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崎骏动画电影对日本传统元素的运用

刘洋

[摘要]宫崎骏在其作品中始终坚持对日本传统元素的灵活运用，将日本人熟悉而骄傲的优秀文化资源推广到全世界。当前，动画电影已经成为公认的、发展迅猛的新兴产业，对宫崎骏动画电影的创作手法进行分析，向动漫大师学习，有助于我国动画创作在视听语言和市场开发上的突破，对改变动画行业在全球的格局也能够提供一定的启发。文章从宫崎骏动画中的日本传统宗教、日本传统场景、日本传统美学入手，分析其电影对日本传统元素的运用。

[关键词]宫崎骏;动画电影;日本;传统元素

日本著名动画大师宫崎骏（Hayao Miyazaki，1941—）至今推出了《千与千寻》《天空之城》等12部动画电影，与美国迪士尼和梦工厂分庭抗礼。宫崎骏在不同的题材中融入了种种对生命、大自然以及人们之间和谐关系的热爱，将动画电影从单纯面对低幼观众的娱乐之作上升到深受成年人欢迎的具有人文关怀意味的影像传奇。并且在技术层面，宫崎骏始终坚持手绘创作，形成了别具一格的镜头语言和色彩运用、声画搭配特点，给全世界范围内的动画迷们都留下了美好的印象，在业内也受到了较为广泛的认可。[1]宫崎骏的电影之所以能够成为当代日本人引以为豪的本土文化代表，除了宫崎骏本身不可否认的影响力以外，还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其继承了前辈手冢治虫的创作思想，宫崎骏在其作品中始终坚持对日本传统元素的灵活运用，将日本人熟悉而骄傲的优秀文化资源推广到了全世界。对宫崎骏的动画电影中如何运用日本传统元素进行探析，不仅能够更全面地理解这位日本动画电影界的传奇人物，同时由于当前动画已经成为一个公认的、发展迅猛的新兴产业，向宫崎骏学习，对我国动画创作在视听语言和市场开发上的突破，改变动画行业在全球的格局也能够提供一定的启发。

一、宫崎骏动画与日本传统宗教

宗教信仰在日本人的日常生产、文化生活中占据极为重要的位置。日本民间的“神道教”信仰经过了十分漫长的历史传承，最终积淀为整个大和民族的心理内核以及日本民间传统文化的重要载体，渗透进日本社会的方方面面。[2]这种宗教文化已经成为一种本体略显模糊的大众文化，影响着每一个日本人的行为与心理，甚至为文化实用主义者进行多方面的利用。非日本人则很难理解到这种宗教影响之下日本人深层次的精神结构，而在跨文化交流之中，如果不能理解日本传统宗教的发展现状以及日本人头脑之中的宗教意识，便不能算得上是真正理解了日本文化。宫崎骏自然也深知日本传统宗教在日本民间的地位与在跨文化交流中的意义。

宫崎骏在动画电影之中表现日本人的神道教信仰，一方面是为了迎合本国观众的心理。以《千与千寻》为例，在电影中，宫崎骏设置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场所，即“油屋”，各路形形色色的神仙都可以聚集在油屋洗澡沐浴。神仙的形象并不是高高在上的，他们也有着自己的善恶喜好，也有着放松的需求。也正是有了油屋这个地方，不同背景、不同法力的神仙才能一个个粉墨登场，如英俊善良的小白龙、会变出钱来的无脸男、脾气古怪暴戾的汤婆婆等。这些人都或多或少地影响了千寻的人生。宫崎骏本人是一个“多神论者”，这也是与日本传统宗教息息相关的。日本宗教是带有泛神意味的，在日本人的传统神话体系中，万物有灵，泛灵崇拜，山有山神，水有水神，甚至还有一般人难以想象的稀奇古怪的神，如灰尘神等，尽管看起来不入流，但是也拥有神奇的法力和古怪的存在方式。即使是一草一木都有可能被认为是神的化身，正是这种思想导致了日本人甚至一度将一些政治人物也视作神，如历代天皇、德川家康等。因此，观众在看到《千与千寻》中轮番登台的、面貌各异的神仙（或曰精怪）时，是不会感到诡异的。并且，这些神仙除了具有与人类不一样的外表以外，他们的生活系统、品德水平是与人十分接近的。也就是说，尽管众神具有不可思议的神奇力量，但是他们却也有自己的社会需要彼此相处，在相处之中因为神仙们的个人品质等问题就有可能发生冲突。神仙并不是高尚品质的同义词。例如，千寻的父母偷吃了神的食物，就被神变成了猪，而千寻还要被迫给汤婆婆打工。

另一方面，宫崎骏的动画中具有浓厚的魔幻主义色彩，而神道教信仰恰恰能为魔幻主义提供一个有趣的表现平台。同样在《千与千寻》中，故事的一个关键之处便是女主人公千寻经历的两个世界，而她之所以会渐渐忘记原来世界的一切，很大程度上便是因为汤婆婆将她的名字从千寻改成了千，名字使得汤婆婆的“洗脑”成为可能。在日本传统宗教信仰中，坚信人与神之间是通过语言来进行沟通的，语言直接关系到人的身份，因此日本人普遍有着对语言禁忌的严格遵守。其中最为明显的便是对姓名的重视。在古代，日本人甚至认为一个人的姓名直接关系到人的灵魂，是人生命中的不可分离的一部分。而人的姓名一旦被诋毁或诅咒，这个人的命运就有可能发生改变。所以当千寻被改名为千后，她就逐渐丧失了属于“千寻”的记忆，被汤婆婆牢牢地控制在手中，直到白龙对千寻进行提醒，千寻才不至于丢失自己全部的记忆。这也正是电影叫“千与千寻”的缘故。“咒语”概念是普遍的，但是这种语言赋予姓名的灵性和咒信，是其余宗教中所罕见的，其他文化背景下的观众能够从这部电影中感受到一种陌生的奇异美。

二、宫崎骏动画与日本传统场景

一般来说，在一部动画电影中负责演绎情节的主要是人物。但是场景的安排与设计也是动画电影中不可或缺的一环，它关系着故事发生的时间与空间以及人物的表现。单纯运用色彩语言绘制出来的空间或景物仅仅能被称为“背景”，而只有融入了艺术理念的才可以称为“场景”。无论是东方抑或西方，二维或三维动画，对于任何一部动画故事片来说，场景的构思与审美都直接关系到这部电影的风格和魅力。宫崎骏十分重视对场景的设计，在其作品中，场景一般分为两类，一类按照背景而言，大多带有欧洲风格，而另一类则带有明显的古老东方色彩（包括日本与中国台湾，例如在《千与千寻》中，千寻进入的“鬼城”实际上就取材于宝岛台湾新北市瑞芳区的九份，宫崎骏所看重的便是这里高低错落的石头房子以及房屋上悬挂的红灯笼所造成的孤独与神秘感。但是在其余大部分以东方为背景的电影中其背景都是取材于日本本土的真实景观），并且其所选用的日本景色并非现代都市，而是传统意味浓厚的温泉、渔港或岛屿。

在《龙猫》中，许多乡间场景是根据日本埼玉县所沢市的狭山丘画的，而与之相对的则是繁华的、取景于东京的城市。[3]宫崎骏本人曾经在所沢市生活过一段时间，深深地留恋着当地的森林与沼泽。在《龙猫》中，龙猫是一个掌管森林的神，拥有能让小树苗迅速成长为参天大树的神奇能力，还可以召唤出神奇的“猫巴士”。龙猫与许许多多的小精灵守护着当地的环境，而小月与小梅姐妹则与它们成了好朋友，进入了一个神奇的世界中。作为树木的保护神，龙猫居住在一棵大树上，其居所上悬挂的注连绳便是在日本传统文化中只有神的住所才有的事物。所沢市茂密的树林给人以一种温馨之感，也只有在这样的地方才有可能出现憨态可掬并且善解人意的龙猫。而《幽灵公主》则取景于屋久岛，这是一个位于日本九州岛最南端的岛屿，与白神山地一起被列入了世界遗产名册，岛上生长着诸多千年以上的珍稀树木，并且云雾缭绕，极具神秘感。《幽灵公主》中宫崎骏为观众呈现出一个魔法森林。屋久岛上郁郁葱葱的森林，能让观众感受到片中幻姬大人等人在森林之中开采铁矿的行为是短视的，只有像幽灵公主与白狼那样融入大自然中才是正确的生存方式。

除此之外，宫崎骏的《千与千寻》与道后温泉，《悬崖上的金鱼姬》与福山渔港等都存在着对应关系。但是值得一提的是，宫崎骏尽管从这些现实场景中获取灵感，但是并没有在动画电影中对其进行原封不动的照搬，而是进行了艺术加工。例如，在《幽灵公主》中，魔法森林里面居住着麒麟兽，当麒麟兽被幻姬大人击毙，头颅被疙瘩和尚抢走后，麒麟兽的灵魂大肆破坏森林以惩罚夺走它头颅的人类等。可以说，麒麟兽便是宫崎骏对自然规律的理解的一种具象化。

三、宫崎骏动画与日本传统美学

如果说在宗教意味和场景设计上，宫崎骏还尝试了现代的、西方的元素，那么在美学观念上，宫崎骏则有着某种无意识的对日本传统美学的严格遵循。其中最为典型的便是“天人合一”观念和“物哀”美。

日本人始终认为人应该与自然保持一种和谐共生的良好关系，这不仅仅是出于生存的需要，同样也是一种美学观。在日本人看来，只有将“我”彻底地融入自然界中，进入到无我、忘我的境界，或将自然界的产物赋予人的情感（如樱花），制造出一种物我合一的美感，才是美学的最高境界。[4]宫崎骏本人又是极具自然情怀以至于反对现代工业文明的，在他的动画电影中，多次抨击了人类对自然的伤害。例如，在上映于20世纪80年代的、具有预言意味的《风之谷》中，人类创造了高度发展的工业文明并为之沾沾自喜，却没有想到人类所轻视的、以“猛怪”为首的虫族却在七天之内彻底摧毁了人类文明。这一场灾难延续千年，整个星球依然没有从工业文明所留下的后遗症中走出，而人类又企图击败虫族重新建立属于自己的霸权，如西方强国特洛梅。同时如娜乌西卡等人却只希望能过着平静而祥和的生活。随着人类的野心膨胀，又一场导致人类毁灭的战争一触即发。而最终拯救人类的却是人类极其恐惧的腐海森林，原来充满毒气的腐海森林是因为代谢了人类释放出来的污染物，还给人类干净的水与空气才如此恐怖。当人类一再挑衅自然之时，自然却一直包容着人类。

又如日本人根深蒂固的“物哀”情结。无论是在文学作品还是日常的人际交往之中，日本人都表现出一种含蓄、细腻、感性的性格特点，崇尚着带有忧郁、悲剧意味的事物，如将死亡上升到了美学的高度来观照，川端康成就曾表示艺术发展到了极致就是死亡。[5]而花期短暂的樱花便因为能体现出一种生命的无常而备受日本人喜爱。因此，宫崎骏的动画电影中往往也洋溢着一种有节制的悲伤。如在《千与千寻》中，千寻在与白龙结下了深挚的友情之后却注定要告别这一切，在离别时白龙甚至叮嘱千寻千万不能回头，与油屋有关的奇遇将从此告别千寻的生活，而唯一能证明千寻去过油屋的只有一条紫色头绳，这又比没有任何纪念更让人惆怅。可以说，宫崎骏在动画电影中展现出的日本传统美学观，给予其动画片一种超越时间的动人力量。

宫崎骏对本国传统元素的运用自然有其本人对日本文化耳濡目染的原因，同时也有着一部分商业考量。即日本传统元素能够迅速让日本国内观众产生熟悉感和亲切感，博取各年龄阶层观众的认同，获取丰润的本国票房。而对于外国观众来说，经过宫崎骏美化后的日本传统元素无疑能满足他们对异质文化的“猎奇”式向往，在赚取利润的同时输出着日本的传统价值观。可以说，宫崎骏的一系列动画体现着他本人在融会新旧、挖掘观众潜力方面的努力，同时也反映出动画这一艺术形式是完全可以突破国家与地域的文化约束的。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中国与日本一衣带水、文化同源，美国的《木兰》《功夫熊猫》等影片都注意到了中国传统文化这一宝库。只要中国动画人细心挖掘，汲取宫崎骏等日本动画人的创作经验，在本国动画电影中也运用博大精深的中国传统元素，那么国产动画事业的复兴可以说是指日可待的。

[参考文献]

[1]游智皓.宫崎骏奇幻世界初旅[J].北京电影学院学报，2003（03）.

[2]唐永亮.试析日本神道中的时空观念[J].日本学刊，2011（03）.

[3]邓晓新.浅谈宫崎骏动画影片《龙猫》的艺术特色[J].电影文学，2014（02）.

[4]周建萍.中日美学思想之比较——以“自然观”影响为中心[J].学术月刊，2011（07）.

[5]李光贞.物哀：日本古典文学的审美追求[J].山东社会科学，2005（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