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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野的建筑学

2015-12-22谭峥TANZheng

世界建筑 2015年12期
关键词:建筑学建筑师话语

谭峥/TAN Zheng

在野的建筑学

谭峥/TAN Zheng

随着民间建筑专业论坛兴起,原来在机构化环境中工作的实践者与学者被置入一个公共对话平台中。如是则身份与立场被弱化,论理与共识被倚重。当代建筑学已经不是一个自主自足的体系,它的学科内核并没有强大到可以独立生产知识。虽然机构依然会是培养基本学科技能与职业精神的主要平台,但是在前沿知识与话语层面上,民间平台会是不可或缺的补充。

在野,公共空间,学科,第五代建筑师

1 崛起的公共专业话语平台

在国内,“民间”似乎从来无法成为一个专业性学术领域的话语生产场所。现代职业技能的培养,职业修养的磨砺与职业精神的养成都与机构化的学院联系在一起,这依然是一个基本的事实。但是在建筑学领域,体制性的学术生产正在悄悄经受“在野”的各类学术团体的挑战1)。同时,自注册建筑师制度实行的20年以来,由建筑学院、精英化的欧美建筑师与大型国有设计院统治的建筑学科话语已经被一种“公共”的专业话语所取代。在很长一段时期内,这个所谓的“公共”建筑话语依然是各种圈子的自我言说碎片的杂糅,尤其是在建筑设计行业大跃进的时代,立场骑劫了知识,甚至一个公共的词汇体系都无法建立。随着上一轮的剧烈城市化进程减速,一部分实践者开始进一步反思建筑学知识的问题,在这一背景下,“民间”学术团体逐渐兴起。媒体人、评论人与大中华地区的华语学者是这些民间学术讨论的先行者。民间的学术将原来在机构化环境中工作的实践者与学者置入一个公共对话的平台中,弱化身份与立场,强调论理与共识。参与讨论的人员从大机构或群体的代言人,向一个个独立的思想者转变。

上海一批知名建筑师于2012年创立了“Archichoke”,将其作为一个致力于建筑文化传播的非盈利公共平台。从2014年底开始,以旮旯空间为基地,Archichoke举办了一系列面向公众的建筑文化活动,逐步形成了涌现新思维的话语平台。这些活动从“Archichoke”到“地主沙龙”,再到“特别谈”与“外国事务所在上海”。目前这一系列活动都归为“Let's Talk”,并迅速拓展演讲资源与受众2)。在活动强度日益频密的同时,参与人员的代表性也日益广泛。“Let's Talk”的学术论题不设定立场,欢迎跨界交锋,在学院系统外构筑了民间学术逐渐繁盛的景观。预设讨论的立场是许多当前的建筑文化活动的通病,这与学术召集人的学术性格有关。另外,“Let's Talk”的活动有着比较多元的学术召集人,这些活动的目的除了提携后进、追踪热点、鼓励不同声音外,也是为了将以建筑学为核心的当代文化现象概括为一些论题,比如建筑的现代性问题,建构学与构造的美学问题,第五代建筑师(80后建筑师)现象,崛起的中产阶层审美问题。这些活动关注无数个体的建筑师、学者、文化人的独立的态度与面目,并有意保持这些不同的面目之间的抵牾与差异。不可否认的是,旮旯的活动有着一些明显的“海派”特色,它对应的是上海这座城市的市民阶层的壮大(复兴),并满足他们对建筑文化的需求。

2 学院外部的建筑学本体

需要注意的是,这种“在野”学术话语的崛起有着一个来自传统建筑学院内部的动因:建筑学术生产的数量化与指标化。学术规范的建立是目前整个学术共同体的普遍共识,但是建立公共的学术规范的热情正被一种构建均一化的学术管理与评价体系的野心所劫持,专业学院的独立学术构架与“科学化”的学术管理之间的微妙平衡正在被打破。在现实操作中这表现为大学试图抹平学科间的差异,无视学科各自的培养规律,或者用强势的甲学科的评价体系来占领相对弱势的乙学科的评价体系。建筑学推崇的言传身教式的传统工作室(atelier)训练制度反而变成了学术管理科学化的障碍,实践者在这种学术管理体系下无法直接参与建筑学教育,但是在300多年的工作室(atelier)制度的历史中,实践建筑师带教学生已经是一个不可动摇的传统。“科学化”的学术管理拉大了学院内外的知识结构差别,使得一部分不具备科学化可能的学科内问题转移到学院外部进行讨论[1]。

1 “Let's Talk”活动现场

学科问题公共化的原因是建筑学院与大型设计院在生产专业知识上的逐渐无力。建筑学院在被科学管理抹杀个性的同时,大型设计院在国际同行的逼迫下几乎放弃了前沿建筑学知识的生产。从1990年代中期开始,以第四代建筑师(1950/1960年代生)中的先进者开始崭露头角为标志,一大批具备多元而驳杂的训练经历的建筑师与建筑学者登上历史舞台[2]。如果说在21世纪的第一个10年中,第四代建筑师依然是舞台的中心,那么到了第二个10年,上升的第五代甚至更年轻的建筑师已经开始形成自己的创作哲学与语言。不同于以往的是,这是一个更大的群体,背景更加多元,历史羁绊更少。一个明显的趋势是,第五代建筑师中比较年轻的群体(80后建筑师)已经对“传统-现代”“中国-西方”与“本土-全球”这类曾经困扰第四代建筑师的概念对立不再敏感了,他们可以在米兰世博会中国馆、乡土营建与城市的非正式建造之间自由切换。在某种程度上,这可能会有折衷主义态度的嫌疑,但是这也带来了建筑学话语的转换,许多建筑学问题的基本假设不再有效,形式被体验取代,创作被事件取代,而意识形态被文化取代。此时,建筑学院对这种变化的反应是迟缓的。

2 “Let's Talk”系列活动海报

很难说第五代建筑师的创作是集体还是个人的,虽然国内外的大型设计机构依然占据了巨大的市场份额,但是许多年轻的建筑师在事业早期就开始独立执业。同时,这些个人化创作之间的协作也以前所未有的方式发生,这种协作关系的改变并不一定与社交媒体或网络平台的发展有关。建筑学与广义的设计之间的界限也在被打破,许多建筑学背景的实践者进入家具、媒介与软装等泛设计领域。第五代建筑师已经不再视西方为异域,同时也不再视西方为一个文化共同体,他们与西方同龄建筑师的文化差距日益缩小,他们的思维已经是一种双语甚至多语言状态。或者说,“西方”的概念也已经根本不存在了。

3 不可或缺的“在野”建筑学

作为一个职业(profession),现代意义上的建筑学基本上依赖学术与行业机构来保障它的知识的自主性与延续性。不是任何一个学科(discipline)都可以被称为职业,在西方,大概只有律师与医生具有和建筑师类似的职业自主性。1648年,在路易十四的支持下,法国马扎然主教(Cardinal Mazarin)成立了法兰西艺术学院 (Academie des Beaux-Arts),中世纪与文艺复兴的石工匠艺变成了一种可以在庙堂讨论的学术。1671年,建筑师柯尔贝尔(Colbert)创立了皇家建筑学院(Académie Royale d'Architecture),该学院在法国大革命后与法兰西艺术学院合并,在19世纪成为欧洲建筑学学院的模范。19世纪的最后30年,这种建筑学学术生产模式被北美普遍采用,并迅速推广到世界各地。北美建筑学教育将建筑学院设置在综合性大学的机制下,同时成立行业协会以便协调并保护行业利益,这是现当代建筑学学术发展的制度基础。在中国,机构力量更与建筑学的民族性、国家性交织在一起,传统的“老八校”与大型设计院是生产这种“民族”建筑学语言的主体。建筑学承担了人类普遍意义上的文化存续的责任,这并不是独特的中国现象。只是在很多时候,这个文化存续被狭义地理解为一种图像。这种肤浅的理解将建筑学扁平化为一种形式语言的传达,这也是建筑学自主性丧失的开始。因为一旦图像变成建筑学话语交流的主要媒介,知识就不再需要解码为现实世界的物质建构与转变过程。建筑学在可以预见的将来不会蜕化为图像或媒介,因为建筑学在整个学科地图中所占据的依然是那个面对物质、材料与过程的部位。

在虹口港的旮旯空间的建筑文化活动正在迅速扩大影响力,除了建筑文化活动,地产从业人员、文化学者与作家也是这里的常客,或许建筑师必须与各种相邻的学科领域交锋才能更牢固地保持其自主性。如上所述,既然建筑学院已经越来越难以保护学科的延续性与自主性,那么建筑学必然会在机构体制外寻找一个生存的平台。民间学术一度是外行、江湖郎中的同义词,但是在某些时候,公共场所也是学术的主要策源地。19世纪巴黎的咖啡馆与啤酒馆中诞生了法国大陆哲学与公共知识分子[3,4]。在历史上,建筑师与建筑学者的主要赞助人是皇家与国家政权,当然也不乏一些达官显贵。很难想象没有美国的综合性大学与资本的赞助,1920年代的零散的先锋主义理念会如何在战后成为建筑学教育的通识。但是一旦变成大企业的形像代言,现代主义建筑学就迅速走向其平民化主张的反面。与其完全依靠机构力量,建筑学或许希望维持一种“在野”或“众筹”的状态,因为在当代的学术地图里,建筑学无法成为一个自主自足的体系,它的学科内核并没有强大到可以独立生产知识。机构依然会是培养基本学科技能与职业精神的主要平台,但是在知识与话语层面上,民间平台会是不可或缺的补充。□

注释:

1)“在野”原指不在朝当政,此处笔者指在学院与行会等制度体系外的专业活动。中文中的“在野”并非西方的“out-party”,没有反对派的含义,这里的“野”是一个广阔的实践与话语空间。

2)“Let's talk”是由俞挺、戴春和卜冰共同创立的“旮旯空间”为基础设立的非官方学术论坛,最初由上海一批知名建筑师开展讲座与研讨,逐步形成了涌现创新思维的话语平台。目前固定的专栏有:(1) Archichoke——以具有独立观点的中青年建筑师为主的小型集合论坛,展现建筑学的多样性;(2)地主沙龙——邀请业界资深建筑师进行对谈,对其多年的职业生涯进行回顾与评论;(3)特别谈——一个学术演讲+多位嘉宾对谈的研究性专题研讨,是呈现前沿话题与观点的公开讨论;(4)外国事务所在上海——展现外国事务所在上海状态。

[1] Kostof, Spiro, ed. The Architect: Chapters in the History of the Profession. New York & Oxford: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1977.

[2] 李翔宁.权宜建筑:青年建筑师与中国策略//朱剑飞. 中国建筑60年(1949-2009):历史理论研究[G].北京: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2009:285-295

[3] Sennett, Richard. The Fall of Public Man. New York: W.W. Norton & Company, 1977.

[4] Melton, James Van Horn. The Rise of the Public in Enlightenment Europe. New Approaches to European History. Cambridge & New York: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2001.

Non-institutionalized Architecture

With the rise of the "non-institutionalized" architectural forums, the practitioners and scholars who used to work in an institutionalized environment have been relocated to a public discursive platform. Their standpoints and identities are concealed; consensus and polemics are highlighted. Contemporary architecture is hardly considered to be an autonomous discipline which is able to produce its own knowledge. Although institutions are overwhelmingly the supreme device to cultivate elementary skills and professionalism, the non-institutionalized platforms will keep performing as a supportive force in producing the new frontier of architectural knowledge and discourse.

non-institutionalized, public space, discipline, the 5th generation of architects

同济大学建筑与城市规划学院

2015-1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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