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文化在草原丝绸之路形成发展中的作用
2015-12-21钟昌斌
钟昌斌
核心观点:“草原丝绸之路”是最早开启“中华丝绸之路”的重要组成部分,它在“中华丝绸之路”形成过程中占据着开拓者的角色。本文从草原文化的独特性展开分析,阐述了草原文化对“草原丝绸之路”的开辟、形成与延伸,以及对“中华丝绸之路”形成和世界文化的突出贡献:前卫性的草原文化为“草原丝绸之路”的开辟奠定了基础;独特的草原文化空间为最早向西开启“草原丝绸之路”提供了优越的自然条件;特定的草原文化民族特征为最早向西拓展“草原丝绸之路”奠定了良好的文化交流基础;重“商”的草原文化渊源为“草原丝绸之路”发展注入了先天的文化基因;以“草原丝绸之路”为代表的“中华丝绸之路”的构建是草原文化对世界文化的卓越贡献。
“草原丝绸之路”是“中华丝绸之路”开辟最早、历史悠久、从未间断、影响深远的一条“丝绸之路”。“草原丝绸之路”不仅具有“中华丝绸之路”开拓者的角色,同时还担负着“中华丝绸之路”推动者的角色。
一、前卫性的草原文化为“草原丝绸之路”的开辟奠定了基础
北方草原作为亚洲古人类文明的发祥地之一,草原文化是中华文化发展的重要动力源泉。在70万年前,北方的大窑石器制造场的使用延续了数十万年;新石器时代的草原先民创造了兴隆洼文化、赵宝沟文化、红山文化等伟大的文明;到了青铜器时代,草原上又发展出夏家店下层文化、夏家店上层文化、鄂尔多斯青铜器等诸多文化类型。历史告诉我们,在8000多年前的兴隆洼文化时代,北方草原先民就已经开始与西方交往;4000多年前,横跨欧亚大陆的北部草原地带,还形成了绵延万里的细石器文化带。在红山文化牛河梁遗址的考古发掘中,发现距今5000年前的红山文化已经率先由氏族社会跨入了“古国”阶段,诞生了城邦制国家。这种现象在中原地区却是在此1000年之后的事情。
公元前3世纪,匈奴的中央王庭、东部的左贤王和西部的右贤王控制了包括今蒙古国、俄罗斯的西伯利亚、中亚北部、中国东北等从里海到长城的广大地域。公元前209年至公元前128年,冒顿、老上、军臣三单于时期(相当于中原从秦二世元年到汉武帝元朔元年),匈奴国进入全盛时期。随着匈奴族的南下与西迁,将蒙古草原地带的丝绸之路强有力地拓展开来,构成了亚欧大陆南北两大交通要道,中国古代“丝绸之路”逐渐形成联系东西的带状体系。纵观历史,“草原丝绸之路”能够形成,这是北方草原游牧文化在特定的历史条件下的特殊产物。因此,有学者认为,“草原丝绸之路”是中国历史上最早开启的丝绸之路,其时间范围可以定位为青铜器时代至近现代。
在陕西临潼姜寨文化遗址发现的公元前4700年左右的半圆形黄铜片和黄铜管状物,甘肃马家窑文化遗址出土的公元前3000年的单刃青铜刀说明,中国的青铜文化应该起源于大体上相当于炎黄时代的黄河流域。在战国期间,中原的丝绸、漆器、铜镜等经由草原民族远播至新疆、哈萨克斯坦阿尔泰地区以及更遥远的希腊。欧亚草原流行的动物纹样也由西至东传入中国北方地区,经过中国工匠的借鉴和创新,又形成了具有浓郁草原风情的神兽纹样。中原国家对这种神兽纹样十分偏好,它们被用来装饰马具、漆器、饰贝腰带的腰饰牌等。在西汉早期,这种偏好还形成一种流行的贵族时尚。同时,西方的玻璃制品、金银器等也经由草原地区传入中国。因此,草原丝绸之路恰恰是连接这两种文化的纽带与桥梁。可见,草原文化对向南延伸“草原丝绸之路”也产生了重要影响。
二、独特的草原文化空间为最早向西开启“草原丝绸之路”提供了优越的自然条件
在远古时期,要想在欧亚大陆打出一条联通东西方交往的通道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草原丝绸之路”能够在远古时期奇迹般地担负起这样的角色,应该取决于北方草原特定的草原文化自然条件。北亚地区遍布寒冷的苔原和亚寒带针叶林,人类难以生存;中亚地区有崇山峻岭和广阔无垠的戈壁沙漠,筑成了一道天然屏障,阻隔了东西方的沟通。然而,在欧亚大陆北纬40度至50度之间的中纬度草原地带,东起蒙古高原,西经南西伯利亚和中亚北部,进入黑海北岸的南俄草原,直达喀尔巴阡山脉。这条狭长的草原地带,除了局部存在丘陵外,整个地势都比较平坦,这样的生态环境是北方难得的较有利于人类活动的区间,为开通理想的东西向交通要道提供了可能。中国北方草原地区位于欧亚草原地带的东部,直到大海,生态环境与欧亚草原的其他地区基本相同,向东南可以通往物产丰富、文化发达的中国中原地区。这样的地理区位为向西拓展,打通连接中亚和东欧地区的东西通道创造了地理条件。因此,草原丝绸之路在沟通东西和南北经济、文化交流中所起的作用,比其他丝绸之路显得更加重要和优越。
有学者认为,“草原丝绸之路的形成,与草原上的政治中心城市的形成有密切的关系”。在匈奴全盛时期,其政治中心在以龙城为单于庭(蒙古国乌兰巴托南部)的漠北草原,这样的地理区位,自然成为了中华中原文明和西方文明的交汇点。据考古发现,在乌兰巴托附近的诺颜乌拉匈奴墓里,大量出土的汉朝锦绣织物上,用丝绣出流云、鸟兽、神仙骑鹿的图案;出土的安息、大夏、小亚细亚的毛织品上,图案布满植物纹、鸟兽纹和人物纹;在丝绸上还绣有与黑海北岸斯基泰文化相关的人物形象。可见,匈奴人在丝绸刺绣上已经把中原文化与西方文化结合在了一起。大约在公元前10世纪,北方游牧民族驯养了马,随着“马背上的民族”的形成,为生活在广阔的北方草原的游牧民族纵横于欧亚草原之间提供了条件,也给东西方文化交流注入了强大的活力。蒙古民族一直把举行那达慕大会视为蒙古族人民一年一度的盛会,把骑马、摔跤和射箭视为男儿“三艺”,这都是草原文化的产物,同时也是“草原丝绸之路”开拓过程中的文化需要。
三、特定的草原文化民族特征为最早向西拓展“草原丝绸之路”奠定了良好的文化交流基础
蒙古草原地处欧亚大陆的东部,向东是广阔的海洋,向北是寒冷的寒带地区,向南靠近具有较大文化差异的中原农耕民族地带。草原民族生活在极端困难的自然条件下,需要不断开拓新的生存空间,寻找新的生存资料,这就不能不冒险。正是因为北方民族具有草原文化这种基因,使得他们很早就开通了繁荣贸易与文化交流的草原丝绸大通道。不然,葡萄、核桃、胡萝卜、胡椒、胡豆、菠菜、黄瓜、石榴等蔬果传入东方也许要向后推延很长时间;中国先进的铁器、金器、银器、镜子和其他豪华制品,特别是对世界经济、社会发展和世界格局都产生了十分重大影响的“四大发明”等科学技术的传播可能也会向后延迟不少时间。也就是说,如果没有独特的草原文化,如果没能开辟“草原丝绸之路”,世界历史也许不会是今天这个样子。
特定的环境形成特定的人文。草原文化蕴含着自强不息、刚健有为、开放兼容、崇尚英雄、吃苦耐劳、诚实守信的精神。正是因为北方游牧民族具有善于学习、积极借鉴、转化吸收的秉赋,才创造了无比辉煌的以草原文化为核心的“草原丝绸之路”文化。
草原文化对促推中西方文明的独特作用是十分突出的。一方面,对于游牧民族,他们向外拓展首选的是与自己文化相近的草原地区。这是因为同质文化之间有着强有力的自然吸引力,在同质文化之间开展交流,将十分有利于实现相互之间的认同,提升交流的水平。向广阔的西部这样具有与自身文化特点基本一致的草原地区拓展,就成为北方游牧民族的首选。因此,随着为了更好地生存而敢于冒险的北方草原民族的不断迁徙,连接东西方的“草原丝绸之路”也被开辟出来。另一方面,北方草原文化为沟通东西方文化起到了纽带作用。草原地区的特殊区位造就了不同的生产生活环境。在历史上,生活在北方草原上的草原民族因为自身能够生产的产品单一,对于产品交换有着经常性需求与渴望。他们最早使用货币,推动了与组员之间农畜产品的交换,丰富了自己的生活,也支持了中原农业生产的发展;开辟洲际通道并积极参与了东西方经济文化的交流,为中华文化的发展和人类历史的进步作出了重要贡献。因此,灿烂的草原游牧文化,对草原民族通过草原丝绸之路与中原地区以及西方国家进行经济、文化方面交流的贡献是独特和巨大的。
四、重“商”的草原文化渊源为“草原丝绸之路”发展注入了先天的文化基因
“草原文化是中华文化的主源之一……在史前时代,北方地区社会发展进程处于领先地位,是‘中华文明曙光升起的地方。”(苏秉琦语)上世纪80年代,红山文化遗址中有玉龙出土,说明北方草原是龙的故乡,是龙崇拜观念的发祥地。伴随着玉龙出土的成批玉器,使学者们认为是红山文化的“玉文化”和晚于它的长江流域良渚文化中的“玉文化”共同形成了中华民族的玉文化。甚至有学者认为良渚文化的形成乃是受到了红山文化的影响。赵宝沟文化遗址距今已有6800年,这里发现的陶器具有“四灵”题材的图案。2004年,又在这里发现了一件凤鸟造型的红陶杯,已有学者将其称之为“中华第一凤”。学者还在对小河沿原始文字的解读中,找到了“天命玄鸟,降而生商”的原始记录。由于红山文化的先民中有玄鸟族,这与后来的商文化有着密切的关系,因此,小河沿文字的记载诠释了商族的起源神话。有学者认为,红山文化和商文化有多方面的渊源联系。进入青铜器时代,草原上出现了以夏家店下层文化为代表的早期青铜文化,这对商代青铜器的影响是明显的。考古学家苏秉琦先生由此断定,殷商人的祖先起源于此。有关历史告诉我们,殷商起源于“商”,是属于擅长商业买卖的族群,而殷商源于草原民族,这说明草原文化具有重“商”的文化因子。
伊朗史学家志费尼在《世界征服者史》中记载了许多蒙古人与各国商人诚信交往的事例。例如:“合汗(指窝阔台汗)总是相信他们的话,从四面八方来的穷人,大汗总是意外地满足他们的各种期望。合汗并不过问他们是否是真正的穷人,只要慕名而来,合汗从不吝啬钱财,尽数赏给。有几个印度人献给他(指窝阔台汗)两条象牙,他问他们需要什么,印度人说‘五百巴里失(钱币),合汗毫不迟疑地如数以偿。他的官吏向大汗说,两条象牙为什么值这么多钱呢?而且他们是来自我们的敌邦。合汗却说,没有人是我们的敌人。”这个故事足以说明草原民族不言贵贱、以信取胜的善商经商之道。草原民族先天赋有善商的“商”文化因子,使草原民族具有开辟“草原丝绸之路”的人文优势。
五、以“草原丝绸之路”为代表的“中华丝绸之路”的构建,是草原文化对世界文化的卓越贡献
“草原丝绸之路”作为“中华丝绸之路”的开拓先锋,不仅在中华文明中具有十分重要的地位,同时,它对世界文明进程也产生了巨大影响。这可以从长期在民间口头流传的草原文化巨著——蒙古族英雄史诗《江格尔》中得到验证。
1802年至1803年间,德国旅行家贝尔格曼在伏尔加河流域的卡尔梅克人中发现了《江格尔》两部长诗的转述本。其实早在公元前5世纪,中国丝绸已成为“草原丝绸之路”向西更远处的希腊上层人物喜爱的衣料。中国的丝绸对希腊社会产生的深远影响不仅仅表现在政治、经济、生活等方面,就连抽象的语言也受到“丝绸之路”的影响。由希腊语和拉丁语演化出来的赛尔、赛里、赛里克、赛里亚、赛里斯、赛里可斯,以及后来英语的锡尔克、俄语的旭尔克,都是丝绸的意思,它们的语言发音也来源于中国“丝”字的谐音。在中国,早在乾隆十六年(1771年),大清王朝已经开始整理《江格尔》,当时流传的有12章回版本、32章回版本等。《中国大百科全书·中国文学》在介绍《江格尔》时,说是“收集到的共有60余部,10万行左右”。由此可见,《江格尔》的庞大。
为什么一部代表草原文化的史诗会引起东西方文化界极大的共同关注?这可以从“江格尔”一词的思想本源作出回答:波斯语把“江格尔”释为“世界的征服者”,突厥语把“江格尔”释为“战胜者”“孤儿”,藏语把“江格尔”释为“江格莱”的变体,蒙古语把“江格尔”释为“能者”。这说明,正是因为有了“江格尔”这种草原文化,“草原丝绸之路”才得以开辟;因为草原游牧民族发展延伸了“草原丝绸之路”,我们的世界文明史才能不断谱写出新篇章。由此可见草原文化在世界文明史上贡献的巨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