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性的丰碑
2016-01-06陈谨之
陈谨之
那一天,你就要出川。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不复返。”
“国难当头,日寇狰狞。国家兴亡,匹夫有分。本欲服役,奈过年龄。幸吾有子,自觉请缨。赐旗一面,时刻随身。伤时拭血,死后裹身。勇往直前,勿忘本分!”猎猎作响的“死”字大旗和黑色的棺木给你的德阳誓师平添了前所未有的庄严、肃穆及悲壮。
你要抬棺出征,你要血洒疆场。
你说,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为了国家不被吞并,为了民族不受欺凌,我们要义无反顾地和日本鬼子决以死拼!你又说,现在日寇深入国土,国家危在旦夕。我将率先请缨出川抗日,这次出征,非两年三载,我决心不成功则成仁。我身为军人,为国家为民族战死沙场,也是死得其所。
从四川到陕西,从陕西到河南,从河南到山东,你和你的子弟兵受尽委屈和磨难。
我知道,你的体内燃烧着火一样的激情与宁死不屈的精神。
历史就这样把你和你的122师推到了抗日的刀锋一线。1938年3月16日,鲁西南的滕县,寒意料峭,残阳如血。呛人的火药味和浓重的血腥味搅在一起,直扑而来。你命令把所有的城门洞全部堵死:最初用盐袋堵,然后是100公斤一袋的军粮堵,最后用棺材装满沙土,码到缺口。你说:“决心死守滕城,我和大家一道,城存与存,城亡与亡。”你和将士们的强硬令日军始料未及。17日凌晨,日军紧急调运重型火炮和10多架飞机,对滕县进行狂轰滥炸。下午1点,深感滕县守军处于生死存亡最后关头的你,再给孙震长官发报:“敌以炮兵强轰城内及东南城墙,东门附近又被冲破数段。敌步兵登城,经我军冲击,毙敌无算,已将其击退。若友军再无消息,则孤城危矣。”下午5点南城墙和东关失守后,你亲临城中心的十字街口指挥督战。日军攻入南城、西城后,集中火力向城中心十字街口射击。
危急关头,你除令城内各部队与敌巷战、死守西关待援外,亲自登上西北城墙,指挥作战。命令身边仅有1个排的警卫连,从西北城角向西城门楼的日军猛扑,夺取西门城楼。由于日军火力太猛,全排战士壮烈牺牲。这时,西城门楼的日军继续向北压迫。你决定转移到西关火车站,去指挥布置在那里的124师372旅继续与日军搏斗。当你和随从走到电灯公司附近时,被西城门楼的日军发现。机枪密集地扫射过来,你身中7弹倒地,血流如注。
时间定格在17日下午5点左右。你用急促的声音,挣扎着对部下说:“你们快同敌人拼去,杀敌!杀敌!不要管我,我死在这里痛快……”说完,倒了下去,年仅45岁。
那一刻,血性喷涌,血比花红。
李宗仁惊叹道:在滕县血战中,我集团以绝对劣势之装备抵抗高度机械化敌兵,于极不利于防御之地形上阻敌锐进,达三昼夜之久,弹尽援绝,继以白刃,更继之以拳,复继之以齿,终继之以血,以头颅,以达成巩固津浦北段,保障徐海,争取余裕时间使友军得以从容布置之任务。虽牺牲殆尽,亦不稍顾。则中国军队战斗意志之坚强,奉行命令之彻底,官兵之视死如归,可谓超今逾古,罕有其匹,而死事之烈,报国之忠,虽与日月争光可也。3000多条好汉,3000多座屹立在齐鲁大地的丰碑。如高山一样巍峨,如旗帜一样飘扬,只有一个信念,我是中国军人!无畏的精神宛若一枚钢钉,楔入侵略者的胸膛,让全世界为之敬仰。这就是你不朽的灵魂,站着顶天立地,躺下了依旧顶天立地!“只要还有一兵一卒,亦须坚持到底。”七十年的风云,走了很久、很久,可我依稀听见了你不屈的声音,依然风雷一样铿锵。你短暂的生命就是一部史书,一部惊天地泣鬼神的史书。那是民族的精气,众生站立,英雄站立,灵魂放大了一行用鲜血书写的大字:战胜侵略者,把侵略者赶出去!不朽的灵魂是一面猎猎作响的旗帜,站立在滕州城,我看见了你当年不屈的身影。
灵魂赋予尊严,血性赢得光荣。
三个月后,你的忠烈魂归故里,成都全城下半旗,十万群众肃立接灵……
七十年过去了,虽然硝烟早已散去,枪炮不再嘶鸣,但是你的英勇、你的视死如归,仍然钢化着时代的骨骼和精神。与你对视,我的血会升温,我的血要沸腾。你不死的精神就是我们民族祭坛上那殷红的香火。在民族和国家最黑暗、最困难、最无助的时候,你用你的灵魂,你的血性,支撑着中华民族的脊梁。如果中国人没有这种由血性养育和浇灌的人性,怎么可能自立于世界民族之林?
血性是会夭折的,所以需要养护,需要培育;血性也是会沉睡的,所以需要唤醒,需要点燃。
你——王铭章将军就是七十年前点燃中国血性的火种。从你的身上,我读懂了灵魂与血性永远是军人的脊梁、胜利的刀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