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诏德化碑”碑文修辞手法的形式美
2016-01-14周之润
摘 要:“南诏德化碑”碑文在南诏的文学史上一直占有重要地位,不仅因为它具有深厚的史学价值,还因为它具有较高的文学价值。文章通过对“南诏德化碑”碑文正文进行整理和分析,找到“南诏德化碑”在创作中所体现的修辞手法和行文特点,继而探究其形式美,并从“形式”来阐释为什么此文能够具有较高的文学价值。
关键词:南诏德化碑 形式美 对仗 修辞
南诏德化碑位于云南省大理市内,立于唐代宗大历元年(公元766年),作者不详,碑文约三千八百余字,目前仅存残破碑文256字。主要记述了南诏国的施政纲领和中期判唐的原因,并记载了与唐朝之间“天宝战争”的相关内容[1]。全文行文流畅、骈散并用,故呈现出特有的形式美。
一、《南诏德化碑》中的骈文
骈文因为在行文中常常以四字六字相间定句又被称为“四六句”。这种文体本身具有较高的形式美,但由于迁就句式和用韵,常常影响了内容的表达。
在《南诏德化碑》中,骈文虽然被大量运用,却没有影响到整部作品的内容表达。在对全文进行梳理后发现,《南诏德化碑》骈文部分多用于阐述道理,特别是哲学思想、政治纲要以及人物语言。由于骈文部分的内容主要是以“对仗”的修辞方法来表现[2],这种即整齐又形成对比的方法在古代文学里容易将哲学中的“矛盾”关系鲜明的表达出来,也容易将施政纲要用简练的方法表达出来。这样就巧妙的运用了骈文的优点而尽量避开了其缺陷,而创作者对于骈文部分在修辞手法上的把握轻车熟路,这就使《南诏德化碑》在行文中不仅有着内容上的连贯性,更体现了在形式上的美感。
在“骈文”部分,呈现出两种有趣的关系:
(一)对偶形式下在内容上的“对立”关系
这种关系在《南诏德化碑》中主要体现为“正反两方”,在修辞上讲究规则,在音韵上讲究平仄,但在内容上表现为“对立”[3]。创作者碑文中常用反义词来组成这种对立的形式,以此在文中能将复杂的哲学思辨过程较为浅显的表达出来。现举例如下:
道治则中外宁,政乖必风雅变。
“道治”和“政乖”“宁”和“变”分别组成一对对立关系,同时又使整个句子成为一个规则的对偶,另一方面,简短的12个字将南诏时期的治国思想表达了出来,即“良好的道德教化可以使国内外无忧,而乖张的政策就导致民风的变化。”由此可清晰看出该句中的对偶形式和对立关系。而在《南诏德化碑》中,这种形式并不是偶然的,而是较为普遍存在的:
退不负德,进不惭容
不读非圣之书,尝学字人之术
(李宓)外形忠正,佯假我郡兵;内蕴奸欺,妄陈我违背。
与我恶者,并授官荣,与我好者,咸遭抑屈。
九重天子,难承咫尺之颜;万里忠臣,岂受奸邪之害。
我自古及今,为汉不侵不叛之臣。今节度背好贪功,欲致无上无君之讨。
彼若纳我,犹吾君也;今不我纳,即吾仇也。
生虽祸之始,死乃怨之终
款降者抚慰安居,抵捍者击颈盈贯
设险防非,凭隘起坚城之固;灵津(益蜀)疾,重岩湧汤沐之泉。
弓不暇张,刃不及发,白日晦景,红尘翳天,血流成川,积尸壅水。
遐迩无剽略之虞,黔首有鼓击之泰
(故能)取乱攻昧,定京邑以息民;兼弱侮亡,册汉帝而继好
春云布而万物普润,霜风下而四海飒秋
心怀吉甫,愧无赞於周诗;志效奚斯,愿齐声於鲁颂。
(二)整齐的递进和顺承关系
1.递进关系
该碑文中的递进关系是在整齐对仗的形式下的内容上的递进。这种形式使文章的内容具有层次感,也可以在骈文中表达强调等语气,如:
(恭闻)清浊初分,运阴阳而生万物;川岳既列,树元首而定八方。
二河既宅,五诏已平,南国止戈,北朝分政。
枭于赠之头,倾伏藏之穴,铎鞘尽获,宝物并归,解君父之忧,静边隅之祲。
虽布腹心,不蒙矜察。
史祝尽词,东北稽首。举国痛切,山川黯然。至诚感神,风雨震霈。
夫至忠不可以无主,至孝不可以无家。
小能胜大祸之胎;亲仁善邻国之宝
开辟以来,声教所不及;羲皇之后,兵甲所不加
2.顺承关系
相对于递进关系来说,顺承关系在内容上是并列或者是因果的关系,没有明显的层次感。顺承关系在此处的运用多是使内容通俗易懂,能够直接表达政治纲要。现举例如下:
抚军屡闻成绩,监国每著家声
官以材迁,功由干立。
信彼谗构,煞戮至亲
天高听远,蝇点成瑕。
遂宣言曰:“断,军之机;疑,事之贼。”
(诏欲)革之以衣冠,化之以义礼
裸形不讨自来,祁鲜望风而至
(言)山川可以作藩屏,川陆可以养人民
高视则卓尔万寻,运筹则决胜千里
通三才而制礼,用六府以经邦
(三)其他整齐的修辞法
除了以上两种较为直观的修辞手法,在《南诏德化碑》的碑文中还有着其他更为活泼的修辞手法,如:
阴阳序而日月不愆,赏罚明而奸邪屏迹。(互文)
有国而致理,君主之美也。有美而无扬,臣子之过也。夫德以立功,功以建业,业成不纪,后嗣何观。(顶真)
以上两种修辞也是在骈文部分出现的,在形式上可以明显看出依旧是整齐的对偶,在内容上也没有特殊的描写,但这些稍加改编的修辞方法在文中穿插,丰富了骈文的运用方法,特别是顶真的运用体现着思想的递进、因果和转折关系,具有较高的文学水平。
通过这些简单的整理和对比,不难发现在《南诏德化碑》的骈文部分里运用了多种修辞手段,这些修辞手段让《南诏德化碑》的形式丰富起来,内容上因形式而有了情感倾向。这些整齐的骈文体本身就是具有审美价值的,而对于死板骈文的灵活运用又使《南诏德化碑》更有了另外一层审美价值。同时,作者对于骈文的驾驭使文章没有丧失应有的在内容上的美感,这是难得可贵的。
尽管《南诏德化碑》的骈文部分有如此多的形式美,但不可否认的是,在骈文部分的连接词运用较为贫乏,这应该还是受制于骈文的形式原因。毕竟要兼顾形式和内容,又要将内容脱离晦涩的尴尬境地是十分困难的。但这一点瑕疵并不能掩盖《南诏德化碑》骈文部分的美感。
二、《南诏德化碑》中的散文
虽然《南诏德化碑》的具体写作时间不详,但大致时间是写於公元766年。通过碑文可以得知,在“天宝战争”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南诏和唐的关系是友好但微妙的,阁罗凤的长子凤迦异被当做质子送入唐,而此时南诏的很多贵族青年也纷纷前往长安进行学习。这就使大量的汉文典籍流入南诏,而南诏的文化水平特别是文学水平也在这时期开始显露端倪。
在这种情况之下,汉地所流行的文学形式也流传到偏居一隅的南诏。
在古代文学的范畴里,散文占据着极大的范畴和地位。虽然在南北朝时期骈文可谓是独领风骚,但在韩愈领导的“古文运动”后,散文又重新夺回了原有的文学地位。如果说骈文的价值主要体现在美学上,那么散文的价值就并非只有美学那么单薄了。散文替代骈文可以说是使“文学”回归到“文以载道”的原本上来,而散文不拘的形式也让文章的内容可以更丰富。
在《南诏德化碑》中,这种散文的形式占据了小半个篇幅(仅从流传下的文字判断),主要集中在对人物的介绍、对事件原因和经过的叙述等方面。这使《南诏德化碑》的语句显得更为简练和活泼,同时,由于该文是为了记述阁罗凤时期南诏和唐的关系以及南诏自身发展情况而撰写的,所以具有一些“官修史料”的意味,这也使该文需要运用“散文”这种形式,以便尽可能详细地记录下相关史实。
值得注意的是,《南诏德化碑》的散文部分是镶嵌在其骈文部分的,两部分在形式上相互呼应而在内容上相互顺承。如:
“不读非圣之书,尝学字人之术。抚军屡闻成绩,监国每著家声”是骈文体,而紧随其后的“唐朝授右领军卫大将军兼阳瓜州刺史……迁左金吾卫大将军”[4]则是散文体,但“官以材迁,功由干立”又变成了整齐的骈文。这种文体的变化所产生的效果就是文章详略得当、疏密有致。夹杂在骈文中的散文冲淡了骈文的刻板,又使文章不至于落入骈文那种过分讲究形式和音韵的桎梏里。
这种骈文和散文镶嵌的方式让《南诏德化碑》具有了独特的形式美,可以得知的是,这种写作的方式来自于汉地的流行,但却被南诏知识分子们运用的得心应手。虽然目前对于《南诏德化碑》的作者依旧没有定论,但不论作者是南诏本土文人还是汉地流落至此的文人,这种形式美的产生都或多或少与南诏这片土地有关,创作者的语言风格即规范又朴实,这当然是与作品产生地区的风气和作者个人经历都是有一定关系的。
这种在形式上表现出的文学之美,是《南诏德化碑》在南诏文学占据一席之地的原因之一,反映着当时南诏文学较高的发展水平。
三、结语
通过简单的梳理分析,可知《南诏德化碑》在形式上属于骈文和散文并用的格局,这使整个碑文不仅有着整齐的对仗,还不受限与骈文的格式和用韵,也使《南诏德化碑》在形式上独具一格,有着独特的审美价值。整齐的对偶、顶真等修辞手法让行文充满韵律美,而散文式的叙述又带来语言上的活泼,更为重要的是,《南诏德化碑》不只一篇优美的文章,更是具有丰富史学、地理学价值的一部重要史料。它以简练的语言承载着相当多的内容,将内容和形式完美的结合在一起。
注释:
[1]李缵绪:《白族文学史略》,昆明:中国民间文艺出版社(云南版),1984年版,第33页。
[2]成瑶:《南诏德化碑与大理行纪两种文献形态之比较研究》,云南图书馆,2012年,第4期。
[3]朱安女:《南诏德化碑与文心雕龙》,大理民族文化研究论丛,2010年,第00期。
[4]梁晓强:《南诏德化碑碑文排列分析》,大理学院学报,2010年,第01期。
(周之润 云南大理 大理大学民族文化研究院 6710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