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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恋爱中的女人》的对话结构

2016-01-11赵春华

山花 2015年20期
关键词:杰拉德劳伦斯性爱

赵春华

论《恋爱中的女人》的对话结构

赵春华

《恋爱中的女人》深刻反映了工业文明压迫下人性异化的社会现状,可算是劳伦斯的巅峰之作。小说再次强调了性爱和社会批判的主题,作者提出理想的两性关系——“星际平衡”原则,以拯救机器文明压迫下堕落的人类灵魂。在该部作品中,虽然大量象征与意象等现代写作手法的频繁使用让小说看似结构松散凌乱而难以解读,但其中人物间的对话将看似松散的叙事结构有机地联系起来。本文将讨论的是《恋爱中的女人》的对话结构,以说明劳伦斯如何更有效地传达其性爱和社会批评的主题。

《恋爱中的女人》的对话结构[1]

在该部小说中,劳伦斯打破了传统小说的连贯式叙述,用看似松散的结构呈现不同的场景。这让习惯于传统叙事方式的读者感觉杂乱无章,晦涩难懂,然而劳伦斯的创作重心不是发展完美交织的故事情节和符合传统模式的人物塑造,而是通过某种方式揭示小说人物内心深处的矛盾和抗争。所以,如同所有现代主义倾向的小说,该小说也有其内在结构,一旦我们找到这样的结构,就能发现理解小说主题的关键所在。

巴赫金认为,小说叙述本质上是作者的思想立场,而通过小说人物的语言,对人对事的评价,贯穿人物间的对话,独白和心理活动,作者的真实意图及小说主题得以传达。作为《虹》的续篇,劳伦斯在创作《恋爱中的女人》时开始关注人物对话。各角色在不同场景围绕性、爱、人类、物质、婚姻、意愿和自由展开对话,让读者从中窥见人物的内心世界,感觉他们的情感内涵。据此,人物对话就成为展示小说性爱和工业文明批评的重要手段。小说中厄秀拉、伯金、戈珍、赫米恩、杰拉德和勒尔克经常谈论性爱、自由、婚姻和意志等话题,或是对某一事件进行评述,这些对话在一定层面上都反映了他们各自的精神世界;他们通过彼此间的交流,探索自身和世界。

不同角色之间的对话围绕两个主题:(1)爱的复苏,它把性爱或兄弟之爱和谐统一的同时,还保留了个体的独立性;(2)精神本质的分裂,指的是两性关系中因爱恋双方的差异造成爱的幻灭。伯金、戈珍和勒尔克珍视个体自由,而杰拉德和赫米恩则热衷于将自己的意愿凌驾于他人之上,这最终导致他们两性之爱或兄弟感情的破灭。

小说的对话结构中,主要角色厄秀拉和伯金以及戈珍和杰拉德之间的对话试图展示小说的两条主要线索。伯金-厄秀拉对话说明了男女间如何在情感冲突过程中逐渐达到两性关系的平衡,而杰拉德-戈珍对话则表现了男女两性如何在情感斗争中趋向精神幻灭。同时,伯金和赫米恩之间的精神交流以及戈珍和莱尔克间的对话也分别展现了精神本质的分裂及和谐的爱恋关系。此外,几个主要人物间的对话还包含伯金和杰拉德两个男性间的对话,虽然文学界将其归结为同性恋的评论不在少数,但本文更倾向于把该对话理解为试图建立男人间的兄弟友谊;而遗憾的是,由于杰拉德的物化使该尝试以失败告终。

劳伦斯从《虹》的单纯叙述发展到《恋爱中的女人》的对话结构契合了西方叙事理论中的一个变化,即,“戏剧式呈现场面”正取代单纯叙述。[2]“戏剧式呈现”指的是人物间的谈论、对话,或人物独白,其中,独白是角色内心潜意识的一种特殊形式的对话。“戏剧式呈现”因避免了作者的主观插足,而使得场面生动真实,因此,也称之为“形象叙述”。[3]作为一个结构性巨著,劳伦斯成功地创造了不同角色以及他们和各种事件之间的关联,因此《恋爱中的女人》也无疑通过“戏剧呈现”成功地展现了爱的和谐和破灭,而这种“戏剧呈现”也就是小说的对话结构。

对话结构中各组对话的解读

《恋爱中的女人》的对话结构有一个显著特点,即,两大组人物间的对话主题和结果呈现对立性,即,厄秀拉-伯金对话和戈珍-杰拉德对话,以及戈珍-勒尔克对话和赫米恩-伯金对话。作为不可或缺的人际关系,伯金-杰拉德对话也是说明完美关系和美满生活的一个必要补充,几组对话分别展示了情爱的重生,“个体的趋同,及精神的决裂。”

劳伦斯一直强调情爱关系中的个体独立,他认为,“婚姻关系中,双方关系密切,但两者似乎不再是两个独立个体,而成为一个整体,一个无限的,绝对的,神圣的整体。”[4]小说《恋爱中的女人》的伯金就像劳伦斯的代言人,他坚持认为个体独立比起包含两性之爱的任何关系都要来得重要,而达到一个平衡爱恋关系的关键则是像星星一样保持个体自由(即“星际平衡”原则)。这种关系没有可怕的融合和纠缠,没有那强烈占有欲的母权意志,它让男女都拥有了各自纯粹的自由。这是一种奇妙的结合,两性双方既不是相互对抗又不是混为一体;“这是一种平衡,两个人纯粹的平衡,就像星和星之间保持平衡一样。”[5]然而厄秀拉则相信对爱的绝对臣服,因为“爱远远高于个人”,“爱就是一切”。

由于两人对立的立场,他们的关系一度充满激烈的矛盾和冲突。两人的情感斗争在“米诺”一章得以体现,其中,双方对这只叫作“米诺”的公猫召唤另一只野猫有着不同的理解。在伯金看来,这代表了保持“星际平衡”的能力,而厄秀拉则认为它暴露了男性的优越感。但是因为两人对现实问题看法一致,他们都憎恨机械化和精神匮乏的现实社会,渴望回归自然,相同的世界观让伯金和厄秀拉能逐渐达成妥协,并最终实现平衡爱情和个性的和谐组合。

如果说伯金和厄秀拉的对话达成的是爱情和个体自由的和谐组合,那莱尔克-戈珍对话可以理解成某种程度上和谐的情爱和自由组合。穷困潦倒的莱尔克在艺术追求的过程中获得了摆脱贫穷的自由感;莱尔克独立的个性,让他不愿意为任何特殊的个体,包括对爱人全身心投入。正是他那种孑然一身的孤独感吸引了戈珍;由于两人都追求个人自由,使得他和戈珍的关系得以维持在情人关系的层面上。虽然这不能算是劳伦斯眼中理想的男女关系,但在一定程度上,戈珍和莱尔克也得到了和谐性爱。

与前两组对话和谐重生主题相反的是戈珍和杰拉德的对话,这里呈现了腐朽和死亡的概念。这组对话清楚地说明了劳伦斯对工业文明的无情抨击。虽然工业文明高度发展,它却极大地破坏了人和自然的和谐,人际关系也遭到毁灭性破坏,它给人们带来的是空虚和虚无感。煤矿主杰拉德既是工业文明的化身,也是它的牺牲品。在接手父亲的煤矿后,为了增产提效,杰拉德开始一系列大胆的改革,虽然取得显著成效,但过度强调利益让他疏离矿工,变得冷漠无情;获得权力和成就的同时,他也沦为精神空虚,感情枯竭的机器;杰拉德的生命就像一个空壳,其中充满了黑暗和死亡;而他也只是外表上参与了生活,内心世界唯有死亡留存。

跟杰拉德不同的是,戈珍完全跟正统观念背道而驰,她彻头彻尾地拒绝正统社会,所以小说中多处将她跟自由的象征——飞鸟,联系在一起。她被形容成海鸥,或是天堂之鸟;像飞鸟一样,戈珍一直在逃离英格兰中部的家乡,去往伦敦、巴黎,或是圣彼得堡、旧金山、慕尼黑。同时,戈珍的穿衣方式,尤其是让她臭名远扬的袜子用色,再次加强了读者对她自由独立个性的印象。[6]如此,社会动物杰拉德,因为屈服于物质社会,盲目地向戈珍施加机械化的权力意志,这种机械化的控制最终导致他跟戈珍精神对话的终结,引向他们爱的幻灭。而两人的关系一直笼罩在死亡的阴影中,因此注定失败:杰拉德向戈珍表白以戴安娜和未婚夫的死为背景;两人在老克里奇临终的气氛中相互调情;在克里奇死后三天两人在恶魔般的激情下做爱。最后杰拉德试图在雪地上掐死戈珍,而他自己也在占有欲的癫狂后丧命。

同样的情爱模式还存在于另一对恋人间的性爱对话,那就是伯金和赫米恩的精神决裂。中部地区的显赫贵族赫米恩虽算是知识女性,但缺乏自我,内心空虚,这让她极度渴望通过权力来证明自己的力量。一方面她极力取悦伯金,同时她又试图控制伯金,以弥补自己的无助和空虚感,而这正是那种伯金无法容忍的情爱模式。所以,在“教室”一章,伯金反驳赫米恩:“你的激情是假的,那根本不是激情,那是你的意志,是你霸道的意志。”受到伯金的反复斥责,赫米恩恼羞成怒;两人关系破裂时,她把玉石砸向伯金,这在一定程度上也显示了她对权力的极度渴望,而这跟杰拉德在绝望中试图勒死戈珍也有着极大的相似度,只是赫米恩表现的是强烈的占有欲,但杰拉德是出于机械化的意志形成的权力欲望,而两者都是工业文明异化的结果,最终都导致精神决裂和希望幻灭。

这样,在性爱中保持个性和性爱走向精神决裂的主题体现在两大组对话中,伯金-厄秀拉和莱尔克-戈珍对话对照杰拉德-戈珍对话和伯金-赫米恩对话;这些对话在展示小说家向往爱情和自由和谐的两性关系的同时,也揭示了他抨击工业文明异化本质的社会批判主题。

除两性对话外,小说还呈现了另一种人与人之间的对话关系,即,男人间的兄弟之爱——伯金-杰拉德对话。对于喜欢独处的伯金来说,活着就应该顺应自己的本能;而杰拉德认为,生命的全部目的就是工作。虽然伯金一直努力说服杰拉德,让他明白男性之间除了婚姻以外还存在纯粹的兄弟之情,而和谐的男性关系也是创造理想两性关系的一个“良性补充”。但固执的杰拉德因为“无法脱离现行的社会秩序”,[7]不愿接受伯金的提议。从某种意义而言,杰拉德更像个机器,他只相信事物一成不变的机械性,而崇尚自然有机生命的伯金没能跟杰拉德建立完美的男性关系,这就形成了社会人和生命力间的对话决裂。尽管伯金还试图通过柔道向杰拉德灌输男性之爱的理念,但这对机械化、物质化的杰拉德无济于事;从另一个方面来讲,这也反映了自然和社会间的矛盾,即,机械力量和自然的生命力间的博弈,同样也是异化和反异化间的斗争。

总的说来,如果掌握各角色的对话结构,厘清他们之间的对应关系,我们就能清楚了解小说性爱和社会批判的主题。通过小说角色,劳伦斯表达了自己对完美性爱关系的渴望以及对虚伪、物化社会的强烈谴责。从该意义而言,对话结构就成为小说的主题构架,它充分展示了劳伦斯丰富的想象力,表现劳氏探索圆满性爱关系作为纠正工业文明造成的人性异化堕落的良方之决心。

[1]本文对话结构理论基于蒋承勇,灵剑.论劳伦斯《恋爱中的女人》的深度对话[J].外国文学评论,1997(3):76-81.

[2]华莱士· 马丁.当代叙事学理论[M].康纳尔大学出版社,1986:140.

[3]Sandra Gilbert.D. H.劳伦斯的《儿子和情人》及其他作品[M].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1997:88,165.

[4]D.H.Lawrence.Study of Thomas Hardy [A].Phoenix [M].ed.A.A.H.Inglis Harmondswirth,1971: 230.

[5]D.H.劳伦斯.恋爱中的女人[M].黑马译.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10:142.

[6]Michael G.Vetman.The Failure of the Un-Romantic Imagination in Women in Love, from The Fiction(I),selected from D.H.Lawrence, Critical Assessments(Vol.I)[M].ed.by David Ellis & Ornella De Zordo,Helm Information Ltd. Mountfield, 1992:330.

[7]刘洪涛.荒原与拯救——现代主义语境中的劳伦斯小说[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7:208.

赵春华(1972— ),女,重庆人,硕士,上海大学外国语学院讲师;研究方向:英美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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