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下的碎片

◆ 聂 耶

阳光下的碎片

◆ 聂 耶

一

最早发现尸体的是环卫处扫马路的女工，名叫李爱和，时间是在12月26日清晨，圣诞节后的第二天。等赵建军带着队伍赶到现场时，李爱和还抱着扫把坐在马路边的台阶上瑟瑟发抖。

“大清早的，咋会遇见这样的事呢，太吓人了。”

赵建军是平山市公安局刑侦大队大队长，一个干了二十年公安的老刑警。此时的他，一脸严肃地站在尸体正前方。

死者系女性，20岁左右，死亡位置位于红色越野车的右后座位上。尸体呈仰睡状，全身赤裸，脸部红肿，脖子上有掐痕，双腿被分开成“大”字，下体有流出的血迹，凝固在汽车的座椅上，疑似生前被人性侵。车子里很凌乱，到处都有翻动的痕迹，好像是有人在寻找什么。可以判断，这是案发的第一现场。

“大家分头干活。一组勘测现场，采集指纹；二组负责与报案人谈话及摸清死者社会关系；三组调查马路周边录像资料以及死者电话记录、微信记录、上网记录等，只要和死者有关的东西，我全要掌握。”赵建军右手一挥，大声说道。

警戒线迅速地拉了起来，看热闹的人群被隔在黄线以外，一组、二组、三组的民警陆续进入现场。

赵建军抬手拨通一个电话号码。

这是平山市十年来发生的首起命案，赵建军不敢私自做主，第一时间给局长打去电话。

“立刻成立专案组，由副局长王利民任组长，你任副组长，全力侦破此案。我下午的飞机回平山，吃晚饭时再细聊。”接电话的人叫林颖，是平山市公安局局长。

“可是，王利民局长目前在休病假。”赵建军说。

“那专案组暂时由你负责，有情况随时向我汇报。”

“是。”赵建军合上了电话。

“赵队，死者的情况搞清楚了。”趁着赵建军打电话的工夫，副大队长马元已经查到死者的信息。

“死者叫什么？”

“廖清颜，是旭日烟花集团老总廖繁华的女儿。”

“廖繁华的女儿，这可不是个小事哦！”赵建军心里默念道。

二

平山市是一个县级市，由清水市代管，它位于湘岚省的东部，总面积约2100平方公里，人口刚刚100万。平山市盛产花炮，在全国享有“花炮明珠”的美誉。廖繁华的旭日烟花集团股份有限公司是平山市最大的烟花生产厂商之一，每年在全国的销售总额达到五十多亿元。在平山市唯一有实力和他抗衡的，只有宏图烟花集团股份有限公司老总康盛年,两家公司加在一起占据了平山市花炮销售总量的七成以上，在外界有“平山双雄”之称。

廖繁华不但经济实力雄厚，在平山市的政界也颇有影响力。他是平山市工商联合会的会长、湘岚省慈善协会副会长、省里某名牌大学的客座教授。不无夸张地说，哪怕是廖繁华打个喷嚏，都能让平山市的经济发展指数上下摆动两下。可现在，廖繁华唯一的女儿遭遇不测，赵建军的心里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预感。

电话铃“铃铃铃”地响了起来。

赵建军一看手机屏幕，果然是廖繁华。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赵建军想。

接通电话，廖繁华焦急的话语从电话里扑面而出。

“赵队，这到底怎么回事，听说我女儿被人害死了？”

真没想到，廖繁华的消息这么灵通,自己也不过是刚到现场还不到一小时。

赵建军回答：“廖总，我正在案发现场，令爱的事情我们正在调查，结论还没有出来，暂时不能定性。你放心，我们已经成立专案组，全力侦破此案。”

“我放心？我怎么放心？我女儿都死了我还放个屁心啊。林颖在哪里？为什么他不接电话？有什么事比命案还重要？”廖繁华言辞火爆犀利，话语间充满了愤怒。

“廖总，你的心情我理解。林局正在外地出差，因为这个案子，他正往平山赶。你别急，我们一定会给你满意的交代。”

“满意的交代？我怎么满意？你们公安局干什么吃的，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么死了，还要你们干什么？”廖繁华显然已经被愤怒冲昏了头脑，赵建军说的每一句话都成为他攻击的对象。

赵建军将手机从耳边远远地拿开，但就算隔了半米远，他都还可以听见手机里传来的鼓噪声。又过了一阵，直到手机里面完全安静了，赵建军才重新将手机靠近耳朵，说：“廖总，我们这里发现了线索，我先不给你说了，挂了。”

真是越有钱的人，脾气越大。赵建军心想。

“通知大家加快速度，中午12点半在大队会议室开研判会。”赵建军转身对马元说道。

三

12点30分，赵建军走进了会议室。

刑侦大队副队长马元和“12·26”专案组的成员已经全部就坐。会议室正中的大屏幕上，正在循环播放着现场拍摄的照片。

“大家都到齐了，我就先说吧。”副队长马元开口说道，“死者叫廖清颜，1990年12月出生，平山市人，毕业于英国剑桥大学国际经济和贸易专业，今年六月份回国，目前住在西山上的别墅里，同住的有她的父亲、后妈以及后妈的孩子。停在现场的汽车是死者于今年8月在省城的汽车专卖店购买的，3.0排量的红色越野车，还没有上牌。根据我们询问报案人李爱和的情况，搜索了25日晚6点以后到26日凌晨6点的沿途路段的监控录像，发现死者所开的越野车是26日凌晨1时从市中心的‘哈迪’酒吧开出来的，随后一路往南，开到了案发地点。因为环线桥下到开发区广场路段无路灯、无摄像头，除报案人以外，未找到其他目击证人，所以车子开过去后就等于进入了盲区。我们从录像中看到在那个时段有10辆汽车进出了那个区域，但因为录像效果太差，看不清楚车牌。”

“技术人员有什么结论？”赵建军问。

“从死者身体的僵硬程度，我们初步推测死亡时间为26日凌晨3点左右。死者生前有被殴打的痕迹，脸部红肿，脖子上有掐痕。另外死者下体撕裂，有血液淤积，死前有过性行为。我们已经将采样送往省厅化验，具体的调查结果要三天时间才能出来，至于具体死因也要通过解剖化验才知道。”

“现场物证分析有什么发现？”赵建军继续问。

“车上没有发现死者的钱包和手机，我们在汽车的后座上提取到除廖清颜以外的两枚不同指纹，目前正在使用电脑进行比对。死者的电脑聊天记录很少，几乎不上网聊天。她的手机通话记录很多，有家里的人，也有朋友，还有同事，但在25日晚12点以后，她没有接打一个电话，手机目前处于无法接通状态。”

“廖清颜的社会关系弄清楚没？”

“死者是廖繁华和前妻所生的女儿，生母在生育她的过程中大出血去世。廖繁华现在的老婆，是死者的后妈，叫朱可儿，今年32岁。她生了一个儿子叫廖萧，今年3岁，是死者同父异母的弟弟。死者还有一个男朋友，叫杜康，刚满30岁，外省人，是市中心‘哈迪’酒吧的股东之一。”

“25日当晚死者和谁在酒吧喝酒，散场后又和谁开车离开？”

“酒吧里的摄像头效果不好，而且酒吧里的光线太暗，看不清人的长相，但从进出门的时间判断，死者离开酒吧的时间是26日凌晨1点。”

赵建军一拍桌子，说：“这就是关键，大家马上分头行动，对25日晚上酒吧发生的情况进行调查，询问所有当晚去过酒吧的人。我要搞清楚廖清颜在酒吧的最后几个小时里面发生的一切事情，和什么人喝酒，说了什么话，是谁喊她去的，最后是谁和她一起离开……”

四

马元带着民警找到杜康家的时候是26日的下午，他还在家中蒙头大睡，马元拍了好一阵门，门才打开。

杜康不是平山市人，他是今年6月和廖清颜一起回国后到平山市发展的，目前住在西山边上一个三室两厅的公寓里。

“你是杜康吗？”马元亮明警察身份后，问道。

“是啊，怎么了？”杜康的眼睛眯缝着，显然没有完全清醒。

“我们有几个关于廖清颜的问题想问你，可以进屋聊吗？”

“哦。”杜康打开门，将马元等人让进屋子。

客厅里乱糟糟的，地上、茶几上、墙角里，各式各样的空酒瓶摆得到处都是。

杜康指了指沙发，示意马元坐，然后一屁股坐到沙发的另一头。

“你最后一次见到廖清颜是什么时候？”马元直接问。

“昨天晚上。清颜过生日，我在酒吧开了个包厢，约了一些朋友给她庆祝。”

“你都约了哪些朋友？”

“这个就太多了，来酒吧玩的都是朋友，那天又是清颜生日，过来敬酒的朋友一波接一波的，一直没有中断过。”

“廖清颜是几点离开酒吧的？”

“具体时间忘记了，她说她困了，然后要我陪她回家。”

“你们当时是怎么回家的？”

“开她的车。”

“你们不是喝酒了吗？怎么还能开车？”

“她还算清醒吧，反正就是她开车回家的，怎么你们警察是来查酒驾的，她难道撞人了？”

“我们是刑警，不是交警。昨晚你和廖清颜离开酒吧后直接回家没？”

“没有，她说酒喝多了心里烧得慌，要开车出去兜兜风，然后就将车往城外开。我也不知道开了多远，反正后来就停在了一条路的边上。那个地方挺黑的，连路灯都没有。我们在那休息了一阵，后来她在车里说要和我分手，我不同意，我们就吵了起来，然后她要我滚，我就下车回家了。”

“你们就简单地吵了一下？”马元看着杜康的眼睛问。

“我，我当时打了她几下，就两下。当时我比较激动，没有控制好情绪，吵着吵着就动起手来了。”马元眼神有一丝慌乱。

“你是不是打了她的脸，还掐了她脖子？”马元继续问。

“我，我当时喝醉了，我想不起来了。”马元说。

“昨晚你和廖清颜一起从酒吧离开，随后将车开往郊区。今天早上七点，廖清颜被人发现死在自己的车里，你觉得你有什么需要解释的吗？”马元缓缓地说。

“廖清颜死了？怎么？你们怀疑是我杀的？”杜康问。

“你是最后一个见过廖清颜的人，你和她发生了争吵，并动手，她的车上到处是你的指纹。”马元说。

“我可没杀人啊，警察同志，我真的没杀人。”杜康激动得一下站了起来。

马元身后的两个民警瞬间扑过去，将杜康压在沙发上。

“我们并没有说你杀人，只是你要和我们回去接受调查。”马元俯在杜康耳边说。

“人不是我杀的，是康盛年，一定是康盛年杀的。康盛年一直在纠缠廖清颜，他昨晚也在酒吧里，肯定是他。”

“有什么话到公安局再说吧。”

“咔嚓”一声，马元将手铐拷在了杜康的双手上。

五

宏图烟花集团股份有限公司是平山市历史悠久的烟花品牌，传到康盛年这里已经是第三代。

廖繁华的旭日烟花集团市场重心放在国内，宏图烟花集团的市场重心则主要是海外市场，宏图烟花集团的海外市场的销售额每年达到六十亿元，占了平山市出口额的八成以上，也因为这两个集团一个面向国内，一个面向海外，才让平山市里一山容下了二虎。

康盛年刚刚三十岁，正是年富力强的黄金年纪。他毕业于英国剑桥大学，学的是行政管理专业。大学毕业后，康盛年回国进入家族企业工作，经过近七八年的锻炼、磨合，他的父辈们逐渐淡出历史舞台，康盛年成了宏图烟花集团实际上的掌舵者。康盛年也确实有些能耐，在他的打理下，宏图烟花集团的实力超越了前两任，达到了历史上的一个巅峰。康盛年连续几期登上国内财富周刊的封面，多家媒体对他进行过深度采访和报道，他是湘岚省十佳青年企业家、华中华南地区的年度十大新闻人物、宏图烟花集团海外执行部行政总裁，一个名副其实的高富帅。

外界对于康盛年的评价一直褒贬不一，贬的地方主要是围绕他私生活的糜烂。也许是康盛年那旺盛的精力刺激了他雄性荷尔蒙激素的分泌，康盛年身边女人一直不停地更换，从来没有间断过。他不是今天和一个小歌星吃饭，就是明天和哪个电视台的主持人在商场逛街，或者在微博上和某个模特打情骂俏……康盛年从不在乎别人的看法，他掌管下的宏图烟花集团越做越大，实力越来越雄厚，这就是他说话的底气。因为有底气在，他的这些行为在一些人眼里反到成为了一种个性，甚至被集团的其他股东所默许。康盛年在某些私下的场合直言不讳地说，女人就是他的动力和源泉，只要身边有女人，他的烟火帝国就永远不会衰败。

赵建军是亲自来找康盛年的，见面的场所是在康盛年的办公室里。这是宏图烟花集团总部里的核心位置，红色的波斯镶金地毯，高档的黄花梨桌椅，无处不彰显着主人的身份。

“康总，我今天是为了廖清颜的事情过来的。”

“我从昨晚到现在打了很多电话给她，但她一直没有接。”康盛年从旋转椅上转过来，冲赵建军点点头。

康盛年穿着一件浅灰色西装，里面是一件白色衬衣，显得干练得体。

“廖清颜死了。”赵建军说。

“什么？”盛康年腾地一下站起来，端着的咖啡差点泼了出来。

“我今天就是为这个事情来的。”赵建军接着说。

“我的天，我一下子接受不了，你让我缓一缓。”盛康年转过背看着窗外，大口地喘着气。

大概三分钟后，康盛年才重新坐回椅子上。

“我真的不敢接受清颜死的现实。”

“但这就是事实。我能问几个问题吗？”

“问吧。”

“康总昨晚去了‘哈迪’酒吧？”

“清颜昨晚在‘哈迪’酒吧搞生日聚会，我买了生日礼物去送给她。当时我和清颜聊得挺开心的，后来他那个男朋友过来了，我们双方闹了点不愉快，我就先离开了。”

“你能说一下当时的具体情况吗？”

“清颜那个男朋友对我很仇视，他怕我抢走他女朋友。那天我去酒吧送礼物给清颜，才刚和清颜喝了几杯酒，他就过来要赶我走。当时大家都喝了点酒，吵了几句，后来是朱可儿拖我走了。”

“康总，据我们所知，廖清颜和杜康是公认的男女朋友关系，你还去接近她，我不是很理解。”赵建军说道。

“古人有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现在是二十一世纪，而且清颜又没有结婚，我为什么不能追求她。你们看看那个男人，一个开酒吧的小老板，要什么没什么，头发还弄得和猴子屁股一样，那是正经人吗？他从清颜那里弄了很多钱，酒吧投资的钱，买房子的钱全是清颜出的，那个男人就是一个吸血虫，他看清颜家有钱，所以不肯撒手。我都不知道清颜喜欢他哪一点？”面对赵建军的询问，康盛年说得直言不讳。

“可是我们听到的却是另外一种说法，说廖清颜不喜欢你，是你一直在纠缠廖清颜。”赵建军说。

“放屁，这个话肯定是杜康说的，我和清颜是天生绝配，我以前是喜欢玩，但那是因为我没有遇见清颜。”康盛年冷哼了一声。

“你意思是杜康是为了廖清颜的钱所以和她在一起？”

“具体你们去问清颜的后妈朱可儿，她对里面的事情比较清楚。”

六

在西山上的豪华别墅里，赵建军见到了朱可儿。

虽然已经为人妻母，但朱可儿身材一点也没有走样，该细的地方细，该圆的地方圆，而且更比一般的年轻女孩，多了一种成熟的风韵。

“廖清颜和康盛年、杜康三人是什么关系？”赵建军问。

“这个怎么说呢，清颜是在外国留学的时候先认识杜康，后来回国后遇见了康盛年。他俩对清颜都很喜欢，特别是康盛年，他认识清颜以后，天天送鲜花，送小礼物，遇到大小节日还要送时尚的衣服、首饰、香水、包包什么的，很符合清颜的小资情调。有那么一阵子，清颜好像动了心，但杜康这边不撒手，清颜只好夹在两个人中间。我也弄不清楚清颜是怎么想的，估计她心里也是乱的。”朱可儿穿着一件貂皮缩腰小棉袄，很优雅地坐在赵建军的对面。

“听说那天晚上在‘哈迪’酒吧里，康盛年和杜康，还有廖清颜三人之间发生了矛盾，当时你也在场？”

“这件事怪我，是我将清颜开生日派对的消息告诉康盛年的。随后康盛年就买了礼物去酒吧送给清颜，当晚杜康也在酒吧。他俩都是年轻人，血气方刚的，再加上酒精一刺激，就闹腾了起来。酒吧是杜康开的，我怕康盛年吃亏，拖着他先走了。”

“然后呢？”

“然后我就开车回家了。大冷的天，哪里有家里舒服。”

“我还有一个不懂，你为什么要把廖清颜过生日的事情告诉康盛年？”

“你不觉得康盛年比杜康更适合清颜吗？”朱可儿反问。

“什么意思？”赵建军问。

“我和清颜的年纪相差不大，虽然我是她后妈，但我们关系很好，平时和姐妹一样无话不谈。我们经常一起喝茶聊天，一起逛街购物，一起做头发练瑜伽。清颜内心很孤独，杜康不懂。清颜只是因为当年在外国读书时举目无亲，遇见了杜康，所以才在一起，其实他们不是一路人。杜康刚来平山发展的时候，没有工作，问清颜要了不少钱。后来他拿清颜的钱投资，当了‘哈迪’酒吧的大股东，阔了起来，就成天和那些‘90后’的小女孩厮混在一起，两人为此还吵过架，清颜都很久没有去杜康家了。相反康盛年就好多了，幽默、帅气、多金，有事业，有上进心，对清颜也大方。虽然过去有点花心，但哪个成功的男人没有这样的毛病。而且不是有句老话叫‘浪子回头金不换’嘛。”

“对于清颜的死你有什么看法？”

“哎，年轻人的爱啊、恨啊，我也不知道怎么评价。”

七

“关于死者的家庭情况调查到什么没有？”回到刑侦大队，赵建军问马元。

“廖繁华和前妻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大学毕业后，廖繁华为了前妻，放弃在大城市发展的机会，回到平山市结了婚。他从烟花厂的技术员做起，用了六年的时间，当上烟花厂的副厂长。随后，他辞去工作，拉了一帮朋友另立山头，成立了现在的旭日烟花集团股份有限公司。他用近十年的发展，将公司打造得初具规模。廖繁华是在34岁那年要孩子的，廖繁华的前妻和他年龄一样，因为是高龄产妇，身体又不好，生廖清颜的时候引发了大出血，经抢救无效死亡。妻子的过世，对廖繁华影响很大，他独自照顾廖清颜到18岁，其间连女朋友都没有找。”马元回答。

“继续，我听着。”赵建军说。

“廖清颜高中毕业后，廖繁华将她送去英国的剑桥大学攻读国际经济和贸易专业。而也是在廖清颜出国的第二年，廖繁华认识了现在的妻子朱可儿。朱可儿之前在北京娱乐圈发展，出过唱片，拍过广告、电视剧，但一直不温不火。三年前她和廖繁华认识后，闪电结婚，随后就生下了一个儿子，取名叫廖萧。”

“那意思是朱可儿母凭子贵，坐享豪门。”赵建军问。

“可以这么说。”

“继续。”

“在送廖清颜出国的问题上，廖繁华咨询过一些人，他一方面是为了培养女儿接班，另一个方面也是想打开国外市场。旭日烟花集团虽然占有了庞大的国内市场，但在国外市场的占有率非常少，和他们的对手宏图烟花集团比起来，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所以，廖繁华想将业务向海外扩展的想法不是一天两天。而事实也证明，廖繁华送女儿出国学习这步棋是正确的。今年6月，廖清颜从外面学成归来，马上在公司发展上大展拳脚，她制定的海外营销策略和公关方案，打开了欧洲市场的大门。早两个月的时候，旭日烟花集团和宏图烟花集团狠狠地掰了一次手腕，结果是旭日烟花集团抢走了本属于宏图烟花集团的一个大单，在欧洲市场的销售额首次突破了亿元大关。为此，宏图烟花集团还把旭日烟花集团告上了法庭。但因为双方都是平山市的支柱产业，在上级部门的调解下，这个事情不了了之。”马元说。

“你的意思是说廖清颜回国后，让旭日烟花集团和宏图烟花集团发生了利益冲突，还闹上了法庭？”

“是的，这些情况是旭日烟花集团里的一位元老在电话里说的，我们不知道名字，但知道是个女人。”

“她说旭日烟花集团抢走了宏图烟花集团上亿元的生意，这个事情最后不了了之？”

“是的。”

“难道是因为商业纠纷？”赵建军点燃了一根烟。

八

晚上6点，市局会议室里，一干人等正襟危坐，等待着局长林颖的到来。

“大家都辛苦了。”门被推开，林颖大踏步地走进了会议室。

“林局好！”会议室的人都站了起来。

“都坐吧，我刚才在门口遇见廖总，作为死者的家属，我想大家能体会到他的心情。建军你先来说案件调查情况。”林颖说。

“好的。”赵建军站了起来。

“根据我们的前期调查和分析，杜康的嫌疑目前最大，他和廖清颜是情侣关系，两人是26日凌晨1点一起离开酒吧，随后将车开往案发现场。两人在案发现场因为感情纠葛发生争执，并有肢体接触。按照杜康的说法，吵架后，他一个人走回了家。我们在杜康家附近的监控里找到了杜康的影象，当时时间是凌晨5点。案发地到杜康家楼下的距离有五公里，但走路绝对不用花4个小时的时间。根据调查的线索，杜康现在住的房子，以及‘哈迪’酒吧的股份，都是廖清颜出资，但拥有权是杜康，如果廖清颜去世，这些资产自然归杜康所有。从这一点上看，杜康有作案时间，也有作案动机；第二个嫌疑人是康盛年，宏图烟花集团和旭日烟花集团属于业务竞争关系，前几个月，双方就发生过一次经济纠纷，廖清颜的死，宏图烟花集团是既得利者。康盛年具备作案动机；第三个嫌疑人是朱可儿，廖清颜死了，她儿子变成唯一继承人，她也有作案动机。”

林颖点点头。

赵建军继续道：“这三个嫌疑人我们是从动机分析的。因为死者生前曾被性侵，朱可儿的怀疑基本排除。而廖清颜的钱包、手机都遗失了，这又产生了另一种可能。因为死者当晚醉酒，又一个人开车停在那种荒郊野外，可能是路过的男性，见色起意，直接抢劫强奸杀人。所以我们下一步的重点一是对杜康进行攻心；二是在周边继续寻找目击证人；三是等待省厅的化验结果。”

三天一眨眼过去了，省厅的化验结果发回到平山市公安局，廖清颜下身发现康盛年的体液，而廖清颜真正的死因是急性心肌梗死。

“医生，像廖清颜这样的人急性心肌梗死，正常吗？”赵建军向省医院的专家咨询。

“心肌梗塞是由于供应心肌血液的冠状动脉突然闭塞，直接诱发心肌血液供应中断，心肌坏死，发生比较厉害的心律失常引起心脏功能的突然丧失，发生猝死。目前，冠心病死亡率跃居国内病症死亡率之首。约七成心梗猝死病患与天气有关，特别是在冬、夏季时，心梗猝死者较多，而且大部分急性心肌梗塞是突然发生的，之前一般无心脏病特征。发病者也没有年龄的限制，理论上高血压、高血糖、血脂紊乱、吸烟、肥胖、过度劳累等都有可能发病。”专家答复赵建军。

九

因为省厅发来的化验结果，康盛年成为命案的最大嫌疑人。

赵建军立刻安排人到宏图烟花集团对康盛年进行了传唤。

“康盛年，你有什么想说的？”刑侦大队的讯问室里，赵建军拿着化验报告，对着康盛年说道。

康盛年低着头默不作声。

“汽车里有你的指纹，死者身体里有你的精液，你不想说点什么？”

康盛年仍不作声。

“那我替你说吧，你一直在追求廖清颜，但因为廖清颜男朋友杜康的阻挠，你一直未能如愿。25日晚上，你去酒吧给廖清颜庆祝生日，又遇见了杜康，你们双方闹得很不愉快。你怀恨在心，从酒吧出来后一直躲在暗处，并在廖清颜出酒吧后跟踪了她的汽车。你一直跟到郊外，发现廖清颜和杜康在车上发生争吵，杜康离开汽车后，你来到廖清颜的车上，强暴了她，在案发过程中廖清颜剧烈反抗，引发急性心肌梗死。你害怕担负责任，随后开车离开。”

“胡说，我没有强奸她，她也没有死。”康盛年突然捂着耳朵大叫起来。

赵建军瞄了一眼马元，后者马上打开电脑进行记录。

“我那天从酒吧出来后，确实没有回家。我喝了不少酒，心里火烧一样难受，我想单独和清颜谈一下，就一直在酒吧对面等。到了一点多钟，我看见清颜和杜康从酒吧出来，于是就开车远远地跟在他们后面。我看见他们将车停在路边吵架，杜康打了清颜，然后就下车走了。等杜康走远，我开车靠上去。我看见清颜的脸上被扇肿了，清颜看见我后，抱着我哭，我坐在她的车里面安慰她，后来自然就发生了那些事情。我和清颜绝对是自愿的，做完事后，我才发现清颜竟然是处女，流了不少血。后来清颜不知道怎么了，突然态度大变，很愤怒地赶我走，说要一个人静静。我一直苦口劝说她，并说我会为她负责，但她一直在哭，要我离开。我拗不过她，只好开车先走了。我走的时候廖清颜还是好好的，到家后我一直打她的手机想和她道歉，但她一直没接电话。我当晚确实喝多了酒，但我绝对没有强奸她，也没弄死她，我怎么可能会有杀她的动机呢？”

“你当然有杀她的动机。廖清颜进入旭日烟花集团工作后，成效显著，在两个月前，他们抢了你们集团一笔将近一个亿的海外订单，为此你们还闹上了法院，最后这个事情却不了了之，换作任何人都不可能咽下这口气。”赵建军道。

“这，我……我要求见我的律师。”康盛年长叹一声说道。

“康总，看来你已经无话可说了。”赵建军说。

“我再说一次，我没有强奸，我也没有杀人，律师来之前我不会再说一句话。”康盛年冷冷地说。

十

“省厅化验处发来传真，他们在死者下身又发现了另外一个人，也就是杜康的体液。”马元向赵建军报告。

“这怎么可能？是不是弄错了？”

“千真万确，检测了好几次，估计是因为杜康带了避孕套，所以留下的体液很稀少，只分散在死者下身的外部，没有进入体内。所以才在第一次的检验中，被遗漏了。”

“马上去找杜康。”赵建军立刻下达命令。

杜康一直没有离开警方的视线，不到一个小时，杜康就从家里被带回了刑侦大队。

“我们都不要绕弯子。说吧，26日凌晨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看着对面的杜康，赵建军问。

“我上次说过了啊，廖清颜要我下车后，我就回家了。后面的事情我不知道了。”杜康回答。

“你和廖清颜认识多久了？”赵建军突然问。

“三年，怎么了？”杜康一下没反应过来。

“你们是否发生过性关系？”赵建军问。

杜康陷入了沉默。

“你和廖清颜在一起这么久，你却从来没有和她发生性关系，是因为廖清颜从心里看不起你，是不是？你和廖清颜回国发展，廖清颜遇见盛康年后，她想和你分手，但你一直纠缠着她不放，你得不到她的人，就变着法子从她那里搞钱，是不是？26日凌晨你和廖清颜从酒吧出来后，在回家的车上，你俩再次发生争执，随后你下车离开。但你并没走远，你随后看见康盛年的车开过来，并看见廖清颜和康盛年在汽车里做爱，你感到愤怒。是不是？等康盛年离开后，你回到汽车，强行要和廖清颜发生关系，遭到廖清颜的拒绝，你殴打了她，并掐住了她的脖子，最终强奸杀死了她。”赵建军一口气说下来。

“你胡说，我没有。”杜康挥着手说。

“胡说？你脸上这个新伤疤是那天晚上被廖清颜的指甲划的吧？她的指甲缝里有你的皮下组织细胞。你对廖清颜施暴的时候所带的避孕套，也被我们在相隔十多米远的草丛里找到了，而且我们从廖清颜下身也发现了你的体液，你还有什么话说？”赵建军继续说。

“我承认和廖清颜发生了关系，但我没有杀她。我看见廖清颜和康盛年在车里做爱，我非常生气。我和廖清颜认识这么久，都没有发生关系，现在却被康盛年抢先了。我喝多了酒，有点失去理智，等康盛年走后，我回到汽车边看见廖清颜正在穿衣服，当时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来的力气，上去就将她压在身下，她当时拼命打我，我也顺手扇了她几下，把她扇晕了过去。做完事后，她还一直没有醒，我当时也害怕了，我摸了她的呼吸和心跳，发现都是正常的。当时我的酒也醒了，就赶紧跑回了家，我真的没有杀她。”杜康绝望地叫起来。

“我们并没有说你直接杀人，你在对廖清颜施暴的过程中，因剧烈的体力负荷诱发了斑块破裂，导致她急性心肌梗死。虽然你没有直接杀人，但也是间接故意。”赵建军将诊断书放在杜康的面前。

“这怎么可能，她身体一直挺好的，怎么这么容易就死啊？”杜康抱着头哭起来。

“你还有脸哭，你个王八蛋，我要杀了你给我女儿抵命。”审讯杜康的时候，廖繁华也来了，他冲上去按住杜康就打。

赵建军等民警赶紧将廖繁华拖住。

十一

廖清颜被杀案，在平山市警方三天三夜的侦破下，成功告破。

杜康因涉嫌强奸罪、过失致人死亡罪，被暂时关押在平山市看守所，等待法院的最终判决。

宏图烟花集团总裁康盛年因牵涉命案，集团形象大打折扣，几乎损失了一半的海外市场。康盛年对廖清颜的死深感内疚，他辞去宏图烟花集团总裁的位置，出国疗养。

丧女之痛让旭日烟花集团的廖繁华一夜之间老去了很多，他无心经营企业，将集团整个交给朱可儿打理，每天带着儿子廖萧玩耍，再不问俗世。

这样的结果，在朱可儿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在一个很平静的下午，朱可儿将一笔巨款打到一个外省陌生的账户上。

“药水效果不错，该你的钱一分也不少。”

“是夫人设的局好。先让他们三人陷入三角恋情，又在那晚喝的酒里放入春药，让他们喝下后，爆发原始冲动引发事件的发生。最后还等到只剩下廖清颜一个人的时候将药水点入她的口里，通过药力诱发廖清颜急性心肌梗死。为了不让她发病时打电话求助，又不引起怀疑，还将廖清颜的手机和钱包一并带走，夫人这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果然厉害。”

“你故事编的很好，怎么不去当小说家？”

“夫人过奖。”

“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联系，以后天涯陌路，两不相欠。”

“江湖的规矩我懂，夫人放心。”

挂断电话，朱可儿将电话卡取下，丢进了路边的水沟里……

发稿编辑/耿一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