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恒的无奈与惆怅
2015-12-30梁秉
梁秉
老舍题词——
“努力如是之者,
成功其庶几乎?”
1958年话剧《茶馆》首演,剧作者老舍看完演出后,兴奋不已,挥毫为是之写下了这帧条幅。是之收到条幅之后,既没有向旁人显露,也没有裱起来挂在墙上,而是把它锁进了抽屉里。这一放就是三十年,与他接触较多的朋友也一无所知。是之不尚声华,质朴纯真的风格悠然可见。
曹禺题词——
“初望殿堂,但求平正。既知平正,务追险绝。
既能险绝,复归平正。往复追寻,渐悟妙境。
思虑通审,志气和平。风规自远,才见天心。
求艺无垠,可胜言哉!”
这是1987年,曹禺在是之60岁诞辰时写下的古代一位著名书法家的名言。其中不乏对是之的肯定、鼓励及关怀和期待,同时更深刻地道出了艺术事业发展的不可改变的规律。
是之终身喜爱书法,写得一手好字,最后的一纸书联——
“留得清白在人间”。
这是是之应一位朋友的要求所写,也可看作是他晚年的心声。
舒乙曾感慨地说:“我在后台见过这样的场面,化好了妆,是之坐在一个角落,极庄重,几乎就是正襟危坐,双目微闭,绝不再说闲话,渐渐进入角色,单等开幕铃响上台。这是一个画面,画的是一个严肃的人,一个对待艺术一丝不苟的大艺术家。”
李龙云说:“于是之是那样丰富与矛盾,他的性格和精神世界具备了中国知识分子的全部复杂。
是之虽然十五岁就因贫穷辍学,帮助母亲去当衣物,他的人生却是读不尽,也说不清的。这是一个“永远的于是之”。
从“程疯子”到“周萍”
上个世纪50年代初,是之在老舍的《龙须沟》中扮演了主要角色——程疯子。
他当时还只是一个23岁的青年人,却“一炮打响”,誉满全国,受到北京市文联的正式嘉奖,奖品是一套灰色的“中山装”。那时,是之不但要到龙须沟边上的老街坊们身边深入生活,还天天写 “演员日记”。他熟悉城市贫民的生活,排练开始以前就创造性地写出了6000多字的“程疯子自传”,把其家庭、地位、经历、文化、性格等娓娓道来,真实地写出了程疯子那“疯疯癫癫”状态的个人原因和社会原因。
这个人物自传不但得到了导演焦菊隐的充分肯定,还得到了老舍的高度赞扬。从这个戏上演起,是之就已经算是“成名成家”了。
好景不长。仅仅三年后,是之在《雷雨》中扮演周家大少爷周萍,却碰到了“鬼打墙”。他说:“‘程疯子成功了,后头就是《雷雨》的周萍,惨败。足见演员是骄傲不得的。《龙须沟》里的人物几乎都是我童年时的街坊四邻,《雷雨》里的就不行了,特别是周家的人,他们从未在我的生活里露过面。为了排戏,也找了一家名门望族去看了几次,谈了谈,却引不起我任何举一反三的想象来。戏组里的同志们也用他们所记得的生活启发我,同样无效。现在想起来,我那时就像一块湿劈柴,怎么也燃不起火苗来。”
戏组的工会小组在“工会日”里,拿是之当重点,帮助他突破表演。这种“隔靴搔痒”式的帮忙,只能是越帮越忙。是之竟然对导演哀求说:“干脆你教我吧,你叫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排戏时,由于紧张,站位不对,导演竟然要上场用手大力掰动演员的双脚。是之羞愧难当,连连摇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是之丧失了演戏的信心,自认“根本就不是块能演戏的材料”,甚至出现了要马上改行去做共青团工作的念头。是之在演戏的道路上,跌入了惨不忍睹的低谷。这是许多喜欢是之的观众,都始料不及的吧?
小人物“老马”
有人说:“冬天来了,难道春天还会远吗?”是之经过了六年半的“冬天”,才迎来了“春天”。
在梅阡的剧本《骆驼祥子》完成以后,是之写了申请扮演次要角色老马的报告。报告的字数并不比老马的台词字数少,其中包括了他对人物的丰富想像和全面理解。他在经过艺术创作上的迂回徘徊以后,终于再次找到了“大海里游泳”的美妙感觉,再次找到了扮演“程疯子”时那种强烈的创作欲望和激情。
是之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住在—个大杂院里,院子里有几位拉洋车的车夫,附近还有租赁洋车的车厂。车夫们有个“请会”组织(自发形成的经济互助组织,大家把血汗钱集中起来,以解决穷哥们儿的一时之需),每当要发个通知或记记账本的时候,他们都要找是之——大杂院里唯一的“知识分子”去抄抄写写。
此刻,是之又一次在生活积累的启发、激励下,获得了难得的创作热情与灵感。他甚至觉得如果不扮演老马,不把自己熟悉的人物扮演好,就会有“如鲠在喉,不吐不快”的感觉,也愧对当年那些同甘共苦的人们。
是之所以看中了小角色老马,首先是因为他对人物有着深厚的生活积累,可以充分展开想象的翅膀;其次是他看中了人物身上难得的哲理性。他在创造老马这个形象的时候,真有一种得心应手的感觉。一举手,一投足,一个表情,一句台词,无不引发起观众的丰富联想和深刻领悟。
只有两场戏、二三十句台词的小角色,在舞台上呈现出来的艺术容量,能够写出一篇出色的短篇或中篇小说了。戏剧评论家说:“难能可贵的是,于是之是从生活走到生活,而不是从后台走到前台。他的身后,有着一片可以引人充分联想的生活空间。”
是之说:“街坊车夫老郝叔早已作古。他无碑,无墓,所有辛劳都化为乌有。他奔波一世,却仿佛从未存活在人间。说来也怪,人过中年,阅人遇事也算不少,但对老郝叔,我老是不能忘记,总觉得再能为他做些什么才可以安心似的。”
从《茶馆》走向巅峰
1958年初,老舍的《茶馆》上演,受到观众的欢迎。从《茶馆》刚刚交稿的时候起,是之就深深地爱上了这部戏,并且积极申请扮演主人公掌柜王利发。
他说:“我特别喜欢《茶馆》,它是通俗的、平民的,但又是非常深刻的,还有,它美。我觉得在还能演戏的时候,演上《茶馆》这样的剧本,以后再去干什么别的事,我都知足了。”
“我狭隘地不喜欢高贵的、情节太多的作品;喜欢以性格为主的作品,觉得后者更真实些;不喜欢浪漫主义而喜欢现实主义。因此,在戏剧上,我喜欢《龙须沟》、《茶馆》。不是不想更开阔些,但始终未能突破。从《龙须沟》到《茶馆》,这些戏塑造了我。”
是之扮演的王利发继“程疯子”之后又一次获得了可喜的成功。如果说《茶馆》是一曲人生的交响乐,是之扮演的王利发就是这首交响乐的灵魂。
《茶馆》里有一场重头戏——“三个老头撒纸钱”。原来的剧本中并没有这场戏,是之觉得全剧的最后应该让常四爷、秦二爷和王利发,根据自己的身世、经历和感悟,谈谈对于人生、社会的看法。他大着胆子向老舍提出建议,被欣然采纳。
是之这样谈到《茶馆》:“这个剧本写得‘真,就像老舍先生为人那样‘真。老舍先生结交三教九流,是精通世故的,他不精通世故写不了《茶馆》。但老舍先生对人、对事又是非常真挚的,我觉得缺少了这种真挚也写不成《茶馆》。一个老人,精通世故而不世故,返璞归真,待人特别真诚,我觉得这种品格,就决定了他写东西不撒谎,不浮夸,不说假话。由于老舍先生有那么一种品格,所以他的作品里头,就没有故作多情的东西,没有矫饰,没有文字上的做作和雕琢。但评价他的真实,我不愿用‘提高、‘加工这样的词,倒情愿用‘提炼或‘筛选这样的词。他的《茶馆》,真像沙里淘金一样,排除了大量沙子之后,找出了本身就有光的那点东西,他既没有拔高,也没有夸张。”
把丢掉的时间找回来
几年后,“文化大革命”似乎从天而降。人们还没有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它就已经来到了身边。
是之刚刚从罗马尼亚出访回来,下了飞机,就被关进剧院的“牛棚”,一下子完全失去了人身自由。理由是他有“公安六条”(当时文件上规定的有历史问题的人员)的“罪名”。过去曾经演出过的、受到广大观众热烈欢迎的《茶馆》更是被定为特大的、“反革命修正主义文艺路线”的“毒草”,军工宣队领导人逢会就加以严厉批判,甚至拍桌子破口大骂。
是之在“文革”之后这样事实求是地说:“对《茶馆》的批判也点了我的名。我惶恐,我要求自己要‘态度老实,于是我批判了自己,也批判了《茶馆》。假如老舍先生还在,我会坦率地告诉他这些事的。他将怎么对待我呢?大约是宽容,但我更希望受到他的责备,这样我能够心安。”
在当时那种悲惨的情况下,是之连演戏的资格也被完全取消了。是之曾经在叶浅予给他的角色画像中说明:请看这三幅画——1948年《大团圆》里拉提琴的人;1958年《茶馆》里王掌柜;1978年《丹心谱》里丁文中。正好十年一幅画,很可惜,1968年由于“文革”中丧失了创作的权利,没有扮演角色,也没有可画之对象。
是之曾非常悲痛地说:“‘文化大革命开始那年,我才39岁,就让人家从舞台上给轰下来了……当时那种难受劲儿,比让我去死好受不了多少。”
1989年,是之已经63岁高龄。他深感过去浪费的时间实在是太多了,必须抓紧机会再多演几部戏。他主动地申请在我执笔的《新居》中,扮演主要角色澹台文新—— 一位经历坎坷的老翻译家。
澹台文新曾被打成“右派”,还曾因为冤案坐过牢。但在“改革开放”的大好形势下,他不顾年老体衰,把汤显祖的名著《牡丹亭》翻译成英文,而且坚持要高标准、高质量,要和与汤显祖同期的莎士比亚争高低。
这个为新时期大唱赞歌的剧本,就是在是之的精心策划和热情指导下写出来的。万万想不到的是,这个受到观众欢迎的戏,刚刚演出了8场就被有关上级命令停演了。理由是“作者是为有问题的知识分子说话,打抱不平”。剧场已经卖出去的票,也要全部把钱退还给观众。
是之对此十分不解,我也十分不解,但只好硬着头皮去执行。事后,有关领导又羞羞答答地改变了说法:“这个戏修改以后,还可以演出。并不是大毒草!”是之愤然质问对方:“请你们查查发下来的文件上,到底是怎么写的吧!”
这场不小的艺术创作风波,让是之心力交瘁,大病了一场。他激动地对我说:“他们真不知道,‘枪毙一个戏,能给创作人员带来的伤害会有多么的大啊!”
“我赶上的尽是开水”
有时,老天爷真是很不公平的。此刻的是之,身上已经出现了老年痴呆病(也就是“弥漫性脑血栓”)的前期症兆。记忆力明显减弱,口齿不清的毛病也日益严重。
1992年7月16日,北京人艺建院40周年大庆,老版《茶馆》在首都剧场进行告别演出。不幸的是,这既是《茶馆》的绝唱,也是是之扮演的王利发的绝唱。
那天,不但剧场观众席里坐满了人,就连剧场两边的通道上也站满了人。然而,是之却痛苦得几度忘掉了台词。
是之说:“两三年前,我就有了在台上偶尔忘台词的毛病,这逐渐使我就有了上台的负担。再演《茶馆》,我这负担就更觉沉重了。果然,演了400场的熟戏,在舞台上偏偏屡屡出毛病。我害怕第一幕伺候秦二爷的那段台词,它必须流利干脆,前两场就已经出了些小毛病了,那一天就自觉要坏。开幕前,后台特别热闹,院内、院外的朋友们纷纷要签字留念,我就特别紧张。我跟天野同志说,‘我今晚要出毛病,跟你的那段戏,你注意点儿,看我不成了,你就设法隔过去。天野叫我放心,他说他‘随时可以接过去。幸亏他有了准备,使我勉强能够继续演下去。好容易勉强支撑着把戏演完,我得带着歉意向观众去谢幕。观众偏鼓掌鼓得格外的热烈,而且有观众送花束和花篮,还有不少观众走到台上来叫我们签字,我只得难过地签。有一位观众叫我在签字时写点什么,我不假思索地写了一句话——‘感谢观众的宽容。我由衷地感谢那位观众,他赐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表达了我的惭愧。当听到一位观众在台下喊着我的名字说‘再见啦时,我感动得不能应答,一时说不出话来……我演戏以来只知道观众对演员的爱和严格,从来没想到观众对演员有这样的宽容。”
也就是在这个期间,是之硬是说了一句自我调侃又充满悲愤的话“也许我在舞台上说得太多,老天爷便惩罚我不让我说话了!”
在1995年秋天,是之有一次模仿毛泽东讲话时产生了严重失语。同行者回忆说:“这天晚上宾馆组织了一个联欢会。观众是住在宾馆里的来自全国各地的旅客。一些旅客听说大名鼎鼎的于是之在场,十分希望他能即兴表演一个节目。主持人走到于是之面前说:‘是之老师,您行吗?于是之答:‘行!行!我今儿行!于是主持人向观众介绍:‘著名表演艺术家、全国人大代表于是之先生也来到了咱们这个联欢会场,接下来,请是之老师为大家表演节目!人们欢迎的掌声是非常热烈的。于是之拿着一张写好的纸片走上小舞台。所谓于是之的演出,仍然是保留节目——用湖南口音模仿毛泽东(在全国政协第一届会议上)的那段讲话。会场上安静下来以后,于是之开始表演——‘我们正在前进,我们正在做我们的前人……毛泽东的讲话只念了半句,便卡在那里。停了半分钟之后,他重新端起纸片,第二次试着往下念,但又卡在那里。于是开始第三次念,而第三次只念了四五个字,就念不下去了。片刻之后,他把纸片从眼前挪开,双手垂了下来,十分沮丧地说——‘念不了了……在场的观众一惊,停了半天,于是之又重复了一句——‘念不了了!主办方见状,匆匆走上前把他搀扶了下来。后来,我们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于是之瘫坐在椅子上。几个小时之间,他好像老了十岁,他嘴里自言自语地嘟囔着——‘完了!这回真的完了!真完了!全完了……夜已经很深了,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突然,他坐起身,眼睛盯着我跟我说——‘看来,我是绝对不能再回到舞台上去了,我完了!说到此处,于是之热泪盈眶,接着轻声啜泣起来。”在片刻以后,于是之竟然说出了这样一句令人痛心的话来:“我这条鱼(于)算是背透了!一辈子走到哪儿赶上的尽是开水!”
“人不能和命争”
作为“一代名优”,是之对于舞台是难舍难分的。1996年秋天,他的戏剧生涯已经有半个世纪之久。虽然当时的“老年痴呆”已经露出了明显的症状,可是,怎么能够轻而易举地走下献出了青春,又献出了终身的艺术“圣坛”呢?
在这种情况下,是之竟然爽快地同意了我代表剧组发出的邀请,答应在我执笔的《冰糖葫芦》里,客串扮演一个只有两次短暂出场的、只有几句台词的群众角色。
当我把这个信息告诉剧组的人们以后,全体演职员都为之欢呼雀跃。许多老演员为再次能与是之精诚合作而兴奋;不少年轻演员更是能与是之同台献艺感到荣耀。我们还为是之选择了很好的搭档,那就是曾经和他一起主演过《雷雨》、《虎符》和《洋麻将》的老演员朱琳大姐。
是之、朱琳扮演的一对知识分子老夫妻,是我特意新写上去的角色。在写作的过程中,我事先和是之商量好:“这段戏的情节比较简单。同时,我只给你写10句左右的台词,而且每句台词都不超过4个字。”他连连点头称是,充满信心地表示:“只要这次没有问题,咱们以后还可以接着来!”我也点头赞同,仿佛眼前出现了他能继续演戏的曙光。老实说,当我看到是之脸上闪动着孩子一般的兴奋表情,心里真是有说不出的快活。
为了照顾是之的身体,我们集中先排练他和朱琳的那场戏。那天排练场上的气氛是严肃而热烈的,全体演员乃至舞美等工作人员都到场了。排练场里挤得满满的,导演陈格外的耐心,告诉是之不要着急慢慢来,戏不多,很快就会完成排练任务。
朱琳也对是之说:“我已经把两个人的台词都背下来了,万一你忘了我可以提醒,一定会很顺利的。”是之更是笑着点头,表示感激,也表示赞同。他们坐在那里对台词的时候一切还好,基本上可以丢掉剧本了;站起来走位也没有遇到什么问题。排练是愉快的,大厅里发出了轻微的笑声和议论声。是之好几年没有排戏了,脸上展现出一种抑制不住的、意外的喜悦神情。
出人意料的是在休息以后,导演进行细致的排练时遇到了麻烦——有几句台词是之总是说不出来。只有四五分钟的戏,硬是排了将近一个小时也不能完整地串下来。虽然别人都没有任何不耐烦的表现,但于是之的脸色渐渐泛红起来,显然是有些着急。
在休息的时候,是之突然有些激动,站起来用不连贯的语言,对自己和导演说:“我是有病……不然……这点儿戏早就排完了……你们着急,我更着急……我耽误了时间,实在对不起大家……可是没有办法……怎么办呢?”
刚好,吃午饭的时候快要到了。郑榕和我以及陪同来排戏的是之夫人李曼宜,把包子和稀饭端到是之的面前,劝他吃点儿饭,先休息休息、放松放松。是之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不肯吃饭,也不肯吭声。他的脸色发白,直瞪瞪的眼睛望着楼窗以外很远很远的地方,思绪如云,心潮翻滚……
人是有命运的吗?是之曾给友人刻过一枚印章:“不信天命”。是之也说过:“人不能和命争!”这一切的一切是天意,还是人意?有时真让人觉得是有命运的。不是吗?是之就抗争过命运的摆布并且屡屡败下阵来。这是很不公平的,也是很遗憾的。 同时,这不仅仅是个人的悲哀吧?看来,确乎我们只能做到“小势可造,大命难违”了!
人生的许多道理是在你经历过以后方才能懂得的,可惜那已经是为时过晚,追悔莫及了。或许,这就是我们永恒的无奈与惆怅吧!
或许,是之多变的人生是有着特殊价值的。它给了我们——既平实、朴素,跌宕、坎坷,又孤独、哀伤的复杂经历,让后来者能够回味无穷,难以忘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