介绍吴越国的三部科技著作
2016-01-16何勇强
何勇强
(浙江省社会科学院 浙江 杭州 310000)
介绍吴越国的三部科技著作
何勇强
(浙江省社会科学院 浙江 杭州 310000)
五代时期,吴越国僻处两浙一隅,国家不大,在工程技术上却有很多骄人的成绩,特别在水利、建筑、印刷、制瓷等方面,皆盛极一时,辉映史册。其实,除了这些技术成就之外,吴越国还留给后人几部科学著作,值得引起人们的重视。下面即将吴越国时期的三部科学著作赞宁的《笋谱》、丘光庭《潮汐论》与喻皓的《木经》予以介绍。
一、赞宁《笋谱》
《笋谱》的作者赞宁是五代后期与宋初的律宗高僧,据说其祖先为渤海人,隋末徙居湖州德清县。祖高琄、父高审,皆不仕。梁贞明五年(919)出生于金鹉山别墅。后唐天成中在杭州龙兴寺出家(龙兴寺入宋后改名祥符寺,因此有些文献说他出家祥符寺),当时他还不到十岁。清泰初,赞宁约十余岁,入天台山受具足戒,习四分律,通南山律。长兴三年,吴越国钱鏐 去世,文穆王元瓘 嗣位,赞宁声望日隆。钱俶 时更被授予“吴越左街僧统”、“吴越两街僧统”等等职位,成为吴越国佛教界的最高领袖,号明义宗文大师。太平兴国三年(978 俶)钱 纳土归宋,赞宁随着来到开封,太宗召对滋福殿,别赐紫方袍,不久改师号曰通惠。次年,他又奉命回两浙取舍利真身塔。赞宁在宋,不仅受到太宗的礼待,也深受当时重臣卢多逊、李穆等人的尊重,时时向他延问佛学。又与宋琪、杨徽之、魏丕、李运、朱昂、武允成、张好问等九老会。赞宁曾任左街讲经首座,至道元年(995,一说至道二年),知西京教门事,咸平元年(998)赞宁任右街僧录,咸平二年(999)任左街僧录。赞宁于咸平四年(1001)去世,终年八十三岁。徽宗崇宁三年(1104)赐号通惠圆明大师。1
赞宁以律学名世。当时吴越境内有高僧契凝,时称“论虎”,又有从义,称“文虎”,赞宁因多毗尼著作,被人“律虎”,一时号为“三虎”。赞宁不仅是律学高僧,也是一个著名佛教史学家。太平兴国八年(983),赞宁奉诏回杭州修《大宋高僧传》,成书三十卷。后参知政事苏易简奉诏撰《三教圣贤事迹》,奏赞宁与太一宫道士韩德纯分领其事,其中赞宁所撰部分名为《鹫岭圣贤录》,成书一百卷。又集《圣贤事迹》,亦一百卷。除此之外,赞宁相关的著作还有《大宋僧史略》三卷、《物类相感志》十卷。赞宁在文学上也有很高的造诣,宋初著名文学家王禹 偁谓其“得文格于光丈大师汇征,受诗诀于前进士龚霖”,2在吴越时就与钱俶、钱偡、钱亿、钱仪、钱俨、钱昱等以文义相切磋,又与崔仁冀、慎知礼、杨恽等以诗什相唱和。传世文集有《内典集》一百五十二卷,《外学集》四十九卷。除此之外,赞宁还是一个著名的博物学家,在自然科学上也表现出渊博的学识。宋人的笔记小说中便有不少关于赞宁博学的记载。
赞宁的自然科学著作今传世者有《笋谱》二卷。此书模仿陆羽 《茶经》 的体裁,由《一之名》(十名)、《二之出》(九十八种)、《三之食》(十三种)、《四之事》(六十事)、《五之杂说》(八则)五部分构成。
在《一之名》部分,赞宁除了列举了笋的种种别名之外,还记载了竹笋的栽培方法。长期以来,竹子的种植一般都选择在春季进行。但是,随着科学技术的发展和人们对竹子生物学特性认识的提高,加上种竹生产实践的发展,人们渐渐认识到除炎热干燥的三伏天和冰天雪地的三九天外,其他时间一年四季都可以种植竹子。《笋谱》中即载:“种竹无时,雨后便移”,认为一年四季都可以种竹,只要在种竹时有充足的降水就可以了。就比较符合今天的科学的认识。《笋谱》中又有“东家种竹、西家治地”之语。即是说东家种竹的,西家可疏松土壤,竹鞭即由邻地伸长过来。这实际上是利用竹子鞭茎生长时具有趋温性、趋肥性、趋松性的特点,用人工方法诱导鞭根向四周蔓延扩张,以达到扩大竹林面积的目的。这方法至今仍被普遍使用。
赞宁在《笋谱》中比较详细记载了种竹的八字经,即“疏种、密种、浅种、深种”,疏种谓每隔三四尺,种一棵,欲其土虚,易于竹鞭;密种者大其根盘,每棵五秆一堆,欲其根密,自相维持;浅种者,入土不深;深种者,种得虽浅,即可用河泥厚壅之。这些宝贵的种竹经验对现在仍有一定的指导意义。
赞宁《笋谱》中其他各章往往引用前人记载,但在《二之出》一节,则完全是他自己实地调查的成果,因而在学术也更有价值。在这一部分,赞宁详细介绍了各种竹笋的产地、习性、种植方法及有关趣闻故事,计有笆竹笋、郿 竹笋、箭笋、鸳笋、天目笋等,近九十种。此外,竹笋按品味分有苦笋、淡笋二种;按采获季节分有冬笋(腊笋)、春笋和夏初的笋鞭。从品质讲,以冬笋最佳,春笋次之,笋鞭最劣。
《笋谱》还在第三部分中介绍了笋干的制作技术。笋干,又称笋脯,“干法,将大笋生去如尖锐头,中折之,多盐渍,停久曝干。用时久浸,易水而渍作羹,如新笋也。脯法,作熟脯,捶碎姜酢渍之,火焙燥后盎中藏,无令风犯。会稽箭笋干法,多将小笋蒸后以盐酢焙干。凡笋宜蒸味全,今越箭干为美味也。结笋干法,秦陇以来,3出笋纤长,土人用土盐盐干结之,市于山东道,浸而为臛 菜,甚美。” 浙江是竹子之乡,笋干是著名特产,从《笋谱》的记载可见其历史悠久。
赞宁有关竹子的见解也对当时人产生了不小的影响,吴越国忠献王钱弘佐的长子叫钱昱,与赞宁是诗歌配唱的好友。史载钱昱4“曾与赞宁谈竹事,迭录所记,钱昱得百余条,集为《竹谱》三卷”。可惜钱昱的《竹谱》今已不传于世。
二、丘光庭《潮汐论》
有关丘光庭的生平、履历,史书上几乎没有什么记载。我们现在只知道丘光庭曾经担任吴越国的太学博士,除《潮汐论》之外,现今传世的《全唐文》有他的两篇文章,一为《新添毛诗序》,一为《诗序不作于毛公辨》,5可见他是在经学特别是《诗》学上应该是一个专家。
海洋的潮汐现象是人们熟悉的一种自然现象,它与人们的生产和生活关系极为密切。中国是频海之国,早在殷商时期,人位就开始对这一自然现象进行探究。东汉时期的王充第一次对潮汐与月亮的关系进行了总结。唐代窦叔蒙在《海涛志》中提出了一种高低潮有推算方法。曾丘光庭著有《潮汐论》一书,在书中,丘光庭借助东海渔翁与西山隐者一问一答的形式阐述自己的观点,在前人的基础上提出了自己独到的潮汐理论。
丘光庭认为,海洋里的潮汐现象,并不是由于水本身造成的,不是象前人所说那样,是由于海水的扩张和收缩造成的。它的形成,主要是陆地作用所造成的。陆地处于大海的环抱和浮托之中,又随着“气”出入而上下移动。当“气”从陆地内部放出来时,陆地就要下降;当“气”进入陆地时,则陆地因此而上升。陆地下降,致使一部分海水流进江河,原来流进江河的水,又流回大海。水流入江湖,即是“潮”,流回大海,即是“汐”。人感觉不到陆地的升降运动,就象人坐在船上感觉一不到船在行进一样。每年的二月和八月(阴历)是阴阳之气相互交替的时候,而每月的初一和十五是阴阳二气发生变化的时候。阴阳之“气”在相互交变的时期,即每年的二月、八月,每月的初一、十五,非常强盛。这样,从地下散发的“气”必然多,“气”出得较多,陆地的下降幅度也就较大,地下降得大,潮水也来得大。这就是每年二、八月与每月朔望潮水特别大的原因。当然,由于一切事物的运动,总是先有感觉,再有反应,先微弱而后强烈。初一、十五的时候,“气”的变化虽已发生,但地的感应还较为微弱,所以真正的大潮往往要在初一、十五之后都能来到。6
从今天的科学水平来看,丘光庭的潮汐理论显然是错误的,但它反映了古人对潮汐的相互的认识。这种观点对后人也有深刻影响,如宋人徐兢在《宣和奉使高丽图经》中 說:“大抵天包水,水承地,而一元之气升降於太空之中。地承水力以自持,且与元气升降互为抑扬而人不觉,亦犹坐於船中者不知船之自运也。方其气升而地沈,则海水溢上而为潮;及其气降而地浮,则海水缩下而为汐。计日十二辰,由子至巳,其气为阳,而阳之气又自有升降以运乎昼;由午至亥,其气为 隂 ,而隂 之气又自有升降以运乎夜。一昼一夜,合 隂阳之气,凡再升再降,故一日之间潮汐皆再焉。”7这种理论似乎就是从丘光庭的潮汐理论发展而来的,都将“气”作为潮汐形成的根本原因,“气”的出入升降引起地的变动,进而形成潮汐。
三、喻皓《木经》
吴越国佛教发达,号为东南佛国。吴8越国时期修建了大量寺院佛塔,仅钱俶 在位其间就“前后造寺数百”。
在五代吴越国大兴塔寺的过程中,曾经涌现出不少技术高超的建筑匠师,但是留名至今的唯有喻皓一人。喻皓是杭州人,生年不详,卒于北来端拱二年(989)。
传说喻皓曾指导别人建筑梵天寺塔。据沈括《梦溪笔谈》卷18载:“钱氏据两浙时,于杭州梵天寺建一木塔。方两三级,钱帅登之,患其塔动。匠师云;‘未布瓦,上轻,故如此。’方以瓦布之,而塔动如初。无可奈何,密使其妻见喻皓之妻,贿以金钗,问塔动之因。皓笑曰:‘此易耳!但逐层布板讫,便实钉之,则不动矣。’匠师如其言,塔遂定。盖钉板上下弥束,六幕相联如胠 箧,人履其板,六幕相持,自不能动。人皆服其精练。”《十国春秋》卷88也有类似记载,说是“七级木塔”。《梦溪笔谈》所说的“六幕相联如 胠箧”,“六幕”的意思,同书卷 18云:“古法,凡算方积之物,有立方谓六幕。”“ 胠 箧”,“胠 ”是从旁开启的意思,“箧”是指箱子。意谓在塔的每层钉木地板,使上下楼板与四面的墙身(古塔的墙身多用编壁和门窗)组成的一个箱子式的结构体,达到“六幕相联如胠 箧”的效果。但据王士伦考证,梵天塔即杭州之城南塔,建于后梁贞明三年(917),与喻皓卒年相距七十五年,指导别人建塔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且梵天寺塔据《吴越备史》及钱俶 幢记,有九层高,与《十国春秋》“七级”之说不符;再说,木构建筑的刚度,主要依靠 梁柱的合理结构,以及接榫的紧密。钱鏐 建造城南塔,九层,三百七十尺,其实际高度最高也不会超过百米,只造了两三级,即“患其塔动”,似乎有点夸大。
传说喻皓在吴越入宋后曾在开封建造开宝寺塔。据《杨文公谈苑》:“帝(宋太宗)初造塔得浙东匠人喻皓。皓性绝巧,先作塔式以献。每建一级,外设帷帘,但闻椎凿之声,凡一月而一级成。其有梁柱龃龉末安者,皓周旋视之,持捶撞击数十,即皆牢整。白云‘此可七百年无倾动’。人或向其北面稍高,皓曰:‘京师多北风,而此数十步乃五丈大河,润气津浃,经一百年则北隅微垫而塔正矣。’皓素不茹荤,塔成而皓求度为僧,数月死,世颇疑其异。”欧阳修《归田录》也有类似记载。但两书也有互相矛盾之处。《归田录》引喻皓的话说:京师多西北风,塔身向西北倾斜,可以抵消长年风力的作用。而《杨文公谈苑》则说京师多北风,喻皓有意提高塔基北侧的标高,结果开宝寺塔向南倾斜。《玉壶清话》也有类似记载,谓:“郭忠恕画楼阁重复之状,梓人校之,毫厘无差。太宗闻其名,诏授监丞。将建开宝寺塔。浙匠喻活料一十三层(疑有脱宇)。郭以浩所造小样末底一级折而计之,至上层余一尺五寸,收杀不得,谓浩日:‘宜审之’。浩因数夕不寝,以尺较之,果如其言。黎明叩其门,长跪以谢。”但郭忠恕卒于太平兴国二年(977年),吴越国纳土归宋在太平兴国三年(978),而开宝寺塔动工是在太平兴国六年(981)。此说也让人难以置信。
欧阳修《归田录》又说喻皓“有《木经》三卷行于世”。据说是喻皓让他的女儿“每卧则交手于胸为结构状”,过了几年才写成的。直到北宋末,李荐《洛阳名园记》“刘氏园”一节中还说。“刘给亭园凉堂,高卑制度适惬可人意。有知《木经》者见之,且云:近世建造,率务竣工,故居者不便而易坏,惟此堂正与法合。”表示符合《木经》做法的厅堂,尺度合理,舒适耐用。《木经》今已无存,只在沈括《梦溪笔谈》卷 18中有片断记载。从中可反映喻皓建筑理论的大致状况。如他讲造舍之法,“凡屋有三分:一自梁以上为上分;地以上(地坪以上、梁以下)为中分,阶(台基)为下分。”《营造法式》中的“定侧样”,就是进行房屋建筑设计时,在剖面上衡定这三部分的做法和尺寸。又说:“凡梁长几何,则配极几何。以为榱等。如梁长八尺,配极三尺五寸,则厅堂法也,谓之上分。”文中的“极”,有的学者解释为脊高,即脊高与梁长的比例关系,也就是举高的关系;有的学者将“极”理解为“平梁”,即架梁的上下两根梁的长度比例关系,梁长八尺。极三尺五寸,适好是构成四分之一屋面坡度的梁架。《木经》又说:“楹若干尺,则配堂基若干尺,以为榱等。若楹一丈一尺,则阶基四尺五寸之类,以至承栱 榱桷皆有定法,谓之中分。”文中说明檐柱高与下出檐有一定的比例关系。桂高确定后,檐深以及铺作、檐椽的尺寸也可确定。《木经》又说:“阶级有峻、平、慢三等,宫中也以御辇为法。凡自下而登,前竿垂尽臂、后竿展尽臂为峻道;前竿平肘、后竿平肩为慢道;前竿垂手、后竿平肩为平道。此谓之下分。”荷辇十二人,其中前二人为前毕,末后二人为后竿。文中以最前者与最后者荷辇的姿势相联系,以人体关节位置作为比较的尺度,作分区分阶级峻、平、慢的依据,可见喻皓已经掌握运用人体尺度的基础理论。9
沈括说:“近岁土木之工,益为严善,旧《木经》多不用。”可见《木经》在北宋中期的时候巳经过时了。
注释:
1有关赞宁生平见王禹偁《小畜集》卷4《右街僧录通惠大师文集序》、《历代佛祖统载》卷26《赞宁传》与《咸淳临安志》卷70《人物·方外·僧》。
2王禹偁《小畜集》卷4《右街僧录通惠大师文集序》。
3赞宁《笋谱》,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4《宋史》卷480《钱昱传》。释文莹《玉壶清话》卷1。
5《潮汐论》、《新添毛诗序》与《诗序不作于毛公辨》皆出《全唐文》卷899。
6中国古潮汐史料整理研究组:《中国古代潮汐论著选译》,科学出版社,1980年4月。
7徐兢《宣和奉使高丽图经》卷34《海道一》。
8《宋史》卷480《吴越世家》。
9 有关喻皓的研究,参看郭湖生《喻皓》(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建筑师》1980年第3期)、夏鼐《梦溪笔谈中的喻皓木经》(《考古》1982年第1期)、王士伦《五代吴越著名造塔匠师喻皓》(《吴越首府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1988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