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口技术结构研究述评

徐婧（山东大学经济学院、山东财经大学，济南250100）



出口技术结构研究述评

徐婧
（山东大学经济学院、山东财经大学，济南250100）

摘要：作为贸易质量的一个重要方面，出口技术结构已成为对外贸易研究的热点问题。通过对出口技术结构的理论基础、测度方法和出口技术结构升级的影响因素三方面研究进行梳理，发现现有研究仍存在理论基础相对薄弱、与贸易现实脱节、影响因素分析不够细化等问题。应结合贸易现实设计更合理的测度方法，更好地反映不同国家生产的同种产品的质量差异；针对出口技术结构升级的影响因素研究应更深入到一国内的地区和行业层面，并在夯实理论基础的前提下根据研究层面的不同，考虑差异化的影响因素，这样才能更好地为一国制定促进出口技术结构升级的政策措施提供依据。

关键词：出口技术结构；出口复杂度；出口相似度指数；影响因素

出口技术结构是指一定时期不同技术含量的产品在一国出口总额中所占的比重。基于出口技术结构视角研究一国的出口，可更好地掌握该国出口品的国际竞争力及国际分工地位等状况，其与经济增长之间的密切关系也早已被Hausmann et al.（2005）和Rodrik（2006）等证实。目前，出口技术结构作为贸易质量的一个重要方面已是对外贸易领域重要研究对象。本文将从出口技术结构的理论基础、测度方法和影响因素几个方面对现有文献进行梳理和评述。

一、出口技术结构的理论基础

根据比较优势原理，一国出口的产品种类取决于该国生产该产品的相对成本。生产水平较高的发达国家，其工资率和人均收入水平也较高，该国将凭借其技术优势在高技术含量的产品上拥有比较优势；而生产率水平较低的发展中国家，将依靠其劳动成本优势生产和出口低技术含量的产品。因而，大多数研究认为，比较优势是出口技术结构形成的基础或重要影响因素。要素禀赋理论的基本观点是，一国将出口相对密集使用本国充裕要素生产的产品，同时进口相对密集使用本国稀缺要素生产的产品。技术是一种重要生产要素，在生产过程中越是密集使用技术要素的产品，其技术含量越高。根据要素禀赋理论，技术要素丰裕的发达国家将成为高技术含量产品的出口国。

二战后兴起的产业内贸易理论，以规模经济和不完全竞争市场为基础，主要用于解释发达国家之间同种产品的双向贸易现象。根据这一理论，经济发展水平相似的国家，其出口技术结构应越来越“趋同”。而20世纪90年代后，由全球垂直专业化分工和贸易的盛行所催生的产品内分工理论，可以解释为什么有些缺乏技术优势的发展中国家却在出口高复杂度产品的“悖论”现象。根据产品内分工理论，由于跨国公司将产品的生产过程纵向分割为不同工序、区段和环节，并在具有不同比较优势的国家或地区纵向分布，这使得发展中国家获得了融入全球价值链的机会，并在全球价值链中承担了对进口的中间产品进行加工组装的生产环节。因而这些发展中国家参与分工的基础仍是其低技能劳动力优势，它们的出口技术结构往往只反映进口的中间品和零部件的高技术含量。新世纪后Melitz（2003）的企业出口选择行为模型开创了新新贸易理论的先河。以异质性企业作为研究对象，新新贸易理论为贸易增长途径的研究开辟了新的研究视角，即贸易的增长既可通过集约边际（现有出口产品出口量的增加），也可通过拓展边际（新的出口产品种类）来实现，两者的变动都将引起一国出口技术结构的变迁。

二、出口技术结构的测度

目前，关于出口技术结构的测度方法主要有贸易品分类方法和指标方法。其中，指标方法又包括出口复杂度指数、出口相似度指数和单位价值指数三类。

（一）贸易品分类方法

这类方法通常是按照一定标准对出口产品进行技术分类，通过考察不同技术类别的出口商品构成变化来表示出口技术结构的演进。如可以参考官方高技术产业目录。中国国家统计局（2013）就将医药制造业、航空航天器及设备制造业、电子及通信设备制造业、计算机及办公设备制造业、医疗仪器设备及仪器仪表制造业和信息化学品制造业6个产业确定为高技术产业。OECD（1994）基于研发强度的不同将制造业划分为低技术、中低技术、中高技术和高技术4个类别。Lall（2000）综合了学习效应、技术活动、进入壁垒和规模经济等因素在产品竞争优势中的作用，将SITC Rev.2三位数代码的产品划分为初级产品、资源性产品、低技术、中等技术和高技术制成品。使用类似方法的还有张小蒂（2002）、江小涓（2007）、杨汝岱等（2008）。

（二）出口复杂度指数及其修正

这类指标最早由Michaely（1984）提出，其共同特点是通过对出口国的人均收入加权求和的方式，为产品间接测得一个劳动生产率数据，以表征产品的技术含量。Michaely（1984）的出口复杂度指数将其权重设定为各出口国在相关产品上的世界市场份额。采用这种指标构建方法的还有关志雄（2002）和Lall et al.（2005）。关志雄（2002）将该指标称为“产品的附加值”；Lall et al.（2005）对该指标进行了标准化处理以消除世界共同的技术进步对产品技术升级的影响。Michaely指标的明显缺陷是忽视了国家规模对产品技术含量的影响。对一个贸易小国而言，由于其出口产品的世界市场份额偏小，在该指标的计算中其影响几乎被完全消除掉了，这必然会造成数值的偏误。

Hausmann，Hwang和Rodrik（2005）和Rodrik （2006）纠正了这一权重选取造成的测度偏误，他们通过两个步骤实现了对出口复杂度的测度：首先构建产品k的技术复杂度指标PRODYk。PRODYk是k产品所有出口国人均GDP的加权平均数，其权重为（经标准化的）该国在k产品上的显示性比较优势指数（RCA）；这一指标继而可被加总到行业或国家层面，国家（行业）出口复杂度是PRODYk的加权平均数，权重为k产品出口额占该国（该行业）总出口的比重。使用类似指标的还有樊纲、关志雄和姚枝仲（2006）。

目前，针对Hausmann指标的批评主要集中于：未考虑到不同国家出口产品的质量差异，例如Rodrik（2006）就表明即使在HS6位数的分类水平上，不同国家出口产品的单位价值（常用以代表质量）也存在巨大的差异；也有一些研究认为，在当前生产分割的背景下，该指标并不能真实反映一国出口的技术水平（Branstetter和Lardy，2006；Ferrantino et al.，2007）；还有研究质疑其权重的选取不尽合理（Van Assche和Gangnes，2010；杜修立和王维国，2007）等等。也有一些文献对Hausmann指标进行了修正。这些修正的方法基本遵循这样的3条思路：

1.纠正产品的贸易分布和生产分布的差异

杜修立和王维国（2007）认为，在确定产品技术含量时，更多需要考虑的是这些产品是在哪些国家生产的。这里蕴含的一个基本逻辑是，人均收入水平高的国家生产的产品，必然依赖其高技术含量以支付生产中消耗的高劳动成本，否则就会被转移到低收入的国家进行生产。因而产品k的技术复杂度应该是以各生产国在该产品世界总产出中的份额为权重的平均值。即：TCk=∑cpsck·Yc，psck=qck/∑cqck表示国家c在产品k世界总产出中的份额。运用这一修正的测度方法，杜修立和王维国发现中国的出口技术结构仍然偏低，而且仅表现出微弱的向世界水平收敛的趋势。

2.调整出口产品的质量差异

Bin Xu（2010）在研究中国出口技术结构时发现，尽管中国的出口产品属于高复杂度的产品类别，但中国却只出口了其中低质量的产品种类，因而忽视产品质量将高估中国的出口复杂度。他提出了用产品质量修正出口复杂度的测度方法：是质量乘数，其中，，是为了测度产品内价格差异构建的相对价格指数。pkc为国家c出口产品k的价格，k∑∈n（μkcpkc）表示产品k出口价格的加权平均数，权重μkc表示国家c产品k的出口额占该产品世界出口总额的比重。θ是表示质量调整程度的参数。Bin Xu发现经质量调整后的中国出口技术结构更符合根据其人均收入所预期的水平。

3.测度一国出口的“国内”技术含量

姚洋和张晔（2008）认为，在生产分割的情况下，一国出口产品包含的技术含量并不等于其国内生产中的技术含量，应该对产品国内技术含量（Domestic Technological Contents，DTC）的动态变化和长期趋势进行研究。其基本思路是，一国出口产品的全部技术含量由所有中间投入品的技术含量和其所在环节的技术含量共同决定，在全部技术含量中扣除进口中间投入品的技术含量就可以得到该产品的国内技术含量。据此某国产品j的国内技术含量可以表示为：Vj=∑i≠jαijTSIi+(1-∑i≠jαij)TSIj。其中，TSI是依据与Hausmann et al.（2005）相同的方法计算的某行业的出口复杂度，αij是直接消耗系数，表示单位j行业的产出所需要的i部门投入的价值量。姚洋和张晔发现，中国和江苏省出口的国内技术含量在测度期内呈现下降趋势，而广东省出现先下降后上升的V型变化轨迹。

（三）出口相似度指数和单位价值指数

出口相似度指数（ESI，export similarity index）最早由Finger和Kreinin（1979）提出，用以测度国家间出口商品结构的重叠程度。Schott（2008）用该指数表示产品间出口复杂度。计算公式为：ESItcd=∑pmin（Stpc，Stpd）。Stpc（Stpd）表示t年度c（d）国某种制成品p的出口额占其出口总额的比重。ESItcd取值［0，1］，当c国与d国出口产品结构完全相同时，ESItcd=1；当两国出口商品完全不同时，ESItcd=0。使用这一指标的还有Wang和Wei（2008）和唐海燕和张会清（2009）。唐海燕和张会清选取了40个有代表性的发展中国家作为研究对象，通过与美国、德国、日本和法国出口商品结构的对比，发现在1998-2006年间，77.5%的国家实现了出口技术结构的优化和升级。

另一方面，Schott将产品内出口复杂度定义为产品质量，用出口产品的单位价值度量。表示为：Ukc=Vkc/Okc，Vkc和Okc分别表示c国k产品的出口额和出口数量。基于这一指标的测度，Schott发现与同等发展水平的国家相比，中国出口产品的单位价值持续偏低，而且这一差距在大多数行业中仍在不断扩大。Xu（2007）与Xu和Lu（2009）也发现了类似的现象。Xu和Lu证实1992年中国整体出口篮子的相对价格是世界平均价格指数的70%，但到2005年，这一比例却进一步下降到了66%。

（四）简要评述

贸易品分类方法的优势在于分类标准相对清晰，但这种方法属于静态分类法，无法反映产品技术含量的动态变化。而在指标方法中，出口复杂度指数是最常使用的测度方法，这类指标的最大优势是在产品层面或详细产业分类层面R＆D投入和生产率等数据不可得的情况下，仅利用贸易数据和收入数据就可以表示出产品的技术特征。但该类方法基本都忽视了生产分割的情形下中间产品多次跨国流动会使每个国家的出口贸易额中包含国外的价值贡献，因而其对于一国出口技术结构的测度是不准确的。出口国内技术含量的测度方法试图剔除中间产品进口对技术含量测度的影响，但其将所有进口产品都视为中间产品的方法不够科学，而且即使是进口的中间产品，也可能包含有本国的价值贡献，直接剔除中间产品的做法也不够精确。出口相似度指数实际测度的是被考察国与参照国之间的相对技术差距，并不能真实反映一国出口的技术含量。而且出口相似度指数也忽略了国家规模可能产生的影响。根据新理论，规模越大的经济体越能够生产和出口更多种类的产品，因而小国与技术先进国出口相似度指数值往往小于大国的同类指数值。同时，该指数的大小还严重依赖于产品的细分程度，细分程度越高，该指标值越小。单位价值指标更多反映的是各国生产成本的差异，用来表征产品质量可能有失偏颇。另外，这一指标同样忽视了进口中间投入品的潜在贡献。

三、出口技术结构升级的影响因素

由于缺乏较为系统的测度方法，关于出口技术结构的研究直到Hausmann＆Rodrik（2003）提出出口复杂度概念后才逐渐兴起。起初，这类研究主要集中于测度方法的构建，学者们近期开始试图识别影响出口技术结构的因素。

（一）要素禀赋

祝树金等（2010）主要研究了广义的要素禀赋特征对一国出口复杂度的决定作用，发现技术禀赋稳健地促进了一国的技术升级，而自然资源禀赋的作用为负，说明“自然资源诅咒”也存在于出口复杂度的提升中。Hausmann，Hwang和Rodrik （2005）发现人力资本和以人口衡量的国家规模与出口复杂度正相关，而在控制了人均GDP之后，制度质量变得不显著。但Rodrik（2006）发现，出口复杂度与人力资本存量存在微弱的正偏相关，与制度质量无关。Schott（2008）发现国家规模（实际GDP和总人口）比经济发展水平（人均GDP和人力资本）更能解释一国与OECD国家出口的相似性。

（二）加工贸易和外商直接投资

一些研究强调了加工贸易和FDI对出口技术结构升级的影响。Wang和Wei（2008）发现，加工贸易和外商投资虽然不能解释各城市与G3国家出口相似程度的差异，但有助于中国出口产品单位价值的提升。姚洋和张晔（2008）发现，在剔除加工贸易出口的影响后，广东省出口技术结构呈现先下降后上升的V型变化轨迹。Xu和Lu（2009）发现，来自OECD国家的外商独资企业显著促进了中国制造业行业出口复杂度的提升，中国制造业行业出口复杂度与外资企业加工贸易出口份额正相关，但与内资企业加工贸易出口份额负相关。Harding（2009）认为FDI显著提升了发展中国家出口复杂度，但这一关系在发达国家并不显著，说明FDI可以有效弥补发展中国家与发达国家的技术差距。郭晶（2010）证实FDI有利于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出口技术结构的升级，这种正向提升效应对发达国家更为显著。通过区分不同贸易方式和投资方式，黄永明和张文洁（2011）发现，虽然1996-2006年间中国各类出口产品的技术复杂度都有明显提升，但就同类投资主体而言，加工贸易类出口产品的技术水平高于非加工贸易类出口产品。

（三）其他因素

唐海燕和张会清（2009）以中间产品占比度量垂直专业化分工参与程度，针对40个发展中国家的实证研究表明，参与产品内国际分工特别是高层次分工有利于发展中国家出口复杂度的提升，但是其积极作用的发挥有赖于人力资本等支撑性条件为前提。邱斌等（2012）发现参与垂直专业化分工促进了制造业整体出口技术结构的升级，同时也发现相比较劳动密集型和资本密集型行业，参与垂直专业化分工对资本技术密集型行业复杂度提升的效果更为显著；而与零部件贸易为主的行业相比，这一提升效应在以中间产品贸易为主的行业中更为显著。王永进等（2010）探讨了基础设施影响出口技术复杂度的微观机制，认为便捷的基础设施能够减少企业库存，降低企业调整成本，而且对于高复杂度产品的出口促进作用更为明显，从而有利于一国出口技术复杂度的提升。对1995-2004年101个国家的实证研究也证实了良好基础设施对一国出口技术升级具有重要影响。齐俊妍等（2011）认为，金融发展能有效缓解信息不对称产生的逆向选择问题，这对于促进高技术复杂度产品的生产和出口作用尤为显著，因而金融发展水平的提高可以增进一国在高技术复杂度产品上的比较优势，从而促进一国整体技术复杂度的提升。陈晓华等（2010）强调物质资本积累对中国出口技术结构升级的推动作用，但同时发现这一作用效果具有明显的边际递减倾向，表现为物质资本存量每增长1%，可以使中部地区和西部地区的出口复杂度平均提升0.60%和0.58%，但却只能促进东部地区提升0.26%。

（四）简要评述

关于出口技术结构影响因素的研究，最初侧重于对FDI等外部因素的考察，现在则逐渐囊括了更多内部因素如知识资本、物质资本和金融发展水平等，针对影响因素的考察越来越深入和细致。但现有研究却普遍忽视了模型估计中的内生性问题。如人力资本和研发投入作为最重要知识资本，通过直接促进创新和增强技术吸收能力等途径作用于出口技术结构升级；但另一方面，出口技术结构升级也会影响一国人力资本积累和企业研发投资决策。而且现有研究多采用国家层面数据，缺少针对一国地区层面和产业层面出口技术结构影响因素的考察。

四、结语与展望

如前文所述，尽管现有针对出口技术结构的研究已取得长足进展，但未来仍需在以下两个方向进行完善和拓展。首先，针对出口技术结构的测度方法，如何结合贸易现实设计出更合理的测度方法仍是亟待解决的问题。新的测度方法应该剔除垂直专业化分工背景下“统计假象”的影响，并且能更好地反映不同国家生产的同种产品的质量差异；其次，针对出口技术结构升级的影响因素研究应更深入到一国内的地区和行业层面，并在夯实理论基础的前提下根据研究层面的不同考虑差异化的影响因素，这样才能更好地为一国制定促进出口技术结构升级的政策措施提供依据。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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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齐俊妍，王永进，等.金融发展与出口技术复杂度［J］.世界经济，2011（07）：91-118.

编辑：李学迎

基金项目：山东省社科规划项目（11DJJZ02）；山东省自然科学基金项目（ZR2011GL022）

收稿日期：2014-10-20

DOI：10.3969/J.ISSN.2095-7238.2015.01.010

文章编号：2095-7238（2015）01-0061-05

文献标志码：A

中图分类号：F752.6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