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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石峪

2016-01-06何绍连

时代文学·上半月 2015年10期
关键词:金刚经石刻泰山

何绍连

巍巍泰山,雄峙泰安市中部,气势雄伟磅礴。

泰山是帝王封禅的圣山,是五岳独尊的第一山。而今,我们就站在泰山脚下了。

七月初,随中国多民族作家走进山东,了却了我多年的夙愿。我们一行兵分两路,年纪稍长的几位作家乘车到中天门坐缆车上山,我们则从岱庙旁的一天门走进泰山。

一天门山门两旁,矗立着“天下奇观”和“盤路起工处”石碑,蔚为壮观,有如列兵,时刻准备发号,激励行者去丈量,跨越至泰山极顶这六千六百六十六级天阶,去领略诗圣杜甫《望岳》诗中“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壮美景色。此刻,我们也备受鼓舞,心中难免有些激动了。

拾级而上,前面就是孔子登临处牌坊,被虬枝横斜的枝干和翠绿茂密的藤蔓所簇拥庇护着。遥想当年,孔老先生也一定是在此整理行囊,满怀虔诚,率众弟子门生由此登山,觐拜泰山的吧!

之后,便是天阶牌坊,上有楹联:人间灵应无双境,天下威严第一山。身后的红门门楼被饰以红墙、青砖,更显庄严肃穆。

山阴道上,我们一路走走停停,欣赏品评先贤文人墨客留下的碑碣石刻,感受泰山璀璨悠久的历史文化,博大深厚的人文情怀,听山东的朋友娓娓讲述泰山的奇闻轶事。

一路上,上山、下山的游人络绎不绝,充满或期待或满足的神情。山道曲曲折折忽隐忽现,寺庙的重檐歇山、勾心斗角掩藏在苍松翠柏之间,为泰山平添了几许神秘色彩!

山路渐行渐陡峭,我们的队伍也三三两两拉开了距离。近半个时辰,天空竟下起雨来,淅淅沥沥的,是为我们登泰山洗尘么?不一会儿,雨也停了,我们继续前行。不觉我们来到了斗母宫,这是泰山中轴线上惟一的佛教寺院,经石峪牌坊就在其后。牌坊后,一小岔道斜伸入密林深处。这就是通往经石峪之路。

我一人沿石径独行,但见树木蓊蓊郁郁,一路不见人影,更显山林寂然。过漱玉桥,山道一拐往上攀登,便见高山流水亭,虞斌岱题的对联赫然入目,大气非凡:天门倒泻一簾雨,梵石灵呵千载文。亭对面立有一碑刻,上刻关西李三才道甫《暴经峪水帘》题壁一首:暴经石傍水泠泠,镇日独来倚树听。此意世人浑未解,半天矫首万山青。这些诗词楹联,耐人寻味。

过神聆桥,透过婆娑的树荫,展现在眼前的便是硕大无朋的泰山经石峪金刚经佛教摩崖石刻了。

经石峪金刚经与岱庙天贶殿壁画、岱顶唐摩崖并称为“泰山三大瑰宝”。

在经石峪中有约两三亩大的花岗岩溪床上镌刻的金刚经特别醒目。据明朝张岱《岱志》记载,相传唐僧曾经在此晒经,故称曝经石,宋代称石经谷,明朝称晒经石、曝经峪、经石峪等。明朝以后通称为经石峪,上有明隆庆年间万恭书刻“暴经石”三个大字,是我国最大的佛经石刻。南北长五十六米,东西宽三十六米,计2000多平米,经刻历千余年的风雨剥蚀、山洪冲击、游人践踏、捶拓无度,现仅存经文41行、1000多字。字径一尺多,铺展开来场面颇为壮观,何等令人震撼!如此鸿篇巨制为世上所仅有。一直以来,经石峪却因为其所处的环境和位置的关系,世人对它的宗教和文化历史价值真正了解的人不算太多。

经石峪四面山峰环绕,山谷幽深而寂静,水帘泉从东北方向“悬壁而下,流于经坛,弥漫过之,从水上视篆书,一一可读”,大有“枕流漱石”之意境。摩崖字字波磔奇古形容翩翩,气势十分雄伟奇特,不少文人雅士用经石峪文字集成佛言梵语或极富哲理的座右铭,如“知足常乐”、“无欲则刚”等悬挂于客厅、书斋,顿觉蓬荜生辉。郭沫若赞其曰“千年风韵在”,可见其艺术魅力影响之久远。

经石峪金刚经的书体在楷隶之间,篆意古拙,静谧安详,为历代书家所推崇。清包世臣在《艺舟双楫》中说:“《泰山经石峪大字》与《瘗鹤铭》相近,而渊穆时或过之。”“大字如小字,惟《经石峪》之顿挫安详,斯足当之。”清康有为《广艺舟双楫》对《泰山经石峪金刚经》推崇备至,称之为“榜书之宗”。清杨守敬说:“北齐《泰山经石峪》以径尺之大书,如作小楷,纡徐容与,绝无剑拔弩张之迹,擘窠大书,此为极则。”我沿着经石峪护栏边的石径游走,细细品读,心追手摹,经石峪“若有道之士,微妙圆通,有天下而不与,肌肤若冰雪,绰约如处子,气韵穆穆,低眉合掌,自然高绝,岂暇为金刚怒目邪?”这也是对作榜书须笔墨雍容,以安静简穆为上,雄深雅健次之的最好印证!

念及此,我想到了桂林七星公园普陀山西麓至今留存的唐颜真卿鲁公所书的“逍遥楼”榜书石刻,这也是颜真卿存世书法中最大的作品,书写于唐大历五年(公元770年)正月一日,书体端庄浑厚,笔力雄浑,气势开张。据考,始建于唐代的逍遥楼在桂林城卓然而立,以其“轩楹重叠,俯视山川”(《广西通志》)的雄伟气派,势压群楼,曾与黄鹤楼、滕王阁、岳阳楼等三大名楼齐名,共同见证了大唐盛世的兴衰。在历史长河中,人们登高楼作赋,凭栏远眺,俯仰感怀。“逍遥楼上望乡关,绿水泓澄云雾间。北去衡阳二千里,无因雁足系书还。”此乃唐代诗人宋之问登上漓江河畔的逍遥楼,极目山川,感慨不已,即兴写下了诗人客落他乡的愁怀。命运多舛的逍遥楼是历代桂林城重要的文化地标符号,多次重建又多次损毁,承载了桂林城的历史兴衰和文化辉煌。而今,桂林正重建逍遥楼,乃当今一盛事也,幸甚!

经石峪刻石由于无年月和书刻者姓名可考,乃至留下了许多历史悬念,直到现在仍众说纷纭。明王世贞认为,“传王右军书,非也,然笔力古劲,非唐人不能作”;明孙克宏《古今石刻碑贴目》,清聂剑光《泰山道里记》记载,断定为东岭僧安道壹所书。以上诸说皆无定论,察其笔势风格疑为北齐人所书。从形质看,其隶书功底深厚,其它书体甚至草书的构件信手拈来,笔走龙蛇,化冲突为和谐,令人细研则骇于心神。就书理而言,有人说蕴含佛理,蕴藉含蓄。纵观经石峪,书丹者以如椽之笔既为实用而书写,不为纯粹的书法技艺的条条框框所约束,心无挂碍,故无意于佳乃佳!1961年5月,郭沫若曾亲自到经石峪考察,颇有感慨地写下了这样的诗篇:“经字大如斗,北齐人所书。千年风韵在,一亩石坪铺。阅历久愈久,摧残无代无。祗今逢解放,庶不再模糊。”

为什么书丹、镌刻的人不留姓名?这或许是受泰山玉皇顶上无字碑的影响,谁敢泰山头上动土?另外,写佛经要避“佛头着粪”之嫌,抑或是写佛经留姓名是对佛祖的不敬,民间写经者大都不留抄录者姓名,也许就是这一缘故罢。正如明钟惺《岱记》讲的,“书成而其人不著,念作者血诚”。

近年来,当地政府和有关部门沿经石峪周围修建了花岗岩护拦,以防止游人进入踩踏。另外,还采取了修建拦水坝、改水道来避免山里的洪水对石刻的冲刷等措施加以保护,但石刻在酷暑、严冬的雨雪风化则无法避免。

在经石峪旁,我独自站在树荫下,静静地品味经石峪,倾听贝叶流泉,似乎如梵呗清音,泠然清韵,空寂人心……山水人文之胜境更显禅意浓浓。佛说自在当下,人羡高官难寻,红尘滚滚,怎比这清凉世界!此中真意,谁个能解?已然道家出世之情怀。

从追古思今中走出来,怅若惘然。在书法审美多样化的今天,正大气象、沉着安稳书风不可或缺。可叹的是时下不少人把艺术两字看得很重,甚至为追求所谓的创新而创新,为所谓的效应而造作,迷失了自我。泰山经石峪金刚经则给我们留下了可观可赏的书法经典,也留下了传承与创新这一永恒话题的无尽启迪。

不经意间,离开队伍有一段时间了,我得赶紧折回,加快行进步伐,与大家齐聚会合,去攀登泰山十八盘,极目玉皇顶,感受泰山的雄强与壮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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