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析李清照《醉花阴》精妙的艺术构思

曾凡春

《醉花阴》是李清照的前期作品，具有非常高的艺术成就，堪称李清照前期的代表作品。细细品读，不难发现词人隐含于字里行间的精妙的艺术构思。该词是一篇闺怨词，词里充满了孤独寂寞，以及对远在外地的丈夫赵明诚的思念，百转柔情，千般愁绪被词人凝结于短短的一首令词内，可谓凝练至极，字字珠玑，令人拍案。该篇词作精妙的艺术构思体现在以下三个方面。

首先，选材的典型性。应该说与丈夫分离闲居在家的李清照形单影只，再不闻评诗论文，查书赌茶，鉴赏碑刻的欢声笑语，她每天都在寂寞，孤独和思念中度过，但词人在构思和落笔时并没有把每一天的情形都写出来，而是特意选取了典型的一天，即九月九日重阳节，很显然，这是词人刻意而为之。“佳节又重阳”一句确有深意，古人对重阳节时十分重视，这天亲友团聚，相携登高，佩茱萸，饮菊酒。词人在写出“瑞脑销金兽”的孤独感后，马上接一句“佳节又重阳”，显然有弦外之音，暗示当此佳节良辰，丈夫不在身边，怎不叫她“每逢佳节倍思亲”？其中一个“又”字点染出浓厚的感情色彩，突出表达了她的伤感情绪。而这倍感孤独寂寞的重阳节，词人又是怎样度过的呢？词人在典型的一天里选取了三个典型的时间段，即白天，傍晚和半夜。“薄雾浓云愁永昼”词的开篇即点明，词人一白天的时间都身陷愁苦，愁肠百转，而傍晚更是容易使人黯然销魂的时间，因为白天即将过去，夜晚渐渐来临，光线慢慢暗了下来，人的心情受环境的影响，也会暗下来。古代诗人历来愿意选取这个时间段来抒情，李清照自然也不例外，“东篱把酒黄昏后”，显然，百无聊赖的词人在黄昏时分以酒消愁，然而“三杯两盏淡酒”不仅未能消除自己的愁怀，反而在她心里掀起更大的感情波澜，因此才会出现“玉枕纱橱，半夜凉初透”。半夜时分，夜深人静，最容易触动相思之人内心最敏感的神经。词人因丈夫不在家，玉枕孤眠，纱帐独寝，又会有怎样感触？“半夜凉初透”不只是时令转凉，更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以上三个时间段整合在一起，就是重阳节这典型的一天，这一天有如词人别离丈夫后的漫长时日的一个横切面，集中代表了词人对丈夫的相思之愁，之苦，之痛。词人如此构思既有利于抒情，又避免了流水账式的单调，令人不得不佩服词人构思的精妙。

其次，抒情的含蓄性。该词在情感的抒发方面，除了有与其他词一样的直接抒情和间接抒情外，还有一种与众不同，匠心独运且委婉含蓄的抒情方式，即通过词人脚步的移动和变换来抒发情感。不难想象，孤独寂寞的李清照很难让自己的心平静下来，让自己神情专注去做某一件事情，烦躁的心绪使她坐立不安，一会儿处在厅堂里，一会儿回到居室里，一会儿又来到庭院中，而该词在叙事时恰好体现了这一点。上片首句“薄雾浓云愁永昼”，这种阴沉沉的天气使人感到愁闷难挨，可以推测词人应身在室外的庭院中，次句“瑞脑销金兽”，便是写室内情景，那么可以推知，词人应该身在室内，而且在厅堂里，继而“佳节又重阳，玉枕纱橱，半夜凉初透”，这时词人应在居室。以上是上片短短26个字所写到的三次脚步的变换。至于下片，也是26个字，至少有二次脚步变化。“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很显然，这时词人身处庭院中，而且是在东篱边。而“莫道不销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则说明词人又回到室内，当西风吹起门帘，词人恰好透过门帘的缝隙看到院落里盛开的菊花，于是才有“人比黄花瘦”的感慨。通观全词52个文字里，至少有五处的脚步移动，词人如此精妙的构思，不仅准确地表现了自己坐卧不宁，寝食难安的愁苦之状，而且含蓄地抒发了词人内心孤独苦闷，百无聊赖的心绪。如此精妙恰当而又不着痕迹的抒情方式，很难在他人的词作中找到第二例，确实是李清照立异标新的创作。

最后，选取意像的独特性。本词是一篇闺怨词，而在相思主题的词作中通常出现在作者笔下的意像有“雁”“月”“落花”等等，可是在该词作中，词人却选择了一些不常见的意像，比如“雾”“云”“瑞脑”“玉枕”“纱橱”“帘”“西风”“菊花”等，通过这些意像，词人同样甚至更完美地表现了相思的主题。为什么能收到如此完美的艺术效果呢？因为“物皆著我之色彩”，词人用她愁苦的眼光来看这一切，无不涂上一层愁苦的色彩，尤其是全词结句“莫道不销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成为全篇点睛之笔。其实，以花木之瘦比人之瘦，诗词中不乏类似的例子，为什么李清照能将此句写得极有情思呢？因为“莫道不销魂”为“人如黄花”的比喻先作了情感的铺垫，“帘卷西风”再为“人比黄花瘦”作环境气氛上的渲染，这样，整个句子让人读来就在脑海里浮现出这样一个画面：西风瘦菊，佳节冷落，佳人对花兴叹，怜花自怜。

总之，与众多男性词作家相比，作为知识女性的李清照在情感的理解方面显得更加细腻，更加深邃，作为杰出词人的李清照在情感的表现方面显得更温婉，清新，自然，而无矫揉造作之感，本篇词作精妙的艺术构思可见一斑，所以，李清照在婉约词的词作中能“想”前人之所未想，“发”前人之所未发，从而在宋代的词坛上独领风骚，成为一代词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