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小说《班主任》为例浅析“伤痕”之殇
2015-12-24徐丹
徐丹
摘要:作为“新时期文学”的起点,“伤痕文学”有其众所周知的历史功绩,从各个方面表现出了超越“文革”政治文学的价值。但是,“伤痕文学”不可避免地存在着它自身基于历史的和理性批判的缺失而带来的局限性。“伤痕文学”的批判者不能以理性的态度来分析整个中国所走过的挫折,而是情绪化的停留在政治批判视野。作为“伤痕文学”的代表之作,小说《班主任》不同程度的表现出这些问题。
关键词:《班主任》;“伤痕文学”;局限性;当代文学
1977年8月,“文化大革命”宣告结束。愚昧、落后、封闭、盲从,这些“四人帮”藉以推行封建法西斯统治的社会条件,十年“文革”动乱造成了中国社会切肤之痛的悲剧,在粉碎“四人帮”后的胜利欢歌中,“《班主任》的出现、《伤痕》的发表引发了一场文学领域揭批‘四人帮的潮流,这一文学思潮后来被命名为‘伤痕文学”。[1]伤痕小说的作者以亲历者的身份讲述着“文化大革命”中人民的灾难际遇。可以说,伤痕小说就是在写社会伤痕的。
1977年11月号的《人民文学》,推出了刘心武的短篇小说《班主任》,由于他大胆和尖锐地揭开了极“左”路线戕害青少年心灵的问题,并率先发出了“救救孩子”的呼唤。《班主任》因此成为开“伤痕文学”之先河的代表作之一。
在《班主任》中,作家写了两个“孩子”。一个是“坏孩子”宋宝琦,一个是“好孩子”谢惠敏。宋宝琦从外在形象到内心世界,都是一个“杯孩子”,身上“一疙瘩一疙瘩的横肉”,嘴唇是“在斗殴中打裂又缝上的”。他的内心世界更是空虚无聊,愚昧无知。堕落为小流氓的宋宝琦是能够给读者留下印象的。但《班主任》的匠心并不在写宋宝琦的堕落人生,落人生,而是写“好孩子”谢惠敏精神世界的扭曲,小说在“伤痕文学”中的地位、在新时期小说中的贡献主要取决于后者的成就。“好孩子”品学兼优,担任班级团支部书记。就是这样一个天真无邪的孩子,却完全政治化成了典型的“文革思维”。把生活中的一切都理解为“阶级斗争”。——“文革”在这方面对青年一代的影响是巨大的,个人的教育背景在他的一生中都发挥着作用。谢惠敏愈是怀有“朴素的无产阶级感情”,愈是品行端正,愈能够按照当时的政治要求去思考、去行动。她把涉及爱情的世界名著看做“黄书”,把未推荐的书看做“毒草”,认为穿短袖衬衫和裙子是“资产阶级作风”,等等。刘心武对谢惠敏形象的成功刻划,深刻揭示了“文革”的极“左”本质,并发因此把极“左”思潮对青少年一代造成的精神创伤问题凸现出来。
以《班主任》为中心的伤痕主义文学思潮获得了极高的评价,被认为是“全民政治的觉醒”并“构成了整个民族精神的觉醒”,“标志着我们民族理性意识和自主精神的一次新的觉醒”。“愚昧状态的结束,意味着思维理智的恢复。文学终于回到正常的生存状态中来。我们有幸争取到这样一个健康的时代,也许这个时代并没有给我们什么实在的东西,但它却给了我们思考的自由。”[2]
随着研究的深入,人们也开始注意到:由于政治条件的限制,“伤痕文学”留下了历史转换时期的局限。那就是这一时期的“觉醒”和“理智”是具有极强的相对性的:“运用过去的价值推翻‘文化大革命时期的价值尺度。人们还依然生活在领袖、伟人的光环下,并再度自发地塑造了一个新的领袖。人们甚至对‘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反右扩大化、‘十七年中违反常规的政治斗争置若罔闻,对过往的反思还有赖政策引导。”[3]
以《班主任》为例,在对于《牛虻》的评价问题上,“好孩子”谢惠敏觉得“凡不是报上推荐的、图书馆外接的书全是黄书”。这样的价值观诚然深刻展现了在“四人帮”的精神暴力下,青少年的灵魂被扭曲到何等愚昧、荒唐的程度;但是,我们仔细观察张老师,他虽然认为“这本《牛虻》可不能说是黄书”,却不难发现他的凭证完全来自过去的经验和标准,“他回忆起自己中学时代的情况。那时候,团支书部曾向班上同学们推荐过这本小说……围坐在篝火旁,大伙用青春的热情轮流朗读过它;依扶着万里长城的城堞,大伙热烈地讨论过‘牛虻这个人物的优缺点……这本英国小说家伏尼契写成的作品,曾激动过当年的张老师和他的同辈人,他们曾从小说主人公的形象中,汲取过向上的力量”,也就是说这些对于过去的温馨回忆,才是支撑张老师挥别昨日灾难的真正力量。显然,这种借回忆“文革”以前的价值标准和历史纪录来反抗、否定受“四人帮”影响的价值观和现实,对于创作思想的解放和文学的历史发展是会带来阻滞的,“注定了历史超越性的匮乏”。[4]
此外,作为新时期文学报春花,《班主任》却并没有在思想深度方面“拨乱反正”。小说中所阐释的只不过是由一种领袖崇拜转移到另一种领袖崇拜,由遵从一种政治转移到另一种政治,“不同的是标语口号,相同的是文学的职能。”[5]文中有这样一段描写“在这一九七七年的春天,尹老师感到心里一片灿烂的阳光。他对教育战线,对自己的学校、所教的课程和班级,都充满了闪动着光晕的憧憬。他觉得一切不合理的事物都应该而且能够迅速得到改进。他认为“四人帮”既已揪出,扫荡“四人帮”在教育战线的流毒,形成理想的环境应当不需要太多随时间。……”它所隐含的逻辑是:宋宝琦的流氓行为和谢惠敏的头脑僵化都是林彪、“四人帮”横行的结果。甚至所有的历史错误、人的堕落、家庭的破裂均是“四人帮”一手导演的,现在“四人帮”既已被打倒,那么国家的一切创伤必将愈合、前途必然光明。这显示出作家既天真可爱又盲从轻信的悲剧性的性格特征。
将责任一味推向“四人帮”而忽略了人作为行为主体应有的力量和应尽的责任的历史求解方式在同时期其他作品中也可略见端倪:《伤痕》中,当晓华返回上海发现母亲已离去的时候,她并为想到自己的自私和无情带给妈妈的打击,而仅仅将责任推给了“四人帮”“妈妈,亲爱的妈妈,你放心吧,女儿永远也不会忘记您和我身上的伤痕是谁戳下的。我一定不忘华主席的恩情,紧跟以华主席为首的党中央,为党的事业贡献自己毕生的力量!”这些无主体的反思显然不是由于理性的推导而是依靠了政策理论的“熏陶”。其实类似的叙述矛盾很容易戳穿:如果一切都是“四人帮”造成的话,为什么生活在同一蓝天下的人们会出现不同的际遇,有人能清醒的保持镇静而有人却深陷囹圄呢?将一切归咎于气候的影响说明人们对自己的行为的反思、忏悔的欠缺。
尽管如此,“伤痕文学”在令人欣喜之余也留下了未曾料及的问题:作家们只是狂热地追逐着时髦的话题,用笔端参与节日的狂欢,像疯狂的淘金者一样对文学这块被荒弃已久的土地进行掠夺性开采,以占有自己的位置。在追述过去生活的过失的时候,往往将客观环境作为个人错误的主要动因,而将人看作是一个毫无主体意志和选择能力的被动动物。这一时期小说中有过失的人物全是被动地接受“四人帮”的影响,推诿这行为责任绝不忏悔自己灵魂深处的邪恶因素。不可否认,“‘伤痕文学的很懂作品是为‘落实政策而写作,题材大于艺术的传统的创作模式,在作家的潜意识中根深蒂固”。[6]完成对建国30年的深度审视,还要依靠党的决议的产生,这无疑是一种深度模式的缺失,在某种程度上决定了“伤痕文学”的价值缺失。
[参考文献]
[1]孟繁华,程光炜,中国当代文学发展史[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9.
[2][3][4][5]李扬.中国当代文学思潮史[M].上海: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05。
[6]程光炜.“伤痕文学”的历史局限性[J].文艺研究.2005(10).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