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岛不寂寞
2016-01-05照日格图蒙古族
照日格图(蒙古族)
孤岛不寂寞
照日格图(蒙古族)
在小学三年级时读过英国作家丹尼尔·笛福的《鲁滨逊漂流记》,蒙古文版。鲁滨逊在第四次航海时不幸漂流到一座孤岛上,在那里生活了整整28年。在独自生活的28年里,他把那座孤岛当成自己的家园,生活虽有些艰辛,也不寂寞。他从最基本的事情开始做起,种大麦和稻子、制木臼、木杵、筛子,加工面粉,做面包;捕捉野山羊,制作陶器,做小船。
现在有足够先进的通讯工具,可以和世界每一个角落的,哪怕是完全陌生的人联络,我们也常常寂寞。我们见的够多,却发现自己真正想见的并不多;聊了很多,发现沁入内心的话其实很少。于是,我们的很多社交活动都成了礼貌或规矩的代名词。当表面的华丽散去之后,是需要一个人去面对的孤独和寂寞。
唯独读书不是。之前读到一位哲人说,读书就是和高人对话。我觉得读书更多是在和自己对话。这种对话无需小心谨慎,无需阿谀逢迎,选择一个安静的角落,捧一本书,轻轻翻阅,用他人的思想照亮自己,很是惬意。所以,当我和爱人在这座城市有了属于自己的房子,她询问我的需求时我只提了一个要求:一个整墙的书柜,一间安静的书房。很快,我的愿望得以实现,虽然比其他家具贵出不少,爱人还是满足我的愿望,添置了一个整墙的书柜。搬进新家那天,她忙着弄衣柜,我把自己装满18个大箱子的图书一一擦拭,摆放在崭新的书柜之内。我像一个图书管理员,分门别类,把书柜分成若干个单元,周密计划每一个单元的容量,尽量做到每一个种类的书都有属于自己的空间。
上大学之后,我开始买书藏书,大学毕业后从宿舍搬走了整整5个大箱子书。在这个城市几次搬家,每一次搬家其他东西都会被我舍弃,只有图书,有增无减。加上搬进新家的那次,我在这座城市搬家六次,我的书也从当初的5个大箱子,变成了如今的18大箱。搬家公司的那位师傅有些不耐烦地流着汗,把我那些书堆放在客厅,跟我讨价还价,想到在未来的很长一段日子我都不会让这些书搬家,就给那位师傅多拿了几十元。
我书柜内的书主要有几部分组成:蒙古文图书、中国文学经典作品、外国文学经典作品、社科文化类图书、电影类图书、戏剧类图书和朋友的赠书。爱人在一所大学教戏剧,所以她的书也占据了书柜的六分之一,其余的图书都是我的。
刚上大学,我就买了第一本书,余华的《活着》。看完那本书,我的内心变得非常沉重,新来的同学们都以为我是一个非常无趣的家伙。后来,想过要把余华最著名的三部小长篇《活着》《许三观卖血记》和《在细雨中呼喊》一次买齐,可当时并没有找到其他两本。五年后,大学毕业参加工作的我在文化商城的一家书店看到那两本书,就不顾每个月700元的工资买下了其他两本。上海文艺出版社出的那套余华作品集浑身大红,摆放在书柜里也格外显眼。
蒙古文图书占据了我书柜的三分之一。我在一家蒙古文杂志社工作,母语书成了我的首选。一些经典的文学作品,我甚至会买来它所有的版本。蒙古国作家策·洛岱丹巴的《清澈的塔米尔河》是近代蒙古国长篇小说中影响最大的一部。这部书的第一版到最近出版的第五版,我都想方设法弄到,摆放在我的书柜之内。偶有闲暇,我会从书柜中抽出任意两个版本,对照它们的利弊。每每看到自己书柜内的蒙古文图书,我常常觉得自己的生活无限美好。有时我会从书柜中拿出一本蒙古文诗集,在书房内大声朗诵。朗诵者和听众同为一人,我也能体会到我母语的力量。
我是杂志编辑,所以打交道最多的还是文人。文人之间最好的交流莫过于送自己的书给他人。刚刚参加工作那几年,来杂志社交流的作家朋友并不知道新来了我这么一个编辑,所赠图书也是老编辑每人一本,并无多余。得不到作家们的签名赠书,那一段时间我常常失落。有的作家会说通过其他方式赠书给我,真正实现诺言的却寥寥无几。在编辑部混的时间长了,收到的赠书也越来越多。虽然不一定每一本都有时间仔细阅读,也并没有翻也不翻就把人家的书扔到一边。有了新书柜,我就在书柜里单独腾出一个空间,用来摆放朋友们的赠书。后来这个空间的势力范围越来越大,大有侵略其他空间的趋势。不曾谋面的朋友,出了新书也会寄给我看。有的朋友,谋面之时我已是他(她)三两本书的读者。见了面,自然少不了话题。在我看来,这样的见面比其他形式的见面更有意思。社会那么浮躁,找一个和你志同道合的朋友哪儿那么容易!
爱人是电影学博士,为了研究和写论文,买了不少电影方面的书。我原本是一个电影爱好者,看到这些书,更是爱不释手。爱人工作之后放弃了她所学的电影专业,教戏剧。她工作繁忙,就没有时间再翻阅这些书籍。我把这些书归到我的名下,选择自己感兴趣的阅读。久而久之,对电影这门艺术产生了更浓厚的兴趣,也学着写一些电影随笔和电影评论。不得不说,一些书能改变一个人的兴趣爱好。然而书中所提的,皆是一些远离物质,修身养性的东西,所以一个人照着书中的文字发展爱好,也很难变成一个兴趣低俗之人。
买的书多了,就逐渐养成了买书买成套的习惯。有朋友在出版社,给我惠寄了莫言先生的两本书。当时莫言刚刚获得诺贝尔文学奖,大热。我走了几家书店,才把上海文艺出版社出版的16本莫言文集凑齐。有一阵子突然想收藏金庸先生的武侠小说,用半年时间才凑齐36本。后来还想凑齐梁羽生先生的武侠小说,爱人听后惊慌失措,趁我生日赶紧给我买了一台iPad。梁羽生先生的武侠小说共73本,往哪儿放啊!有一些书,找了好长时间,还是凑不齐一套。比如,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蓝星诗库”我非常喜欢,可想了好多途径,也弄不齐一套了。诗集印数少,而且这一套图书出版的时间跨度太大,想一次凑齐,那是难上加难。至于土耳其作家帕慕克的一套书,还真是没有费多大力气,去网上书店一点,一次到齐!
现在,书房里的书越来越多,书柜早已装不下那些书,一些书只能委屈地躺在我书房的角落里。想过要让那些躺在角落里的书也飞黄腾达一次,让它们走进我那“一位难求”的书柜。但一想这又是一个浩大的工程,只能作罢。爱人要求我每年春节之前清理一次书房,把那些不大会用到的书送人或用别的方式处理掉。可我每一次都忙碌一整天,拿给她处理的书却只有寥寥几本。她也是一个爱书之人,知道我的苦衷,只能笑笑,允许我占用客厅的一个角落,买一个小书柜,给那些书找一个安身之所。
书房里还有一台笔记本电脑、一张电脑桌、一套音响和一台打印机。回到家,我更愿意待在书房里,写作、读书、听歌。写累了,我就站起来,走到书柜前,看书柜里的那些书。书柜内有一些书我阅读过三遍以上,仍然爱不释手。有一些书买来不为读,只为看。从这个意义而言,选书时我是一个十足的好“色”之徒。没有办法,一些书,它的封面就是一种艺术。稍有空闲,我就把设计独特的一套套图书从书柜拿出来,慢慢欣赏,如同欣赏一套邮票。时间再充足一些,我就把书柜里的书重新罗列,让它看起来更有条理。看到别人写出的优秀作品,自己也有了写作动力,把码字的疲惫忘到九霄云外。就这样,书柜里也有了我自己的书。和那些经典作品比起来逊色很多,我却敝帚自珍。爱人写了近30本书,她把自己写的书放在书柜的一层,每增加一本,就像多了一个孩子,认真翻阅,放到自己的“孩子们”中间。我和她开玩笑,有些作家一辈子只写一本书已是大师,有些作家写了好多本,依然是三流作家。她笑我也是一个三流作家,写的书又那么少。我们笑成一团,个中滋味,只有伏案写作的人才能明白。如果有一下午的时间,我就播放一张CD,听听音乐。却只是听一听,不做深究。从发烧碟到贝多芬,各种音乐类型的CD我都有几张。选CD不同于选书,我也就随意一些。
如果家里来了客人或亲戚,我愿意睡在书房。书房的折叠床有点硬,但一想到和我的那些书做同样的梦,心中不免沾沾自喜。皆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传递给我的是一种温度和力量。如果像那位智者所言,读每一本书都是和一位高人对话,那我这个小小的书房,也成了宽敞的会议室,坐满了形形色色的高人。我没有资格发言,只能坐在一隅聆听。
必须承认,我的确厌恶都市的浮躁和喧嚣。每每走进书房,看到那些站着陪我的书,我的心就会安静下来。读书、写字成了我对抗城市寂寞和喧嚣的有效方式。坐在书房,不安和焦虑就会渐渐远离我,书变得如同信仰那样尊贵、神秘,让我拥有一个独立的孤岛。这样的温暖和力量,就如同母亲给我的一切。
如同孤岛上的鲁滨逊,就算与世隔绝,我在书房也不会寂寞。乘着一行行文字,每一次我都会扬帆远行,观尽世间的真善美。
(责任编辑杨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