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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克的诗

2015-12-23

岁月 2015年10期

冬夜的火车

从齐齐哈尔到哈尔滨。

从更冷的冬夜之中逃窜出来的火车

即将进入微冷的冬夜。

溜进来的冷风机警地掰着车厢之内

暖气的粗壮手腕。

软卧更改的软座。

空空荡荡的车厢和空空荡荡的走廊。

疲惫正在缓解或者麻痹寂寞。

两个同行人,一个看笔记本里的电影,

一个看建筑图集。

我读关于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讨论。

两个讨论者,一个在青海见过,

一个曾在北京地摊买过他送给

某位处长的哲学杂志。

彼得堡的冬日刑期究竟有多长?

东欧的旧影确实

谈不上新鲜的鲫鱼之宴。

上午讲读诗,下午讲写诗。

中学生听进去,因为他们拥有未来;

而诗人们相反,因为他们自信。

我不知道齐齐哈尔滨

包含怎样的幽默游戏。

我在kindle和打盹之间,

同时忧虑走出东站之后

怎样才能找到愿意搭载我的出租车。

列车员走进来拆卸窗帘,

拆卸卧具的蓝色布罩。临走之际

他又伸手抠掉薄壁之上的温度计。

花布扯掉之后斑驳的墙壁。

花裙褪掉之后苍白的青春。

镜头交替闪过。忧虑与疲惫。

倦容看起来是温和的

犹如从潮湿的窗户看出去的冬日的旷野。

东北的旷野——

在车厢结合部的冰块之中显示它的冷峻。

我会拍摄这样的电影……

我会拍摄这样的电影……

关于审慎的资产阶级的魅力,

关于独立的知识分子的勇气,

关于在晴朗的天气之中如何囚禁

要这要那样的胃。

把它关在古拉格,

把它关在兴凯湖。

看那冰雪究竟是怎么构成的,

看那湖水究竟是怎么在汹涌的时刻

冻住自己的波涛。

高速摄影不能滥用,

电脑虚拟不能滥用。

那些景物的喜怒哀乐一定象征着什么,

那些神奇的魔术一定能在关键的宴会之中

显示自己的蓝色。

人物全由你来挑选吧,

服装全由你来挑选吧,

我只决定拍摄的时间,

决定在二十二岁的时候按照纪录片的风格

拍摄坦克与眼泪,

在三十六岁的时候按照喜剧片的要求

拍摄轿车和脑门的血滴……

我蹬着滑雪板从山上冲下来,

耳边是喋喋不休的风,

是窃窃私语的松树,

摇晃着满脑袋的白发……

办公室和家庭一掠而过,

精致的宫廷阴谋一掠而过。

两个人要么不停地说话,

要么就是无始无终地沉默,

从荒凉的海滩一直走到废旧的化工厂。

水洼折射灰色的天空,

巴士粗鲁地搅碎它的宁静。

然后涌起淡白色的雾……

你隐忍地捂住肚子看一本旧书,

潮湿的水气把它变得又黄又软……

有时是一个长镜头,

有时是固定机位,

若不是你被微风侵略的睫毛,

我会以为这是一张剧照。

你的眼睛大而空洞。

推成特写的

大而空洞的眼睛。

我的眼睛流泪是因为酸涩还是因为辛酸。

盯着一个东西太久了,

你就会爱上它。

波格拉尼奇内以南的草原

望不到边缘,

望不到锡霍特山

野蛮的莽林。

芦苇仿佛中年的白发。

玉米混在其中

仿佛冷战的间谍。

而雷达群的出现

告诉你俄罗斯曾是苏联。

石板搭成的巴士站

和多年前路过看见的一样。

只有卷起的草捆

让我想起大庆草原。

云团有黑有白,

草捆的暗影全在北边。

心里的相机喀嚓一声

记录它们的勾连。

疲惫送来

短暂的睡眠。

三只猫安静地望着巴士,

舔着肥厚的脚趾。

灰尘从中门缝隙涌入

车厢里顿时混沌一片。

忍不住捂嘴抱怨

忽冷忽热的秋天。

异国不像异国

只有人脸提醒。

树木还是少些,

护道树更是稀罕。

光秃秃的道路向南蜿蜒,

只有打盹才能治疗寂寞。

曼杰施塔姆先生

你如何能够生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