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内衣

袁亚

一开始，我只是单纯地想买几套内衣，买完就走。我的购物方式通常都是快狠准，可这次，我遇到无法套用此模式的情况。

百货公司正值周年庆，柜上的小姐逢人就咧开嘴笑，热情高涨。我走近惯常购买的内衣专柜，一位阿姨堆着笑容招呼我：“你想要找什么款式的啊？”我挑选了几个色系，量了胸围后准备试穿，但是柜位人满为患，试衣间一直在使用中，阿姨的焦急与不耐显现于眉宇间。后来，她把我带到另一处去试穿，每试一套她都说好，不管我撑不撑得起来。

我看着镜中的自己，该长肉的地方不长，不该长的地方又囤积了脂肪，内衣穿在身上，跟“性感”二字够不着边，倒是有一种凄凉的空洞感。我走出试衣间，阿姨便连珠炮似的问我：“你要哪几套？买三件折六百？还是要买四送一？今天最后一天了喔！”

一长串的问话让我头昏脑胀，无法消化，只好请阿姨先算价钱给我看，趁这个空档我要理一理头绪。最后她秀出了一个超出我预算的金额，再加上刚试穿的那几款不是很喜欢，于是我将眼神飘向别处，落在一件水蓝色的内衣上。

“我想再试试这件。”我说。

“这一款和你刚刚穿的都差不多啦，不用再试穿了。”阿姨马上回应。

我觉得有一口气堵在心口，又指了旁边一款黑色的，阿姨瞥了一下我的胸口，淡淡地道：“这款你撑不起来啦，这是欧美的款式，比较适合外国人的身材。”

我突然发现这位阿姨的眼线画得又粗又黑，眼影是一种混浊的色泽，将眼神晕染得十分邪恶世故。我讪讪地说，我需要再考虑一下。阿姨闻言，原本上扬的嘴角线条瞬间僵化，她板起脸咕哝着：“不买也不早点说！”随即迎向下一个客人，突地把我抛在脑后。

我悻悻然离开，暗自决定绝不会成为她的顾客。

那天，我还是有买到内衣，而且是一个我从未尝试过的牌子。

另一个专柜小姐真诚亲切，不厌其烦地让我换过一套又一套，而且在我挤不出任何沟时，真心地说：“你比较瘦，胸口那边比较没肉，不过还是可以试试这一套喔，你穿起来应该很好看。”

其实，自己的身材自己最清楚，但同一个事实用不同的语句来陈述，心情却是相差十万八千里。那天买的内衣并不是心中的首选，但我还是刷卡结账了。一方面是感谢专柜小姐的耐心与安慰，另有极大的原因，我想是一种赌气的心情使然。

（选自台湾《皇冠》2014年10月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