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盘踞 (节选)

2016-01-06刘强解永敏

时代文学·上半月 2015年10期
关键词:司令员树花八路军

刘强 解永敏

内容简介:抗战爆发后,国民党在日军进攻下望风而逃,致使山东15.3万平方公里的大好河山轻易沦于敌手,我党领导的八路军主力115师执行毛主席和党中央的命令进入山东。长篇小说《盘踞》就是根据这段真实的历史创作的一部融抗战传奇故事和人物传奇色彩于一体的主旋律作品。

作为一部回顾历史、反思历史、拷问战争和人性的抗战题材作品,小说以当年115师进入山东的抗日经历为基线,采取历史真实与现实虚构的方式结合写成,旨在再现当年我山东军民一段艰苦卓绝的抗战历史和保存实力、以求发展的故事。小说从东进部队被日军包围,惨烈而又传奇的陆房突围战开始,到著名的大青山突围战结束,一个个生动的故事下历经血与火淬炼性格鲜明的小人物,通过作者生动的描绘,栩栩如生地展现在读者面前。作品把战争的残酷性和革命英雄主义场面时时交融在一起,刻画了八路军每个人的成长历程,在感人至深的细节故事中,真实再现了山东军民当年在罗荣桓领导下,忠实执行毛主席的抗战战略思想,盘踞人心,盘踞人力物力,一点一点从“敌、伪、顽”手中抢夺每一寸土地,发展八路军的抗日武装力量,并逐渐建立起了强大的山东革命抗日根据地。

作品塑造了一个个性格鲜明的小人物,通过血与火的淬炼活灵灵地展现在读者面前。主人公马四贵、古八林、王昆仑等一批富有传奇战斗色彩和经历的八路军干部战士,他们在作者的笔下是立体的,生动的。他们开始参加革命的动机和起点都很低,自己都说不清是为什么,但通过战争中学习战争,通过与日军的顽强拼搏,终于明白作为一名八路军战士应该通过战争成为什么样的人,在战争中学习,在战争中成长。八路军训练团政委赵昆仑、团长马四贵、特战队长古八林,以及女战士朱翠兰、吕小慧、马树花……有的从两万五千里长征走来,有的通过县大队拼出一条血路,有的从土匪营里弃暗投明,还有的被八路军从日寇铁蹄下解救,他们引无数英雄竞折腰,铸就了中华之魂,屹立不倒……

小说中战争场面激烈、震撼,从场景、人物到兵械和故事,完整再现了抗日战争中山东军民浴血奋斗的原貌,特别是八路军陆房突围战的机智和大青山突围战的惨烈,山东老百姓大无畏的牺牲精神,以及“鲁西”肃反的启示与教训,带给读者无尽的想象和思考。

作品爱国精神与英雄主义、铁血丹心与人世常情、斗智与斗勇、友情与爱情、草莽与政治……交相辉映。面对强大的敌手,明知不敌,却也要“站着是一座山,躺下是一条河”。他们有血有肉,辉煌战绩与个性棱角共生,优点和缺点并存。

作品用全新的叙事角度,解读在艰苦卓绝的抗日战争中,山东抗日根据地不为人知的细节故事。在关键的章节用虚构的故事与真实的历史资料展现当时的历史背景,给读者一种历史再现的震撼。

第四章 湖西扩军

18、他们变成了神

就像八路军东进部队被日军团团围在陆房,八路军又突然突围成功一样,尾高龟藏感到十分震惊,整个山东省委,八路军东进部队也格外震惊。大家都在想,这是一次怎样的战斗?

赵昆仑牺牲了,马四贵还躺在日本人的诊所里,独立营群龙无首的现象居然没人引起注意,因为几乎所有人都沉浸在胜利突围以后的兴奋之中。

据侦察部门报告,这次战斗日伪军参战兵力达到一万二千人,其中大部分为日军,少数是伪军。据说日军在山东的最高指挥官尾高龟藏亲自指挥了这次战斗。当时,八路军有六千多人被包围,东进部队机关及直属队约一千人,一个建制团将近两千人,津浦支队也有一千多人,还包括冀鲁边区第七团一千多和第六支队及鲁西区党委、泰西地委等党政机关人员。后来八路军东进部队还得到情报,说国民党肥城县长率领的田家滨旅好几百人也被包围在了里面。战斗结束后统计,这次战斗八路军伤亡三百多人,日军伤亡一千二百多人。

这天中午,八路军东进部队指挥部退守到湖西地区的一个村庄里。

东进部队事先派出的先遣队早在那里准备好了房子,直政科长王鲁跑步到陈司令员面前敬了个标准的军礼:“报告首长,这个村庄不大,因交通不便,日军从没来过,我们已在村子周围放了警戒哨。村里管事的告诉我们,抗战爆发后周围村子都很平静,也许是日军没来过的缘故,群众对抗日没有太多认识。”

陈司令员点点头说:“你去干两个事,一是马上把这次突围中我军的伤亡情况统计清楚,二是请村子里管事的来一趟,咱们得和人家见个面,把要说的话说清楚。”

“是!”王鲁回答过,走了。

下午,陈司令员组织机关首长和直属单位以及下属旅、团主要领导召开了一次扩大会。开会前,王鲁先将陆房突围战中的人员伤亡情况统计表送到陈司令员面前。陈司令员接下那份表格时,脸上表情很凝重。他没有急于去看那张表,而是拿在手里,眼睛久久盯着王鲁看,看得王鲁心里发毛,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

“准确吗?”许久,陈司令员才从王鲁脸上收回目光。

“应该准确,是直属队、各旅各团和独立营报上来的。”王鲁说。

“我要的是一定准确,不是应该准确。一会儿开完会,再进一步去核实,一定要完全准确。”陈司令员有些急不可待了。

“是!”

“赵昆仑死了?马四贵失踪了?刘大强死了?徐中业死了……”

陈司令员翻看着那份表格,说话的声音发颤。不大会儿,他眼睛里滚出大颗泪水。本来严肃居多笑容较少的脸,这会儿严肃到了让人害怕的程度。

“这,这,这……”陈司令员指着表格上的一个个人名,手在打哆嗦,胳膊也在打哆嗦,两肩随着手和胳膊的哆嗦不停地耸动着。

“看看……这些人经历过红军时期,他们已经不是人了,已经变成神了。可是……这么多优秀人才,因为一次不经意的被围困,就失去了……”陈司令员说不下去了,眼睛里的泪水汹涌澎湃起来……

村子里管事的徐荣富被请来了。此人六十多岁,虽说村子里数他辈分高,村里人们都很尊重他,见了八路军却很谦恭,点头哈腰地冲陈司令员拱拱手:“长官,欢迎来到俺们老徐家,只是村里穷,没什么好东西犒劳你们。但有句话俺得先问清,长官来到俺们老徐家,是长驻还是路过?俺问这话没别的意思,如果长官是长驻,乡亲们会好好打算一下,看怎样让长官和队伍驻得不委屈,如果是路过,俺们会让队伍吃顿好饭食。”

陈司令员见徐荣富很会说话,忙摆摆手说:“八路军来到此地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先表示感谢。不过我们并不是路过,而是要在这一带建立抗日革命根据地,广泛发动群众,团结起来抗击日本侵略者。当然,八路军会尽最大努力保护老百姓们的安全。”

“好的,好的。”徐荣富不知道听懂了还是没听懂,依然点头哈腰。陈司令员从兜里掏出一包纸烟,抽出一支递给他,他伸手接了,又对着陈司令员点燃的火吸着。

“老乡,能不能详细介绍一下这一带的情况?”

“好的,好的。”

徐荣富说老徐家是湖西地区最西面的一个村子,周围有二十里铺、胡集、马家桥、三屯子、大路家和赵家集等十几个村庄,再往西属菏泽地界,往南是江苏地界。老徐家离徐州有八九十里远,听说徐州那里早就开打了,日本人的队伍开到了那里。徐荣富还告诉陈司令员,从这里往西五十多里有个大马张村,从清朝开始就是集市,方圆几十里地的老百姓逢五排十都到那里赶集,也算是比较热闹的地方。也许大马张那地方热闹,日本人跑到那里修炮楼,听说里面驻着六七个日本人和一个小队的伪军。仗着有日本人撑腰,伪军们经常到集市上抢东西,看到漂亮女人还会糟蹋,听说不久前有个年轻闺女被他们弄到炮楼上,让日本人活活糟蹋死了。

“倒是有帮子人打过他们,可那帮人拿的是大刀和抬杆,结果被日本人和伪军打了个不轻快。”徐荣富说。

“是什么时候的事?”

“好久了,从那再没人敢惹炮楼里的日本人。”

送走徐荣富,陈司令员对参加会议的同志们说:“情况大家都知道了,还有什么想法,下一步应该怎么办,大家谈谈意见吧。”

谁也不吱声,只等首长们说话引路。闷了好一阵,还是陈司令员先说了话,他说通过这次陆房突围战,看出了日军的确强大,也暴露出八路军存在的问题。作为八路军东进主力部队,千不该万不该与日军发生这么一场危险的遭遇战。虽说损失并不大,可作为一支成熟的部队,战争中无论如何也不能置于如此被动局面。这说明情报部门出现了问题,说明整体战略部署出了问题,这些问题需要好好总结,找出解决的办法。

陈司令员说到这里,下面有人窃窃私语。陈司令员沉默着,听那私语声越来越大,以至于有些听不下去了,便说能否把窃窃私语变成大声说话?有好的想法提出来,建设性意见可用来指导下一步工作。这时候,有位姓朱的团长站起来提了个问题,说通过陆房突围战看出了日军的强大,也看出了日军的攻防漏洞。这次突围战,大家心里挺憋屈,让小日本追着围着打,虽然没造成太大损失,想想却挺来气。为激发士气,也为给小日本点颜色看,是不是应该找个适当的机会组织一次反击,也让小日本知道八路军的厉害。

这位团长刚说完,教导二旅的李旅长又站了起来,说话也很直接,上来就对那位团长开了炮。说组织反击是异想天开,任何一位中国人都想给小日本点颜色看,可小日本好打吗?这次突围战,咱们知道了与人家力量上的差距有多大,平型关咱们是和小日本过过招儿,但那时是咱伏击他们,咱们躲在事先准备好的工事里打他们,可在山东情形与原来完全不一样,八路军立足未稳,群众基础也不太好,有些群众甚至还不知道八路军抗日能力有多大。再就是装备和人力差距,从山西到山东,一路走一路打,损耗可想而知。因此,他主张还是老传统,稳定军心,发动群众,招兵买马,壮大队伍。这些事做好了,再给日军点颜色看那就容易了。当然,做这些事时也不能太便宜小日本,应试着小股出击,拔掉一些据点,打掉一些汉奸。

这位旅长很强势,那派头完全把刚才那位团长压了下去。说到最后,他看了那位团长一眼,像是挑衅又像是逼迫:“这样的观点,是不是有些道理?”

“有什么道理啊,小日本欺负咱们这么厉害,不给他点颜色看,去做招兵买马发动群众的事,猴年马月才能长我们的志气。”那位团长不服气,冲这位旅长嘟囔着。

“看来朱团长对我的观点还没完全理解,大家可以好好分析,当前应该怎么做,都把高见拿出来嘛。”这位李姓旅长说完,又有直属队和下属旅、团的领导说了看法,有的说应对日军进行反击,八路军既然来到山东就要弄出点动静来,否则群众不会认。群众不认,基础也就打不好,根据地也就建不好。也有的说战争就是战争,一切得遵照战争的规律办。八路军和日军相比,那叫一个弱上加弱,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硬打硬拼必定吃亏,只能避其锋芒,攻其软肋。还有的说八路军走到哪里都是坚强的整体,虽然现在到了山东,但一切都要按照党中央、毛主席教导的做,当前首要的是解决好武装问题和政权问题,这两个问题解决好了,八路军也就实现了存在于山东的意义。

这时候,罗政委从东汶支队赶了过来。见到大家,罗政委很激动,一下子抱住了陈司令员,然后又与大家一一拥抱。之后,罗政委示意继续开会。陈司令员把陆房突围的情况给罗政委做了简单汇报。罗政委表扬了大家英勇顽强的战斗精神,并高度评价了陆房突围战的胜利,保存了红军建军以来的大批骨干,对发展革命力量坚持敌后抗战具有重大意义,还指定专门人员和特委领导去陆房一带安置好伤病员。

接下来,陈司令员把大家的发言做了汇总,说大家的想法有很强的针对性,但一定要面对现实。现实是什么?是敌强我弱,是还没有在山东建立起真正的抗日根据地,是山东的许多群众对八路军还缺乏根本性认识。因此,要按照党中央、毛主席制定的战略方针行动,解决好武装问题和政权问题。

“这话说得对!”罗政委接过陈司令员的话说,“八路军来到山东,最重要的是建立抗日根据地。但靠目前的力量和日军斗争肯定吃亏,这就需要广泛发动群众,扩充部队,训练新兵,壮大武装。”

说完,罗政委环视在座的所有的人,斩钉截铁地说:“三五年内,我们要把山东的部队盘踞成为一只虎,一只猛虎,整个山东都是我们的根据地,让日军和顽匪闻风丧胆,寸步难行。”

第五章 打仗要打出花样来

29、男儿当报仇

回到驻地,王鲁带回二百多名国民党的战俘,他们绝大多数是台儿庄战役被日军俘虏的,被俘后成了日军苦力,被日军逼迫下煤窑挖煤。

马四贵和王鲁设宴款待这些俘虏,说是款待,其实就是做工作。

马四贵了解到战俘中军衔最高的是中校,名叫顾大川,曾是川军的一名副团长,台儿庄战役时被日军炮弹震昏,醒过来成了人家的俘虏。刘鹏飞,上尉连长,曾是中央陆军军官学校的高材生;王向前,中尉副连长,参加过中央陆军军官学校特种射击训练班;张建伟,上尉营长,在保定陆军军官学校培训班学习过六个月;陆云汉,炮兵少尉排长;于晓军,机枪排少尉排长……

这些战俘开始不好意思说,毕竟是堂堂国军军官,却做了日军的俘虏。但聊着聊着,感觉八路军挺亲近,相互一叙有的还是老乡,有的在饭桌上就开始控诉他们受到的非人遭遇。

讲的人悲惨,听得人愤怒,朱翠兰和马树花更是泪流满面。

这是最佳时机。王鲁带头喊起了口号:“不做亡国奴!”“打倒日本帝国主义!把日本鬼子赶出中国去……”

忽然,还听到另外一个口号:“此仇不报,不是男人!”

大家扭头看去,是古八林喊的,他搂着一个国民党的俘虏兵,这个俘虏兵头上缠着马树花刚刚给他包扎的绷带,他俩脖子上的青筋往外暴出。这个口号一下子激起了共鸣,二百多战俘齐声喊:“此仇不报不是男人!”

一时间,口号震天,群情激昂。被解救的国军战俘,纷纷表示参加八路军,继续打鬼子。

王鲁政委来了。他站在台子上宣布,虽然目前八路军急需扩大队伍,也急需有战场经验的国军战俘加入进来,但八路军一贯原则是抗日不分先后,当兵必须自愿,所以还得“老方子吃药”。愿意留下继续当兵打鬼子的,我们欢迎;家里有困难不愿意留下的,发给路费,回家。

一个名叫王九虎的人,老家山东茌平,在保定陆军军官学校接受培训后在汤恩伯部当参谋,台儿庄战役时成为日军的俘虏,被营救后一直无精打采。王鲁的话刚说完,他就说要回老家赡养八十岁的父母。

王鲁知道王九虎是八路军的“急需品”,便与马四贵商量用什么办法将其留住,可已经宣布了自愿原则,不能强迫,只能眼巴巴看着他走人。王九虎保定陆军军官学校的同学张建伟见他真要走,劝他说国难当头忠孝不能两全,这年头哪里都是日本人当道,只有消灭鬼子,才是最好的尽孝。八路军里急需人才,咱们不留谁留?国难当头,匹夫有责啊!一番掏心窝子的话,说得王九虎泪水涟涟,但去意已定,头已难回。他抱着张建伟哭了半天,最后还是离开了。

此情此景,朱翠兰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作为团里的宣传干事,她找到马四贵和王鲁说:“能否利用日军暴行激发大家的斗志,借此搞个整军运动?”

马四贵一听有些蒙,说:“整什么军?咋搞?”

朱翠兰说:“在济南上学时,学生们组织起来上街游行,揭发日军残酷暴行,宣传抗日救国道理,整军同样如此。通过国军弟兄被日军摧残的事例,激发大家同日军斗争到底的决心和信心。”

政委王鲁立马称是大好事,不仅能激发大家的斗志,还能增强部队凝聚力,真正把刚加入进来的国军弟兄和八路军融合在一起。

马四贵对朱翠兰说:“我和政委还得把主要精力用在抓军事训练上,当下军事训练是第一位,说不定哪天就打仗。整军的事你们宣传股来负责,遇到问题及时向政委汇报。”

朱翠兰说了声是,破天荒地给马四贵敬了个军礼,转身跑走了。

整军运动在朱翠兰组织下搞得有声有色。战士们大都没文化,却喜欢听与鬼子打仗的故事,喜欢听台儿庄战役如何打的,尤其是被俘后如何被逼着去挖煤的经历。听着对鬼子的控诉,干部战士情绪充分调动了起来。

组织整军活动离不开宣传股股长辛力力。辛力力也是女的,章丘人,与马四贵、王鲁不同的是文化程度高,曾就读于济南正谊中学,会画画,爱唱歌,有一副百灵鸟般的好嗓子。抗战一爆发她就参加了抗日宣传,并和同学一起画有关抗日内容的美术作品在济南办展览。后来跑到湖西参加了八路军。刚当兵那会儿,辛力力被安排在东进部队机关专门从事文艺工作,组织过战地剧团,和战士们一起演话剧,训练团整编成立时,罗政委专门把她调过来当股长,说训练团不但训练怎样打鬼子,还要全方位培养干部,训练团最缺的是有文化的人。

朱翠兰刚开始接触辛力力时挺打怵,虽然说辛股长脾气好,见人就笑,一点架子也没有。可辛股长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是无所不知的文化人。朱翠兰虽然也上过学,可总感觉自己和辛股长没法比。好在她有股子闯劲,什么事都敢干。

第一次与辛力力相见时,朱翠兰正想自我介绍,辛力力一把拉住她,说早知道训练团里有个文化美女,还曾想把你抢到东进部队机关搞宣传,没想到首长却把俺给派过来了。

“真的?”朱翠兰很惊讶自己被这样的人看重。

“当然真的,在东进部队里,有几个从济南洋学堂来的大美女?”辛力力一口地道的济南话,朱翠兰听着很亲切。

在辛力力手下做宣传工作,朱翠兰很高兴。那些天,她感觉在八路军里找到了知音,一天到晚哼唱着歌曲,高兴得不得了。借着她的高兴劲儿,辛力力先安排她到各营教唱《松花江上》《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等歌曲,继而又安排她办了份《战地简报》,并经常要求她深入到一些打仗英勇、训练有素的连队挖掘好人好事,把基层的典型人物和典型事例报道出来。朱翠兰把这几件事干得有声有色,不由得让辛力力对她另眼相看。她给马四贵和王鲁汇报,说像朱翠兰这样的女同志,经过多重训练,不但是文化宣传干部,说不定将来也是一个女军事干部。

“怎么会有这种想法?”王鲁说。

“听说八路军其他部队就有女军事干部,专门带兵打仗。咱们山东梁山、郓城一带自古就有习武传统,能去那里招些女兵,加以训练培养,完全能够组织一支女子别动队。”辛力力越说越来劲。

“有意思!古八林是习武高手,这事交给他去办。”马四贵也来了兴趣,很兴奋地要把古八林找来说事。

“有些事说起来好听,但做起来得想全面。最主要是训练女军事干部,还得考虑一下。”王鲁毕竟是政委,干事比较稳妥。马四贵一向敬重王鲁这样的文化人,点头说先考虑着,什么时候条件允许了就成立。

尾声 北上,北上

66.金子

古八林带着马四贵交给他的那封信,和护送他的五个战士到了招远,一路上都很顺利,也都很安全。毕竟抗战已经结束,山东大地上没有了日本人,也没有了汉奸和伪军,只有在田野里忙活着的农民。

古八林当时计算了一下,他先到招远县城再到龙口港,三天的时间足够。即便是急行军或者赶夜路,对于久经沙场的他来说也不是问题。而且他知道那五名来自教导五旅警卫连的护送战士,个个都是响当当硬邦邦。路上,他和五名战士中的那位吴姓班长聊起了梁山孙家庄之战,吴班长告诉他他的老家就是梁山,而且是那次战役后参加八路军的。于是,他们从梁山聊到河西,从部队聊到家庭,从几年前钻山沟和日本人打游击聊到现在大白天安全在路上行走,感叹日月更替,感叹世事多变。

第二天傍晚,他们赶到招远县政府,古八林很顺利地把信交给了县政府顾领导。

直到这时,古八林才知道那位顾领导是招远县的县长。顾县长人很好,见到他们十分高兴,拉着古八林的手嘘寒问暖,并热情地安排他和五名战士吃晚饭。吃晚饭的时候,顾县长将一个背包交到古八林手里。然后,顾县长问:“知道你要完成的任务是什么吗?”古八林点点头,说:“知道,上级就派俺来取这个背包。”顾县长继续问:“知道要把背包交给谁吗?”古八林说:“知道,明天下午四点交给东进部队教导五旅马旅长。”

听着古八林的回答,顾县长脸上显现着微笑。笑过,顾县长又问知道背包里面的东西是什么吗?古八林说不知道,马旅长说需要知道的时候自然会知道,不需要知道的时候还是不知道的好。顾县长爽朗地笑出了声,告诉他既然不知道,就继续不知道吧。

接下来,顾县长又问古八林在部队是什么职务,古八林告诉他是教导一团副团长。顾县长立马站起来,再一次握紧他的手说:“古副团长别见怪,看你这么年轻,还以为是个排长连长呢,俺可真是有眼不识泰山。” 古八林不好意思起来,说:“顾县长高抬了,八路军里年纪轻轻当旅长、当师长的大有人在,俺这小小副团长算不上啥。”

吃完饭,顾县长再也没对古八林他们笑,而是很严肃地说:“古副团长,咱们说归说,笑归笑,上级交给的任务无论如何都得完成好。”古八林说:“当然,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顾县长说:“这包东西交给你们,无论遇到什么情况,只要还有一个人活着,就要万无一失地把背包交到马旅长手上,明白吗?”古八林又像回到了上战场,”啪”的一个立正:“请顾县长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许多年后,从烟台市委副书记任上退下来的古八林还对自己的孩子说起这件事。他说一生不知完成过多少次上级交给的任务,也不知兑现过多少次承诺,可过往的一切,都不及那次承诺在他心里埋藏得深。那个时候,不像现在有现代化的记忆方式,比如录音机、录像机、录音笔、电脑等,即便是机器坏了里面的原始记录还能复制出来,告诉你曾经有过的承诺。时间是无情的机器,后来他再没见过那位顾县长。因此,古八林说自己脑海里经常会出现当时的情景,虽然时代改变了他对历史的很多看法,甚至价值观也发生了潜移默化的改变,但谈到那次送背包,他仍然坦然说:“俺完成了任务,兑现了自己的承诺。”

其实,顾县长把那个背包交到古八林手里时,古八林就明白了里面是什么。

招远县盛产黄金,马四贵派他到这里取个背包,还派了作战能力很强的警卫连战士护送,而且背包沉甸甸硬邦邦,不是金子是什么?但当时古八林不能说,也不能问,更不能打开,只能默默地像保护性命一样保护那个包。

现实中的许多事情都具戏剧性,古八林这次完成送背包的任务同样具有戏剧性。

第二天下午四点,古八林和护送他的五名战士满头大汗赶到龙口港,却到处找不到马四贵。龙口港到处是穿着各式服装的八路军,他们整队整队拥向各种船只,然后坐船渡海。古八林焦急地寻找着,问遍了龙口港上的所有部队,得到的回答是:任务紧急,教导五旅已经提前坐船开拔了。

“他们去哪了?”古八林问。

“还有哪?东北!”人家的回答很干脆。

这时候,教导五旅后勤处一留守人员找到他们,问谁是吴班长?吴班长说有事吗?那位留守人员将一张纸条交到吴班长手上,说是教导五旅警卫连留下的。古八林不识字,那位吴班长和几名战士也不识字,便问留守人员纸条上写的啥?当时,古八林一阵欣喜,以为是教导五旅给他的指令。结果那位留守人员说,纸条上写的是一份命令,让五名战士见到纸条后到附近的北海军分区独立团报到。

“只让五名战士去独立团报到?”古八林问。

“是的,命令上就这么写的。”那位留守人员说。

五名战士当然要执行命令,他们离开了古八林。

古八林独自背着背包,继续在嘈杂的龙口港上寻找。后来,天黑了,他知道自己一个人背着那个背包很危险,需要他迅速做出决断。无可奈何时,他打开了那个背包。因为他开始接到的命令是把背包交给马旅长,在没有交给马旅长之前绝对不能打开。但是,现在马旅长不见了,整个龙口港也没有任何部队领导接到接收他和背包的命令。于是,古八林想此时打开背包不但不算违背命令,还有一个重要理由,看看背包里到底是什么东西,好做出如何应对的决定。

背包被打开的时候,还是把古八林吓了一跳:金子!三十根金条闪闪发亮。

按照马四贵的命令,派古八林去招远领回三十根金条,然后跟随教导五旅去东北。马四贵咋就走了呢?他不是说在这里等着自己吗?即便是接到了紧急命令,为什么不安排其他人验收他从招远背回来的这些金条?

马四贵和教导五旅突然提前离开龙口港和没有留下任何指示,是古八林一生解不开的谜。就像很多历史的谜一样,他永远也没得到答案。

尽管古八林几经努力,却再也没有得到马四贵的消息。后来,虽然他们都从领导岗位上退了下来,但当时通讯还不发达,他们也无法联系到对方。因此,当时古八林推测,正像他在龙口港得到的消息一样,马四贵和教导五旅的确是接到紧急命令,提前往东北开拔了。但他不明白,马四贵为什么后来也不联系他呢?牺牲了还是有其他什么不测?

事情就如此有戏剧性,古八林在地方退下来在烟台生活,马四贵在部队退下在济南生活,虽然都是山东,他们却一生都不知道对方在哪里。但古八林说马四贵不可能忘记让他去背金子的事,那些金子后来让他背到了哪里,马四贵怎么就再也没查问呢?他一生不得其解。

当时,那闪闪发亮的三十根金条并没让古八林慌乱。他毕竟历经战争,不可能为这么点财富而无所适从。于是,他马上做出决定,背着三十根金条离开龙口港,也去北海军分区独立团报到。

在去北海军分区独立团的路上,古八林想起干土匪时曾经见过金子,那是在黄河渡口见过的一些老板手上的金镏子,打白彦时也见过,那时有的汉奸把满嘴牙齿敲掉镶上金牙……古八林又想起了河西县的那些大户人家,他们能一下子有这么多金子吗? 他古八林一生中可是突然有过三十根金条,起码也得二十多斤重吧?二十多斤黄金能买啥?马树花见过这么多金子吗?朱翠兰见过这么多金子吗?不知道是为什么,古八林竟会想起了这两个女人。那一刻,古八林心里很温暖。他一直说不清,那些年一想马树花或者朱翠兰,心里就感觉很温暖。因此,他曾经在心里骂马四贵不识好歹,吕小慧那么漂亮,咋还会和人家退婚呢?真是个不识好歹的傻瓜蛋!

后来,古八林什么也不想了,只想着尽快找到北海军分区独立团,把三十根金条交上去,然后请示首长,自己是留在这里还是去东北追赶老部队。

从龙口港到北海军分区独立团有条小路,很近,走起来也就两三个钟头。这条路古八林不熟悉,虽然北海军分区独立团在这条路上曾经多次与日军遭遇。古八林当时很后悔,为什么不随那五名战士一起去?那样更安全。但那五名战士走了,再问为什么为时已晚。

古八林不知道是在走还是在跑,他神经紧绷,一路不敢停歇,迎面有人或有条狗走来,都让他毛骨悚然。但他很幸运,没发生任何意外,顺利找到了北海军分区独立团。向独立团首长报到时,首长们对他产生质疑:你是教导五旅的副团长,咋跑到这里来?而且还背着让人惊叹的三十根金条。

第二天,古八林的情况就得到了证实,因为护送他的五名战士可以作证。当然,招远县政府的顾县长也同样可以出具证明。但古八林的人生轨迹,却没有因为金子的事情发生扭转,他被留在了北海军分区独立团,职务还是副团长。三年后的中秋节,他跟随许世友的华东野战军打进了济南。之后,又被调到济南警备区五团,依然是副团长。

让古八林感到欣慰的是,他到济南警备区五团当副团长后,才知道马树花是这个团卫生队的副队长。于是,他在一个春天的晚上,将马树花请到自己的宿舍里,亲自下厨做了六个菜,两个人好好吃了一顿饭。马树花告诉他,东进部队医院当时也是一分为二,一部分去了东北,一部分留在了山东。吕小慧跟随医院的那一部分去了东北,朱翠兰开始也在警备区五团卫生队,后来又随其他部队南下了。

“你还会做菜?”马树花望着桌子上的六个菜,特别喜欢其中的一盘韭菜炒鸡蛋。

“当兵这么多年,什么学不会啊?”古八林说。

“也是,俺刚参加八路军的时候,一个字也不认识,现在都能看报了。”马树花说。

“你比俺厉害,俺到现在大字也认识不了一箩筐。”古八林说。

“是你不用心学,只要用心,没有什么事情能够难住你。”马树花说。

“你就这么高抬俺?”古八林说。

“不是高抬,是事实哩。”马树花说。

“冲你这句话,俺敬你三杯。”古八林说。

温暖气息中,两只漂亮的高脚酒杯,轻轻地碰在了一起。马树花那双清澈的眼睛,在微暗的灯光中看上去像透明的玻璃。突然,透明的玻璃渗出晶莹的泪水。随着泪水的汹涌,马树花的双肩开始抽动,以至于后来哭出了声。

古八林慌了,站起来轻声问道:“咋了,不舒服?”

马树花抬起头,擦了擦泪水,不好意思地说:“忽然意识到了,俺这样一个人,居然也能活得如此高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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