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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人到鬼的蜕变

2016-01-05张冬梅

现代语文(学术综合) 2015年10期
关键词:洗衣服外貌样子

聂华苓是台湾著名小说家,其短篇小说《人,又少了一个》讲述了一个有着大学文凭的知识女性的悲惨命运。小说篇幅不长,主人公无名也无姓,但作者通过简单的三次外貌对比刻画,呈现出了这个女人由人到鬼的变异轨迹。

全文三次写到了这个女人的外貌,这三处外貌分别写出了这个女人的“前天”“昨天”和“今天”的生活。

“前天”的女人是三年前“我”看到的照片上那个富态的女人:“光亮细碎的发髻,整整齐齐地贴在头上,淡淡的双眉,弯在那一双满足的眼睛上。衣襟上还盘着一个蝴蝶花扣。”这是女人很久以前的样子。透过女人那双满足的眼睛和她的富态,可以看到她那时过得很幸福。人生最大的幸福就是满足。衣襟上还盘着一个蝴蝶花扣,跟那些俗气的“金属制品”比起来,显出了这个女人非常高雅,是一个有着文化修养的女人,正如她在自我介绍中提到的“我不是叫花子”“是大学毕业”。因为有文化、有修养,生活无忧无虑,心情舒畅,所以很满足,很幸福。

然而,若干年后,女人的丈夫坐了牢,家里还有四个孩子需要她抚养。这突如其来的打击,加上养家的重担,使她变成了昨天的样子:“骨瘦如柴,头发蓬乱,脸色苍黄,穿着一件空荡荡的破旧花棉袄,和一条褪色的灰布裤子,手中提着一个白布口袋。”透过这一外貌,可以发现女人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这巨变后面隐藏了女人不为人知的苦不堪言的生活经历。丈夫进监狱后,她的家庭失去了经济来源,生活的重担落在了她的肩上,为了抚养四个孩子,她去给人家洗衣服,但赚的钱很少,付了房钱,连喝稀饭都不够了。为了能够让孩子多喝一口,她自己就尽可能地少喝一口。长期下来,严重营养不良,以至于她“骨瘦如柴”“脸色苍黄”了。她“穿着一件空荡荡的破旧花棉袄和一条褪色的灰布裤子”,已经好多年没有买新衣服了,穿的还是很久很久以前的衣服,那时富态的她如今骨瘦如柴了,再穿上那件衣服,怎能不空荡荡的呢?她也没有闲钱和心情来打扮自己了,过去光亮整齐的头发,现已变得蓬乱不堪了。面对生活的凄惨,面对四个孩子的嗷嗷待哺,她不得不厚着脸皮出来讨米,哪有心情打扮呀!通过这段外貌描写,不仅可窥探出女人惊人的变化,而且可见作者外貌描写前后对照的技巧之高超。

时隔三年,“我”再次见到这个女人,她跟三年前相比,又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她皱缩得更干更小了!佝偻着背,靠在门框上。脸上已经没有三年前那种羞怯的神情了。咧着一嘴黄牙,阴森森地笑着。用一种熟练的乞讨声调高声叫道:“太太,做做好事,赏一点吧!太太,做做好事,赏一点吧!”这就是“今天”的女人。女人的这一次变化,不禁让人无限感慨,似乎感觉女人的外貌背后隐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不禁让人思索:这三年,她到底经历了什么,让她成了今天的这付模样?从“她皱缩得更干更小了”可以看出,这三年,她的生活越来越差,每天过着挨饿的生活。从“佝偻着背,靠在门框上”可以看出女人的背已经直不起来了。如果说“佝偻着背”是因为乞讨而低三下四地哈着腰,那么“靠在门框上”时,就应该直起来了。再者,一般佝偻着背的通常都是老年人,而这个女人从年龄上来说,她并不算老,可她的背已经驼了,这说明什么呢?这只能说明她这三年来非常劳累,生活的重担压弯了她的背。然而是什么样的生活把她累成今天这个样子呢?三年前她曾自我介绍说:“我替人洗衣服,付了房钱,喝稀饭都不够!”现在那个给她钱的人也说:“你这个女人,原来还自己洗洗衣服赚钱,现在连衣服也不洗了,还是讨来的方便!”然而,女人为什么连衣服也不洗了呢?真的是讨来的方便吗?这个女人原本是个有文化有修养的人,第一次到“我”家要米的时候很不好意思,她绝不会因为懒惰而放弃劳动,选择乞讨的,她一定是被生活所迫,实在没有办法才走到这一步的。从照片上看,许多年前,女人生活条件优越,而且有知识又高雅,根本不是一个干重活的劳动者,这样一个柔弱的女子,怎么能承受得了如此繁重的劳动呢?为了四个孩子,她拼命地给人洗衣服,省吃俭用,甚至饿着自己的肚子。长此以来,她被累坏了,佝偻着背,腰都直不起来,这个样子,也没有人再愿意雇佣她了,实在没有办法,为了养活四个孩子,她最后也不得不沦为乞丐了。

这个女人“咧着一嘴黄牙,阴森森地笑着”,这是怎么一回事呢?一般来说,乞丐都是讨好地笑着,可怜兮兮地笑着,绝不会阴森森地笑。从这里可以看出,女人此时的精神可能已经不正常了,否则,从她先前的身份上来说,她不会没有了先前羞怯的神情的。这三年中,她或许受到了沉重的精神打击,生活的不幸遭遇再一次降临到她的头上,使她精神崩溃失常了。这三年中她又遭受了怎样的打击?这不能不引起人们的思索:可能丈夫在监狱中死了;可能因为没钱,没法生活,孩子饿死了,等等,这些都有可能。亲人一个个地离去,使她对生活彻底绝望了,为了暂时忘记那些痛苦,她不得不用吸烟来麻醉自己的神经,哪怕饿着肚子,也要用讨来的钱买包香烟,哪怕是地上掉了个烟头,她也要捡起来狠吸两口,以至于把牙都吸黄了。久而久之,女人痛苦不堪、精神抑郁、崩溃失常了。此时,作者给人们勾画出的是一个绝望女人的形象——蓬乱的头发,佝偻着背,骷髅一般的脸,阴森森地笑着,露出黄色的牙齿。这跟以前相比,完全不像同一个人,确切地说,这不是人,而是鬼啊!至此,我们也就理解了文章的题目为何叫《人,又少了一个》。

通过品析女人的这三次外貌描写,似乎可以窥探出这个女人由人到鬼的蜕变轨迹。她的每一次变化后面都隐藏着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为了生活,她艰难地活着,可是这个社会却不给她机会,不给她生存的空间,她只好沦落成最后的样子——失去了作为人的尊严,而绝非是因她的自甘堕落而放弃了自己作为人的尊严。文章结尾处“漠然”的眼神,无声地揭示了苦难社会的鞭痕已扎向了人物的心底深处。一个社会,如果连人的最基本生存需要都不能维持,还能奢谈什么人格和自尊呢?于是,在这样的社会里,人的人格价值也就消亡了。因此,作者以《人,又少了一个》为题,也正揭示了恶劣的社会环境、不幸的遭遇改变人的命运,扼杀和吞噬人的灵魂与人性这一主题。

(张冬梅  江苏徐州  徐州高等师范学校  221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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