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年祭
2016-01-04覃太祥
●覃太祥
苏马荡是个非常独特的地方,没有酷暑,没有严冬。时令刚进入年末,我就闻到了春的气息。此刻,温柔的空气流转在山中每一个角落,没有了针锋,也就谈不上刺骨了。这风,吹了数日后,从天空降落的就不再是雪花,而是雨丝了。
哦,好一场春雨啊!周遭的喧哗都被它渐渐隐去,仿若只能听到雨声哗哗地作响。本来,我依窗赏春雨的心境,早已丢弃在行将过完的一年里了,但,今天心绪不是太坏,加之又没有旁人,做出一些没有涵养的儿女态,也不会有人笑话,于是便试图用手去触碰雨滴,欣赏雨滴落在掌心时残破的形态,还有那四溅飞扬的景象。心想那残破的雨滴能润湿大地、催生植物,让大地重现勃勃生机,也能让我在失意的旧年末焕发出新的诗意人生吧!
空中春风轻吟,拂过山山岭岭,屋檐的雨珠儿随风轻摆起来,跟着雨声一起哼唱,帮我寻找回一些年岁久远的歌谣。
人过五旬,历经了几番风雨,原先那顾盼自雄的激情和轻狂已经渐次消逝,代之而来的,是不期然涌起的带着反刍意味的沉静和焦灼的思虑。年华已逝,青春不再,加上这五十年来我又确凿很不得意,即便闻到了春的气息,灵智是否还在,感应依然存否,我惶惑而苦恼。这些都是我欢喜不起来的根由。
过去的一年中,曾经让念想的藩篱肆意地延展,那些早已不再青涩的情愫,淡去了流年。只是,此刻,怀想多了一点,忆起过去了的一年中被时光冲蚀成乱七八糟的窘态,即便想竭尽全力去拾捡,手指却再也挽动不出其中的留恋,只在我记忆的深处刻下了泛黄的、流离的生活画面。
风撞进窗口,拂起我颈项的围巾,摩擦着我的脸颊。小雨随风飘,雨滴轻落在窗沿,浇湿了盆花,叶子上闪动的雨珠儿,泛出剔透的光泽。淋过雨的花儿,略见气色。空气清新而又透出些许凉意,浸染着春季多余的情绪。和着音乐,漫不经心地在玻璃上圈圈画画,单色的纹路时而熟悉时而陌生,未成形的触痕总是那么单调、那么乏味。在音乐的流淌中,很难寻找些许成形的盆景。
其实,人生也如四季一样,有寒冷的冬季,也有温暖的春天。我想,我的人生也会有春天的。不管他来得早来得迟,是长是短。人生只要有春天,就有盼头。人有了盼头,心情也就不一样了。就如此时,即使是黯淡的雨天,衬托着好心情,这雨也就显出他的美感来了。我于是也喜欢上了听雨,更喜欢上了赏雨。因为,雨天寂静而不喧嚣,雨声清唱而不独吟,整个世界简单而清雅。嘀嗒嘀嗒……总是一个旋律,就如苏马荡的节令一样,始终只有春秋,没有冬夏。
细听雨点坠落的快感,心也跟着一起哼唱起来。
这样,就觉得雨天的念想是宽泛的,萦绕在耳际的声响将不再是无奈,那些白天夜晚忆起的片段、那些被时光遣散的流年、那些雕刻在心底凝成深重的碎念,在新春雨天里零落、风逝、掩埋……
立于窗前,放眼望去,四周的莽莽林海,全都容纳在雨的世界中了。这时是看不出天空的色彩的,雨滴仿若是一幕水帘,将山山岭岭都罩住了。我突发奇想:雨帘里面会不会藏着花容月貌的百花仙子?她们借着雨滴散落在大地上,不久,这个世界就会百花争艳了。有了这个想法,再体味着雨天带来的舒适的快感,你的心情还坏?我的心情是好多了。
春天,梅花不再香艳。有雨丝出没的空间,就有流年温婉的呼唤。手执雨伞,伫立楼台,赏雨的心境,悠然回到无忧的少年。只是,在雨季难免会情不自禁地浮想联翩:余味杂存的空气,若隐若现着花开流年,伴着思绪,伴着情节,伴着心境,再忆廊桥的长长短短、花季的零零落落……
我放下雨伞,尝试淋雨的痛快,雨水开始蔓延,浸透衣衫,有了些许凉意、些许清醒。
听着雨声的欢唱,不再纠缠于旧年中的不快,因为,唱罢旧年的挽歌,伴随春雨而至的,将是一个温暖的节令和一个迷人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