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长椿树和楸树的故乡
2016-01-14王可田
王可田
鸭口
(一个村,一个煤矿,一个火车站)
火车叫着,一声接一声地叫
乌黑庞大的躯体
嗤嗤喷吐的蒸汽
白花花的日光溢满站台
身穿蓝色制服的窈窕女人
手持一面小旗
原上下来的少年,在哪里
蝉鸣萦绕耳畔
树叶的荫翳布满双眼
布鞋粘泥的少年,心事重重
一条脐带就此剪断
而他仍然懵懂,只感觉到疼
火车叫着,拖长音调兀自地叫
站房里秀发白脸的姑娘
嗑瓜子,聊天,嬉笑
荒草焚烧铁轨,煤灰扑满站房
空空的站台,白花花的日光
忐忑不安的少年,在哪里
火车叫着,鸭口叫着
在无法追索的年月和捂紧的胸口
空落、荒凉地叫着
春天的手扶拖拉机
把水箱烧开,把柴油拧成一股
呛人的黑烟
春天的手扶拖拉机狂奔在田野上
春天的手扶拖拉机在田野上狂奔
在松软的土地嵌入深深的辙痕
间或洒一滩黑污的机油
春天的手扶拖拉机禁不住酥软的吹拂
按捺不住笨拙身躯的颤抖
突突突突地欢叫在一望无际的田野上
麦田油绿,一朵桃花抢占枝头
年轻的拖拉机手脸色红润,紧握扶手
他怦怦直跳的内心
像滚沸的水箱溢出来
天空蒙盖,犹如蔚蓝的子宫
一台手扶拖拉机的亢奋不明来由
从早到晚,只顾在春天耕种的原野上
四下奔突
生长椿树和楸树的故乡
我把椿树和春天联系起来
把楸树和秋天联系起来
生长椿树和楸树的故乡
迎来送往,时光从不间断
散落山野的祖坟已无从辨认
死者成为生者脚下郁结的土壤
废弃的院落旁,熟透的山桃无人采摘
荒草齐腰,野花的开落无人打扰
柿子花
柿叶翻飞的绿手掌
提起的蜜罐,点亮的嫩黄色灯盏
清甜的气息招引野蜂
柿子花,开满童年的枝丫
山鸡啼鸣,噗噗的拍翅声
应和麦浪焦灼的喘息
羞赧的柿子花,繁星般摇曳
俯视着地头的饭罐和水壶
天那么蓝,云那么淡
骄阳似火,故乡的原野风吹不息
浓荫下,一把柿子花串起的项链
环绕无忧而寂寞的时光
回首中日渐枯萎的柿子花
张开小嘴不停呼唤的柿子花
在无法穿越的年岁以外,簌簌落下
疼痛的柿子花
荞麦花开时
走过秋天的山冈
荞麦花在开放
雪里掺进火焰
馥郁的星群吵嚷
山冈寂寂
阳光轰响
柔韧的一束拧成花环
却不见顶戴的姑娘
(一地荞麦花吵红的霞彩
曾飞上她的脸庞)
蜂翅疲倦地下垂
紫红的茎秆
摇荡着情欲的忧伤
荞麦花,薄暮中的一片
祭奠死去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