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喋血阳澄湖(三)

2015-12-29汤雄

群文天地 2015年6期

汤雄

第五章

一、革命的乐趣

陈浩在这篇文章中回忆道:

“我们是穿灰军衣的,但不是棉的单的都有,有时只发棉衣,没有衬衣,空壳穿着过了一冬。到来春把里面的棉花抽掉,就成了夹衣。夏季又把衬里拿掉,变为单衣。当寒季再次来临发新棉衣时,破旧单衫就搓绳打草鞋。那时人人都学会了打草鞋的本领:两只大脚趾跷起,把绳套上,然后把旧布衫条一层层扎起来,又快又好。‘小鬼们爱漂亮,在草鞋头上扎一个红布条或红头绳,确也增加了几分美观,穿在脚上也很舒服。

“日宿一村,一个月不知在多少村子住过。偶有几次‘今日无情况,原地宿营,大家高兴得不得了,忙着去帮老乡担水扫院,房东也很欢迎。夜里行军少则十余里,一般三四十里,到了村里叫开老乡的门,一个班一户。拿稻草铺地睡觉,天冷就多铺些。草铺多了,人一躺下去,稻草就盖满了身,有人进来一不小心会踩着人。只听得有人叫:‘啊!你踩着我腿了。

“有时候,为了使部队不暴露目标,到了村里,不叫门,露天而卧,老百姓早晨开门,一见门前屋檐下全是新四军睡着,连忙请我们进去。碰到了下雨天,只好在屋檐下、牛棚里、猪圈旁站着熬夜。一次,我上面撑着伞,身体躺在一条长凳上美美地睡了一夜,伞竟未掉下,可是下半身却全湿了。

“行军中最难受的是‘烟鬼们,路上不能抽烟,小小的火点,夜晚很远就看到。不抽烟又难受,一听到前面传来‘原地休息口令时,他们就‘忙起来了。有的打开纸伞,躲在伞下打起‘火石抽旱烟;有的解开背包,把棉毯围在三四个人身上,里面就传出‘呼答呼答的抽烟声;有的烟叶抽完了,就把晒干的桑叶弄碎了当‘烟过过瘾。这一幅幅既快乐又‘狼狈的情景,使人难忘。

“在江南田野小路上夜间行军,不小心就会掉到水田里,一身泥巴。遇到雨天路滑难行,几里路就得走几小时。过独木桥就更艰难了,没有本领的要爬行才不致跌到河里去。一次团部有个近视眼的潘股长跟我连行动,部队战士们练成‘猫儿眼黑夜也能走得快,黑黜黜的旱坑就跳过去,白花花的水坑就绕过去。潘股长是近视眼看不清路,就跟着前面走的人学样走,你绕我绕,你跳我跳。连里的通信员‘小黑皮跟他开玩笑,见到水坑故意走到坑边去小便,潘股长一举腿,‘哧嗒跌到水里,大家捂起嘴笑着,潘股长轻轻地骂声‘小调皮鬼,爬起来又继续赶路了。

“大家最高兴的,莫过于吃了晚饭后,集合在晒场,玩击鼓传花、拾毛巾、追人等游戏,被鼓声点到的人,就来个‘拿手戏,有的唱革命歌曲、有的唱家乡小调,什么都不会唱的人则来个鸡叫、狗叫,引得旁观的老百姓哈哈大笑。连部有个理发员‘小苏北,点到他时老是唱‘老母鸡,咯咯蛋,一天到晚找虫食,唱多了,大家不叫他‘小苏北,而叫他‘咯咯蛋了。老乡们在看我们游戏时,最喜欢听我们唱《打东洋》这首歌,是二部轮唱,唱起来雄壮有力。一个连分二部,一部刚唱出两个字,二部就紧接着唱开了:‘同胞起来,打倒日本强盗!同胞起来,打倒日本强盗!杀,杀,杀杀杀!此起彼伏,气壮山河。老乡们的孩子们听了,也跟着我们一起唱,直唱到大家兴致淋漓才止,群众个个拍掌叫‘好,军民一片欢情,真使人感动。

“战争年代生活艰苦,物资缺乏,农村卫生条件差,我们连队战士不少打过‘摆子,生过‘疥疮,有过‘虱子,有的是‘三病俱全,患过一种病的人就更多了。战士们风趣地称之为‘革命病、‘革命虫。是为革命而‘生,是艰苦斗争而‘致,是‘光荣的标志。但光荣虽光荣,但这‘三病还得要治服它。因这削弱我们体质,妨碍我们行动。但当时医药条件很差,怎么办呢?

“在锡北时,六班长陆锡康‘打摆子,无奎宁可服,又无其他药物代替。早晨出操时,陆班长索索发抖,硬挺着参加,希望出身大汗而愈,可是不行。9月底的一个早晨有点凉意,六班长未来出操,我叫人去看他时,原来他疾病大发,索性往河中一跳,想‘热的不行,我就冷的,以冷制冷,由于他体质较健壮,又识水性,跳几次水,居然这‘摆子当真不来了。大家都说六班长‘以毒攻毒治摆子办法好。

“生疥疮的全连有十几个,搞不到硫磺膏搽涂。小卫生员想了个‘窍门,每天早上把病员集中起来,解开衣襟,把生疥疮的部位露出来,他拿着木桶盛着清冷的河水,往病员生疥疮处冲水,把疮衣冲掉,让鲜红的肉,在太阳光下暴晒,用阳光杀菌、消毒。这样治了几天,竟把‘它治掉了,小卫生员的‘土方还真灵妙哩!

“至于身上生虱子,在用开水泡冲衣服除虱去卵的基础上,只要不怕疲劳勤捉,有耐心恒心的人就能把虱子捉光。有一个小插曲:连里‘小鬼班补充了一个上海下来参军的小知识分子金角海,他文化高,小小年纪就能把《新民主主义论》一字不错地背出来。可是骄傲清高,见不少同志有虱子,就不敢接近他们,吃饭‘独自一方,睡觉‘一隅独居。因他缺少劳动习惯,加上疲劳,没几天也生上了虱子。一天,大家坐在门口晒太阳,一个小东西竟从他身上爬了出来,他往头上一摸,一看是个虱子,急坏了,忙随手把它往地下一丢,拿眼睛扫了一下别人。不料,他的举动早被身边一个小调皮看在了眼里,小调皮顺手就把这只虱子从地下捡起,然后大声说:‘呵,好大一个虱子呀!弄得金角海很不好意思,引得大家笑个不停。以后,在大灭虱子的日子中,金角海就和‘小鬼班的同志协作把虱子捉尽烫绝了。”

1941年1月22日,新“江抗”政治部发布重新建立改组各级抗日民主政权的通令。东路地区开始正式建立抗日民主政府。

2月7日,新四军六师在阳澄湖地区成立了隶属苏南第一行政区的洋澄湖政府。

庆祝洋澄湖政府成立大会在常熟白卯乡乌丘山举行。根据强芜村当时以抗日自卫会代表出席会议的朱仲庭同志回忆,各村有自卫会代表共50多人参加,选出了第一任县长陈鹤(当年4月1日,陈鹤被胡肇汉抓捕后,由翁曦继任)。新“江抗”派两个支队(三支队、五支队)约600多名战士参加了庆祝大会。

洋澄湖政府设民政科(科长沈鲁钊)、秘书长(江声,1941年7月,日伪“清乡”时携公款逃跑,后变节)及县常备队(对外称“民抗”,拥有四五十人的武装,司令高全发,同年4月1日毛家浜——曹家尖战斗后,投向胡肇汉,最终死在日军陆巷监狱)。下辖三个区政府:消陆区(区长丁伯祥)、洋田区(区长汪良)及辛莫区,各区均配有一定数量的常备队武装。陈鹤等干部在消泾镇设有办事处。

2月10日,陈鹤县长发布了《洋澄县政府成立宣言》,全文如下:

洋澄县政府成立宣言

正当国内形势剧变,反共内战已在华中爆发的今天;正当中国大资产阶级再度背叛革命,准备投降的今天;正当亲日派、顽固分子在东路的反共尖兵、走卒乘时蠢动的今天;——东路各县的抗日民主政权同时宣告成立;我们洋澄县政府也在艰苦奋斗中诞生了,这在目前是有相当重大的政治意义的!

洋澄县政府的成立,除了具有东路行政机构改组的一般政治意义外,还有它的特殊意义!

为什么要设立洋澄县呢?

第一,阳澄湖盘踞着顽军胡肇汉,勾结敌伪,阴挠抗战;近日奉其主子反共投降的命令,与西面顽军遥相呼应,企图伺机而动。——我们设立洋澄县,是为了以政权的力量配合军事力量来扫除战途上的一大障碍,并击破亲日派、顽固派的投降阴谋,使东路的抗战能顺利的坚持下去!

第二,阳澄湖的民众,在“土皇帝”的黑暗统治下,过着悲惨的生活,陷入了痛苦的深渊;他们天天在盼望着新四军前去拯救。——我们设立洋澄县,是为了解放阳澄湖的十万同胞于倒悬。

第三,在共产党的领导与新四军的控制下的苏南各县,普遍地建立了真正民主的抗日政权;唯独阳澄湖尚在“活阎王”胡肇汉的野蛮统治下,民众完全失去了参政的权利和抗日的自由。我们设立洋澄县,是为了建立洋澄县各级的民主政权,是为了还政于民。

第四,阳澄湖有着10万以上的人口,这是一个巨大的潜力。

可惜在胡顽高压下,难以发挥出来;也不能发挥出来。且由于胡顽之引狼入室,此种力量反为敌用,言之痛心。——我们设立洋澄县,是为了组织全阳澄湖的民众,团结在我们的周围,动员全县的人力、物力、财力坚持抗战!

洋澄县政府,无疑地,它是站在坚决的抗战立场上;站在人民大众的利益上;它是真正的抗日民主政权。无论在本质上、在组织上,都与过去的贪污、腐化的官僚政府大不相同。它的组织原则,完全符合中山先生的革命的三民主义和今天的抗战建国纲领。我们的政纲是:

在军事上,坚决地打击敌、伪、顽;同时争取真正抗日的友军合作,共同坚持苏南抗战;建立地方武装,确保地方安宁。

在政治上,动员一切力量,协助抗日部队作战!坚持统一战线,与各抗日党派、阶层合作,建立各级民主政权与参政议会;摧毁“土皇帝”的黑暗统治;保障人民集会、结社、言论、出版等抗日活动之自由。

在经济上,废除苛捐杂税,减轻人民负担,减租减息,平定物价,建立粮食商品调剂制度,籍以改善民众生活。

在教育上,彻底粉碎奴化教育;肃清残余的封建意识,发扬新文化,实行新民主主义教育;展开识字运动,提高大众的文化水平。

今天,——洋澄县政府成立的今天,是杀人魔王、地方恶霸胡逆肇汉开始灭亡的一天;是我们反对胡肇汉斗争开始走向胜利的一天;是阳澄湖10万老百姓开始得到初步解放的一天。

洋澄县政府的诞生,从空间言,生于斗争最尖锐的环境,从时间言,生于革命大风暴的前夜;因此决定了它工作的艰苦性。它是在斗争中诞生,也必须在斗争中生长、壮大、发展和巩固。

今天,——洋澄县政府成立的今天,我们谨伸出友谊的手,期待抗日党派、各抗日军队,特别是洋澄县的地方和我们紧密合作,共同协作驱逐万恶的土霸胡肇汉出阳澄湖,为建立光明的、民主的、幸福的洋澄县而奋斗!

谨此宣言

洋澄县县长陈鹤

2月10日

1941年2月19日第168号与同年3月4日第172号的《大众报》上,也以头条的位置分别醒目地发表了洋澄县政府成立的布告与宣言。成立布告全文如下:

洋澄湖政府布告

秘字第元号

案奉

江南抗日救国军政治部通令节开

兹委派陈鹤为苏南第一行政区洋澄县县长。此令。

随发县印一颗,文曰“苏南第一行政区洋澄县政府印”。奉此,鹤遵于本月十日宣誓就职,即日到任,启印视事,除呈报暨方外,合行布告周知。

此布

中华民国三十年二月十一日

县长 陈鹤

洋澄县政府成立,就像一枚钉子,深深地扎在了胡肇汉的心脏中间,成为了胡肇汉的眼中钉、肉中刺,他想尽办法欲将这新生的人民政权置于死地而后快。不到半年,洋澄县政府就受到了胡肇汉的突然袭击与疯狂屠杀!

胡肇汉的活动更加猖狂、杀人的手段也更加残忍了。

二、宁死不屈

谭震林司令在他晚年来到苏州故地重游,对他当年曾战斗过的地方进行视察时,不无感慨地说道:“要说戏(指京剧《沙家浜》)中的阿庆嫂究竟是哪一个,谁也说不上来,因为在抗日战争年代,在常熟、沺泾、湘城到处都有我军我党的地下情报站,有数十位像戏中那样的以开茶馆、小吃店为掩护的阿庆嫂。”

事实确是如此。

在新“江抗”设立办事处的消泾镇上,那人称母子英烈的沈菊英和她年仅17岁的独子陆义,便是典型的英雄。1983年内部出版的《吴县党史资料》与如今的苏州市相城区消泾镇上的阳澄湖抗日纪念馆中的资料中,记载了他们母子俩的动人的英雄事迹。

沈菊英(1902—1940)女,出生于湘城陆巷一个小商人家庭,18岁嫁到消泾,1921年丈夫病逝时,其子陆义刚刚出生,母子俩相依为命,艰难度日。抗战爆发后,中共江苏省委陆续派遣人员到阳澄湖地区开辟工作。他们抱定“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信念,积极投身对敌斗争,任“江抗”地下交通联络员。沈菊英家被选作交通联络站,后来又成为“江抗”消泾办事处驻地。沈菊英除热情接待一批批过往人员并负责食宿外,还外出传递情报等。她家成为了苏太常地区最可靠的交通站之一。1940年7月某日,沈菊英在去汩泾皇罗庵送情报时不幸被反共顽固派武装胡肇汉部的便衣密探抓住。胡肇汉不经审问,就以新四军情报员的罪名,将沈菊英押至东岗村集福堂旁的大坟场杀害。时年沈菊英仅38岁。此时,沈菊英19岁的独子陆义(1921—1941),已经是消泾镇“青年抗日联合会”的骨干分子。母亲被害的噩耗传来,他决心继承母亲的遗志,完成母亲的未竟事业。1941年初,陆义参加洋澄县“民抗”部队,转战于阳澄湖地区。1941年4月1日,陆义与洋澄县县长陈鹤等13人在北前村曹家尖遭胡肇汉部突袭包围。突围中陆义负伤被俘,不久被胡部杀害于渭塘李家浜,牺牲时年仅20岁。

沈菊英母子的牺牲并没有吓退她的家人。陆义牺牲后,他的妻子石雪珍继承了婆婆与丈夫未竟的事业,继续勇敢地接过了联络站的工作:她白天秘密接待过往的抗日同志,外出传送情报;晚上带着才出生13个月的儿子去朱家浜等地躲避敌人的搜查。坚持3个多月,直到1941年7月日伪开始对阳澄湖地区“清乡”,洋澄县政府奉命撤销地下交通站,“消泾联络站”与“江抗”驻消泾办事处完成使命,石雪珍才带了儿子到常熟躲避,直至抗战胜利。

沺泾镇的陆佩娟是沈菊英的小姑、沺泾镇镇长高荫培的妻子,与时任国民党吴县第七区(相城区)区长姚育才是寄亲(干亲),在沺泾镇上开了家茶馆。她利用与当地上层人士接触较多的机会,搜集日伪军的活动情报,她是宫岳的地下交通员。她的茶馆成为地下抗日情报站,并经常与沺泾镇上的高爱妹等人去消泾、湘城、太平等地为宫岳送、取情报。

1941年2月的一天,陆佩娟将一封密信交给高爱妹,要她送到百娄村东塘巷,交给一个化名“七阿叔”的地下交通员。百娄村一带是伪军经常活动的地方,胆大心细的高爱妹将密信折小后藏在草鞋内,披上破棉袄,扛起锄头装成去田间干活的农妇模样,穿小路,走田埂,到达约定的土地庙,把情报交给了已等候在那里的装作烧香的七阿叔,顺利地完成了任务。

类似沈菊英、石雪珍、陆佩娟这样的来自群众的“江抗”地下交通员的故事还有很多,这里就不一一列举了。

1941年5月25日,新四军六师十八旅随军工作队宿营在湘城旺巷村,第二天一早,全队同志按计划分头到镇上去做宣传工作,揭露胡肇汉反共投敌的真面目,呼吁团结抗日。副队长马尼带领男同志到各个茶馆去开小型群众座谈会,肖犁带女同志去张贴前一天写好的标语口号,从镇外向镇中心贴。不料这次行动被胡肇汉发觉,对他们下了毒手。

工作队进镇约20分钟,正在紧张地贴标语,突然听到镇里有枪声响。接着,老百姓不断地往镇外涌。因那天刚好是集市,人特别多。经询问跑出来的几个老农民,才知道胡肇汉部队来了,正在镇上抓我们的工作队员。当时工作队除马尼和肖犁有枪外,其他人都赤手空拳没有武器,无法抵挡胡肇汉的部队。肖犁一面疏散这一组女同志,一面派人去通知驻在旺巷浜的部队。等部队赶回,把胡肇汉部队赶跑,进镇一看,副队长马尼、队员蒋洪兴、屈占骜和刚从上海到东路的两个学生沈某、钱某共五个人已被胡部杀害。据目睹现场的人控诉:马尼队长和屈占骜被抓捕后,宁死不屈,一直高呼“打倒日本帝国主义”、“中国共产党万岁”等口号。恼羞成怒的胡肇汉把马尼等人先用绳子缚住手脚,把人卷在破棉花被里,再用粗铅丝绑在镇北一座庙宇门前的旗杆上,外面浇上火油,当场活活烧死。

当天,胡肇汉部逃离湘城后,径直扑向了沺泾镇。那天,洋澄县县长陈鹤正带领政府20余人在沺泾乡毛家浜村给部队集中上课,巴城伪军突然来袭,部队边打边撤至曹家尖休整。傍晚时分,胡肇汉率200多人围困驻地。经过短兵相接一场殊死战斗,陈鹤等13人冲出重围,撤出包围,来到洋澄县政府驻地。胡肇汉哪肯罢休,一路紧追而来,又团团包围了县政府,12名党政干部均被胡匪俘虏并当场遭到胡匪的戮杀,唯留陈鹤县长暂时生死不明。

令人发指的是,风声鹤唳的胡肇汉杀红了眼,一旦抓住凡操常熟口音的无辜平民百姓后,也一律以“新四军探子”为名加以杀害。

陈鹤,原名潘承岳,祖上是苏州望族,传至父辈,每况愈下,及至父殁,全家顿陷困境。陈鹤依靠“潘松鳞义庄”贴补,读完了小学。17岁,母亡,托亲友介绍到上海一家化妆品工业社当职员。日本进攻华北,上海成立职业救国会,陈鹤参加了工业社对门的惠大典当救国会小组。抗战全面爆发,工业社停办,陈鹤辗转沪、锡、苏城乡之间,躲避战祸。贫苦交加的哥哥潘承祜在黄埭镇投河自尽,陈鹤刚忍痛掩埋完相濡以沫的哥哥,鬼子就进了黄埭镇。第二天,陈鹤和姨母家又转到黄埭乡下,因开支很大生活日趋困难,只得又回到苏州家中。

1937年底,为寻找生活出路,陈鹤投考进了上海新永安大楼内的一家纺织厂的发行所,当广告设计工作职员;1939年春,陈鹤由上海职救会惠大典当小组的联系人、中共党员刘燕如(解放后曾任上海市人民政府参事室办公室主任)介绍,加入了中国共产党。时值上海发动支援“江南抗日义勇军”,经组织动员,陈鹤立即响应,毅然接受党组织的决定,离开上海回到苏州。回到苏州后,陈鹤就积极发展党员,并组成了一个党支部,为抗日宣传奔波……直至1941年2月11日受命担任洋澄县县长。陈鹤常说,抗战总是危险的,但也不是个个要牺牲,牺牲是可以避免的,可是为了国家,为了民族,随时要有牺牲的准备……

现在,陈鹤就到了为国家、为民族准备牺牲的时候了。

1941年6月20日下午,宁死不屈的陈鹤县长彻底激怒了胡肇汉,被胡匪按在船上,摇向渭塘肖家浜河西岸的坟地。陈鹤被押出船舱,双手缠绳,颈项里还套了绳子绑在一棵柏树上。胡肇汉命令刘彪用日本刺刀对陈剖腹剜心,并将那颗才经历了24个年华的血淋淋的年轻的心脏用陈鹤的布衫包了带走。有恃无恐的胡肇汉在残杀陈鹤县长等人后,还公开在镇上张贴标语,扬言要活捉夏光等人,标语下面的具名是“江苏省保安×团”。

同年6月9日,洋澄县辛莫区区委书记兼区长梁瑾瑜也惨死在胡匪血淋淋的屠刀下。

据不完全统计,胡肇汉在盘踞阳澄湖的十多年里,先后杀害我军政人员52人,杀害无辜百姓135人!

三、垂死挣扎

1941年6月初,胡肇汉匪部趁谭震林率领新四军十八旅主力部队(江抗)执行新任务、暂时离开阳澄湖之际,会同“忠义救国军”郭墨涛部共1000人,从阳澄湖分水陆两路向苏常太抗日根据地发起更加疯狂的进攻。当时,隶属苏南第一行政区的抗日民主政权湘城镇镇政府正在张晨曦的领导下,与“江抗”驻湘城办事处主任钱良臣等人密切配合,在湘城镇上进行推翻保甲制、建立乡村抗日民主政权工作。2月初,随着洋澄县政府的公开成立,张晨曦也从秘密转为了公开,担任了镇“民抗”会主席,与镇“青协”主席张晨曦、民运干部江影(谢瑛)等人在一起,夜以继日地奔走于各乡村,出没于穷苦百姓家,宣传发动人民抗日。

胡肇汉与郭墨涛部先袭击了常熟县的抗日根据地横泾镇,占领该镇达七天之久,破坏新四军设在镇上广益商店的交通站,杀害交通站站长周醒民,气焰十分嚣张。当时,横泾地区仅有新“江抗”三营营长王明星率领的一个营,双方兵力悬殊。营部立即发电至锡北新四军六师师部求援,中共横泾区委也派出两名干部连夜至师部报信,并很快从师部带回54团一、二营的5个连队,会同三营一起在南桥附近的邵家坝迎敌。

6月10日早晨,胡、郭部侵入横泾区腹部,与新四军流动哨接火,一直冲过八字桥,在邵家坝与新四军开始交战。“忠义救国军”受挫后退守八字桥,用重机枪封锁桥顶,负隅顽抗。此时,新四军驻白茆塘警卫二团奉命前来增援。八字桥居高临下,久攻不克。新四军决定兵分三路合击,除正面继续由三营主攻外,一路从北侧任家宅基,另一路从南侧颜家浜,分别用船桥突破敌人防线,包抄到敌后发起攻击。此时,八字桥顶守敌阵脚大乱,仓惶拖枪逃跑。新四军在群众支援下,勇猛追杀,战斗持续了6个小时,迫使顽军向湘城方向逃匿。

这次战斗中,胡肇汉借兵偷袭不成,反而损兵折将,连主子也大伤元气,顽军伤亡惨重,被击毙、溺毙140多人,俘虏26人,缴获机枪4挺,步枪80余支。

面对陈鹤县长等人的壮烈牺牲,张晨曦毫无畏惧,相反更加活跃了。他与江影等民运干部深入乡村,边宣传、边着手实施推翻原本控制在国民党手中的保长、甲长制,筹建镇村二级抗日民主政权。为配合宣传,来自上海的江影姑娘就地搜集整理了一批当年歌颂太平军的民歌民谣,在群众中教唱宣传:

人人称颂太平军

重义气来讲良心。

看见财主勿放过,

看见穷人笑盈盈。

满村锣鼓声声响,

龙灯舞来狮子跟。

穷苦百姓都庆贺,

天军带来太平春。

阿爹七十做生日,

杀只大鸡肥又嫩,

阿爹勿肯尝一块,

双手捧去送天军。

日头出来亮又明,

伲搭来仔太平军。

财主作恶受捆绑,

推去杀头快人心。

……

此时此刻,在邵家坝吃了败仗的胡肇汉,正领着他的保安一团与郭墨涛的残部约千余人马,向湘城方向溃退。他们每到一处,都要打家劫舍,闯入无辜百姓家疯狂地奸淫掳掠,野兽的本性暴露无遗。

1941年6月29日,1000多名由胡肇汉的伪保安团、郭墨涛的忠义救国军与巴城日寇的警备中队所组成队伍,包围了当时阳澄湖地区最顽强的抗日根据地湘城镇。

正准备下乡创建村级人民抗日政权的张晨曦、钱良臣等革命志士,被突然奔袭而至的日伪军包围了,一场短兵相接的抵抗后,他们先后被捕。所幸的是在战斗刚打响的时候,张晨曦他们已奋力托起身材娇小的江影,把她送到了隔壁的老百姓家中,她暂时得以脱险了。

但是,蜂涌而至的日伪军们,很快把隐藏着的江影拖了出来,一路打骂着拖向镇上的日伪临时指挥部。

来到香花桥上,江影试图跳河逃遁,但被强盗们死命地按住了。江影蹲下身子拼命挣扎,敌人恼羞成怒,两个人在左右架着她的胳膊,一个人在背后推着她的后背,拖得江影脚不踮地往前行。但跑不了多远,乘敌人喘口气的时候,她又蹲了下来……敌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沿着庙桥堤将她继续拖下去。

敌人架不住江影的拼命挣扎,一个暴躁的家伙一时性起,竟端起锋利的刺刀,猛地从背部刺穿了江影的胸膛。江影扑倒在河岸上痛苦地扭动着,如注的鲜血染红了堤岸。眼见江影渐渐不再动弹了,丧心病狂的敌人竟把她举起来,扔进了下面的河泥塘里。

英勇的江影牺牲时,年仅16岁!

与此同时,在敌人威逼下,甲长敲着大铜锣,召集全镇的百姓来到镇头打谷场上开会。不一会儿,密密麻麻的人头无声地排满了打谷场。

“打倒日本帝国主义!”

“中国共产党万岁!”

人民政权万岁!”

面对敌人黑洞洞的枪口与白花花的刺刀,张晨曦与钱良臣知道他们的时间已不多了,他们愤怒地怒吼着,眼睛里射着无畏的光芒。

残忍的敌人勒紧了他们颈脖里的麻绳,不让他们出声,麻绳勒得他们面色紫涨,好像鲜血马上要从皮肤里渗出来了。有关这两位烈士的事迹,《吴县党史资料》上这样简介道:

张晨曦(1916—1941)又名晨熙,吴县湘城镇人,出生于没落地主家庭。张晨曦黄埭乡村师范毕业后,经同学的指点,不顾家庭的阻拦,毅然前往常熟参加中共常熟县委领导的常熟人民抗日自卫队组织,民国27年(1938年)秘密加入中国共产党。入党后被派往湘城秘密发动群众开展抗日活动。他利用公开身份湘城小学教师,创办“群众夜校”,邀请进步教师兼课,教授文化知识,教唱《义勇军进行曲》等革命歌曲,宣传抗日救国之理,激发青年的爱国热情,在此基础上成立了湘城青年抗日学会(简称“青抗会”),张晨曦任会长。“青抗会”成立小剧团,他亲自编演沪剧、锡剧、越剧节目,到农村巡回演出,进行抗日宣传。民国28年7月,新四军“江抗”部队进驻阳澄湖地区后,他带领“青抗会”会员送粮送柴,捐衣捐鞋。10月,他带领小剧团到王行浜村慰问新四军伤病员;他还组织“澄浪”篮球队,自任队长,经常到陆巷、消泾、塘市、太平、五众泾以及常熟的辛庄、杨树园和昆山的巴城、石牌等地比赛篮球,传递情报、消息,掩护地下党干部转移。这段时间,湘城地区的抗日活动十分活跃。张晨曦领导的“青抗会”一系列活动,引起伪日及盘踞在阳澄湖地区的反共顽固派胡肇汉的注意。

当天,张晨曦被胡肇汉抓捕,在韩家浜吊在桃树上毒打致死,时年方25岁。

钱良臣(1913—1941)又名亮臣,乳名阿金。吴县湘城陆巷人。民国16年始,先后在湘城卫生堂、太平桥五养生堂中药店当学徒、伙计。民国27年夏,他参加了吴县、常熟交接的地方武装曹长金部,自称是抗日的队伍。先后担任独立二中队分队长,第一大队副官等职。后他察觉曹部并非真心抗日,民国28年2月,便毅然脱离曹部。时年底返回陆巷打听新四军消息,经中共地下党员王瑞生介绍,参加了新四军江南抗日救国军,负责组织、购置枪弹武器和医药给养。民国29年11月26日,“江抗”驻湘城办事处成立,钱良臣任办事处主任。30日上午,钱良臣同另两位同志在湘城镇“厅上”茶馆内堂商事,突遭胡部保卫,敌闯内堂,要逮捕钱和另两位同志。钱为掩护同志脱险,坦然说:“我受夏光司令委任,是湘城办事处主任,他们是本地农民,在一块喝茶聊天,我可以和你们走,但不能连累他们。”说罢,昂首大步走出场馆,在场茶馆人无不敬佩。敌人将他押至太平莲港驻地,胡肇汉严刑拷问无果,竟令刽子手用剖胸挖心的残忍手段将钱良臣杀害,时年仅29岁。

英雄的鲜血再次染红了阳澄湖。

谭司令率部暂时离开阳澄湖地区后的两个月里,太平桥与沺泾镇一带的革命形势更加紧张了,自从上个月驻扎在太平桥镇的洋澄县政府被胡肇汉破坏后,地方上的人民抗日组织也不得不重又转入了地下,斗争重又艰难了起来。

1941年7月26日,胡肇汉与郭墨涛的残部又领着小股日军一路烧杀抢掠地扑向了沺泾镇。

这是一个令人难忘的日子。

这一天,天气异常炎热。中午时分,胡广兴按例煮了一锅绿豆汤,盛起晾着,然后去茶馆门下的大柳树下乘凉,兼带探听消息。正这时,忽然沿大道奔来一群妇女,一个个蓬头散发,神色憔悴,逢人便慌张地说着“胡肇汉来了,胡肇汉又领着东洋赤佬来了,好多好多的兵呢!”

胡广兴见状,哪还坐得下,他知道距消泾十几里路外的湘城镇上,抗日活动依然十分活跃,湘城的“民运”与“江抗”办事处,正继续开展着建立村级新政权的工作,而且已取得了较好的成绩。湘城地区的老百姓已充分动员了起来,准备与日伪进行殊死的搏斗。如今,上个月刚在太平镇造孽的胡肇汉又卷土重来,湘城人民的抗日力量凶多吉少呀!所以,面对紧急的情况,胡广兴只来得及向妻子打了一声招呼,便撒腿就往湘城方向跑。他要赶在胡肇汉他们之前,尽快通知那里的抗日组织迅速转移,免遭敌人的毒手。

然而,他万万没有想到,此时此刻,一队接到胡匪密报后的从昆山巴城下来的小股日寇,正沿着水路也在向湘城进发呢,他刚奔上大路,便被刚靠岸的日寇汽艇发现了,日兵迎面向他奔来,子弹呼啸着掠过他的头顶。

“你的站住!”日寇大叫着从前后堵截上来,与胡广兴只有几十步路的距离。

胡广兴见状不妙,一个鱼跃,就近跳入旁边的一条小河中,仍想借着自己娴熟的水性,赶向湘城镇。

但是,日寇的子弹不肯放过他,子弹密集地落在河面上,一颗子弹击中了胡广兴,顿时,整条右胳膊麻木得失去了知觉,动弹不得。

胡广兴被捕后,就被日寇关进了苏州市里的司前街江苏省监狱,当时,那里还兼着日军专门关押我抗日军民和爱国志士的日本警备司令部。胡广兴有骨气,入监狱后,他任凭敌人怎样严刑拷打,始终坚贞不屈,不吐露半点革命机密。

从7月26日到同年11月11日这段时间里,广兴嫂几乎每隔一个礼拜便要到苏州监狱探监,她一方面给丈夫送衣送物,一方面继续鼓励丈夫与敌人坚持斗争。在胡广兴临刑前的最后一次见面时,胡广兴还悄悄地叮嘱前去探望他的妻子说:“三妹,我要走了,我不后悔,留给你两条路,要么守住茶馆,带好小龙(儿子);要么把小龙寄到我爹娘家去,你改嫁人家……”

当时广兴嫂才28岁,她听着这肝扬寸断的诀别之言,痛哭着回答道:“广兴,你放心,我一定会把小人养大的,我这辈子也坚决不会改嫁的,我要为你报仇……”

1941年11月12日,胡广兴在苏州与一批革命志士一起被日寇残酷地枪杀,年仅31岁。

胡广兴壮烈牺牲后,广兴嫂即关闭了涵春阁茶馆,在谭震林司令的直接关怀下,随部队转移往苏北抗日根据地。半年后,她因不习惯苏北的生活与思念家乡,又带着孩子回到了消泾村,继续经营涵春阁茶馆,继续担任着抗日交通员的任务,直到与她单线联系的江鉴生同志后来在苏北战场上牺牲后,才与组织失去了联系。

解放后,广兴嫂参加了生产队的劳动,在生活上,她从不居功自傲;在事业上,她始终为革命无偿奉献。她当过大队卫生室的接生员,常常用自己的烈属抚恤金买了红糖、奶粉等送给生活困难的产妇。她当过生产队的妇女队长,罱泥、采棉、割稻等农活,样样做在前头,在晚年,她还担任了村上的计划生育管理员,谁家领了独生子女证,谁家节育措施还没落实,她都摸得一清二楚,并及时上门做思想工作。

她是当地的县市二级人大代表,但她从不倚功向组织上要名要利,更从未想到把过去为地下党做的工作往自己脸上贴金。唯一经常放在她心上的还是自己亲爱的丈夫,胡广兴的照片始终镶在镜框里,高挂在家中客堂里的正面墙壁上。

1985年5月初夏的一天,谭震林同志专程从北京来到消泾村,看望了广兴嫂,他激动地扶着广兴嫂的肩膀,当众大声宣布:“这就是戏文里演的那个阿庆嫂!我们大家都要向她学习!”谭震林要请广兴嫂到北京城里去作客或定居,都被广兴嫂谢绝了。她说:“以前做的事体都是我应该做的,我如今生活得很好,身体也不错,比起早就离开我们的孙丽娟她们来,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不好比了。”

1941年7月5日,随着汪伪“清乡宣传委员会”创办的《清乡日报》的试版,由一万八千余名日伪军组成的大规模的部队,开始对包括吴县陆墓、湘城、悬殊三个区在内的苏(州)、常(熟)、太(仓)地区实施苏南第一期清乡。是日,吴县清乡特别区公署成立,署长谢叔锐坐镇渭塘镇施行对阳澄湖地区的清乡。

一场自抗战以来东路地区最为残酷、空前激烈的反清乡战斗打响了。

7月6日,日伪实行封锁禁运,苏常公路自即日起被封锁三星期。

7月28日,为配合苏常太地区的反清乡斗争,新四军六师18旅52团由团参谋长胡品三、政治处主任张鏖率领二营进入苏西,首战西华寺桥伪军,全歼一个连(欠一个排),缴获各种枪械100余支,东渚守敌望风而逃。

8月上旬,新四军52团二营5连包围枫桥白马涧伪警察所,俘获人枪30多,弹药一批。

8月上旬,新四军52团二营5连火烧通安桥,使敌苏锡公路交通一度中断。

8月中旬,日本中国派遣军司令田俊六大将窜到苏州,由日驻苏部队小林师团长陪同“视察”清乡。

是月,新四军六师16旅48团在苏西组建,团长王胜、政委罗福佑。该团以原52团二营为基础,吸收锡南太湖游击支队和苏西地方游击队合编而成。

是月,中共太湖县委员会决定成立中共西华(阳西)区委员会,李锐(陈子昂)任区委书记;同时成立西华区行政办事处,主任朱维贤。11月胡云翔接任区委书记。

是月,苏西太湖行政办事处成立(县级),主任蔡三乐、副主任朱维贤(后徐亚夫)。

9月6日,伪国民政府主席汪精卫窜来城区“视察”清乡。

9月13日,伪“中日文化协会苏州分会”在城区成立。

9月期间,日伪对包括吴县苏西北35个乡镇在内的澄(江阴)锡(无锡)虞(常熟)地区实施苏南第二期清乡。历时4个月。中共无锡县委迅速转移大部分党政干部,仅少数干部和抗日积极分子落入敌手。

但日伪的清乡吓不倒我英雄的抗日军民!

陈鹤县长的惨死,再次激起了阳澄湖军民的极大愤慨。上级急调苏南行署行政委的翁曦为洋澄县代理县长,吴中任县委书记。同时,由于洋澄县政府已无武装力量,上级又由三营派出一个警卫连流动保护。

一次,我方掌握了胡部在太平桥附近某村驻宿的情报后,三营长王明星、教导员周许铁即从湘城以北用小火轮拖带着民船,满载战士,一夜间疾驶至目的地,进行拂晓奇袭。胡部仓惶应战,混乱溃逃。但此役限于时间、地理等条件,仍未能将胡部全歼。后我军撤返常熟县境,免遭日军的袭击。当时毙伤胡部不少,并俘虏了紧跟胡肇汉与我方为敌的湘城镇镇长。该犯因助胡捕杀我地方干部张晨曦等,罪大恶极,根据苏南行署的指示,将该犯从三营押解到湘城镇,召开公审大会,以洋澄县政府名义处决,明正典刑。

胡肇汉太平桥受挫后,一度曾退缩铁路以南。六七月间与忠义救国军郭墨涛、阮亚承部会合,大举东犯,窜至湘城以北,冲过横泾,直扑儒家浜。由翁曦任代理县长的洋澄县政府退至苏州县的东唐墅附近。这时,我方也调集大军在儒家浜集合。我十八旅江渭清旅长召开战前会议,刚决定作战方案,双方尖兵在儒家浜旁边的八字桥畔接上了火。一时战火激烈,双方隔河对峙。八字桥上我方战士英勇牺牲八九人,不能冲过去。后我方按作战方案,由薛惠民率百余战士疾趋侧面,抄袭横泾。顽军恐腹背受敌,由八字桥一泻而溃,退向湘城。

在历时两个月的第一期清乡中,洋澄县干部、战士、群众积极分子100余人被捕,使阳澄湖地区共产党组织遭到严重破坏,直至解放未能恢复。

胡肇汉除了担当反共的急先锋、誓与新四军“江抗”为敌外,还连无辜的平民百姓也不放过。在他盘踞阳澄湖的十多年时间里,收罗了一批恶霸地主、流氓痞子,欺凌、抢劫、杀人、放火,横行不法,胡作非为,对人民群众犯下了累累血债。其杀人的手段包括枪杀、杖毙、刀砍、挖心、火烧、活埋、捅刺刀以及“种荷花”(将被害者身绑巨石沉入湖底)等,其手段之毒辣,耸人听闻,令人发指。

1942年6月的一天,胡肇汉带着一帮匪徒抓走了十围堰的无辜农民徐阿狗,他们把徐阿狗绑在湘东乡王行浜村东的一棵大树上,用枪和刺刀威逼徐阿狗说出新四军“江抗”部队的情况。徐阿狗没有说,匪徒就用刺刀割下他两只耳朵,用锄头乱砸他的双脚。徐阿狗顿时成了一个血人,昏死过去。

至今,人们还难忘由胡肇汉一手制造的“莲花垛”惨案。即便已过去了将近70年,但一些当时目击惨案的老人一提起那场大屠杀,仍感到不寒而栗。

那是1943年的春天,13艘无锡渔民的贩米船于4月17日下午3时许停靠到了伸入阳澄湖中的半岛——莲花垛,准备在此小歇,吃过晚饭后再启程前往浙江南翔。

不料,这13船白花花的大米被胡肇汉的一个亲信康金荣发现了,康一听说是贩米的,奸笑两声,要他们立即跟他们走。渔民觉察苗头不对,急忙抄起橹篙想逃,康金荣拔枪就打,一名渔民当场被打死,另一名渔民也被康金荣一伙拖上岸来,吊在土地庙里活活打死。剩下的渔民见状,哪还敢抗争,于是12艘船摇到了胡肇汉的面前。胡一见12船米,不禁两眼发亮,竟故意倒打一耙,说这米是渔民抢来的。渔民自是据理力争,胡肇汉勃然大怒,命令手下把人船统统扣下,等他发落。

酒足饭饱后,已是半夜,胡肇汉差人拿来香烛,摆开香案,一人站在院子里,双手捧香,对天祷告:这批渔民我明天先杀五个,若天上来云,则说明是冤枉;若天上无云,则不属冤枉。胡肇汉定下这荒唐至极的主意后,第二天,即叫人在一片荒草地挖了埋人坑,先将五个男女渔民活埋。这时,胡肇汉竟装模作样地观察天意,见万里无云,便下令将其余28名男女渔民分两批活埋。最后一批渔民见杀场上刺刀滴血,哭声连天,在上岸时一齐跳河,无奈全被一根绳子缚住,动弹不得,均被心狠手辣的胡匪们用刺刀捅死。一时间,河里血水翻滚,其状惨不忍睹。随后,胡肇汉宣布将大米全部没收,渔船拍卖。

胡肇汉就是这样阴险毒辣,无恶不作,他既要大米,又要“名声”,为了抢米抢得名正言顺,不惜炮制出这一幕令人发指的人间惨剧。

1944年正月25日,陆墓徐庄乡王流村徐家独子徐福根从苏北刚回家,胡肇汉匪徒就抓走了他。匪徒们三刀捅死了徐福根:一刀捅在大腿上,一刀捅在嘴巴上,一刀捅在脑壳上。

1945年抗战胜利后,胡肇汉以“曲线救国”有功,被国民党政府委为青浦县警察大队长,并以东南乡为重点,“清剿”顾复生同志领导的游击武装,破坏我地下电台,残杀我地下工作同志。

解放战争开始后,我地下武装在苏、昆、虞一带坚持斗争,十分活跃。胡肇汉重又回到阳澄湖,被国民党委为吴县阳澄湖区区长兼苏、昆、虞“清剿”指挥所主任,他订出“剿匪条例”,效仿蒋介石“宁可错杀一千,决不放过一个”的口吻,狂妄叫嚣,反动气焰甚嚣尘上。

1949年4月2日,我百万雄师饮马长江,兵临苏州城下,国民党军队狼奔鼠窜,节节败退。眼看苏州的解放就要到来,胡肇汉深知自己罪大恶极,惶惶不可终日。胆战心惊之余,他布置下了“狡兔三窟”:先将妻子和三儿一女隐居上海,再将苏州市东花桥巷38号住宅的产权转移到长子名下;又布置亲信周荣、唐斌等人留下应变,埋伏人枪,伺机而动。

但胡肇汉还不肯放过这个混水摸鱼的好机会。

他以抗日功臣自居,竟拉着队伍趾高气昂地驻扎到苏州娄门外,并在国民党苏州警备司令部司令孙天放面前胡编乱造,居功自傲。胡的骄横撒泼,激怒了孙天放,双方差点发生冲突与火并。

孙天放岂容你一个湖匪在他堂堂国军面前抢功居傲?当下,孙天放即命令部下将胡部团团包围,以“抗日已经胜利,汝等不能也无需再有武装”为由,缴了胡部的枪,并将胡肇汉拘押进了姑苏城。

胡肇汉自知理亏,为了好汉不吃眼前亏,他只得在舌上打滚认了个错。孙天放被胡肇汉蒙骗,信以为真,就地解散了胡肇汉的部队后,放了胡肇汉一条生路。

转眼间,胡肇汉成了光杆司令。

但生性骄横、不可一世的胡肇汉岂肯就此偃旗息鼓?他还梦想继续在阳澄湖地区立足称王呢。所以,走投无路之中,他找到“三青团”上海支团部主任吴绍树(后任上海市伪副市长),再由吴介绍给国民党江苏省民政厅厅长王公屿,再由王推荐给青浦县县长。一个月后,胡肇汉再次来到青浦,担任该县警察大队长。

胡肇汉走马上任后,当地的《青浦报·里风》就为胡的到任大加捧场:“警察大队胡大队长抗战前曾服务于本县警界,奉郝局长命令,从事游击战争,盘踞在阳澄湖一带,军誉卓著……”胡肇汉一上任,便疯狂逮捕我新四军留守人员,残酷镇压我地下党。

1949年春天,伪县长朱维汉命令胡肇汉坚守阳澄湖打游击。这时,嗅觉灵敏的胡肇汉终于发现自己在阳澄湖的土皇帝梦难以成真了,他一边连连谢绝,一边开始作逃跑的准备。

当年4月24日,胡肇汉带着卫士六人,携带快机四支,左轮二支和汤姆生冲锋枪,身穿便衣,乘一艘破旧的渔船,借着夜色的掩护,悄悄地离开了太平桥镇上的“吴县阳澄区署”兼“苏昆虞清剿指挥所”。

胡肇汉离开苏州后,只在上海躲了几天,就潜回湖南岳阳老家“避风”。小住了一阵后,湖南和平解放,胡肇汉逃到了广州。谁知惊魂未定,我军又兵临广州,胡肇汉遂又惶惶如丧家之犬,在1949年临解放时,他随溃退的国民党52军残部逃到了台湾。

然而,胡肇汉贼心不死,他念念不忘当年那阳澄湖畔草头司令的“辉煌”岁月,依然抱着希望,暗暗庆幸自己的先见之明,在逃离阳澄湖时,把人与枪分散隐蔽,并留下亲信伺机活动。所以即便在他逃亡的时候,还有手下的铁杆亲信偷袭共产党,杀害了吴县生建科的科员陈维纲。

怀着对以往岁月的留恋和对“反攻大陆”的信心,1950年3月,胡肇汉受国民党军统之命,以“江苏省人民反共自卫救国军第二纵队副总指挥”的身份,秘密潜往舟山岛,接受军统训练机构“屯垦班”的所谓的“开垦敌后”的特务训练。训练结束后,胡肇汉又与苏南地区逃台的狐朋狗友们发起组织了“江苏旅台同乡抗敌后援会”,起草所谓的“敌后游击计划”,并投书国民党国防部,要求拨给枪支弹药,实现其反革命计划。

当时,原国民党江苏省主席丁治磐正盘踞在未解放的浙江嵊泗岛上,正一边不断地派遣特务、飞机对我江、浙沿海进行海空骚扰,一边筹组所谓的“江苏省人民反共自卫救国军”,自任总指挥,策划在我苏南地区各专区、县,以有组织的地下军为支柱,建立“游击基地”,组织“地下政权”,妄图以所谓的“党政军特一元化”的“新政型”,进行有组织有计划的颠覆破坏行动。按照他的如意算盘,我苏州地区和苏州市为其“第二行政区”和“第二纵队”序列,由“政训处长”、原国民党县长、军统特务沈霞飞兼任“专员”和“纵队指挥官”。来自苏南的胡肇汉这时的刻意报效,自然正中他们的下怀。

1950年3月下旬,胡肇汉由台北到达嵊泗列岛的时候,丁治磐、沈霞飞正在召开所谓的“敌后工作高干会议”。沈霞飞代表丁治磐,亲率一批匪徒降阶相迎,把胡肇汉接进了会场。在这里,胡肇汉遇到了他的老搭档王群。

于是,一片鹅黄软绫的“派令”传到了胡肇汉的手上,胡肇汉被委任为“反共自卫救国军第二纵队副指挥官”、“第二行区副专员”兼“东区前进指挥所”主任;沈霞飞亲自发展的“昆山行政委员”兼“第一支队司令”陈永淦(原昆山县保安中队长)、“太仓行政委员”兼“直属大队长”颜景儒(太仓县保安中队长)、“吴江行政委员”龚积榴(原国民党震泽区区长)、“第二支队司令”归澄章(原国民党军官),以及王群等人,统统归胡肇汉指挥。胡肇汉顷刻又成了这支箭头直指我苏州地区的反革命地下组织的首领。

“不把共产党搞得六江水浑,我不姓胡!”胡肇汉受此重任,不由踌躇满志,他要回到阳澄湖,再拉起一帮弟兄大干一场。非但如此,他还有更远大的“抱负”,他要“立足阳澄,襟带吴淞江,控制昆、太、虞,渗透淀山、太湖。”

与此同时,当时潜伏在苏州地区的匪特们也在蠢蠢欲动,他们与嵊泗列岛上的蒋帮遥相呼应:一方面,他们加强同嵊泗蒋军的联系,另一方面暗中串联,积极发展“地下军”。

苏州的罗璟(原国民党吴县县政府秘书长)、刘建平(原国民党吴县田粮处主任)、常熟的王柏年(原国民党常熟县参议会代议长)以及方炳勋(原国民党东台自卫总队副总队长)、张忠汉(原国民党区长)等秘密与嵊泗列岛接上了关系。罗璟手中已掌握了原国民党吴县县政府警卫队埋藏于地窟中的十几条枪支。由他们收罗的匪特组织“江南游击总队”的三名成员,也趁机混入了我苏州市南区公安分局。罗璟等人以“苏皖边区反共救国军”的名义发展地下军,一直到了浙江长兴地区。

曾在吴县淞南当过国民党巡官的孙武于1949年9月偷渡到嵊泗岛,不久即受命潜回苏州,进行匪特活动的联络工作,他一方面与罗璟等人取得了联系,伙同其情妇张蓉仙(淞南小学教师)及旧部叶和元,以淞南为中心进行活动;另一方面,他先后发展了四个大队、六个中队,委派了淞北、吴西、东山等“区长”和吴县甫里、昆山陈墓等“镇(乡)长”,并把触角伸展到了上海郊区的青浦、朱家角等地。

1950年4月,胡肇汉领取了大量银元作为活动经费,化名严跃东,偕同王群等匪徒先赴小羊山,然后偷渡吴淞江潜入上海。一到上海,胡肇汉就派出他的爪牙潜回阳澄湖,找他的旧部人员作为发展匪特对象,并把发展对象叫到上海,面授机宜。短短一段时间里就发展了匪特百余人。对那些不肯入伙者,胡肇汉还派人上门威胁,致使不少人人心惶惶而又不敢声张。

然而,胡肇汉实在是利令智昏、不知死期已临,就在他潜回上海不久,一场追捕胡肇汉及其同党王群的行动拉开了序幕。

第六章

一、最后的较量

1949年4月27日,苏州宣告解放。当接管工作告一段落、在开展太湖地区剿匪工作的同时,我侦察部门就密切地注视着阳澄湖区的异常动静。

解放前的苏州,有国民党中统特务机关、军统特务机关、日伪时期留下的特务组织、特务外围组织和其他特务组织60多个,其他零星的匪特组织更是不少。尤其是我解放大军渡江前,蒋匪特务机关有计划地布置和派遣了一大批武装匪特,隐匿与潜伏了下来。胡肇汉匪帮就是其中的代表性组织。

当时的苏州地区包括苏州市和吴县、常熟、昆山、太仓、吴江六个县市,面积近8000平方公里,人口约有300万,每个县均有若干个拥有几千至几万人的城镇。苏州解放时,社会形势十分复杂,匪特活动猖獗一时,他们或袭击、暗杀我党政军人员和基本群众;或破坏我通讯联络,阴谋爆破重要工业设施;或打入我内部进行“策反”。在苏州的大街小巷里,经常能发现各种反动标语,“反攻大陆”、“第三次世界大战”、“中秋节回来吃月饼”等各种反动谣言更是满天飞舞。投机商人也趁机哄抬物价,扰乱市场,搞得人心惶惶。

不过,时任苏州行政区首任公安局长丁兆甲同志不信这个邪,他带领全市、全地区的公安干警,冒着生命危险,为巩固和维护新生的共和国的安全与安宁,与分布在苏州市区内外的敌特组织展开了机智勇敢的斗争,并撒开了一张以剿灭胡肇汉为首的敌特匪帮的天罗地网。

1949年11月,以朱水生为首的“江南独立战勤司令部”土匪武装,打着为“为胡司令搞给养”的牌子,在吴县淞北外跨塘镇一带打家劫舍并制造娄门外鼎粮行“人头案”,被苏州市和吴县的公安机关立即破获,围剿胡肇汉的战斗初战告捷。

同一时期,苏州行政区公安局和苏州市公安局在苏州市和吴县破获了敌特潜伏组织“吴县抗匪革命同志会”。该匪特组织以原国民党吴县县党部书记长王叔介的爪牙叶仰高、周念安为首,阴谋对苏州市党政首脑机关实施暗杀、爆炸,并企图与打着“胡司令”旗号在太湖地区活动的徐泉根股匪取得联系,在太湖建立所谓的“党政武装统一行动”的“游击根据地”。

1950年春,吴县人民政府生建科员陈维纲同志在湘城镇执行生产救灾任务时,被潜伏的匪特、胡肇汉的心腹卫士唐斌暗杀,这是胡肇汉在苏州解放前夕布置“分散潜伏,伺机破坏”的直接行动。吴县公安局迅速将凶手追捕归案,并从中发现了胡肇汉潜逃前的种种“应变”部署。

几近同时,被沈霞飞委为“第二支队司令”的归澄章接受派遣,企图与“吴江行政委员会”龚积榴配合行动。这个空头司令由嵊泗潜入上海,刚一登陆即被上海市公安局捕获。从归犯口供中,公安局不仅掌握了丁治磐、沈霞飞的全部阴谋计划,还得知了胡肇汉的“参谋长”、匪首王群也将潜回的线索。

敌情明朗化了,歼灭胡肇汉匪帮的计划也具体化了。在苏州市委的领导下,专案侦察迅速展开。专案侦察工作由苏州行政区公安局局长丁兆甲、副局长周柏林和苏州市公安局长于云统一指挥,由马陵(苏州行政区公安局侦察科长)和孙伯操(苏州市公安局侦察科长)具体负责。侦破方案是:一、侦破行动以胡肇汉、王群为目标;二、深入调查研究,控制胡、王的社会基础;三、大张旗鼓镇压唐斌,震慑敌人,以党的“首恶必办,胁从不问,立功以奖”政策为武器,分化瓦解敌人。

化名严跃东的胡肇汉潜回上海时,他身穿中式短裤褂,头戴一顶旧毡帽,偌大的上海城中,谁也没注意这个被旧毡帽遮住了大半个瘦削的脸的不速之客。

胡肇汉和王群在第二天就秘密会晤了王群的心腹、匪特组织“第二支队第一大队长”兼“吴淞区长”的孙武。他俩对孙武联络罗璟等人秘密发展“地下军”,并已搞到一部分枪支等事大为赞赏,当即擢升孙武为“前进指挥所副官主任”。同时,命令孙武携王群手书回苏州约罗璟前去上海面商。

罗璟如约而来。王群向他传达了丁治磬、沈霞飞的阴谋计划。罗璟则通报了他们一伙的反革命活动,并主动表示愿意接受改编。胡肇汉遂委任罗璟为“吴县行政委员”,委任张忠汉和方炳勋为“第三支队副司令”,孔繁荣因搞枪有功,委为“特务大队长”。

“有了人和枪,万不得已时,老子可以进入太湖,打游击去!”胡肇汉望着上海南京路上熙熙攘攘的人流,心里得意地打着小算盘。

然而,胡肇汉得意的过早了,他不知道,与此同时,我公安人员布下的天罗地网已开始收网了。

二、活捉胡肇汉

1950年4月底,苏州市公安局在侦破“江南游击队”特务组织案过程中,掌握了同案犯孔繁荣的情况。5月17日,苏州市公安局秘密逮捕了已被胡肇汉委为“特务大队长”的孔繁荣。在我党的政策感召下,孔繁荣坦白交代了全部反革命活动,交出了隐藏在井底的原吴县县政府卫队所有的12条枪支和弹药,同时还供出了罗璟从上海返回苏州的火车班次。

兵贵神速,苏州市公安局立即指令局侦察科,由侦察科迅速派出武文斌、高其志等侦察员前往火车站伏击守候。

果然,5月18日,罗璟从上海回到苏州,他刚走出火车站,便被守候了一昼夜的公安人员包围,他束手就擒。经过审讯,他和盘托出了他在苏州、长兴一带的反革命组织及胡肇汉的阴谋部署,并供出了胡肇汉、王群、张忠汉在上海的隐匿地址。

狡猾的狐狸终于露出了尾巴!苏州行政区公安局和苏州市公安局领导当机立断,决定实施“收网行动”,直捣上海匪穴,擒贼擒王。苏州行政区公安局副局长周柏林率领市局侦察科长孙伯操、行政区公安局治安科副科长周旭东、行政区公安局侦察科情报副股长谢德文、行政区公安局侦察股副股长陈醒亚四人,组成行动小组,星夜兼程,直奔上海。

5月20日下午,行动小组先赴虹口区虬江路,在罗璟原在上海的据点中抓获了张忠汉、方炳勋等人,接着按图索骥,在南市区老西门擒获了胡肇汉的得力干将王群。

旗开得胜,行动小组趁热打铁,直捣胡肇汉的“狡窟”。然而,狡猾的狐狸不在“窟”内,行动小组扑了一个空。

原来,胡肇汉潜伏在上海后,总是处于胆战心惊、风声鹤唳中,为此,他再次施展了“狡兔三窟”之惯伎。他在18日下午会晤了罗璟后,即转移到连王群也不知道的地方去了。然而,行动小组志在必得,经突击审讯,被捕者吐露出了胡肇汉在上海还有一个他认为最可靠的单线联络员,也就是当初护送他溜出阳澄湖的一个卫士。

刻不容缓,侦察人员顾不得疲劳,连夜奔袭这个卫士的居处。然而,那卫士的居住处仍没有胡肇汉的踪影。但那卫士在朦胧中束手就擒后,马上供出了胡肇汉转移不到48小时的另一个密窟——爱尔近路成德里8号的一个“亭子间”。

爱尔近路即现在的上海石门一路。行动小组会同上海静安区的干警,于21日凌晨包围了成德里8号。成德里闹中取静,一式三层中西式公寓,座北朝南,顶层北面是一只露天阳台,南面加建一间低矮的“亭子间”,屋顶开一个“老虎天窗”。行动人员兵分三路:一路封锁成德里进行外围警戒;一路由邻屋迂回,埋伏屋顶,堵截窗口;一路迂回登上阳台后,正面突击。

胡肇汉虽躲到了自以为最安全的地方,但仍是一只惊弓之鸟。当我公安干警破门而入时,他已从睡梦中惊醒,窜出老虎天窗,爬上了屋顶。

“不许动!”一声大吼,如当头霹雳,吓得胡肇汉当即摔倒在屋顶上,当他一骨碌爬将起来还没站稳脚跟时,一副冰凉的手铐已锁住了他的手腕,“胡肇汉,你被逮捕了!”

“不,我不是……我叫严跃东……”

尽管当时是夏日天气,但胡肇汉却身穿单衣,头戴一顶毡帽,这一反常的穿着,使公安干警认定面前这家伙十有八九就是胡肇汉。一警察上前一把摘下了他的帽子,并在帽子的夹层里发现了一块上面写有什么“副专员”、“副指挥官”、“东区前进指挥所主任”等头衔的鹅黄色的绫布,上面盖着国民党机关的关防、条戳等印记。原来,这正是一块丁治磐签章的“派令”(委任书)!

面对强硬的物证,胡肇汉不得不耷拉下了脑袋。但他那双阴险的双眼中,仍不时闪烁着凶悍的光泽。

当1950年5月21日上海海关的钟声在桔红的晨曦中缭绕回荡时,胡肇汉这个反共反人民的急先锋,这个“前进”大陆还不到30天的“前进指挥所主任”就落入了法网。

为了不让胡肇汉在上海的余党潜逃,苏沪两地的干警连续作战,一举摧毁了敌特沈霞飞部设在上海的秘密“联络站”,捕获了王群、张忠汉、方炳勋、王柏年、刘建立等一批其他匪徒,缴获枪支、关防、印信等。

至此,行动小组在上海市公安局的支持下,仅仅用了72个小时,就结束了战斗。

与此同时,马陵指挥苏州行政区公安局侦察股长孙杰和侦察员金坚台、章永恩、郭若希、黄越等同志逮捕了“中国忠义靖难集团军”驻苏“交通站站长”和出没于上海、苏州、吴县黄桥一带的“纵队司令”。

在苏州行政区公安局集中力量粉碎胡肇汉匪帮的时候,常熟县公安局也在积极行动,侦破了“第二纵队中区(澄、锡、虞)前进指挥所”所属的“第十五支队”组织,除匪首王敬元(国民党常熟县北田乡乡长)外,“副司令”浦汉祥(海匪)以下全部匪徒无一漏网。至此,丁治磐、沈霞飞一手策划的、妄图在苏州地区建立所谓的“新政型”的“地下政权”的阴谋,遭到了彻底的破产。

三、“捣窝”行动

吴县是胡肇汉、王群的老窝。王群所属的“第三支队”是组织最庞大最完整的一股匪徒,它已发展了四个大队的番号,委派了吴淞、淞北、吴西、东山四个区长,支队设“副官主任”和“政工”、“通讯”两组,每个大队设“政治指导员”。王群给那些列入“长”字号的匪徒一律以“丘”字为姓,使用化名,颁发“派令”。

吴县公安局按照苏州行政区公安局的统一部署,在局长罗汉及侦察股长吴同法的指挥下,首先逮捕了已混入苏州行政干部学校的“第三大队大队长”的刘建斌,混入车坊公安派出所的“第一大队副大队长”孙士林,接着又将其在吴县境内的“大队长”、“区长”以上的骨干分子逐个逮捕归案。但王群的亲信孙武却闻风逃跑了。

孙武是个老兵痞,在淞南镇上当过巡官,干过“忠义救国军”,又充当过“曲线救国”的汉奸,抗日战争胜利后投靠王群,在以淞南为中心的水陆两道上都有一定的社会基础。他自嵊泗潜返淞南后,忠实执行王群的反革命指示,积极行动,发展组织。他以自己的姘妇张蓉仙为“第一大队政治指导员”,利用其担任淞南小学教员的合法身份,在淞南镇上秘密串联,又勾结其旧部叶和元,委其为“第一大队副大队长”,在四乡活动,先后建立了六个中队,委任了一批“乡长”、“镇长”,并对这些“长”字号一律以“丁”为姓,化名填发王群签署的“派令”,触角还伸到了青浦朱家角和昆山城里。

苏州行政区公安局命令吴县公安局立即全力以赴追捕孙武,并派马陵率侦察股长孙杰等人坐镇淞南镇,会同淞南公安分局,捣毁其老窝。

张蓉仙此时正因孙武突然断线而坐立不安。5月26日深夜,她悄悄溜出家门,七转八绕拐进一条僻静的小弄堂,闪进了一间久已废弃的小磨房。这里是她和叶和元秘密联络的地方。她总以为自己的行动神不知鬼不觉,没想到她这一切早已在我公安人员的监视之中。叶和元充当着与昆山匪徒的联络工作,这天他刚从昆山归来,准备接受孙武的指示。正当两人正在黑屋中秘密接头时,几道雪亮的手电光划破了小屋的黑暗,我公安人员从天而降,一双鬼魅原形毕露,两副手铐铐在他俩的手腕上。

张蓉仙被捕后起先还装疯卖傻,软磨硬抗。公安人员待她表演得淋漓尽致的时候,抓住破绽,一举戳穿了她的诡计。张蓉仙不得不供认了孙武在淞南镇上的全部组织及活动,交出了“第一大队”的关防条戳,孙武的签章以及空白的“派令”等罪证。

尽管时已午夜,但我公安人员仍抓紧时机,通宵行动。到了第二天凌晨,所谓的“第三大队”在淞南地区的“中队长”、“乡(镇)长”、“站长”、“组长”以上的反革命骨干被一网打尽。6月10日,外逃的孙武也被吴县公安局擒获,“捣窝”任务胜利完成。随后,王群股匪中潜伏在浙江长兴地区的两个“独立大队”也被我当地公安机关搜捕归案,并就地处置。

昆山是沈霞飞在抗日胜利后苦心经营的“模范县”,昆山、上海解放时,沈霞飞逃往嵊泗,被国民党委以“第二行政区专员”兼“第二纵队指挥官”。1950年3月份,他委派原国民党昆山县保安中队长陈永淦为“昆山行政委员会委员”兼“第一支队司令”,并派陈等人潜返大陆活动。陈等几名匪徒刚一登陆,就落入了我公安机关的法网。不久,吴县“第三支队”的孙武、叶和元将魔爪伸入昆山境内,他们还在陈墓、周庄一带搜罗地痞流氓等社会残渣,分别发展了第四、第六两个中队,在玉山镇正阳桥堍的交通旅社内建立了“交通站”,旅店老板和茶房分别为“站长”和“交通员”。

对于昆山匪徒的活动,当地公安机关早已洞察,凡是出入“交通旅社”的“旅客”,也均在我公安人员的监视与掌控之中。淞南“捣窝”任务告一段落后,围剿昆山匪徒的战斗开始了。

马陵直奔昆山,与昆山公安局刘振东、侦察股长吴增璞定下了“里应外合”的围剿计划:一方面,利用敌人只有纵向联系,暂未风闻淞南匪窝被捣之机,派出侦察干部,以胡肇汉“联络参谋”的身份,打入敌人内部,摸清敌人组织人员情况,并把这股匪徒控制在手掌之中。为加强保密,打入敌人的侦察干部直接由苏州行政区公安局派出,由马陵单线领导;另一方面,组织昆山县公安局的侦察力量,严密监视“交通站”,与内线配合行动,跟踪追查,扩大线索,同时保护内线的安全,并做好聚歼的准备。

这是一场特殊的战斗,具有一定风险性,若稍有不慎,被匪徒看出破绽,牺牲在所难免。派谁去呢?苏州行政区公安局的领导们不约而同地目光落在了年轻的公安侦察员金坚如身上。

苏州行政区公安局丁兆甲局长立即召见了准备打入敌人内部的我方侦察员金坚如,向他交待了任务,并强调:第一、此行动成败在于能否取得敌人的信任,关键在于随机应变;第二、戒骄戒躁,充分准备,切忌轻敌。马陵也从攻与守两个角度对这个特殊行动的细节进行了推敲,并反复向金坚如交代:既要善于与敌周旋,又要善于保护自己,特别要警惕作为金坚如的“掩护”的原敌“副大队长”叶和元的“反水”暗算。

由于金坚如已有过两次打入敌内战斗的经验,所以他二话没说,就信心百倍地接过了组织上的命令。

四、打入匪特内部

1950年6月12日夜晚,两辆人力车在大雨滂沱中由昆山火车站直抵正阳桥北面的交通旅社。一辆车上,坐着一位20岁左右的年轻人,白皙的脸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显示着他的书生本色。他就是由苏州行政区公安局派出打入匪特内部组织的侦察员金坚如。另一辆车上坐着的则是已被我捕获的淞南匪特组织的原敌“副大队长”叶和元。为获得匪徒们的进一步信任,他此番是来掩护金坚如同志的“陪同”。

见两辆人力车冒雨前来,交通旅社的伙计(匪特的交通员,名叫魏俊文)连忙迎出门去,他认出了淞南来的同伙后,即心领神会地直接引导两人来到一间临街的楼房中让座沏茶。这里有个匪特组织的交通员年约50左右,名叫吴荣生,外号“老油子”,两眼不时地盯着由同伙陪来的年轻人,鼠眼中充满了狐疑。

经过一番黑话、暗话的“考察”,金坚如以“胡司令侄少爷”的身份获得了两个匪徒的信任,打消了“老油子”起先对他的“年纪太轻”的怀疑。于是,他适时地亮出了丁治磐给胡肇汉的“派令”,这一招,更使吴、魏两个匪徒深信不疑。

趁热打铁,机智勇敢的金坚如立即摆出一副居高临下的态势,向两个匪徒传达了“敌后工作指示”,转达了胡司令对他们的关注之意。同时又抓住魏俊文官迷心窍的心理,在关键时刻向他们巧妙地亮出了盖有丁治磐印章的“派令”,并“论功行赏”,许愿人人都可以拿到“小黄鱼”(金条),从而使两个匪徒的戒备心理转变为恭维,不但向这位“胡司令的侄少爷”和盘托出了其组织活动的内情,还连夜分头通知四、六两个“中队”的头目陈志道、陈伯英前往昆山交通站晋见“胡司令的代表”。

当夜,金坚如在与陈志道、陈伯英两“中队长”等匪徒传达“敌后工作指示”及“胡司令”对他们的“关注”之意的时候,利用这班匪徒迫切希望越过孙、叶与“胡司令”直接挂钩的心理,又抓住他们贪婪的本性,松口许以“小黄鱼”为奖赏,使两个“中队长”愈发垂涎欲滴,居然趁机向金坚如讨价还价了起来。

金坚如当然一一应以许诺,并与匪徒们约定第二天下午把部队集中马鞍山“点验”,按人头“发饷”。

一切布置就绪后,接下来就是“聚而歼之,一网打尽”了。

1950年6月16日下午,急于封官领赏的陈志道、陈志英等七名匪徒如期来到马鞍山文笔峰。但他们做梦也没有想到,昆山县公安局早已根据情报,在此设下了埋伏。当匪徒们一踏进埋伏圈,我公安人员便在公安局长刘振东、侦察股长吴增璞指挥下,生擒活捉了他们,并当场缴获组织名册与四张“派令”。

昆山聚歼的当晚,马陵又带领金坚如前往太仓,与先期到达的丁兆甲局长会合,投入侦破“第二纵队直属大队”颜景儒股匪的行动。

颜景儒是沈霞飞的“门生”,原国民党太仓保安中队长,曾因杀害我地下工作人员有功,受到反动政府的“嘉奖”。1949年7月,颜景儒潜逃嵊泗,投奔沈霞飞后,被委为“直属大队大队长”兼“太仓行政委员”,之后潜回大陆。他在上海市怀德路739号设立“联络站”,由其弟颜景栋负责;他在太仓依靠其岳父、恶霸地主兼讼师何鸿初,以直塘为中心,在湖月桥、双凤至沙溪一带搜罗流氓、特务、三青团的骨干分子,发展地下军组织,先后建立了四个中队、三个分队,委派了一批“区长”、“乡长”、“镇长”甚至“公安局长”,其组织成员还渗入了我公安武警中队。

颜景儒凭着他的巧言令色,化名申如之,先后混入我军某部某文工团、常州市粮食局,以合法身份为掩护,通过“联络站”遥控指挥。其妻何毓芬是直塘小学的一名教师,她披着教师的合法外衣,在地下编写、印刷反革命传单,在沙溪、直塘等地散发,并在直塘小学的教师和高年级学生中鼓吹“第三次世界大战爆发”,“蒋介石反攻大陆”,也是一个死心塌地的反革命分子。

1950年仲夏,颜景儒再度偷渡嵊泗,在“敌后工作高干会”上介绍其“反革命经验”,俨然“敌后英雄”,并正式列入胡肇汉匪帮的“建制”。

当时,苏州行政区公安局在对胡肇汉、王群等匪首的侦讯中,查清了颜景儒面目及其方向。太仓县公安局也基本上掌握了何鸿初父女等人的活动情况。颜景儒在当年六月初再次潜回大陆后,竟企图利用与我苏南行署公安局侦察科长江华的“姨表亲”的关系,实现其打入我公安机关内部长期潜伏的美梦。

江华科长将计就计,并立即与苏州行政区公安局取得了联系。我公安机关接到这位江华的报告后,立即行动,于6月13日逮捕了颜景儒,密解苏州。

颜景儒落网后,苏州行政区公安局与太仓县公安局当即决定趁热打铁,由上而下,再次采用里应外合的策略,侦破全案:外线以双凤、直塘、沙溪为重点,严密探制匪徒动态;内线则派出即将上任的苏州市公安局侦察科长戚拯,以胡肇汉“联络参谋”的身份,打入敌人内部,以核实其组织情况。同时,派侦察员郭若希到太仓与金坚如配合,以太仓县政府文教科督学身份,公开进入颜景儒妻子何毓芬所在的直塘小学,调查其反革命活动,并相机进入何宅侦察。

戚拯等人打入匪徒内部后,以“上峰”的气派征服了何鸿初,同时故意露出“金条”以诱惑,使这个老奸巨滑的“土财”垂涎三尺。何鸿初为显示其反革命有功,拱手交出了其手下的地下军组织名单;何毓芬对戚拯这位“上峰”更是倾倒,主动打开他们油印反动传单地方的暗门机关。与此同时,郭若希也在何毓芬的卧室里发现了其反动日记。根据侦察所得,郭若希与戚拯分别绘制出了何家宅院的略图,完成了侦察任务。

内外两条线侦察结果,情况吻合,罪证在手,破案条件成熟。

1950年6月19日晚上,太仓县长浦太福和丁兆甲局长坐镇直塘,太仓县公安局长蔡学文、侦察股长韩金山、沙溪分局长袁培尧和马陵等同志率公安人员分别在双凤、直塘、沙溪等地同时采取行动,一夜之间,将颜景儒的“直属大队”彻底歼灭,缴获了手枪和反动传单底稿及其印刷工具等一大批罪证。与此同时,上海市公安局也将他们在上海的“联络站”一举摧毁。

至此,胡肇汉的“东区前进指挥所”所辖的几股地下军组织,在我公安机关的铁拳下全部覆灭了,匪首胡肇汉、王群等64人全部落网,缴获匪委令13张,长短枪17支,以及其他文件、关防、条戳和弹药等一批反革命罪证。丁治磬、沈霞飞一手策划的、妄图在我苏州地区建立所谓的“新政型”的“地下政权”的阴谋,遭到了彻底的破产。1950年11月30日,苏南苏州行政区人民法院宣判首要匪将胡肇汉、王群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生。双手沾满了革命志士与无辜百姓鲜血的胡肇汉罪恶的一生,得到了彻底清算。(本文限于篇幅和栏目要求,内容有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