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战指出的一条出路

石之瑜

2016年台湾地区领导人选举在即，民进党候选人蔡英文2015年9月19日在民进党“全代会”上发表演说，这个演说值得注意之处至少有两点。第一，演说中映射了她所看到的执政危机；第二，演说中完全没有提到两岸关系。这两点是一体的两面，亦即要进一步“处理”两岸关系，执政就会有危机；而弭平危机的手段，就是避免两岸关系进一步升温。

她首先指出，民进党“绝对要谦卑”，而且不可以“骄傲”，不可以“因为选举而分裂了社会”，“不择手段”或“幻想着荣华富贵”。她的这番警告，反映出她已经感受到党内蠢蠢欲动的巨大潜流，若不加以预防，今后必然变本加厉，危及执政。

反对蔡英文的国民党屡次要求她展现包容多元。她口头上虽从善如流，但没有人相信她内心真的包容两岸。民进党的打算是，选择性地对没有政治力量的、老迈的，尤其出生于大陆的少数人口表演包容，其实是在消费他们的弱势，借由看似照顾他们情感的姿态，赋予泛绿的这部分人以政治力量，令他们同样可以为所欲为，以利于民进党永久执政，以及两岸永久分离。

全球化潮流鼓吹个性、差异和能动性。但台湾曾受日本殖民，中华性遭到贬抑，已不敢代表“中国人”；国民党在内战中败北来台，以至于一想到回归，就恐惧、疏离，于是只敢在台湾代表“中国”。

因此，在国民党统治之下成长的台湾人，一方面瞧不起祖国大陆，一方面又觉得遭到国民党压制。在冷战时代，这些不成问题，人人臣服于强权政治，在台湾只能“反共”。等到全球化来临，以为解放了，可以好好发抒自己，在政治上形成了台湾人出头天的强烈愿望，先表现成对国民党的反动，进而演化成对“中国”的反动。国民党在“亲中”与“反共”之间，手足无措，民进党在“反华”与“亲日”之间，则看似如鱼得水。实际上，两党不得不发现，自己什么都代表不了，也什么都不敢代表。这就是当代台湾政治文化的根本问题。

已被撤换的洪秀柱曾准备代表国民党，在2016年“大选”中担纲候选，她曾公开感叹台湾失公义，泯公道，整个社会病了。她自己受苦受难的童年曾激励她奋斗，因此她不能体会如今养尊处优的台湾年轻人，既对社会没有建树，也对自己没有期许──有时情感极脆弱，动辄掉泪，却不会真正伸出援手；有时又极粗鲁，似乎不共戴天，但也不曾真的下手。至于利用他们“逢中即反”的“台独”政客，公开场合对大陆视若仇雠，私下却照样能跟大陆客人把酒言欢。缺乏公义只是其公开一面，另一面是自卑、空虚。

当然，并非人人如此，可是，无人不受影响。如早先农民进城不适应街头红绿灯，在车阵中惊险摸索，一旦进城人数众多，遵守红绿灯的其他人，一时间可能跟着失去对交通号志的尊重。要是红绿灯自始就无人遵守，后来的人如何开始尊重之？国民党在台湾维系“中华民国”，就像这样一个自始不能取信的交通号志。现在，台湾人对“中华民国”这个标签嬉笑怒骂，不过是戳破国王新衣的假象。当人们自己处在空虚无比的情境下，揭穿别人的空虚就成为掩饰自己空虚的便宜策略。

连战是个例外。他赴北京参加抗日70周年纪念，却在台湾受到围攻，这在政治上无法解释，起码国民党怎可自掘坟墓，将民族抗日矮化成是国民党抗日，企图在台湾垄断抗日史，视全体人民为无物？这无异于切割自己的民族认同。一言以蔽之，连战是因为表现出对中国身份的坦然而令人嫉妒。台湾朝野没有其他人物敢主张自己，即使“台独”也不敢如李登辉公然投日，而只能靠盲目“反中”，因此笨拙地将自己锁在“中国”的反面，动弹不得。“台独”空虚如此，国民党则更痛苦，所以他们痛恨连战，不啻揭穿自己。

连战其实指出一条可能出路。对他而言，中国人也好，台湾人也好，都不是创伤，他在自家传统中受中国文化熏陶，免于殖民者羞辱的记忆。当“台独”借本土意识崛起之际，他俨然属于本土；待国民党与“台独”都卷进自我否定的漩涡，连战受胡锦涛提携，完成突破历史瓶颈的和平之旅，自此找到属于自己的历史路径，成为两岸和平使者。台湾有连战这样的长者，大陆就有了可以和平对话的对象。

连战给我们的启示是，自然传承中国文化，培养出比较稳定的身份意识，而“台独”利用灌输及消音的文化改造，包括当前蔡英文的“包容说”，迟早变成掏空。好在台湾人起码还读四书五经，过三节，祭祖先。最终平复人心的解药，必须出自文化母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