,这是一篇既颇有“情趣”又饱含“性趣”的小说。“情趣”在于小说虽然“一地鸡毛”,却“乱”得张弛有度,让人忍俊不禁。“性趣”在于小说又以周良玉“阳痿”的出现与治愈、周良玉怀疑妻子有出轨行为为一条发展主线。小说取材于现实生活,以北京暴雨导致城市积水,南二环一座铁路交叉桥下有人被困车内溺水身亡为切入点。某经济研究所部门主任周良民,在一系列烦恼压迫下,尤其是“阳痿”的烦恼压迫下不胜其扰,欲借研究溺水事件排解抑郁,又因为精神紧张,担心妻子出轨,在跟踪“妻子”(事实上是认错了人)的时候,阴差阳错,自己开车掉入了引水渠中,亲身体验了一把溺水,因为溺水时候猛然爆发出的强烈的求生意志,竟奇迹般治愈了他的阳痿,周良玉因祸得福,他的妻子也更加爱他。小说既有“一地鸡毛”,又上演了一出闹剧,整合起来成为一出生活情景喜剧。

吴新财的短篇小说《生命悲歌》,发表于《四川文学》2015年第5期,这是一篇并不十分壮烈的小说,却拥有一个极其严肃的题目。无疑,作者意图将小人物的生命放大,来凸显最底层最无尊严的人个体生命的悲伤。小说中的主人公蛤蟆的确是这样一个人物。小说将故事时间架构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知青上山下乡时期,故事地点则放置在北大荒生产建设兵团。八连知青头目虎子和十二连知青头目豹子在团部广场遭遇,有大动干戈之势,而在紧张关头,蛤蟆选择了效忠虎子,因而得罪了豹子。故事由此开始。蛤蟆從此被虎子当做小弟使唤。后来蛤蟆被豹子欺打,虎子考虑到自身前途放弃了为蛤蟆报仇。等到绝大多数知青返城以后,蛤蟆留在了建设兵团,随年月流逝,由一个小青年变成老青年,终于成为了一个光棍,无人为伴无人真心相待,受尽冷落和欺凌。最终蛤蟆选择回城,却不知为何成为了一名流浪汉,并死于饥寒。小人物的悲哀大抵如此,顶多只是别人茶余饭后的玩笑,没有人给予真正的关心和怜悯。

生活与时间背后的故事

王 伟

如果说生活是一场计时马拉松比赛,那么时间则是区分这场比赛成败的标准。生活中人们经历了太多的人情世故、曲意逢迎,同时也遭遇了太多的酸甜苦辣、人事纷争,然而,生活本身是无味的,是时间的历练分辨出生活的异质味道,造就了你我的不同,生活与时间背后,我们经历最多的是人性和人心的守恒与改变。

陈汉南《那些年,这些事》(《小说月刊》2015年第5期)什么是理想,什么是现实?生活中,我们总是存有着数不清的理想和梦幻,但是岁月洗尽铅华,当时光如流水般逝去之后,我们回首往事,又有多少人曾坚持了自己当初的梦想?《那些年,这些事》中的主人公刘关张三个人本是师范学院的学生,后均被分配到同一所乡村中学教书。三人都有着自己的理想,当年,张曾立下豪言壮志要“成为中国第一个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人”,关的理想是写一部叫做《中国的自由之路》的书,而刘的理想是能当上校长。当时关张对刘的官迷嗤之以鼻。然而,经年之后,他们三人的处境却与最初预定的轨道相去甚远。张进了市委,成了副厅级干部;刘不仅如愿以偿成为校长,而且成为了教育工作委员会委员;只有关一直坚守自己那个所谓的“自由”之梦,但最终却发现所谓的“自由”必须建立在某种地位或者物质的基础之上,于是将自己的底稿悉数扔掉,最终明白原来他才是那个最愚蠢的人。在小说中,关一直是作为三人理想实践路程中的见证人,多年前的“桃园三兄弟”,在多年后再次见面,因为身份、地位等的不同,而致使一切都改变了最初的模样,关所坚守的理念在多年后与张刘的见面中彻底崩盘了,没有现实的地位和能力,何谈所谓的自由?这篇小说篇幅虽短,但是其折射出的现实意义却是发人深省的,这是一部非常深刻的现实主义作品,深入浅出地为我们讲述了一场关于理想、关于现实的人生大戏。

于堂曰《市长调研》(《小说月刊》2015年第5期)做官为何,如何做官?《市长调研》为我们呈现了一场活生生、赤裸裸的官场舞弊失败事件,县长老王为了应对市长调研,组织各部门各单位展开了一场“硬战”,凭借自己手中的职权,为了防止新市长调研中发现自己县里存在的种种问题,对文化局、经委、交警大队、公安局等相关领导干部趾高气扬地下了严厉的命令,却不曾想到自己却直接地栽倒在了新市长的手里。这是一篇现实性和时代感非常强的短篇小说,小说以旁敲侧击的形式为我们揭露出现在官场文化中的一些弊端,看似这是一个简单的案例,实则是以小见大的映射出现在官场中的一系列问题,特别是其中所涉及到的“打老虎”、“拍苍蝇”等新鲜词汇,含沙射影地连接了时下最热的官场话题。小说语言朴实、对话性强,具有比较鲜明的现实启发性。

付卫星《市长的爹》(《小说月刊》2015年第5期)“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人们见多了助人反被坑的事件,于是开始对人情世故变得冷漠、淡然。但如果这个人身份地位都摆在那里,很多人的做法则会完全相反。本篇小说中就有很明显的转圜存在。小说以王老汉进城寻子不幸被饿晕为介入点,自此引发了群众们一连串的反应,从开始无人问津到做围观状,再到小孩欲帮忙被大人阻拦,再到某胖子发现此人与市长“相关”而伸手援助,再到医院孙主任为巴结市长而免收老人治疗费,最终见到市长,水落石出结尾。这篇小说篇幅虽短,但语出惊人。以短短的几千字含沙射影地披露出官场中存在的不正之风以及大众公德心的减弱,文字背后所隐含的内容和意指引人反思。

叶广岑《扶桑馆》(《北京文学》2015年第5期)到底是变,还是没变?这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小说在前半部分很像一个童年叙事,以“我”为叙述者,围绕着“扶桑馆”及其所在的街道展开关于人、事的讲述;但小说却在中间部分笔锋一转,转入对40年后的人情世故的描述。在后半部分的叙述中讲述者“我”和叙事地点“扶桑馆”都没变,变化的是时间、人和事。作者试图在时代的变迁和世相的变换中,发现那些不变的精神留存。叶广岑的作品始终是独到的,她选取满族后人七格格(即“我”)的叙事视角,通过时代的更替和命运的转圜等变化的东西,来映衬某种不变的民族气节或者高尚操守,变与不变层层交叠,为读者奉献出一场充满“京津风味”的视觉盛宴。

曹明霞《身后》(《北京文学》2015年第5期)人情冷暖惟心自知,人性善恶惟心自识。《身后》为我们讲述了一个关于继母与子女之间的遗产争夺战的故事。宋师长在原配妻子去世后,与原本在自家帮工的齐红结婚,但是作为儿媳妇的刘雪来则一直对婆婆冷言冷语、恶语相向,甚至挑唆宋师长的女儿宋丽与自己结为联盟,一起挤对齐红;这种“战斗”场面在宋师长在世时就已经开始上演,却在宋师长去世后达到了高潮。为了让齐红交出宋师长留给齐红的10萬元养老金,进而将齐红彻底赶出宋家,刘雪来可谓机关算尽,各种阴招损招都用了,但齐红却一直抱着大家能够和谐相处的期许。因此,对于宋丽她还是有感情的,她不想伤害宋师长的孩子。但是,两位年轻的女人却始终不肯让步,最终齐红心累了,为了自己的女儿,为了宋丽,她选择了退出。读完《身后》,顿感一阵凉意袭来,小说以一场家族内部的财产争夺战的形式,为我们逼真地揭露了生活背后的残酷和人性背后的凄凉,作品张力性强,是对现实社会中某些不道德和不文明现象的直接映射,具有很强的现实启发意义。

张世勤《盼望狼来的日子》(《北京文学》2015年第5期)“狼来了”的故事一直告诉我们人要诚信要善良,但是这部小说中的人是善良的吗?这个问题需要读者自己介入文本进行具体的感知。《盼望狼来的日子》以“我”为叙述者,以“孩童”的观察视角为我们讲述了一场关于人心善恶的故事。一个涉世未深的孩子,作为“孩子王”的二愣在发现自己的母亲与黑叔私通后,竟然不顾一切的利用“我”和其他小伙伴做了他设计杀害黑叔的“工具”,没想到他小小的心灵里暗藏着如此歹毒之心。这是一部彰显人性善恶的经典文学范本,山东作家张世勤以独特的写作手法将人性恶的一面极具张力性的呈现给读者,引人深思。

钟求是《找北京》(《十月》2015年第3期)当一颗执着的心遇到一颗善良的心,这个世界会发生什么样的奇迹呢?《找北京》为我们演绎了一场精彩绝伦的情感执念大戏。小说以远巧苦恋觉新为线索,以远娘生病为引子展开叙事。远娘突然病倒使其想到自己离开人世之后女儿的归宿问题。由此,远娘开始了一系列的行动,从最开始为远巧寻找福利院到最终为了圆远巧的痴情梦而远走北京不顾一切地帮助女儿寻找当年饰演觉新的那位演员(现在的张团长)。然而,几经辗转,终于寻得其人,却发现,岁月无情,当初年少美貌的青年觉新转眼间已经蜕变成今日膀大腰圆的老干部,远巧已经难以辨认他。小说的情节如果止步于此,也就没有什么稀奇的事情发生了,然而,结局往往是出人意料的。正在远娘愁眉不展,急得在街上伤心地抹眼泪时,一对青年作家夫妇小静小游发现了她,于是,为了帮助远巧圆梦,他们展开了一系列的圆梦帮扶活动,最终远巧的梦想得到了实现。小说语言朴实而情感真挚,具有较强的现实启发意义,是一种对人性善的呼唤和正能量的传递,读罢小说,一股复杂的情感交织于心,这既是对主人公执着精神的礼赞,也是对其不幸早年经历的惋惜使然。

何大草《贡米巷27号的回忆》(《十月》2015年第3期)“贡米巷27号”是机关单位所在地,在这里生活的人们都是有着干部身份的人。《贡米巷27号的回忆》以机关大院中金、王两家的人物命运发展为主线,通过两家人在文革前后生活场景和命运转圜的描写,以小见大地为读者讲述了一场关于亲情、友情以及革命的历史,揭示了文革中人性的善恶和人情的冷暖。在小说中我们可以感悟到王而慷的剽悍血性、王小路的善良而诚恳,也可以看出金家日子的捉襟见肘,看到孟小阳的曲意逢迎,小说通过金、王两家的对比以及各自家庭在文革前后实际情况的变化,为读者阐释了家庭命运变化背后的深意,而这种情感的独特体悟,只有走进作品,亲自感受才能有所感触。

刘东衢《远方》(《小说林》2015年第2期)关于成长,我们总有很多话想说,而《远方》就是一篇典型的成长题材的小说。小说主要讲述了“我”陪同父母从城市回到乡村找寻沙婆婆以及由此引发的一系列相关事件。小说选取“我”为叙述者,以我及其父母回乡为线索将叙述铺展开来,而我在进行故事讲述的过程,也是一个发现城乡异质化的过程。这部成长小说的独特之处在于以“我”之纯净心灵对当下进行认知和体悟,小说中的一句话“城市人靠欲望生活,农村人靠本能吃饭”道出了城乡的异质;貌似复杂的叙述和情感纠葛看似与成长的心灵相去甚远,其实却近在咫尺。“远方”有一语双关的作用,既表达出“我”与乡村的不相容,同时也道尽了岁月的绵长和成长的历程之远。小说结构严谨,情节衔接恰当,故事性强。

人生逆袭的黄粱一梦

魏雪慧

“逆袭”一词的流行,始于网络世界对日语“逆襲”(ぎゃくしゅう)的广泛运用,表示“反击、还击”,常指在逆境中反击成功。从泥沙俱下的网络中脱颖而出,到在实际生活中的四目可见,“逆袭”完成了对自己本身词义的逆袭,也为各色小说找到妥帖的注脚。

毕飞宇的《大雨如注》(《江南》2015年第2期)2014年获郁达夫小说奖最佳短篇类大奖,讲述的就是一个望女成凤、渴望逆袭的家庭悲喜剧。托城市拆迁之福,由农民身份纵身一跃为大学管道工,并领得一笔巨额财富的大姚与妻子韩月娇,因为坚信“贫寒人家出俊才,纨绔子弟靠不住”,一直将女儿姚子涵蒙在鼓里,殚精竭虑地将女儿培养为超越他们阶级的“上层人”,逆袭他们因袭了几代人的身份。四岁开始,姚子涵就辗转于花样各异的“班”:舞蹈、围棋、书法、奥数、古筝……女儿也争气地名列前茅,是威震全校的“学霸”。为改善女儿的英语口语,老姚高价请来美国少女米歇尔来家中与女儿零距离接触。没想到,这次有心插柳之举,却得到谁也不曾想到的结果。在一次大雨如注的户外教学中,子涵欢脱地大喊着脏话释放殆尽自己的压抑后,突然病倒。昏迷八天后,终于睁开双眼却只会蹦出英文,牛头不对马嘴地说着感谢词。《大雨如注》是由毕飞宇亲耳听闻的一则真实病例改编的,姚子涵的“失语”,也恰恰是当下教育制度尴尬“失语”现状的象征。毕飞宇掀开了被遮蔽了许久的教育之痛,缺少理解和交流的家庭教育,缺乏理性的社会潮流,都是恶化我们教育现状的罪魁祸首。但毕飞宇不是以正襟危坐的教育家姿态痛斥,而是通过细节与隐喻完成了这则现代寓言故事,依靠压力与谎言堆砌起的逆袭梦想,注定要在大雨如注的洗刷下颜色尽失。

男性的雄性激素,亘古以来就不停鞭挞着他们在互相追逐竞争的快车道上你死我活。刘荣书的《王国》(《江南》2015年第2期)就刻画了两位米镇男人,出发于相同起始点却殊途异路的逆袭之路。年方二十三的“我”选择了民办教师季宏斌结婚,舍弃正在服兵役的刘铁骑。在婚姻的赌注中,“我”一败涂地:丈夫常年未能转正,惨遭清退,退役后的刘铁骑却官途坦荡,成为统治乡间“王国”的皇帝。失意的丈夫在妻子的前情人面前节节溃败,耀武扬威的劉铁骑将整个村子治于麾下,更将村里的女人都当做行宫。撞破妻子与刘铁骑偷情一幕的季宏斌,将多年来的失意与落魄诉诸笔下,四处奔走上访,无奈官官相护,沦为村里人口中的笑柄。直到有一天,他莫名其妙地人间蒸发,妻子随之改嫁他人,“国王”刘铁骑仍驰骋在他的国。《王国》中的两个男人,是当下习见的草根逆袭形象,通过对两个男人迥然命运的书写,完成了对逆袭神话的解构。小说结尾的神来之笔,更是彻底粉碎了惯于圆满结局的读者:拆迁中无意发现的一条麻袋,暴露了惊天秘密,季宏斌竟是被自己的父亲弄死的。这位年迈的老人,因为不堪儿子常年在村中神经兮兮地出丑,一狠心便让他永远地沉寂下去……

男人的宏大胸怀装的是世界,女人却以征服男人为永恒主题。姜博瀚的《桥梁队的男人们》(《上海文学》2015年5月,总第451期)用活泼粗粝的语言,轻松放肆的口吻讲述了一段令人叹惋的爱情。铁路局桥梁队的青年们,来到黄土高原的大牛站,枯燥的生活磨去了年轻人的耐心,却也勾起了村长大女儿李秋香的少女心。清新脱俗的她几乎吸引了桥梁队的所有男人,可她却偏偏对文雅清秀的姜大龙倾心不已,虽然这片真心里掺杂着对遥远城市的幻想与渴望。恋爱中的秋香将所有离开黄土地,到大城市里去变成金凤凰的希望都寄托于姜大龙,她用农村少女最传统的方式表达自己的爱意,一针一线一招一式为爱人绣着一双双红鞋垫。正当两人爱情升温时,姜大龙的一封家书击碎了秋香的所有逆袭梦想。既然回家娶亲的大龙已无法企及,秋香只好委身于无赖“王八犊子”王建国,可无常的命运再次捉弄了这个可怜的女人,王建国建桥时出了事故不幸去世。大桥竣工后,桥梁队离开了大牛站,秋香永远地留在了这片黄土,恍然从一场美梦中惊醒。

无独有偶,李月峰的《星期二的瑜伽》(《江南》2015年第2期)以一个“小三”晓路的声音,平缓而高潮迭起地叙述着她与中年眼科医生王良的外遇历程。她与王良相遇于一次问诊,儒雅帅气的王良立刻抓住了离异五年女人的心。和所有的致命吸引的相遇一样,他们产生了久别重逢的错觉,并且心甘情愿地一错再错。渐渐地,两人的关系变为每周二例行的“瑜伽”。小说从一个周二晓路百无聊赖的漫长等待写起,以回忆串起二人的情起情灭。身为“小三”的她,心路也毕竟坎坷,她自虐般地偷偷观察过情人与原配妻子的日常生活,她并不贪图王良的钱财,只是如瘾君子般贪婪地对王良的存在上瘾。在久久的等待中,她大梦初醒般恍然醒悟,自己不过是王良手里的一颗棋子,来隐蔽地抵抗妻子的霸权,暗中削弱那股强势的威力,以此嘲弄那张白纸黑字的保证书。清醒过来的晓路,不再怀抱逆袭的浅薄希望,将那双为王良准备的崭新拖鞋毅然塞进角落,一如这段不堪回首的婚外恋。

曹寇的《在县城》(《收获》2015年第2期)聚焦两对男女的情爱纠葛。故事发生在县城,在这个关系网密布的狭小场域,两对恋人都经历着情感的凌迟。上海的恋人王奎和高敏去看望他们在县城的朋友张亮和李芫。张亮是个已婚男人,李芫则是他的“小三”,他们的地下情已发酵了八年。不论符合道德与否,他们都面临一种人生的困境:王奎和高敏的感情处于冷战状态,张亮和李芫的感情则处于四面楚歌的境地。四人的见面,看似平常,实则暗藏玄机。一方面,王奎和高敏要修复他们濒于破裂的情感,另一方面,张亮和李芫要躲过重重监视继续他们的地下“爱情”。不论哪一种爱情终归需要一纸证书向社会契约妥协,张亮与李芫这对不被所有人看好的婚外情,自然无法光明正大地暴露于阳光,王奎和高敏却也总是冷淡不已,丝毫没有恋人絮语般亲密。故事的转折发生在几人去邻县游玩,张亮接到妻子的一通长电话,妻子终于同意离婚,本该为修成正果欣慰的他们,却如同仇人般向对方嘶吼,直至分道扬镳。王奎和高敏为拯救爱情奔走县城的努力也宣告失败,身心俱疲的他们和平告吹。托翁的名言稍加改动,正适合两对恋人的吊诡处境“不幸的爱情各有各的不幸”。他们在县城终结了爱情,王奎和高敏从恋人逆袭为夫妻失败,李芫也没能“小三”逆袭为正室,单纯却狭仄的县城为隐秘的恋情提供了最好的庇护所,也是爱情最后的墓地。

谷凡的《穷妞富妞》(《雨花》2015年第4期·A·总第721期)以调侃幽默的语调讲述了“穷妞”贾凡和“富妞”李刁刁的故事,既是穷妞一心想逆袭“白富美”,也是富妞想摆脱家世拖累,逆袭为独立女性的故事。含着金勺子出生的李刁刁,从小顺风顺水,十九岁出国留学,二十六岁回国,不拼不搏就有上亿资产等着她挥霍。但她并不快乐,与外籍男友分手后,饱受情伤不得不回国疗养,将自己沉浸在古籍诗词。仍不过瘾,干脆忙活着在村子里盖楼房,顺道为村中农妇传道解惑,大有了此生于乡野之意。李刁刁的发小贾凡,从小穿着李刁刁淘汰的衣服,读着比李刁刁收费低的班级,好不容易在李刁刁出国期间培养起来的自信,在再见李刁刁的一瞬间,被彻底击溃。她与“凤凰男”男友张志和谈婚论嫁,却因两人都斤斤计较得失而惨遭张志和劈腿。可贵的是,作者没有按照模式化的形象塑造来处理穷富二人。李刁刁虽然家财万贯,身边围绕着一群仰慕者,让她受伤的外籍男友最终也从国外杀来乞求和好,但李刁刁却一心想凭一己之力生活,发挥自己所学改造周遭环境。相比之下,贾凡显得市侩得多,由于常年生长在李刁刁的光环阴影下,她对李刁刁可谓又爱又恨,做什么都憋着一口气,意欲与之一争高下,最终却戏剧性地牵上了李刁刁前男友的手,再也没能走出好友的阴影。

作家、编剧杨争光曾写过:“爱不是倾诉,是一颗心在另一颗心里平安地居住”。只有尊重和自由意志的存在,才会有这样的平安——没有纠缠,没有捆绑,更没有绑架。纠缠、捆绑和绑架,就是不见血的自杀和互杀。逆袭,不过是一场人生邂逅逆旅至此的大梦一场,惟有将心平安地妥放于另一颗心,方能得其始终,不忘初心。

本栏责任编辑:王方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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