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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共讨论是“民主的作坊”

2016-01-18徐贲

中国新闻周刊 2016年2期
关键词:熟人谈话陌生人

徐贲

许多人私下或与朋友间谈话(可以称之为“社交谈话”)时,能说会道、谈笑风生,但在公共讨论的场合发言或表达意见(“公共讨论”)时,却是笨拙拘谨,甚至不知所措,这是怎么一回事呢?人们也许会以为,这是“紧张”的缘故。那么,为什么会紧张呢?原因之一是,这两种谈话的群体环境是不同的。一个是在熟悉者或朋友之间,另一个是在比较陌生者或陌生者之间,而越是在陌生者之间的交谈就越是需要知道和遵守谈话的规则。

人类需要用交谈来形成和维持相互间的群体感,但是,社交交谈和公共讨论所涉及的人群范围是不同的。社交交谈的范围既不像家人间那么亲密随便,也不像陌生人(公众)之间那么需要规范,通常发生在饭局、宴会、沙龙、俱乐部或学术或读书讨论会。

公众交谈或讨论的人群范围要大得多,参与者往往互相不认识,也从未谋面,因此主要是一种“陌生人”之间的交谈。熟人交谈与陌生人交谈的目的会有重要的区别。熟人之间的社交交谈主要是为了愉悦和快乐互动,而非熟人的公众交谈则为了公共目的。社交交谈的目的是融洽互动,为谈而谈、以谈为乐,有没有结论并不重要,也不一定包含具体主张、明确观点、充分理由、逻辑推导。但是,公众交谈的目的则不是为了获得谈话的交往乐趣,而是发表对公共问题的看法,尤其是新闻辩论或时事讨论,被称为“民主的作坊”,因此特别需要重视主张、说理、推导、逻辑等重要环节。

传媒学家迈克尔·舒德森(Michael S. Schudson)称社交交谈为“审美模式”,称公众交谈为“解决问题模式”。他概括道, “它们都强调对话伙伴的平等。在交谈中,平等、礼貌和公平占支配地位。但是要进入这两种模式的交谈,门槛却各不相同”。社交模式强调情绪教养,对话伙伴讲究精妙技巧,谈话才会新鲜活泼。相反,解决问题模式注重论辩方式,陈述对时务或公共问题的观点,明了对方的观点,并且作出合理应答。

公共说理是民主善治和公民社会所不可缺少的,正如美国政治理论家和宪法学家史蒂芬·霍尔姆斯(Stephen Holmes)在《热情与自制》(Passions and Constraint)一书中所说,倘若民主是通过讨论而实现的治理,或者更准确地说,是“通过在法律上平等的公民之间进行自由的公共讨论而实现的治理”,那么公共说理便一定是民主最核心的部分。

但熟与非熟的交谈经常只是一些程度的差别。例如,学生们在课堂里讨论问题,可能熟悉也可能并不相熟,可能不渴求结论,也不推导至上,但仍然会对公共问题发表看法,并有所争论。这个时候,社交交谈的个人教养与公众交谈的规范也就会融合到一起。又例如,网络媒介也改变了传统的社交交谈与公众交谈的区分,不受“外人”打搅或质疑的个人独语或少数人的快乐互动即使仍然可能,也由于处在公共交谈的大环境里而变得更加困难了。网络新闻组(Newsgroups,通常是一个讨论组)和博客随时都可能对一个人发表的意见提出不同的看法。电子邮件、微博、短信都可以给人面对面交谈的感觉,各种链接也让人有置身于多声、多角度交谈网中的感觉。这种不可预测、不可控制的异见或对立面的存在可能使得一些 “自媒体”参与者顾及公共说理的某些规范。

舒德森指出,在民主社会里,我们可以区分两种不同的公共对话。第一种是“同质对话”,这时候,人们主要与价值观一致的他人交流,可以放心地相互验证观点, “知道自己与对方的基本原则上一致的……会安然无恙”。

第二种是“真正的公众对话”,这是与价值观迥异的其他公民谈话,这时候,对话者对不一定友善的意见冲突必须有思想准备,也必须具备较高的说理能力,更重要的是,“应该以公共论证的精神进行参与,不是简单地坚持自己的立场,而是考虑关注他人的合理主张”。

真正的公众对话确立了公共讨论的说服标准,这种标准也会对社会里的私人交谈,包括家人或朋友间谈话方式有好的影响。例如,父母对孩子提出某种要求或表达某种看法,孩子问“为什么”。这时,父母要提出理由,而不能回答:“因为是我说的”。在这种交谈环境中成长起来的孩子,将来也就比较容易成为善于与他人交谈和对话的合格公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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