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水名牌

章缘，台湾大学中文系毕业，美国纽约大学表演文化研究硕士。曾旅美多年，现居上海，为北美世界日报副刊撰写“纽约人在北京”、“上海浮潜”等专栏，台湾《逍遥》杂志特约撰稿人。着有短篇小说集《更衣室的女人》、《大水之夜》、《擦肩而过》，长篇小说《疫》等。曾获台湾联合文学小说新人奖短篇首奖、中央日报文学奖小小说首奖、联合报文学奖等。

有此一说，游客到北京，有三大目的地：爬长城，游故宫，逛秀水。专卖名牌仿冒品的秀水街，是北京旅游文化的一大景点。但是这条闻名的秀水街，因为环境安全和管理问题，已于2005年1月10日正式拆除，取而代之的是室内商场。

我还在纽约时，就听过“秀水名牌”。说到名牌，纽约是买名牌的好地方。第五大道上金碧辉煌的国际名牌商店，高级百货公司中的名牌专柜，这些都不稀奇，让消费者心动的是以低价买名牌。有些是高档百货公司的过期货，折价求售，有的本身就是折扣店，同样的名牌，比在专柜便宜一半以上。大纽约地区，还有很多名牌outlet，卖一些非当季或略有瑕疵的货品。

名牌折扣是一回事，名牌仿冒又是一回事。华埠附近可以买到仿冒品，但是警察抓得凶。北京的秀水街，大张旗鼓卖仿冒品，却不见有人取缔，反倒是旁边正在筹备开业的秀水市场，曾挂着大字标语“弘扬秀水文化，提升秀水品牌”，令人莞尔。

曾经大名鼎鼎的秀水街，不过百米长，呈Y字形，十来分钟就可以逛一圈。卖的商品有男女服饰、行李箱、手表、皮带、围巾等，也有中国传统服饰，款式大同小异，可以货比三家。夏末到隆冬，我们常到使馆区用餐，因地利之便，逛了三次秀水街，看到的货色没有多大变化。虽说是仿冒名牌，款式不俗，然而做工粗糙，令慕名而来的我们有点失望。买客多半是外国人，也有来批货的。

秀水街已有二十年历史，从路边的小摊，逐渐壮大成一条街的规模。一开始迎合附近使馆区的需要，多卖有中国特色的丝绸服饰和工艺品。最近十年，老摊户把摊位转租给来自全国各地的商人，坐收一年几十万人民币的租金，新摊户开始引进名牌仿冒品，大受欢迎。1998和1999年，秀水街两度面临拆除的危机，都在舆论支持下存留，因为它是北京最早开展成功的民间贸易，是改革开放的先锋。

很多人说秀水货不耐用，但还是乐于展示手上新买的秀水Gucci表。有人说，买仿冒品的人助纣为虐罔顾专利，有人说，仿冒品是穷人对富人的模仿和取谑。它是权益和利益流向的问题，也是分一杯羹的问题。只要有能引起强大占有欲的名牌，就会有仿冒市场的存在。

秀水货已经够便宜，还是有许多人消费不起。一些爱时髦的年轻女孩，常到秀水街看款式，喜欢这些衣饰“有洋气”，然后再到别处去买类似的东西。这是仿冒的再复制了，可当作后现代主义的佳例。秀水街拆除前几天，所有商品“大甩卖”，Gucci名表一个美金两块钱，Polo羊绒衣每件美金五元，还可以再砍价。报载不少年轻姑娘大包小包买了许多，她们终于能享用“真”的秀水名牌了。

秀水街卖的是假货，顾客都心知肚明，但是百货公司专柜陈售的也不见得就是真货。例如中国市场上多年以来有许多打着华伦天奴（Volention）标志的服饰，深受欢迎。其实意大利华伦天奴品牌的北京专卖店，2005年才开张。

真耶？伪耶？是也？非也？作为中国改革开放标志的秀水街，已鞠躬下台，而中国的名牌仿冒问题，正方兴未艾。

（选自台湾健行文化出版事业有限公司《当张爱玲的邻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