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光之水流过合川
2016-01-12任林举
行至合川,百转千回的嘉陵江终于闯出了一个开阔顺畅的境界,恰好又牵住了涪江和渠江两条著名大江之手,自然又增添了几分底气和力量。再向前,三川六岸间的洋洋大水便合而为一,汇入长江,以一种更加浩大的声势奔向东海。然而,在行至草街电站大坝时,它却变得凝重、迟疑起来,稳稳的一江碧水,微澜不兴,安然宁静,呈现出一派心事浩渺的样子。难道说,这样一条义无返顾的大江也会因为有着太多的感慨和思绪而沉吟徘徊吗?
初到合川,并不了解它的身世和历史,清晨或黄昏,临水沿江而行,往往沉迷于这一弯静水的安恬与美丽,艳羡于造物主对这“一方水土一方人”的偏爱。可是,在那些古街老巷、遗迹旧址之间,走着走着就走进了幽暗的岁月深处。那日,随人流沿覆满青苔的小径登上钓鱼城,站在古城垛口间向下瞭望,但见众水环绕,苍苍茫茫,仿佛眼前那片汪洋恣肆的物质并不是水,而是足足沉积了800年的时光。
这时,恰巧有一只雪白的鸽子从身边的黄桷树上一跃而起,乘江风扶摇直上,远至水天相接处的云端,并渐渐消融于云的洁白之中。至此,视野中便彻底没有了现实的依凭。从远处江轮航行的方位,传来一声悠远、低沉而又苍老的汽笛,听起来很像响自水底或时间深处的一声号角。于是,云水之间的距离顿然被拉得很低——
突然就下起了雨。密密麻麻的雨点儿打在江面上,也打在山坡、山顶光滑的石头或石坪上,宛若层出不穷的士兵,呼喊着、奔跑着,将躲在雨伞或石门下的人们团团包围。我不禁打了一个寒战,想起700多年以前那场旷日持久的战争。
钓鱼城从1243年筑城到1279年降元,到后来的物是人非,再到眼前的一城荒草,人去城颓,期间那些长长的超越生命长度数十倍的岁月以及岁月中种种的变幻更叠,早已抽去了人类日常生活的情感和血肉,将一切都简化成一副空荡荡的骨头架子,这就是历史。当我们脚踏现实的泥土回望历史时,因为隔着重重烟尘与雾霭,已有太多的事情让我们难以明辨,难以评判。有关正反、黑白、内外、远近,甚至是非、善恶的评说都会让我们不知应该从何入手。700多年以前的那一场战争,缘何而起?它的发动和推进,一定如史学家说的那样,是历史发展的必然或推动了人类历史的发展吗?
或许,历史本来就只有一个不变或不曾变动的方向,因为时光如永逝的流水,一直在不停地向前,所以不得不在时光中漂流的一切就别无选择地面对一个方向和一种宿命,向前或一直向前。争斗与杀戮,这个与人类共生共存且从来没有治愈的锢疾或嗜好,自然也随着人类的脚步一路向前而被打上了“英雄”、“英勇”、“壮烈”等闪光的印记。
据说,最早的巴国是由五个氏族部落联合形成的一个大型部落集团,本有五姓:巴氏、樊氏、日覃氏、相氏、郑氏,皆出于武落钟离山,其山有赤黑二穴。巴氏之子生于赤穴,四姓之子皆生于黑穴,没有君长,俱事鬼神。于是几姓人约在一起,以掷剑之技推选首领,结果只有巴氏子务相击中目标,众人无不叹服。接下来,又比试驾船本领,约以能浮者为君,结果又只有务相坚持到了最后。因此,众姓共立务相为廪君。为扩大领土,务相率众乘土船向上,从夷水至盐阳。盐水有神女衷情于廪君,对他说:“此地广大,鱼盐所出,愿留共居。”堂堂一神女竟然放下架子,以身相许且赔送领地,多么难得!但廪君志不在美色,而在疆土,更不愿意前面挡着个人,哪怕她是自己的女人,执意不从。盐水女神为了留住廪君,就使了一点儿女人的小伎俩,一边诱惑,一边阻挡。晚上陪廪君共度春宵,早晨化作小虫集结无数同伴飞上天空,以身体蔽掩日光,致使“天地晦冥,积十余日”,让廪君找不到前行的道路。不料,这廪君却是天生一颗帝王之心,没什么能让他改变自己的志向,情急之下想出了一个“绝”招儿,趁夜晚与盐神幽会之际,找个理由把自己的头发系在盐神身上。第二天,当盐神再次化作小虫,廪君就弯弓拾箭,瞄准那只系了青丝的,一箭将其射杀。立时,虫云消散,天开日朗。故事的结尾就是廪君“君于夷城,四姓皆臣之”。是啊,连情人挡了他的路都要杀,谁还敢挡他的路呢!这就是人类价值体系中“伟大”的含义。
当时光流转数千年之后,性质相似的游戏再一次发生在这片素有“巴国别都”的土地上。不过,这一次的主角和布景都发生了变化。攻方不再是志在小小“夷城、四姓”之地的廪君,而是雄心或野心更大的蒙古军事集团;守方也不是一个稍有一点神通的女人,而是一座城,一座由石头砌成并有十几万生灵驻守其间的“钓鱼城”。
1243年的蒙古大军,经过了近半个世纪的整合、壮大以及两次西征的磨砺和锻炼,已强大到“睥昵天下”的境地。几十个亚欧国家都被他们的马队踏平,更何况一个软塌塌的南宋?其时,所谓的“上帝之鞭”正一分为二,破成两股,一股由忽必烈统领继续在“西方”横扫,一股由蒙哥大汗统领,重重地抽打着一息尚存的南宋。让骄傲的蒙古大军没有想到的是,南宋这块“提不起来”的软豆腐里,竟然藏着一块那么坚硬的骨头。为此,他们一啃就啃了36年,久嚼不烂,不但硌掉了蒙古国最险要的一颗“门牙”,把蒙哥大汗的命断送合州,还让蒙古国从此患上了“肌体失调症”,从此,内部分裂,国运渐衰,西征停止,东征失利,竟然于65年后土崩瓦解,黯然退出历史舞台。之后,江山姓过“明”,又姓过“清”,也姓过“民”和“社”,但就是永远不会再姓回“宋”和“元”了。
钓鱼城,从战争的意义上讲,是中国战争史上的一个奇迹,也是世界战争史上的一个奇迹,但从社会学和人类学的意义上说,可能就不太容易下定论了。尽管曾有人认为:“向使无钓鱼城,则无蜀久矣,无蜀则无江南久矣。宋之宗社,岂待崖山而后亡哉?”但说到底它也只是拖延了一个必亡之国的灭亡时限,终究看不出有什么更大的意义。也许,在从不刻意追求“意义”的历史进程中寻找意义,确实需要的是比历史本身还要高明的远见和智慧。当时的蒙古人包括他们的首领——大汗孛儿只斤·蒙哥,冲到钓鱼城下的时候,也只是看到了眼前那座城——挡在他们前行道路上的一块石头、在他们大快朵颐过程中一根卡在喉咙里的刺、在他们展望无极大国未来疆土时飘在眼前的一块云翳——并预料不到在未来的某一个国家里,自己这一族只是一个占比并不很大的“少数民族”。城里的城外的,围困的和被围困的,杀人的和被杀的,一干拥拥攘攘之众,更是不可能想到几百年后两族人竟会握手言欢,互称兄弟。当时,城外的人为了自己的统治和荣光,城里的人为了自己的主权和尊严,似乎只能用厮杀、苦斗、鲜血、白骨以及代代相传的仇恨进行一番血腥的求证。
36年,在历史长河里只是微不足道的短暂瞬间,而对于当时当事的人却是一个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深渊。烽烟四起,战火连绵,对于站在空间或时间中的隔岸观火之人,充其量不过是饶有意味的一个谈资,其意义或者在人们内心引发的震动并不会大于一场争夺激烈的足球比赛。如果将历史的情节回放一遍,看来看去,也就是那几个大大小小的“回合”。先是蒙古人从北到南一路快刀切瓜一样砍掉了无数要塞和城池,“川西北府州俱陷”,然后来到了合州来到了钓鱼城。“蒙哥遣降人晋国宝赴钓鱼城招降王坚。王坚执杀晋国宝于钓鱼城内阅武场。”从此,钓鱼城之战拉开了序幕——
开庆元年正月,蒙古军屯兵距合州百里的武胜山,命宋降将杨大渊率后突袭合州,俘男子万余而去。二月,蒙哥大汗率军渡渠江鸡爪滩,驻跸距金钱城五华里的石子山上。初三日,蒙古军攻钓鱼城新东门、奇胜门、镇西门、小堡,均被钓鱼城军民击退。四月,蒙古军偷袭护国门,为王坚击退。二十四日深夜,蒙古军偷袭出奇门伸延嘉陵江的一字城得逞,但又被王坚率精兵力战击退。宋王朝下诏嘉奖:“守合州王坚,婴城固守,百战弥坚,节义为蜀列城之冠”。六月初,蒙古元帅汪德臣,夜袭钓鱼城外马军寨,杀寨主与守城者。继而又击退南宋四川制置副使吕文德援钓鱼城的水军,因之汪德臣于初五日晨,单骑至钓鱼城下高喊:“吕文德援军已被打败,王坚,我来活汝一城军民,宜早降。”钓鱼城内军民以飞石回击作答,汪德臣被击中,回营后死去。蒙哥大汗怒极,命人筑台于脑顶坪上,亲临脑顶坪台下指挥作战。钓鱼城主将王坚下令炮击台楼,蒙哥受重创不治,遗诏:“我之婴疾,为此城也,不讳之后,若克此城,当尽屠之。”二十三日,蒙哥大汗死于合州城下,蒙古军队大撤退,“史天泽与群臣奉丧北还,所经沿途,有两万多宋人被杀”,上半场结束。
蒙哥死后,忽必烈从鄂州撤军,回草原争夺汗位,西征蒙古各军也纷纷撤归。下半场开始时,南宋政权假借“天助”获得了难得的喘息时机。遗憾的是,这一群昏头昏脑的浑人不但没有把这点儿精力用于整固国体、恢复国力上,反而花在了蝇营狗苟的内斗上,腾出手来将王坚从钓鱼城调走,解除其兵权,调派庸碌无能的马千换守合州。后王坚又被奸臣贾似道所害,郁郁而死。这时蒙古驻守青居的南征都元帅钦察乘机再向钓鱼城进逼。宋廷不得已,于景定四年(1263年)十月撤马千,任原钓鱼城统制张珏为主帅。能征善战的张珏又带领鱼城人民坚持抗战12年,屡建战功,1275年调任重庆知府。王立继任安抚。书上记载:“立至任,益严守备,兵民相为腹心。声息稍缓,即调兵讨捕邻邑之降北者。取果州之青居城,复遂州境土,攻铁炉城堡。承命旌赏,擢授迁秩矣。至元丁丑(1277年),北兵攻围甚急,加以两秋大旱,人民易子而食,王命不通三年矣。戊寅(1278年)春正月,渝城守门者,叛献城门,制置张珏死难,而鱼城孤无援矣。北军毕至攻城,且曰:宋已归我国久矣,汝既无主,为谁守乎?”
这个蒙古军队向钓鱼城喊话的细节,让我想起了儿时的那些游戏。那时,小伙伴们经常聚到一起分成两伙儿玩打仗或捉迷藏,攻守、抓捕、囚禁、藏匿……种种花样不一而足,玩得身心投入,不亦乐乎。但在玩类似的游戏时,双方能力不能相差过多,否则,“不战而胜”就成为定局,游戏就会变得很没意思。若遇到此种情况,多半会有一方在无望中自行解散,回家去吃饭或做功课,而另一方则毫不知情,仍傻傻地坚持或守候,直到家长找来,拎着耳朵一顿臭骂:“游戏早已结束,你还在这儿傻挺什么?”这才从不甘与遗憾中省悟过来,抬头看天,天都已经快黑透了呵!
其实,钓鱼城最大的奇迹并不仅仅在那个漫长的战争过程,还在于它的结局。按照大汗军队当时的习性和游戏规则,玩急了眼,是一定要屠城的,更何况此役绝非他役可比,蒙古军队已在长期与钓鱼城的敌对和仇恨中达成共识:“我等攻守此城十余年,战而死者以万计。宪宗皇帝亦因此城致病而崩,临崩遗诏,来降必因攻困致毙,令屠城剖赤。今当上为先帝雪耻,下为亡卒报仇。”游戏进行到这里,结果似乎已无悬念。也无怪乎“城之民惶惶汲汲,危如累卵、釜鱼,知其祸在顷刻”。那么,这个危局到底应该如何破解?关键时刻,守城将领王立终于流露出人之“软弱”,想到了城中无辜的百姓:“某等荷国厚恩,当以死报。其如数十万生灵,何今渝城已陷,制置已死,将如之何?”一念定乾坤。恰恰是这一被后世诟病的柔软之念,让那场血腥的游戏有了一个人性的结尾。之后,上帝那只持鞭之手才借助一个妇人的出现松垂下来,不再愤怒地挥舞。
原来是元朝将领熊耳的夫人,熊耳率军驻守泸州时,熊耳夫人随军到了泸州。1276年,王立趁泸州空虚将之收复,熊耳被王立击毙,熊耳夫人被宋军俘获。她在混乱中没有暴露真实身份,谎称姓王。因为姿色绝伦,宋军带回钓鱼城后为王立所得。王立对外说是他的“义妹”,让其照顾老母,实际成了王立不公开的宠室。她还有一重身份是元朝安西王相李德辉的同母异父之妹。1278年底,南宋临安朝廷已经覆亡,成为“孤城”的钓鱼城不再具有坚守的意义。这时,可能所有的人都要思考一个必须思考的问题,当历史的磨盘飞旋到不可逆转的境地,一定要把一些如谷粒般脆弱的无辜生命塞到磨眼中碾得粉身碎骨吗?难道说,生而为民的天命就是为了那个已经死亡的朝廷一直坚守到最后,直至殉葬吗?关键时刻,一个漂亮的女人冲破男权的遮蔽登上历史舞台,熊耳夫人公开了自己的身份,以“义妹”、情人和一般百姓、普通生灵的身份开始劝说王立放弃抵抗,并与之共商保住合川十万军民性命之计。
36年的时光。一个婴儿从喊杀声和兵器撞击声中诞生,一点点在烽烟和战火中长大,娶了妻生了子,然后看着自己的孩子又在喊杀中降生,又看着他小小年纪就不得不拿起武器参与战斗,每天担心着他在某一场厮杀中死去……几代钓鱼城的百姓过的是怎样的日子呢?哪一个朝庭和将领敢说他们有权利让自己的百姓一生或大半生置身于战乱和死亡的威胁之中?钓鱼城这36年的浴血抵抗,与其说是鱼城人民的自豪,不如说是无能政府的耻辱!到了这样的境地、这样的时刻,作为亡国之朝的最后一位将领,王立还有别的选择吗?如果真的是为了一己愚忠携全城军民以求“玉碎”,他很可能被万世所歌颂,可是那十几万无名而又无辜的百姓又由谁来体恤和怜悯?百姓的生命,可由自己做主用于奉献,但却不可以由他们的拥戴者、统治者做主用以剥夺!看来,王立也早已想到了后人对他的评说,所以之前有过激烈的思想斗争与挣扎,曾犹豫再三而难以决断,但最终还是以全城军民性命为念,决定向西川军投降。那就任由后世评说吧,如果,人类最后真的愚蠢到分不清置十几万人于死和救十几万人于生哪个更该咒骂哪个更该感念,那也就更无所谓了。熊耳夫人立即写了绝密书信并“乃作一鞋以奉兄”,让王立派人带往成都。李德辉得信后大喜,一来得知妹妹还在人世,二来钓鱼城终于要开城投降了。这最后的战斗和最后杀戮如果真的发生,定然势同屠牛杀马,对于一支堂堂正正的军队来说,也不能算作一件体面的事情了。他一面准备接手事宜,一面请示忽必烈不要屠城。此时,忽必烈已建立元朝八年,政权已经稳固,此时他需要的并不是震慑,而是安抚,他需要有更多的人为他的新政权出力、卖命,人都杀光了,他去统治谁?继续杀人即为残暴,网开一面即为仁君,能靠自己的脑子和本事当上皇帝的忽必烈又岂是草莽!所以,以他的胸怀和韬略,最后做出放过钓鱼城的决定亦在情理之中。李德辉亲自率领500人马赶赴钓鱼城受降,城内军民的职位、编制、财产、日常生活等等按原貌完整地保留下来,秋毫无伤。
事情就这样成了,历史的结论也就这么定了。看来官家出钱建设的“忠义祠”里是不会有王立的位置了,因为在王立和熊耳夫人策划的行动里,无论如何也甩不掉一个“降”字,所以就一直为历朝历代的不少官员所诟病,直到1942年,郭沫若还在写诗骂王立和熊耳夫人:“贰臣妖妇同祠宇,遗恨分明未可平。”时至今日,合川的普通百姓却仍然众口纷纭,发出相同的声音,在口头和心里为熊耳夫人和王立鸣不平、喊冤屈。看来,世道自有公正,人心自有良知,人之为人的善念和天性绝不会因为某一些生硬的理念而有所泯灭。在深深的看不见的内心和灵魂深处,每个人都竖有一座丰碑,至于要刻上谁的名字,那就要看天意与己愿,谁有多大本事能干预到那个地方去?
近800年的岁月倏忽间逝去,一切事物俱在时光冲淡中虚如梦境,真幻莫辨。当初的攻城和守城人早已销声匿迹,化为灰烬和轻烟,当初的爱恨情仇、功过事非自是无人认领,就连一代代的后来者也都在无法考证的年代里以无法考证的方式悄然隐没,除了那些长满了青苔的残垣断壁以及在杂草间暂居的狐鼠、过往的燕雀,不再有什么生命对这座当年的“要塞”进行看护和守候了。若干世代之后,当那些石头也觉得无聊和疲倦的时候,所谓的遗迹,也将随时光远去,和所有没有什么现实意义的废墟一样,归于人类无法知晓的暗处。
然而,三江之水仍然在不知疲倦无休无止地流淌,因为它们既善于记忆,又善于忘却;既善于拾起,又善于放下,所以它们就拥有了时光的某些属性,总是显得古老而又年轻、沧桑而又单纯。当它们日夜流过合川,流过这座历史名城充满杀气的历史,不仅带走了河底的泥沙和水面的浮萍,也带走了过往以及波及后世的沉重与虚妄。
任林举,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报告文学学会理事、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中国电力作协副主席、吉林省作协全委会委员。鲁迅文学院第五届高级研讨班学员。曾获长白山文艺奖、吉林省精品图书奖、吉林文学奖、第六届冰心散文奖、第七届老舍散文奖、2014年度华文最佳散文奖、第六届鲁迅文学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