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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河之旅系列红河(下) 云上梯田 梦想红河

2016-01-13党兵李雨霖

云南画报 2015年7期
关键词:哈尼族村寨哈尼

党兵+李雨霖

十年前,导演章家瑞开始了他的“云南三部曲”的拍摄,他没有选择大理、丽江或者西双版纳这些热门之地,而是把视角放在了人们并不熟悉的红河两岸。《婼玛的十七岁》讲述了红河南岸哈尼梯田里人们的梦想,《花腰新娘》则是红河北岸彝族人的生活,而收官之作《红河》里中越两国之间的爱恨情仇凝聚在边地小城河口——

《婼玛的十七岁》

《婼玛的十七岁》向人们讲述了生活在红河哀牢大山深处天真无邪的少女婼玛和穷困潦倒的艺术家的暧昧故事。婼玛出生以前,雄浑壮观的哈尼梯田就已经存在于那里好几个世纪了,她和她的先人们并不知道有一天云南的这块神奇的土地会让世人震动,对十七岁的婼玛来说,她和她成长的这块土地,她和这块土地所孕育的文化,是浑然一体的关系,是水乳交融的关系。

哀牢山上层层叠叠的万亩梯田、小镇新街青石板路上的雨滴沙沙与哈尼少女的懵懂情怀一起沉淀酝酿,便让影片发酵出一股缠绵氤氲的唯美气息。曾听人形容某个地方的景色美丽:“将相机随手扔到地上,都能拍到绝美的照片。”此说套用到本片上,或过于夸张,但在某种程度上还是有些道理。少女与梯田,导演选择了一份恰如其分的情绪和一个恰到好处的地点赋予了这部影片真正的灵魂。

当爱尔兰音乐家Enya的歌曲《onlytime》响起,哈尼少女露出干净的笑容,远处梯田线条曼妙似在随风飞舞,田里的水泛着点点亮光,少女情怀是首诗。此时何曾还需要惊心动魄的特效和扣人心弦的悬念。感动,往往都是源于最简单的某个动作、某幅画面,然后触碰曾经无比敏感的那颗神经,颤栗,倒灌全身。无须过多的修饰,上千年来辛勤开垦的万亩梯田,是哈尼少女纯净如水的本真所在。这山、这水与这天,年复一年日复一日,赋予了哈尼人最真实的天性,也让婼玛的笑容与感情显得那么自然、和谐。在影片结尾,婼玛跌倒在田里,放声大哭,将所有的委屈哭出来,将那未曾得到就已失去的感情哭出来。然后奶奶来到田边,在田埂上摆上祭品,为婼玛招魂:“归来呀,婼玛归来/你在东南西北都归来吧/归来呀,蜡玛归来/你不是浮萍不要漂在水上/你不是鱼儿不要留恋水中……”第二天婼玛醒来对奶奶说:“我再也不去城里了。”古老的招魂词清晰地传达出哈尼人与自然悠久的和谐关系,水里的归水里,林子里的归林里,哈尼人是山里耕田的人啊。头顶是密麻麻的林子,脚下是蜿蜒曲折的梯田,哈尼人就住在林子和水田中间的寨子里。只有在这里,哈尼人才能始终如一,自由生长。

梯田里的哈尼人生

“年”是什么呢?在中国最古老的甲骨文里,“年”上面是“禾”,下面是“人”,禾谷成熟,人在负禾。大地的雕塑家哈尼人民,1300多年来,从冬月一直到过“十月年”,日月更迭,自然枯荣。随着大自然的春生秋藏,动植物的变化,岁时节气每至时,哈尼人都在进行着相应的生产、农事活动,出现各种风俗仪礼。如三月栽秧,四月“仰阿娜”(农歇仪礼)后蓐秧,五月“扎扎”(打磨秋),六月祭谷神,七月吃新谷,八月祭守谷仓的谷神,九月耘田挖土,十月过年。对他们来说,“年”就是人生,梯田里的人生。

农历腊月过去,时令进入正月,气温慢慢回升,山野间草木复苏,躲藏了一个冬天的走兽、鸟雀又活跃起来。在热闹的哈尼山寨,一年的农耕计划也开始实施。人们第一件要做的事情是选择一个良辰吉日,带上好酒好肉,时鲜水果、菜蔬,去山上祭祀山灵,大快朵颐,感受春回大地的喜悦。这个节日叫“昂玛突”,是哈尼族春耕之前举行的一种祭祀活动,祈求当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人畜平安,一般举行3至5天。“昂玛突”拉开了哈尼群众一年生产生活的序幕。往深处论证,人们在“昂玛突”节边欢庆边劳动,这个活动更重要的目的还是查看山上的水源,清理被淤塞的泉眼、溪流,顺着山岭而下的沟渠。水是梯田生命力的源泉,而茂密苍劲的山林,则是源头活水长久不断的保障,因此保护水源和祭祀神灵是同等重要的事情。

有哈尼人的地方就有梯田。森林、村寨、梯田三位一体的立体式农业生产结构,是人与自然和谐共处的象征,也是哈尼人改造自然、亲近自然过程中智慧的结晶。水源地处在每一个村寨巍峨群山最高处的森林里,即便伐木建房、砍伐烧火用的木材,也是极有规划。在哈尼山寨,很少能看到一片荒芜裸露的旱地。村寨作为哈尼人生产、生活、生息繁衍的中心,一般修筑在林带以下的半山腰上,每间房子像一个破土而出的蘑菇。而一级级台阶一样的梯田则修筑在村寨下方,像明亮的镜子一样照耀人们的心灵。

开秧门的日子,比撒秧隆重,一般是由村里德高望重的“贝玛”(哈尼语音译,意为智慧超群的长者)择定,“贝玛”是哈尼人原始自然崇拜的导师,哈尼文化的传承、传播者,没有他们生产就不能进行,婚嫁就不能举办。这一天,人们就要煮糯米、杀鸡、煮酒,来祭祀山灵,悼念祖先,祈祷秧苗下田后顺利成长。开秧门的仪式结束,秧苗才能被拔出来,一束束运送到各块耙整一新的梯田,插下土地,也插下了一年的希望。

撒秧

撒秧、开秧门结束,秧苗已经在梯田里扎根生长,时间就到了春夏之交的旧历四五月。这个季节,是姑娘、小伙谈情说爱的季节。以至于春耕一结束,“仰阿那”就开始了,“仰阿那”又叫姑娘节,在每年农历三月栽完秧后的第一个属猴日举行,是年轻男女谈情说爱、寻找爱人的节日。

年轻姑娘们,则穿上手工绘制的节日盛装,打着洋伞,拿着小三弦等乐器向鲜花盛开的山林进发,小伙子们尾随其后,带着自己的信物,放开嗓门唱山歌,一路吹着树叶,弹着口弦,前往姑娘聚集的地方展示自己的风采。一开始,是一大群人围在一起,互相眉来眼去地传情达意,到后面,大多数人都找到了意中人,三三两两地分散开,去密林里、水源边进行更亲密的交流。“仰阿那”达到高潮,男女双方互诉衷曲、两情相悦,互相赠送定情之物,确定对方为意中人,从今以后可以长期相处,共同走入婚姻的殿堂。

五月过完,六月既望。青年们上山砍伐最好的松树作为磨秋的选材,被“贝玛”选定的松树,据说具有神灵赐予的灵性,因此人人争相搬运,集体协作不亦乐乎,回来要对磨秋进行祭拜;长者在家里洒扫庭除,清理旧物,全家上下焕然一新,然后杀猪、宰羊、烤酒,孩子们穿上新衣裳迫不及待地看着这一切,等待节日到来。终于,哈尼族一年中最重大的节日之一“砣扎扎”(即六月年)翩然降临了,村寨里欢声笑语,鼓声震荡。虽然架设在村中广场的磨秋、转秋、荡秋是青年人的活动项目,但是老人小孩都会凑上前去摸一摸,以感受祖先流传下来的神圣气息。

大家烹制了最好的食物,在傍晚时分,不约而同的抬出家门,摆到磨秋周围,一排排的坐下,在长者的主持下,大家围坐在一起,吃年饭,喝年酒。酒足饭饱,飞旋的磨秋,忽高忽低,飞上飞下,博得周围阵阵掌声;鞭炮响起来,美丽的哈尼少女,像花蝴蝶一样穿上盛装在人群中穿梭,恋爱的歌声唱起来,热情的琴弦弹起来;夜晚降临,篝火一片片地燃烧起来,远处看去,各个村寨星星点点,仿佛天上的星星落到人间,人们载歌载舞,尽情地唱,尽情地跳,陶醉在对美好生活的憧憬中。

整个八月是漫长而散淡的,雨云飘忽,丽日蓝天里倾盆大雨说来就来,有时太阳雨一过,天空依然湛蓝遥远,如此充沛的降水,湿热度适中的季节,丰收的喜悦充满了哈尼山寨。男人们驻守在窝棚里,等待稻子成熟,稻花香里说丰年。女子们在家浆洗衣服,织布、衲鞋、染布、刺绣。村寨之间,鸡犬相闻,还有稻田里田蛙的声声叫唤。人们记忆中水色明亮的万亩梯田,被即将成熟的稻谷披上了一层金黄的外衣,风吹稻浪波连波,一望无际。

哈尼人在插秧之后,会在梯田放养一些鲤鱼、鲫鱼等鱼类。炎炎夏日,驻守窝棚的男人,会在放水打谷前,抓些活鱼、黄鳝之类的水产来吃,味美肉鲜,为水库鱼难以比拟。这时,有些地方还会举行小规模的“蚂蚱节”,人们在守望丰收之余,抓些肥腴的蚂蚱来油炸当菜,在既定时间内,谁抓得多,吃得多,抓的蚂蚱品种最优质,谁就是获胜者。这个细小的节日,不但为驻守窝棚的寡淡日子增添了精彩,还为稻田除去了害虫,可谓一举两得,起到了愉悦身心的效果,也达到了看守庄稼的目的。

中秋节前后,谷子陆陆续续成熟了。打谷之前,哈尼人有一个重要的仪式,叫“吃新米”,家长们会前往田中,采一些新米回来炒吃,而且清一色用手抓,随手抓取的米粒,只食双数,不食单数,双数有“两全齐美”“十全十美”的意蕴,还要施以祭祀大礼,要对山神、水神、灶神、祖先表示感谢,因为没有他们的护佑就没有好收成。

吃新米结束,具体哪天打谷,还是由“贝玛”来占卜决策。镰刀磨亮了,畚箕编织好了,打谷机修葺好了,打谷的日子,村寨里一片忙碌,几乎所有劳动力都来梯田里,割稻子、装稻子、装口袋、运送谷子,异常忙碌,却井然有序。一年的耕耘劳作,就在这几天得到了最大的收成回报。亲戚多、梯田多的家庭,会约上亲戚一起来帮忙采收,人多力量大,互相借用劳动力比一家人单打独斗效率更高,而且还有集体劳动的欢快乐趣。可以这么说,如果你没见过秋收里丰盈的村庄,梯田里忙碌的哈尼子民,那么可以说你没有见过生机蓬勃,养育了无数哈尼子民,承载了千百年稻作文化的伟大梯田。

Tips

看梯田

1、箐口民俗村:距元阳县新街镇5公里,村寨周围有上万亩连片的梯田,非常壮观,集“梯田、村寨、森林、水系”四素同构及云海、蘑菇房为一体的景观吸引着海内外游客前来摄影和旅游观光、探奇赏美,堪称“世界一绝”。

2、坝达景区:距元阳县新街镇14公里,景点包括赏箐口、全福庄、麻栗寨、主鲁等连片14000多亩,3000多级的梯田好似天梯,把坝达、麻栗寨等村寨高高托入云海之中。

3、老虎嘴景区距元阳县新街镇20.5公里,老虎嘴处在几座高山的山坳中间,呈U字型,站在海拔1600米高的观景台上,脚下就是万丈悬崖,地势异常险要。景点包括勐品、在硐浦、阿勐控等6900亩壮丽的梯田,千姿百态,气势磅礴。

4、多依树景区:距元阳县新街镇23公里,包括多依树、爱村、大瓦遮等连片9000多亩梯田,其形状如一个大海湾,是摄影爱好者拍摄梯田日出的天堂。

5、撒玛坝景区:距红河县城迤萨37公里,撒玛坝梯田是面积最大的单片哈尼梯田,共有1.4万余亩,4300多层,分布在海拔700米至1930米之间。在晴空下,万亩连片的梯田,旷然雄浑,如同银练铺陈在山地之间,气势磅礴。

6、他撒景区:位于红河县甲寅乡,距离县城约40公里,梯田面积在900亩以上。此处梯田规模不大,但是线条细腻流畅,疏落有致,紧凑地包围着绿树格、作夫等哈尼村寨,写意大气,粗犷当中蕴含着难得的婉约。此处梯田的最大亮点还在于,梯田之间有樱花相映,棕榈庇荫,初春时节樱花绽放,令人赏心悦目。

7、马鹿塘梯田:位于金平县城郊,金平的哈尼梯田具有曲线突出、小巧、玲珑、阳刚、秀丽的特点。由于靠近县城,展现出一片城村交融的景象。

谷子收完,冬天就要来了,翻田、抄地,正是保养梯田的时候。秋收一过,天气渐渐转凉,经过犁耙和换水的梯田,水质变清了,梯田有水养着。山间早晚温差大,孕育了曼妙的云海雾帐,每天晨夕,村寨、山地、梯田之间云海像梦幻一样升腾飘移,时至正午也不见驱散。这是哈尼梯田最为美妙的季节,让每一个摄影家都感到心跳的季节,而对哈尼人来说,也是他们一年中最为幸福的季节。

“十月年”又叫做“扎勒特”,每年阴历十月的第一个辰龙日开始至属猴日止,历时6天,是哈尼人最隆重的节日,具有辞旧迎新、全家团圆的意义,兼着感谢神灵庇护收成,祭祀祖先,祈愿来年再次赐予丰厚的收成。换种说法,十月年是哈尼人在完成一年的劳作后,庆祝丰收,放松身心的节日。一系列庆祝活动会在这个节日举行。家庭妇女们会集中去龙泉挑取开年的第一担龙水来做年饭。

十月年的第一个重大活动是长街宴,家家户户杀猪宰羊,舂制糯米粑粑,酿制米酒,烤制烧酒,黄昏降临,长街宴开始,每一家都做出了最出色的菜肴,在统一的时间摆出自家的杰作。人们在村寨中央的道路上,举杯同庆,谈论丰收年成,一些人口众多的村寨,宴席可以摆到一两公里,气势蔚为壮观。人们从黄昏吃到月亮上山,从这一席吃到那一桌,从这一家的酒喝到另一家的茶,鞭炮齐鸣,载歌载舞,吃得越多、喝得越多就越高兴。

十月年结束,旧的一年圆满过去,新的一年已经焕然开始了。人活一世,草木一秋,辛勤的哈尼同胞不但懂得科学合理的生产、生活,更懂得享受美好生活带来的恩惠,众多的节日贯穿了一年的劳作过程。无论在梯田上,还是在蘑菇房里,每一年的耕耘劳作和节日狂欢同步进行,借以吐故纳新,休养生息,源源不断地把哈尼血脉延续下去。

愉悦沉淀 星夜梯田——哈尼老灵魂待着,我们的餐桌也待着

在红河县哈尼梯田的最后一场桌艺,大自然才是主角。

在那片水光粼粼的梯田里,是哈尼族千年以来与自然博弈的痕迹,他们的祖先在这片土地上与天争夺阳光,又与地争夺水源,一点点地开垦耕耘,才成就了今时今日的壮观景象。许久以前的他们在开垦劳作之时也许从未想过在经过了漫长时光之后的今天,他们赖以生存的梯田水地,会变成如此这般具有美学价值的事物。王翎芳老师站在梯田高处向下看,看到的是在原始时代近乎血迹苍苍的壮阔美感,是哈尼族人留在梯田里、永生不灭的老灵魂。

对于红河县的哈尼族人来说,他们生活所需的大部分物资都产自梯田,他们播种水稻,收割碾磨成米,在水田里赶鸭抓鱼,晚上拿着火把还能捉到黄鳝。甚至对于在这片梯田边长大的哈尼族女孩马斗崩来说,童年的乐趣便是在水里捞起蝌蚪,看它在石头的凹陷里面游泳的样子。

以梯田为纽带,哈尼族人养成了一种和自然无比贴近的生活方式,他们在梯田的生态系统下获得了稻谷和其他事物,也获得了一种在一代代耕作当中流传而来的属于农耕文明的智慧,勤劳的哈尼族妇女知道如何按照节气时令劳作,也了解如何在黑夜里捕捉黄鳝,这种智慧承袭于过往,也将被继续传承下去。

初到红河县的王翎芳老师被梯田的美景所震撼,她想要在这片水田里布桌摆宴,当时在她脑海里的,是一幅包括了当地的生态美食,包括了她的果酱,也包括了梯田的美丽景象。但当她和贴布导演了解到这里除了梯田的自然风光,还有记录了哈尼族人古老文明脉络的活化石“哈尼古歌”时,将这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引入桌艺和影片的想法变得异常坚定。

于是一切按部就班地开始进行。如同哈尼族妇女准备食物一样,王翎芳老师蹲在窄小的厨房里,以当地的小芒果配上柠檬熬成了果酱,李家媳妇和马奶奶也将在水田里现抓来的鱼鸭和黄鳝料理完成,和她一起在仍旧灿烂的阳光里走过水田间的田垄,把食物和果酱摆在水田中支好的长桌上。

像哈尼族女人一样包裹着头巾的王翎芳老师,和两位真正的哈尼族女人一起准备着这场即将于夕阳共同到来的盛宴,除了食物和果酱,桌上还有哈尼红米和唯一不是自水田中获得的玫瑰。食物用最原始最质朴的碗器盛装,王翎芳老师信手捡来了两根稻草放在红米上,除了以玫瑰花瓣做装点、再迎着梯田的轮廓拉出线条之外,夕阳斜照之下哪怕再有一朵花一捧叶也显赘余。

准备的过程中,王翎芳老师产生了一种奇妙的感觉,之前的几场桌艺中,都是她选择恰当的元素,以形式和内容的冲撞来表达概念。但此时此刻却完全不同,在这片广袤的水田当中,无论是她、李家媳妇还是马奶奶,似乎都成了梯田这场桌艺中的动态元素。而当村民们沿着田垄缓缓走来,唱起了哈尼古歌之时,歌声和梯田的回应令这种感觉达到了极致。他们都不是这场桌艺的主角,从始至终,这都是千年亘古的自然给与他们的飨宴,他们是客人、是参与者,是流动的布局摆设。

村民们唱着歌转身渐行渐远,王翎芳老师踏入水田的泥泞当中,一根一根点燃了置于田垄之上的蜡烛,在她的心里,自己仿佛被抽离到了一个更高的视角,日光渐暗,烛光闪亮,恍惚间她的餐桌不再是面前这张,而是整片的梯田水地。

赤脚踩在泥土里对于哈尼族女人来说早就是司空见惯的生活,久居都市的王翎芳老师却生发了更为多样的感受。也许是因为炎热的天气,皮肤接触到的泥土都是温热的,就仿佛被土地所包裹和托举一般,这种自身下陷又被柔软的泥土托起的感觉,对于更加习惯坚硬土地的我们来说甚至是有些不安的。我们在文明里生活了太久,对于土地缺少了本能的信任感,更希望能够踩在足够坚实的地方。但哈尼族人不同,他们全心信赖着且依赖着这片土地,就算某一天真的土地塌陷,他们落进了地心深处,心里想必也是我们难以感受到的安全。直到旅行结束的今天,王翎芳老师最难忘的仍旧是当时双脚陷在水田泥地里的时候,心灵感受到的、来自土地的呢喃和震颤。

而这些,不过是红河县哈尼族人日复一日的生活。

所有布置完成之后,王翎芳老师静静地坐在水田里,等待着天色转暗。但是直到她最终离开,真正站在高处俯瞰梯田中央于黑暗中已经不甚清楚的长桌,和将灭未灭如繁星闪烁般的蜡烛时,才相信自己真的完成了这场桌艺。又或者说直到离席,她才真正体验到了作为主人的大自然,以梯田这张桌子,呈献给了她如何难以言喻的艺术享受。

伴着哈尼族人晚餐时分的欢笑声凝视着水田,王翎芳老师觉得自己似乎将之前完成的一切都还给了自然,而大地又给予了她无限的感触与反思。她又重新将自己掏空,回到了自然的原点。就像整张桌艺最完美的摆设竟是随意落在红米上的稻草一样,从水田而生的它们本身就与自然有种神奇的对话关系。在自然面前,所有的人工和矫饰都显得多余,哪怕再一朵玫瑰也是俗气。

所以她们走了,夜色下的梯田还在这里,哈尼古歌还盘绕在空气里,古老的灵魂还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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