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肾 案

2015-12-21黄果心

湛江文学 2015年4期
关键词:佩尔雅克玛莎

※ 黄果心

肾 案

※ 黄果心

孩子失踪

黄昏,玛莎带着六岁的儿子佩尔,在住舍附近的海堤上散步。海面开阔,轮舟穿梭,细浪拍堤,如人呓语。阵阵海风迎面吹来,凉爽宜人,玛莎但觉心舒神畅。

佩尔顺堤蹦蹦跳跳往前跑去。堤边虽有护栏,但玛莎担心万一,不时提醒儿子小心。佩尔却不听她的,嘻嘻笑着往前蹦,玛莎不得不小跑跟着。

堤上的游人担心下雨,正恋恋不舍地离去。

玛莎叫:“佩尔,天要下雨,快回来!”佩尔说:“我不,我要玩!”继续朝前跑去。

前面,堤下有一小片沙滩,贴堤有一座房子,那是公厕。佩尔蹦跳进公厕,很快又跑出来。玛莎追上来,抓住佩尔的手,说:“别跑,妈妈要进去方便,你在门口等着;好孩子要听话,知道吗?”佩尔说:“我知道。”真个不跑了。

玛莎走进厕所后,正在撩裙子,里面忽撞出一个人来。这是个背有点驼的老头,棕色皮肤,眉短而稀,眼细而白,鼻高且长,阔嘴,神情有些呆板。玛莎吃了一惊,说:“先生,男厕所在隔壁!”老人喃喃有声:“在隔壁么?啊,对不起,让你吃惊了!”玛莎说:“没关系。”老人走了出去。

这个小小的插曲,并未引起玛莎太多的注意。可等到她方便出来后,却不见佩尔在门外等她。她以为是淘气的小佩尔跑到海堤上去了,急走上海堤。目光往两头一扫,不见小佩尔的踪影。佩尔到哪里去了呢?

电光一闪,头顶“轰”的一声炸雷,振聋发聩。玛莎慌了,大叫着:“佩尔,你在哪儿?快回来!”听不见回答。玛莎往前跑去,并边跑边喊着佩尔的名字,可照样听不见佩尔的声音,也不见他的影子。

“哗哗哗……”暴雨瓢泼般泻了下来。暴雨来得快,下得急,玛莎霎时间成了落汤鸡。她却没有避雨,依旧在堤上找寻、呼叫,然而回答她的,只有雨声、风声。

玛莎心中忽闪出一丝光亮:佩尔会不会回家了?

她急忙往家跑。回到家里,保姆兼厨娘雪娜拉说不见佩尔回来。玛莎脑海中“嗡”的一声响,忙又转身往外跑。雪娜拉立刻猜到出了事,也跟着往外跑。二人到了海堤上,沿堤寻找,又分头在附近兜圈子,却照样不见佩尔的踪影。

骤雨越下越大,海风也越吹越响,海浪似不甘示弱,跟着喧嚣起来。玛莎望着雨幕夜幕遮盖的海面——这会儿海面似乎波诡浪谲,变得可怕起来——玛莎不由得心中一栗:难道佩尔他……

她不敢往下想,疯了般爬过一处栏杆,下到海里,在水中摸寻。雪娜拉转了回来,也下到海里。二人跌跌撞撞,在海水中走着摸着,越摸越深,海水已没到腰部,可还是不见佩尔的踪影。二人一边抹着脸上的雨水,一边继续徒劳地摸着。玛莎已呜呜地哭了起来,并声嘶力竭地喊:“佩尔!我的佩尔……”雪娜拉也在喊着:“佩尔,你在哪里?佩尔……”但她们的喊声立刻被风雨浪声淹没了。

车手出事

玛莎没有找到佩尔。第二天雨过天晴,细浪如银,海面变得明晃晃的。放眼扫视,海面上未见佩尔的尸体。玛莎托了不少人来帮忙,甚至连小艇也出动了,可依旧找不到佩尔的踪影,佩尔好像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雪娜拉见玛莎失魂落魄的样子,提醒说:“太太,此事是否告诉先生,让他回来?”玛莎伤心地说:“你给他挂电话吧!”雪娜拉立刻给佩尔的爸爸打电话。

此刻,佩尔的爸爸雷斯纳身在千哩之外的A城。A城正在举行全国车赛。雷斯纳是一名优秀的赛车手,曾夺得上届全国一百英里车赛的亚军,他是作为省的选手,来A城参加这一届的全国车赛的。经过初赛,雷斯纳已进入百英里车赛决赛圈。教练员对雷斯纳夺取这一届百英里车赛冠军充满信心,现他走到雷斯纳身边,询问雷斯纳所做的心理准备是否充分,准备工作是否有什么细节被疏忽了,并对雷斯纳再一次进行鼓励。正在这当儿,雷斯纳放置于身旁背包中的移动电话响了起来。雷斯纳拿出移动电话按键接听,耳边当即传来雪娜拉惶急的声音。雷斯纳脸色立变,说:“什么?你说什么?”再听下去,他的脸色顿时变得像纸那样白。等到他放下移动电话时,他对教练员说:“格里埃,对不起,我得退出比赛,立刻赶回家去!”格里埃大为吃惊,说:“雷斯纳,你疯了么,再过两个钟头,决赛就要开始了!”雷斯纳焦急地说:“你不知道,我的小佩尔……出事了,失踪了,生死不明!”格里埃“啊”了一声。稍为沉默后,格里埃说:“雷斯纳,你不能回家!你知道吗,这次车赛,省里把赌注都押在你身上,你要为咱们省夺冠争光!孩子的事,我马上通知人帮忙寻找!”雷斯纳说:“你理解我的心情吗,我就这么一个小佩尔,万一……”格里埃说:“我当然理解你的心情。可雷斯纳,你应以比赛为重,大局为重,无论如何,你都应集中精神参加决赛,你得把金牌捧回去!”有一两个队友也过来劝说和安慰雷斯纳,说小佩尔也许只是贪玩,不会出什么大事的,有教练请人帮忙寻找小佩尔也是一样的,你最好能参加完比赛后再回去看小佩尔。雷纳斯见队友也如此说,只好无可奈何地留下来。

两个钟头后,身穿长袖运动服的雷斯纳出现在赛场中的赛车上。随着信号枪“啪”的一声响,雷斯纳所驾的赛车跟别的赛车一样,如离弦之箭,朝前冲去。

一辆辆赛车冲出赛场,冲上划定的马路,竞速争先,朝前急驰。开头,那些赛车或齐头疾进,或头尾衔接相距不远,可当冲出城效、拐上一段公路后,赛车之间渐渐拉开距离,分出快慢高下来。

雷斯纳赛车的位置一直处于车队的较前头。他想争取早点到达终点,早点结束比赛,好抽身赶回家去,因此把赛车开得像飞起来一样。他的赛车接连超过前头数辆赛车,驰到了最前面。

赛车跑上一座山包。山包上道路有些坎坷不平。雷斯纳的赛车如脱缰野马,在山包上狂奔,把其它赛车远远拉在后面。

赛车越过山包,沿一条弯弯曲曲的山道、绕着一架较高峻的山岭急奔。赛车飞驰中,雷斯纳脑海里出现的老是佩尔的影子。他在想,小佩尔怎么啦,是贪玩迷了路,还是……他不会出什么事吧?难道他……不,不会的!小佩尔,你等着我,决赛完后,我马上搭飞机回去。

前面是一个拐弯地方,路边竖有急转弯的标志。但此刻雷斯纳也许是因为被分了心,竟然对那标志视而不见。他的赛车不但没有减速,反如出轨之流星,风驰电掣,急射向前。等到他意识到该减速拐弯的时候,已来不及了,他的赛车像要与山壁决一雌雄似的,疯了般直撞过去,眨眼间撞在坚硬的山壁上。“嘭”的一声,车的前部几欲粉碎,雷斯纳飞了起来,重重地撞在山壁上再滑落下去,登时昏了过去。那辆赛车跟着起火,燃烧起来。值得庆幸的是,雷斯纳不在车上,而离车两米。

很快有看护车开过来,雷斯纳被抬到车上。看护车直奔城内医院。格里埃闻讯赶到医院时,正好雷斯纳醒了过来。雷斯纳呻吟了一声后,对格里埃说:“请你帮我做件好事:把我运回咱们的B市治疗,我想看看佩尔!”格里埃说:“我明白你的心情,我会认真考虑你的意见的。只是对比赛,我表示遗憾!”

孩子腰背上的纱布

第三天,雷斯纳被飞机运回B市,住进了柯尼比医院治疗。接到格里埃通知的玛莎和雪娜拉急匆匆赶到医院。见面,玛莎问自己的丈夫:“雷斯纳,你怎么啦,你不会……”雷斯纳不答反问:“佩尔呢?我们的小佩尔呢?”玛莎和雪娜拉都垂下了头。继而玛莎仰面悲叹,说真是祸不单行啊,我们做错了什么啦,老天这样惩罚我们?!

才几天不见,玛莎的双颊似刀削般变直变长了,下巴变尖了,人似瘦了一圈。看她那副愁煞煞的样子,雷斯纳知道还没有找到佩尔。他焦急地问:“佩尔怎么回事,那究竟是怎么回事?”玛莎眼中沁出泪水,一只手轻掩着鼻嘴说:“佩尔的事已叫我愁坏了,可你又……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你叫我怎么办哪?你的伤怎么样,快告诉我呀!”雷斯纳无奈地苦笑着,他故作出一副不碍事的样子,可他还是对妻子说了实话。他说,老实说他伤得不轻,左小腿骨折,现全身似乎都在痛,但他自我感觉并无大碍,会慢慢好起来的。末后他迫不及待地说:“佩尔怎么回事,你快点说啊!”

听丈夫说他“伤得不轻”,玛莎几乎被吓坏了,心中七上八落的;接着听丈夫说他的伤“并无大碍”,心头悬着的又一块石头才朝下滑落。她注视着丈夫,吻了一下丈夫的额头,然后心情沉重地把孩子失踪的经过情形说了一遍。

雷斯纳听后,显见疑虑重重,他问妻子:“在海里找不到……咱们的小佩尔是不是?”玛莎说正是这样。雷斯纳往好的方面想,说:“既然如此,也许小佩尔并未出什么事,是不是咱们过于心急和忧虑了?”玛莎和雪娜拉一时没有做声。雷斯纳进一步推测,说佩尔会不会到他姑姑家去了?可玛莎否定了他这一猜测,说她查询过了,佩尔没有到过姑姑家。雷斯纳不得不往坏的方面想,说:“难道……小佩尔遇上了坏人,他会不会被绑架了?”玛莎说,她往这方面想过。她顿了一下,似在自问,又似在提醒和反诘丈夫:“可你想过没有,歹徒绑架我们的孩子干什么?我们不是富翁,没有多少钱财好勒索;再说佩尔要是真被绑架,三天过去了,歹徒总该跟我们联系,声明他们要达到什么目的呀!”雷斯纳往细里一想,玛莎讲的似有道理。可既不是这,又不可能是那,他们的小佩尔究竟到哪里去了呢?雷斯纳仿佛突然得了智障,脑海中一阵纷乱,再也猜度不出个所以然来。

雷斯纳想改变卧势,轻轻扭动一下身躯,身子一动,牵动伤痛,他忍不住发出一声低吟。“小心!”玛莎说,“你说话太多了,先歇歇吧!”雷斯纳牵挂着佩尔,说:“你报警了没有?快……报警去!”玛莎说她今天刚报了警,但愿警察能找回他们的小佩尔来。

玛莎看医生、护士给雷斯纳敷了一回药后,因要寻找佩尔,她离开了病房;雪娜拉则留下照料雷斯纳。

转眼间,已是天黑时。暮霭沉沉,华灯初放。雪娜拉刚照看雷斯纳吃过晚餐,病房门传来一阵敲响。雪娜拉以为是查房的医生、护士或是那位前来看望雷斯纳的亲朋好友在敲门,门开后进来的却是玛莎。与白天相比,玛莎俨如换了个人。她面露喜色,眉开眼笑,一只手提着水果,一只手牵拉着一个孩子。刚跨进门来,她就叫:“雷斯纳,你看我带来的是谁!”

雷斯纳正斜靠在床的一头的被、枕上。其实不用玛莎叫嚷提醒,他早就留意到妻子牵着一个孩子进来了。他当然一眼就认出孩子是谁,可他怀疑这是幻觉。他抬手抹了一下眼,再定睛看去,孩子圆头短脸,金发翘鼻,双睛黑中带蓝……这不是他的小佩尔还会是谁!

“爸爸!”小佩尔叫了一声,朝病床小跑过来。

雷斯纳忘了自己的伤痛,挣扎着欲起身,雪娜拉把他按住。他挣扎着朝外移。

佩尔扑到床边,斜靠在雷斯纳的身上,稚声稚气说:“爸爸,我好想你!你夺得金牌了吗?”雷斯纳说:“爸爸丢了金牌,不过,只要能见到你,爸爸决心下届车赛再补夺回一块金牌!”

雷斯纳伸双手捧着佩尔的脸颊,细看了一阵,又伸出一只手久久地抚摸佩尔的头,仿佛生怕佩尔再次失踪似的。然后他的手沿着孩子后脖颈慢慢滑到背上,轻轻抚摩着。这当儿,佩尔忽“哎哟”尖叫了一声。雷斯纳说:“怎么啦?”佩尔说:“痛,我背上痛。”雷斯纳撩起佩尔的衣衫,发现儿子的后背偏右处竟然贴着纱布、胶布;纱布长条形,素白如雪,又长又大,非常显眼!

“这是怎么回事?”雷斯纳问。小佩尔一副茫然样子,说不知道。雷斯纳轻轻撕胶布、纱布验看,纱布刚被揭开一些,佩尔又叫痛,且不让爸爸再往下撕揭。雷斯纳看出纱布底下似是一道伤口,且不像是小伤轻伤。孩子的背上怎么会有伤口呢?他问妻子,妻子觉得奇怪,说孩子的后背从未受过什么伤。雷斯纳问雪娜拉,雪娜拉说三天前她帮小佩尔洗澡时还没有发现什么伤口,对那块纱布说不出个由来来。

孩子后背突然冒出纱布、胶布,纱布下面似是伤口—— 一处来历不明的伤口,这不但令雷斯纳觉得奇怪,且心中起了种种猜疑。他对孩子说:“佩尔,你给爸爸说说,前几天你去了哪里?”佩尔说:“我……不知道哇!”雷斯纳说:“你是迷路了吗?你想想,你到了什么地方,比方街道、商店……是怎么回来的?”小佩尔巴眨着一对好看的蓝眼睛,摇了摇头。雷斯纳说:“你再想想,慢慢想……”。

小佩尔继续巴眨着双眼,忽然冲口说:“……坏蛋……”

雷斯纳说:“坏蛋?”

小佩尔说:“是坏蛋。爸爸,我遇上了坏蛋!”

雷斯纳、玛莎、雪娜拉心中对此虽都有所预料,但听了小佩尔的话,还是不由得惊“啊”了一声。

孩子被切去了肾

小佩尔怎样遇上坏蛋,遇上了什么样的坏蛋?在雷斯纳及玛莎的耐心提问和启发引导下,小佩尔左一句右一句、断断续续地讲出了事情的大概。把小佩尔的话加以理顺和串连,就成了下面这段真实故事——

那天,妈妈进了厕所,小佩尔在厕所外面等妈妈。小佩尔正觉得无聊,忽然一只手从背后伸过来掩住他的嘴巴。小佩尔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嘴已被堵塞进布团,跟着一只布袋从头顶上罩下,将他套住。小佩尔心知遇上了坏人,拼命挣扎。这时一串低沉的声音恶狠狠地说:别动,再动我就捏死你!也许堵着小佩尔嘴巴的布团上沾着什么药物,小佩尔的神志已逐渐迷糊,经人这一吓,也就不敢再动,听凭摆布。迷糊中,小佩尔觉得好像被人搬上了小轿车,后来,就什么也不知道了……等到小佩尔清醒过来时,他发觉自己躺在一个空房间里,房间窗户上密封着棕色窗帘,房门紧锁,里面除了他和一张床外,别无他物。小佩尔觉得右腰背有些痛,但他现在最关心的不是这个,他最想知道的是自己在什么地方,妈妈在哪里。他惶恐地叫:“妈妈!妈妈——”很快,房门被打开,进来一个蒙面人。蒙面人丢给他一块面包和一瓶饮料,凶声凶气地说:“别喊!你胆敢再喊,我就叫你变成哑巴!”又说:“快吃点东西,只要你乖乖听话,等会我们就送你回家去。”佩尔想回家,真个不敢再喊了。不过,他肚子虽饿,却没心情吃东西,蒙面人丢下的面包,他只吃掉一点点。

一会儿后,那个蒙面人果然又来了。蒙面人说要送佩尔回家,强行蒙上他的眼睛和嘴巴,然后佩尔被人推上小轿车。小轿车似是在街上行驶,拐了几个弯后,又飞驰了一阵,才停稳了。这时有人对佩尔说:“前面就是你的家,小子,你走吧!”说罢将佩尔推下车。佩尔听小轿车的声音渐渐远去,知道小轿车走了,忙撕下蒙着眼睛和封着嘴巴的布条,抬眼一瞄,这哪里是他的家!横在眼前的,是那天小佩尔和妈妈所散步的海堤。不过,小佩尔甚熟悉这条海提,因为妈妈常带他到这海堤上玩,他的家就在近处,他认得路回家。他忍着腰背上发疼,像刚脱出牢笼急着寻觅母鹿的小鹿,沿堤脚顺熟悉的路往家走,不一会就回到自家的门前,便高兴地上前叫门……

玛莎接着补述:她听到叫门声,打开了门,见小佩尔站在门口,真好比喜从天降,一时把别的什么都忘了,她只顾抱着佩尔,紧紧地抱着佩尔。“为向你报喜,让你早点知道咱们的佩尔回来了,我立刻就赶到这里来了!”玛莎对雷斯纳说。

雷斯纳咕哝了一句:“可恶的歹徒!”他转问儿子:“佩尔,你认得关你的那个房间或地方吗?”佩尔说:“那蒙面人……不让我出门,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啊!”雷斯纳又问:“那……你知道是什么人把你送回家的?你看清车上的人了吗?认得他们吗?”佩尔说:“我……不知道他们……我被蒙住眼睛……我要撕下布条,有人说要打我,我就不敢……我怕。爸爸,我做错什么了吗?”雷斯纳说:“孩子,没有,你没有做错什么,都是那些该死的歹徒……”佩尔说:“爸爸,那人为什么要抓我?那些人可凶呢!如果我是警察,我绝不会放过他们!”

这时,医院的院长柯尼比来诊检雷斯纳的伤。柯尼比读医科大学毕业,专长是治疗外科骨折伤痛,在B市医学界名声还不错。诊检过雷斯纳的伤后,他说:“雷斯纳先生,你的伤痛如果不反复的话,会不碍事的。”雷斯纳说:“院长,请你看看这孩子……”他指着小佩尔。

柯尼比一愣,像是刚注意到佩尔似的,说:“这孩子……怎么啦?”玛莎掀起佩尔的衣服,指着佩尔背上贴着的纱布说:“这……”柯尼比说:“孩子受了伤?哎呀,父亲伤成这个样子,孩子又……你们怎么不看好自己的孩子?”雷斯纳说:“是不是伤,我们也不清楚,请你看看。”柯尼比乘佩尔不备,快捷利索地揭开胶布、纱布,只见一条近十厘米长的伤口赫然钳在佩尔的右腰背上。柯尼比说:“怎么有这么长的伤口?是怎么碰出来的?不过,值得庆幸的是,伤口已经缝合了!”雷斯纳说:“院长,这不像是碰伤的,好像是刀口子。”柯尼比仔细瞄了瞄,有些惊诧地说:“唔……不错,像是刀伤。这是怎么回事?”雷斯纳说:“这孩子刚被人绑架过,请你给他透视检查,看内脏是否受伤?”柯尼比说:“仪器透视?哦,不错,应该透视检查。可……现在是夜间,缺人手,再说……我只擅长于骨科外伤,对内脏嘛,并不专长。”雷斯纳说:“柯尼比先生,你是医生,对人体内脏,不会不研究的;你又是院长,手下人会随叫随到的。要是检查出孩子有内伤,我打算拜托你一起治疗。”柯尼比又略表为难后,说:“好吧,既是雷斯纳先生拜托,我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我这就找仪器操作者去。”

一会儿后,柯尼比说仪器准备好了,请把小孩带过去。玛莎便把小佩尔带了出去。

又过了一会儿,玛莎把小佩尔带回病房。稍后,柯尼比拿着一张表格走进门来。雷斯纳和玛莎都急着要知道检查结果。柯尼比脸色有些阴郁,说:“透视结果都写在表格上面,我只好实话实说。不幸得很,孩子内脏确实有问题。”雷斯纳和妻子同声问:“什么问题?”“孩子……少了一只肾。”“你说什么?!”柯尼比明确地说:“孩子不见了一只肾。”玛莎一百个不理解,说:“孩子怎么会少了肾呢?”“可能是……被人摘走了。”雷斯纳“啊”了一声,顿感伤口阵阵发痛,人立时昏了过去。玛莎紧紧抱住佩尔,哭叫起来:“我的天哪,这可怎么办啊!”柯尼比说:“孩子是少了一只肾,但不会有性命之忧,且其体内的伤口已开始愈合了。雷斯纳先生么,也不会有什么事的,等下会醒过来的!”说罢走了。

过了一阵,雷斯纳果然醒了过来。他呻吟着说:“佩尔呢?”玛莎把佩尔轻拉到病床前。雷斯纳伸手撩起佩尔的衣衫,忽像被毒虫咬了般地将手一缩,咬牙说:“报警,快……报警去!”

玛莎牵着小佩尔出了病房。刚到楼下,发现一条人影从楼前慢慢横走过去。小佩尔兀然站住了,有些惊愕地盯着那人的背影。玛莎说:“怎么啦?你看什么?”小佩尔伸手指着那人说:“妈,你看……”这时,那人也许是听见说话声,扭回头来,可立刻又转了回去。在那人扭回头的瞬间,灯光刚好照在那人的脸上,玛莎看出来,那是个老人,细眼、高鼻、阔嘴,神情有些呆板。玛莎心里咯噔了一下,觉得这老人有点儿面熟,可一时又想不起在那儿见过。

蛛丝马迹

刚上任不久的探长卡奈和助手阿林斯正在为无法破获最近出现的两起贩卖人体器官恶性犯罪案件而苦恼。现在医学的发达,使人体的内脏离开人体后,可以相对地存活较长些时间,肾能保存六十小时,肝可以保存三十二小时,心脏可存活十二小时。当然,这对患者无疑是一种福音,可这也给一些犯罪分子以可乘之机,因为犯罪分子割走人体内脏后,可以有较充裕的时间兜售出去。据悉,一个健康的人体内脏可卖至数万甚至数十万法郎,这就使一些连做梦都想发财的犯罪分子不惜铤而走险了。最近,探长已先后接报了两起人体内脏被切案,可反复侦查,居然找不到一点破案的线索,狡猾的犯罪分子竟不留下些许蛛丝马迹。卡奈的上司对卡奈破不了案甚不高兴,放出风声,近期内卡奈要是再挖不出罪犯,那就只好请他卷铺盖“辞职”了。卡奈所苦恼的正是这。“辞职”事小,只是若不抓住犯罪分子,让其逍遥法外,贻害人间,那可就不是小事了。卡奈下决心,无论如何,他都要把深藏的犯罪分子挖出来,即使被“辞职”,他也绝对不休手。

一阵脚步声响,一位年青女人牵着一个六岁左右的孩子走进办公室来。女人说:“我要找卡奈探长。”卡奈说:“我就是。”女人哭了起来,说:“探长,我孩子的肾被切走了,我求你找出那个魔鬼,为孩子报仇!”卡奈仿若士兵听到了战斗号角,神经如搭箭之弓弦,为之一紧,心里说:“魔鬼又伸出手来了!但愿这女人能提供些许破案线索。”卡奈要女人和孩子坐下,要阿林斯给母子俩倒水,随后说:“慢慢说吧,你叫什么?孩子是怎么被切去了肾的?”

这女人正是玛莎,她和小佩尔坐下后,一五一十地把佩尔如何失踪、如何回来及被割去一只肾的经过述说了一遍,末了她强调说:“孩子的父亲因为孩子的事受了重伤,那恶魔害人不浅哪,但愿卡奈先生能早日叫恶魔上绞架!”卡奈说:“当然,只要魔鬼害人,总有一天会受到惩罚的!只是,你能提供破案的线索吗?”玛莎说:“这……”“不忙,你先想想……”见玛莎不开口,卡奈又说:“比方说,你进厕所时,有没有注意到周围有什么人?”玛莎说:“周围没有什么人,只是有一个人从厕所里出来。”卡奈眼中在闪光:“说说看,那是个什么人?”“那是个老头,神情有些呆板。”“好,好。那既是个老头,怎么跑到女厕里去了呢?你当时不觉得奇怪么?”“当时我倒没有想那么多,以为他跑错了厕所。”说着,玛莎尖声叫起来:“哟,我想起来了!昨天晚上,我可能又见到了那个老头,当时我就觉得好像在哪儿见过他……”“在哪里见到老头的?”“柯尼比医院。正巧那时佩尔正盯着他看……”卡奈故朝佩尔做了一个调皮动作,笑着说:“小佩你,你为什么要盯着那老头,是老头好看?”“什么好看,是我……我好像见过他。”“怎么是好像呢?”“我被蒙住眼睛时,有人不让我撕下布条,可在车上我还是偷偷往下拉了一下布条……我正好看见身旁有一个老头,怕被发现,我忙又把布条朝上拉……”“真聪明。你看清楚那老头啦?”“我只看了一眼,他……很像昨天晚上那个老头。”“哪里像,是头发、眼睛还是嘴巴?”小佩尔巴眨着一对黑中带蓝的可爱睛睛,说:“这……反正反正……有点像……”卡奈慈爱地微微一笑,对佩尔竖了一下拇指,转对玛莎说:“请说说吧,那老头的体形、外貌?”玛莎说:“老头约六十岁光景,棕色皮肤,身高吗约一米八,身板硬朗……可这不对啊!” “怎么不对啦?”“厕所里见到的老头背有点弯,上唇上方有两撇小胡子;在医院里见到的那个老人么,却腰板挺直,且没有胡子。”“啊?”“可除了这两点,别的地方又那么相似……那呆板的样子,那肤色,那较阔的嘴巴、高而长的鼻子,倒活脱是一个模子里出来的呀!”“你敢肯定是同一个人?”“像是同一个人,当然……我不敢肯定。”“还有呢?”玛莎说:“想不出来了,大概就是这些。”卡奈说:“你谈的这些很重要,我们将尽力破案。另外,我想提醒你注意,就是日后你们母子要是再遇见那老头时,除了要及时告诉我们外,还要装出不认识不见过那人的样子……这样做将会避免出现一些可能会给你们带来的麻烦,知道吗?”玛莎有点惶惑地说:“知道。”卡奈问小佩尔:“佩尔,你记住了吗?”佩尔挺了挺胸,说:“记住了。要是再遇见那怪老头时,我就装作不认识他。”卡奈伸手摸着佩尔的头,说:“乖孩子!”

别墅女主人

玛莎母子俩走后,卡奈和助手阿林斯对案情进行分析。两人都认为,小佩尔肾脏被切案,罪犯作案手法跟前两起人体器官被切案的手法相同,怀疑是同一罪犯或团伙所干的。侦查此案,他们打算从母子俩所说的老头入手。两个老头是不是同一个人?据母子俩所述,两个老头的模样虽有所差异,但有些罪犯善于易容,同一个人不是不可能的——当然,现在下此结论,还为时尚早。老头既在柯尼比医院出现,他们决定先到柯尼比医院摸摸情况。要盗摘人体的内脏器官,只有懂医术的人才能做到,医院里的人最具备作案条件。侦查上两起人体器官被摘案,他们只把注意力放在别的医院而把柯尼比医院给忽略了,原因是柯尼比医院名声较好。现在看来,对柯尼比医院也不能掉以轻心,因为穿着漂亮外衣的小偷是最容易蒙骗人的,披着羊皮的狼是最容易麻痹人的神经的。他们虽不敢肯定柯尼比医院一定与此案有关,但为慎重起见,在摸那位老人的情况时,他们不让柯尼比院长知道,只在暗中进行。

玛莎母子俩在柯尼比医院所见到的老头,很快就查到了,那人叫雅克,淡眉细眼,鹰钩鼻子,阔嘴,棕色皮肤,从外表看去有些痴呆而冷漠。他刚好六十岁,身骨还甚硬朗。他是柯尼比的舅舅,去年初,柯尼比把他从乡下接到医院当杂工。他是只身来到B市的,一个人住在医院的一个小房间里,平时寡言少语,除了柯尼比,他很少和别的人接触。

卡奈和阿林斯了解小佩尔失踪的那天黄昏,雅克在不在医院,在不在他的房间里,却没有人知道,一时弄不到确切的答案。性急的阿林斯认为,可以传讯雅克,让他说清楚那天黄昏他在什么地方,何人做证?卡奈说,现在这样做还为时过早,只会打草惊蛇。

卡奈吩咐阿林斯,想法到柯尼比医院查查,看三天前,有没有小病人换上新肾脏。

当天,阿林斯就查清了,说三天前,柯尼比医院没有这样的病人。卡奈又吩咐查B市所有的医院,看家医院在三天前给患者换了肾脏。

阿林斯办事的效率永远是那般快,第二天他就查出了结果:正好是三天前,康复医院给一个八岁的小病人换上了新肾脏;别的医院倒没有换肾脏的病人。卡奈问:“你有没有查过,康复医院给那小病人换上的肾是从哪里来的?”阿林斯说:“我当然不会忽略这。康复医院方面称,那肾脏是小患者的父母高价买来的。”“你找过患者的父母了?”阿林斯说:“我找过患者的父亲,那位富商承认,肾脏确是他托人从黑市上高价买来的……可除此之外,他所托何人,是从什么地方什么人手里弄到肾脏的,他缄口无言,不肯与警方配合。”阿林斯说罢,双手一摊——做了个无可奈何的表示。

卡奈在喃喃自语:莫非他要保护那个给他弄来肾脏的人?抑或,黑市黑道上有什么规矩?说着,卡奈提高了声音:“可无论如何,咱们得叫患者父母开口。想想办法吧……”

约两个钟头后,卡奈和阿林斯出现在城郊的一座别墅里。这别墅占地虽不宽,可围墙内有喷泉、水池、小块草地,还有短短的梧桐林荫道,绿树花草的映衬中亭亭玉立着一两幢小巧玲珑的楼舍,环境十分静美。一位服饰入时的美妇人在林荫道上迎接他们。这妇人叫贝蒂,既是别墅的女主人,也是三天前在康复医院换上新肾脏的小患者的母亲。她是在接到阿林斯的电话后,从还在住院的孩子身边赶回来与卡奈和阿林斯见面的。她把二人带进了小楼的客厅。

“虽然我平时不大愿意接近干你们这一行的人,但今天我非常欢迎你们的来访!”请二人落座后,贝蒂的贝唇撒出一串银铃般的、有点出人意外的语声,接着吩咐女仆给二人端饮品。

卡奈说:“这样说来,太太知道我们今天的来意?”贝蒂似有些漫不经心地说:“你们不就是为了那个买卖人体内脏的中人么!”卡奈说:“我真心为太太的直爽高兴。如此看来,太太大概不会叫我们失望而归了。”

贝蒂生性泼辣,说话干脆,属于女强人型的人物。贝蒂从富有的父亲那里得到一间商场当嫁妆,经她经营,商场不但扩大了规模,且她还在本城和外地新僻了四家连锁商场,生意都甚红火。她的丈夫莫理斯家里贫穷,可说是空手入赘到贝蒂这边来的。莫理斯帮贝蒂经营商场,虽说是一把好手,但生意上的大事还是贝蒂说了算。最近半年里,好好的莫理斯忽变得嗜赌起来,常往赌场跑,一泡就是半天,不但输了钱,且生意也管不好了。贝蒂劝丈夫戒赌,丈夫不听,夫妻俩为此吵过几次架。贝蒂派人盯梢暗查,了解到莫理斯最近半年里常跟一个叫凡尚的人混在一起。贝蒂劝丈夫离凡尚这种人远点,丈夫照样不听。

“都是因为那个凡尚,要不是凡尚,莫理斯不致于沉迷赌场。”贝蒂恚恨地说。

“凡尚是什么人,做什么的?”卡奈问。

“凡尚,不就是那个不起眼的叫什么迷你园的老板么!”贝蒂顿了顿后,有点咬牙切齿地说,“就是那个凡尚,先摆出一副假惺惺的面孔蒙住莫理斯的眼睛,然后来个狮子大开口卖给我们肾脏的……这样的人,警方若不给点苦头吃,就太没天理了!”

卡奈和阿林斯有如债主追回久拖的烂债般快畅。告辞时,卡奈抑制不住感激之情,久久地盯视着贝蒂说:“太太,你的话虽有些过激,但实在是中听。多谢了!”阿林斯则有些俏皮地说:“太太,进门时我觉得你漂亮,现在你简直是漂亮加可爱了!”

贝蒂受到夸奖,显然有些高兴,笑吟吟地说:“探长,你的手下说话真幽默!”

卡奈和阿林斯驾着他们的黑色小轿车离开别墅。归途中阿林斯边掌方向盘边说:“……线条儿本来看似是直的,现居然又冒出个凡尚来,事情倒像复杂起来了。”

坐在后座上的卡奈说:“不是复杂,我看是越来越接近水落石出那一步了。”

阿林斯“啊”了一声,却不要卡奈解释。往细里一想,他觉得他这位上司的话有理。他信任这位上司,他既然这样说,下一步他们将如何行动,看来他是胸有妙算了。

“现在我们去找凡尚?”阿林斯问。

“不,这可不能采用拜访贝蒂的方法,要因人而异。”卡奈说,“你先摸摸凡尚的底细吧,比方他的个性、好恶、行为等,然后咱们再掂量如何对付他。不过,要快……”

阿林斯爽快地说:“回去后,我马上行动。”

迷你园老板

迷你园位于B市的一条不太热闹的街边。迷你园对外称以经营娱乐项目为业,可实际上这是一处赌场,里面布置豪华,轮盘、纸牌、电子赌博机、角子机等各种赌具一应俱全;除此之外,此园暗中招来了一批暗娼,供客人淫玩发泄。虽是如此,也许是迷你园不在闹市区内,也许由于经营不善或别有什么原因,迷你园门前冷落,总是热闹不起来。

这天晚上,迷你园内华灯竞彩,亮如白昼。晚上应该是迷你园最热闹的时候,可天黑好久了,入园的客人居然寥寥可数,且其中部分客人只是蜻蜓点水般在园内转了一圈后,又离开了。迷你园老板凡尚对此似是司空见惯抑或在意料之中,他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一点儿也不为这份冷落着急,反跷着二郎腿,右手侧伸在办公台面,五指轻弹,既显无聊又似轻松地吹着口哨。

“笃笃笃……”传来一串敲门声。门本是开着的。凡尚斜眼瞟去,门口站着一位三十左右年纪的年轻人,一头浓黑的头发梳向脑后,鼻梁上方架着一副墨镜,脸形看去还算顺眼,只是脸上有些死板,似缺少某种表情。

“进来呀!”凡尚笑面迎客,“莫非先生需要什么特殊服务?”迷生,我要的是人肝,一副活人的肝脏。你能帮忙吗?”

凡尚一愣,随即默默地审视起面前的客人来。客人还是进门时那样,面孔有些死板,墨镜在灯光映照下闪闪发光,看不清墨镜后面的双睛。凡尚多了个心眼,神情诡秘地说:“你说什么?活人的肝脏!你说的是梦话还是醉话?”

客人的语气变得有些像哀求,说:“凡尚先生,我父亲的肝脏快要坏死了,没有健康人的肝脏替换,我父亲就将死去,我父亲才五十三岁,他还不能死呀,求你一定帮忙,为我们弄来一副健康人的肝脏,我可以付你二十万法郎……”

凡尚的双眼迸出一丝不易觉察的光亮,但他却有些冷冷地说:“我这里是娱乐园,不是医院,你父亲要换肝,跟我有什么关系?”

客人说:“医院里要是有肝脏出售,我就不来找你了。二十五万法郎,我给你加到二十五万法郎,怎么样?”

“你找错地方找错人啦,快到别处找你的肝脏吧!”

客人说:“我给你加到三十万,这已是眼下不能再加的最高黑市价格了,你就爽快答应我吧!”

凡尚站了起来,冷笑说:“你真固执呀!来要你的肝脏吧!”说罢踏上一步,忽挥拳朝客人击过来。客人反应迟钝,又在猝不及防之中,想躲避时左肩部位已吃了一拳。凡尚不给客人侥幸之机,几乎不间断地又一拳前冲而出。客人拙笨地举手挡隔,却你园内并不缺少善于应酬的迎宾女郎、年轻的女招待等人,而这位客人甩开那些漂亮的小姐找到他的办公室来,有可能是个挑剔的客人,是欲找特殊享受或出格愉乐来的——因为以往前来找他的客人,大都是这样的人。

“你就是凡尚先生?”客人边说边走进来。

“不错。你要是找乐来的,可算是找对人和找对地方了!”凡尚不无夸张地向这位客人介绍,说别看他这里门面不大,却藏娇卧凤;这里有世界各地汇聚来的性感而迷人女郎,其中有欧洲牛高马大的肉坠坠女郎、美洲辣味的白皙女郎、非洲黑光闪亮的河马式猛女,还有千娇百媚、小巧玲珑的亚洲美女……她们个个床上功夫是一流的、顶级的,“西式餐”、“东方餐”、“野人餐”还有虎交、狗配、鸭媾、鸡奸等等花样、招数出神入化,层出不穷,令人神魂颠倒。凡尚问客人,你要什么样的女郎,是欧籍的、非洲的还是亚洲的?

客人微微一笑,说我要的东西嘛,比你所说的那些还难得,但愿凡尚先生舍得给我。

客人摇了摇头,又跨上一步,伸过脑袋,有点神秘地说:“凡尚先没有挡住,凡尚第二拳击中他的腹部,客人朝后晃了晃,斜靠在墙上。客人一只手抱着肚子,说:“你为什么打人?我跟你买肝脏,你不肯帮忙也就算了,为何打起人来?”

凡尚说:“……打你又怎么样?我就是要打你这臭侦探!”

客人似惊悟过来,又似有些委屈,说:“原来你把我当成侦探了,怪不得,怪不得啊!听人说凡尚老板精于黑市之道,办事大胆、果敢、干脆,想不到刚才……那也太过于谨慎了吧?”

凡尚说:“你别花言巧语,我不吃这一套,你骗不了我。”

客人说:“我为什么要骗你?嗬,你以为我不会给你钱么?说定了,你要是肯帮忙,咱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这你总该放心了吧!”

凡尚两手收拢于腹前,用一只手松捏着另一只手的指关节,双眼微闭。室内的气氛趋于缓和。

“你的父亲运气也太坏了……喂,你父亲是做什么的,叫什么名字?”凡尚似不经意地问。

客人微微一笑,说:“凡尚先生,这很重要么?我不想公开我父亲的姓名及有关父亲更多的情况。”

凡尚微闭的双眼像小憩中的豹眼一样蓦地睁开,闪烁着可怕的凶光。“看不出,你终究还是臭侦探!”他说着,双拳握紧,虎视眈眈,又欲朝客人攻击。

客人似有些诧异,说:“怎么又变脸啦?我只不过不想让供肝者及其家人知道肝脏的去向,以避免日后万一由此引发的麻烦,因此才不想说出父亲的名字,我应该有为父亲保密的权利。凡尚先生是个聪明人,我这样做难道有什么不对么?”

凡尚说:“你还在花言巧语,你认为有把握骗得了我么?!”说完,抡起拳头。

客人脸色大变,说你还要打我?惊惶中忽破口大骂起来:“我满怀希望到你这里寻买肝脏,想不到遇上了个不可理喻的糊涂蛋!我不能光挨打,肝脏不买也罢,今日就跟你拼了!”客人说着,居然低头朝凡尚撞过来。

凡尚这番抡拳,本有些虚张声势的意味。见客人低头撞来,动作姗缓拙笨,凡尚嘴角掠过一丝揶揄,抡起的拳头停稳了。“这个人,笨得简直像一头猪,连个搏斗的架式也摆不出来,这样的人不可能是侦探。”他心里说着,收拳改掌,往客人右肩轻轻一推,一字一顿地道:“听好了,就按你说的,我要三十万!”

客人收住前撞身势,瞄了瞄凡尚后说,你总算想明白啦?!又说:“不过,我还有个条件。”

凡尚有些不高兴,说:“什么条件?”

“我要的是健康人的肝脏,且是一个健康运动员的肝脏。”

凡尚撇撇嘴:“说得倒轻巧!”

“我加到三十五万法郎。”

凡尚缓缓伸出双手,一只手拇指屈曲竖着四个手指头,另一只手竖起五个手指,说我要这个数。客人注视着他的手指,问这是多少。凡尚说:“我要四十五万!”

客人呆了呆后,说:“成!”

凡尚说:“请告诉我你的移动电话号码,我会尽早通知你取货时间和地点的。到时你必须带足款!”

客人将他的移动电话号码告诉了凡尚,接着说:“我等待着你的电话。”

雅克其人

这天晚上,柯尼比医院的杂工雅克坐在他小房间里的一张单人沙发上,目光痴呆,不动不语,正默默地陷于对往事的回忆之中。

雅克原住在一百多英里外的乡下,家有妻子女儿,妻子很爱他,女儿懂事孝顺,一家人和睦、亲密、幸福。可四年前,年纪轻轻的女儿因遇车祸,严重伤及肝脏,致使肝脏急遽坏死。医生言,要救女儿,惟一办法是换肝。当时女儿就医的医院里有一位因格斗致伤抢救无效的年轻女郎刚刚死去,其肝脏完好无损。雅克提出欲购买死者的肝脏以救女儿,死者家人一面冰霜,称他们不想以亲人的内脏器官换取钱财,说什么也不同意出卖亲人的肝脏,冷漠地听凭他的女儿死去。女儿死后不久,不知是因为思念女儿忧郁所致还是命该如此,雅克的妻子得了肝癌,医生称,欲救患者必须换肝。又是换肝,又是这奇缺的人体肝脏!值得庆幸的是,当时妻子求治的医院里有一位患心脏病刚刚猝死的四十多岁女人,其肝脏甚佳。雅克提出请求,欲购买女人的肝脏救治妻子。那死者的丈夫是个吸毒者,同意出售妻子的肝脏,但要价六十万法郎,且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这天文数字让雅克听而却步,他拿不出这么多钱,他彻底绝望了,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妻子死去。

妻女相继去世后,雅克仿佛换了个人,以往他那张开朗、常带着笑容的脸不见了,代之出现的是一张沉郁、痴呆、少见笑容的脸。他好一个人回忆往事,回忆妻子对他的爱,女儿的孝顺和爽朗的笑声……可没有了,这一切都消逝了,如今每当他从外面回来,不见了家中那两张像春花一般烂丽的笑脸,听不见笑语欢声,留给他的只有孤独;他掀开餐桌上的罩盖,桌面上没有了以往妻子为他准备的、香愤愤的饭菜,食橱中也不见了他爱喝的葡萄酒……

都是因为没有肝脏,如果有肝脏替换的话,妻子和女儿就不会死去,他的家中就不会是这般冷清、死寂!雅克恨死了不肯出卖年轻女郎肝脏的家属,恨死了对其妻的肝脏漫天叫价的吸毒者。他们为何这般冷漠不肯让步见死不救?他们留着死人的肝脏有什么用呢,有朝一日,那肝脏还有心肺脾肾等,不是将随肉尸变腐化土么?可恶,太可恶了!

雅克非常羡慕五脏俱全、身体健康的人。若身旁有人时,他常双眼直勾勾地往别人身上看,那视线老离不开别人的胸、腹、腰——心、肝、脾、肾等内脏部位,眼光的尖利似要把人的肉体直至内脏剜穿射透。他常久久地盯着别人的胸腹部,有些妒忌地想,这个人满面红光,肝脏一定是顶呱呱的,如若将其肝脏换给我女儿的话,说不定是绝妙的搭配!他也常会暗自嘀咕,看左侧这个人,五大三粗,肥头胖脑,肯定是个没心没智、空有一身皮囊的人,这样的人要那些肝呀肾呀脾呀做什么呢?嘀咕中,他的脸色往往会变得像雨前的天空一般阴沉。

这期间,适逢柯尼比医院缺一名干杂事的人手。柯尼比想到了乡下舅舅雅克,担心他一个人在乡下过于寂寞,上门说动了他,将他接到医院,担起此任。雅克到了B市柯尼比医院后,眼光照样喜欢扫瞄别人的胸、腹、腰部,且不出两月,居然有了新发现。

柯尼比医院常有不治患者,其太平间里也常不乏尸身。雅克眼光尤其爱在那些尸身上睃来瞄去,有时竟像牛虻钉在牛身上,眼光久久不肯移开。死人有什么好看的,难道他还能从尸体上看出什么新鲜或门道来?不错,在别人看来是莫名其妙的盯视中,雅克脑海中浮泛出一丝怪念头,一天他悄悄对外甥柯尼比说:“那些刚进太平间的人,皮囊中不是包裹着心、肺、脾、肝、肾等么,那些东西可是宝贝,能卖许多钱哩,若随尸身火化或埋了就太可惜了,你是识货之人,咋不在这上面动动脑筋……”

柯尼比听出了舅舅话中的弦外之音,不过舅舅的话既没有让他吃惊,也没有使他反感,他只是觉得奇怪,一个从乡下来的老人,怎么也会有这样的想头呢?他怀疑舅舅看透了他的心,可细观察暗思量,不像。一个乡下老人,居然能说出这般话来,看来这个舅舅不简单哪!柯尼比不由得对舅舅刮目相看起来。

老实说,对舅舅话中的弦外之意,柯尼比不是不考虑过,只是找不到知心人做帮手,故而在犹豫之中。如今舅舅寥寥数语,使柯尼比如遇知音。这好比赤狐狸碰上了白狐狸,大灰狼遇上了矮脚狈,可谓志趣相投,彼此彼此。从这一天起,这两个人——舅舅与外甥、院长和杂工——除了明里做医院的工作外,还暗中另干起一些不为外人所知的勾当。

暗中干那些事时,雅克心中的某种妒忌往往会得到缓解,他似乎得到某种满足,也有了某种解恨……不单如此,雅克还从中尝到了最实在的甜头:如今他已有了数目不小的积蓄。不过,现在他也有些后悔,他在埋怨自己:我怎么不早一点干上这一行呢,如果早几年干上这个的话,我既不会缺钱,妻女也不愁找不到肝脏替换,就不会因此离我而去!

“玲玲玲,玲玲玲……”回想中雅克衣袋中的移动电话顽固地吵叫起来。雅克惊醒过来,掏出移动电话,收心定神,按下通话键,耳畔立刻传来一串拿腔作调、故套近乎的声音:“令人想念的伙计,你好哇,我能见见你吗?”雅克听声音有些稔熟,他猜得出对方是谁。这个人的电话,常会送来令人兴奋的消息。雅克马上意识到了什么,细白的双眼顿时熠熠发亮。“有什么话,你不能现在说么?”他说。“不不,”对方说,“我很想见到你,请你吃一餐名师烹调的蜗牛和青蛙腿!”雅克略为踌蹰后说:“好吧,半个钟头后老地方见!”

雅克把移动电话重新放归衣袋,从一张木桌的抽屉中翻出两样东西,然后走到挂在墙壁上的一面镜子前,对镜理装。一般到了雅克这般年纪的人,头发大都斑白了,可出现在镜中的人,除了头发有点稀少外竟连一根白头发也没有,且怪的是,他的嘴巴上下方竟不长胡子,腰板挺直硬朗。这恰好给矫装带来方便——现雅克正把一个花白的发套往头上套,接着小心翼翼地将两撇小胡子往上唇上方贴。

一会儿后,雅克出现在B市天使公园的一条灯光幽暗的林荫小道上。此时的雅克不但头发斑白,上唇有两撇斜歪的胡子,且背有些驼。他告诉来电话人的虽是个化名,但出于谨慎,他不想将真面目显露于来客面前。小道通向公园的僻静之处,行人不多。雅克走到一处转弯地方,从道旁的橄榄林中走出一个人来——此人身材高大,他是迷你园老板凡尚,正是给雅克打电话的人。两人走近后,凡尚说,陶卡翁先生真是精神健旺啊!

雅克点点头。二人朝橄榄林走去。

见前后无人,凡尚小声说,就像中国人说的,现财神爷又向咱们招手了;担心电话里说不清楚,我只好约你出来,望你老别见怪。

雅克说,说吧,要什么货?

凡尚说:“肝脏,一副完好无损的运动员的肝脏!”

雅克偏面向着凡尚,说:“运动员的肝脏?你以为这是上菜市买菜,任选任挑的么?”

“我明白你的意思……我可以付你三十万法郎。”

“哦,这倒是比鹅肝贵了一点。”

凡尚像挤血一样,咬了咬牙说:“三十三万……不,我给你加到三十五万法郎,这即使是神的肝脏,也可以买来了!”

短时间静默后,雅克慢悠悠地说:“你那头不会惹出什么麻烦吧?出什么事,别扯出我来!”

凡尚说:“陶卡翁先生,你过于小心谨慎了!我天生与倒霉事无缘,有的只是好运气!”说罢,发出一串得意的怪笑声。

“好吧,就依你说的价码,余下的事按老规矩办。你等待我的通知吧。”雅克说着,转身欲离开。

凡尚说:“陶卡翁先生,我还未请你吃蜗牛和青蛙腿呢!”

雅克说:“不必了。我知道你们年轻人,良宵难得,你去找个小妞儿陪陪吧!”说话间,雅克已从橄榄林边返回小道上,踽踽独去。

魔鬼在行动

现在,笔者有工夫回过头来说说这天晚上到迷你园找凡尚的那位客人了。

那位客人离开凡尚的办公室后,凡尚忙着和雅克联系,而客人则走出迷你园,乘搭计程车故意七拐八弯,又下车行了一阵,才回到自己的住处。客人拿下眼镜,剥下脸上的一层薄膜,去了伪装,露出本来面目——原来他竟是探长卡奈。

卡奈擦洗过脸,阿林斯就敲门进来,迫不及待地问:“情况怎么样?”卡奈说:“鱼儿上钩了,可我也够惨的,不得不装出笨乎乎的样子,白挨了一顿揍。”跟着,简要地把找凡尚的经过情形说了,随后说:“按原定方案进行,你快找玛莎去;另派人一天二十四小时跟踪监视凡尚!”

阿林斯不敢懈怠,安排好人监视凡尚后,当晚就去找玛莎。见面,阿林斯暗示明天雷斯纳可能有危险,要玛莎及家人小心看护,有什么情况,要及时跟他们联系。阿林斯还告诉她,为保证雷斯纳的安全,他们还将派一名女侦探装扮成雷斯纳的妹妹,明天去探望雷斯纳。雷斯纳的老家在C市,她的妹妹从没有来过B市,估计柯尼比医院的人不认识。阿林斯要玛莎先把这事告诉雷斯纳,以防到时别弄出什么差错。

第二天中午,玛莎给卡奈来电话,玛莎的声音显得有些惴惴不安:“卡奈先生,不知怎么回事,从今天开始雷斯纳伤口反比前痛了,柯尼比医生检查过后说,雷斯纳的伤口复发了,必须进行手术。”卡奈说:“今天雷斯纳先生用过药没有?”玛莎说:“据雪娜拉说,从昨天晚上起,柯尼比医生给雷斯纳开的药好像跟前两天不一样了。”卡奈说:“雷斯纳太太,你千万别慌张,我马上派人支援你!”挂上电话后,卡奈对阿林斯说:“请路易丝进来!”

很快地,从门外进来一位二十多岁、金色长发、长得甚健美的姑娘。这是从警官大学毕业、刚进入警界、从C市来到B市的女侦探。卡奈对她说:“魔鬼已开始行动了,请你马上到柯尼比医院去。记住,你要绝对保证雷斯纳的安全!”

女侦探第一次接受这样的重任,深感上司信任和机会难得,欣然领命。

不大工夫,女侦探路易丝提着一个行李包,装成风尘仆仆的样子,来到柯尼比医院。雷斯纳所住的病房里,正好玛莎、佩尔、雪娜拉都在。寒暄及互相介绍过后,柯尼比走进病房来。他瞪着路易丝问:“这是雷斯纳先生的同事么,前两天好像没见过。”路易丝说:“我是雷斯纳的妹妹,在C市工作。我昨天才得到哥哥受伤的消息,是刚赶到的。谢谢你对哥哥的治疗和照顾!”柯尼比说:“啊,雷斯纳先生还有这样一位漂亮的妹妹!”他走到佩尔的跟前,说:“小佩尔,这位小姐带给你什么?”佩尔说:“什么小姐,这是我姑姑呀!”柯尼比“呃”了一声,说:“啊,对,是你姑!”他环视了室内一眼,说:“正好雷斯纳先生的家人都在,我就直说了。雷斯纳先生伤及内脏,因内脏还在出血,伤口恶化,导致……反正情况实在不妙……得很。今天晚上,我们打算给雷斯纳先生动手术。不过,效果如何,伤势是否能……好转,这就看雷斯纳先生的运气了。”

玛莎的脸色顿时变了,说:“柯尼比院长,前几天不听说过雷斯纳内脏受伤出血啊,这是怎么回事?求你一定要治好我的雷斯纳,求求你……”

柯尼比说:“你们前几天没有听说过这事么?哦……对了, 我们不想加重你们心理负担,因此不告诉你们雷斯纳内脏受伤……当然,我刚说的话,指的是万一,雷斯纳先生身体底质好,我相信上帝会保佑他的……”

柯尼比说罢,放下几粒药片,要玛莎给雷斯纳服用,然后走出病房。

柯尼比医院为私家医院,传言柯尼比本人也许是因为医院是他创办的,也许是为博得患者的好感,常亲自为个别危重患者诊检、开药,有时还亲自送药到病房看患者服用,所以现在柯尼比留下雷斯纳服用的药片,本也常见。可路易丝却多留了份心眼,她侧耳聆听柯尼比的脚步声去远后,拾起柯尼比留下的那几粒药片藏于身上,另从身上掏出几粒药片交给玛莎说:“这是卡奈探长从康复医院的费尔芒博士那里要来的疗伤药,雷斯纳先生暂服这个吧!”玛莎和雷斯纳都说:“谢谢!”

棋输一着

天黑不久,雷斯纳被送进手术室。玛莎、佩尔、雪娜拉及路易丝都被拒于门外。

手术室内,雷斯纳被放置于手术台上。这次手术有点儿反常,室内除了柯尼比外,只留下一名身穿白大褂的人。这人除了身上的白大褂,头戴白布帽,也许是装扮需要也许是视力欠佳其双眼部位横着眼镜,嘴巴上遮着大口罩,外人不论从哪个角度看去,都会认为此人是一位地道的医生或护士,可事实上他是雅克。雅克在这种场合出现,已不是第一次。雅克虽是医院杂工,年纪较大,可柯尼比说雅克当过乡村医生,爱医好学,在某些方面并不比真正的医务人员差,在进行手术且人手紧缺时,柯尼比要雅克公开露面当过他一两回助手,至于雅克暗中当柯尼比的助手进行了多少次见不得人的手术,那只有天知地知,他二人知道了。

准备就绪后,柯尼比对患者雷斯纳说了一句带有安慰和鼓励意思的话,跟着给雷斯纳注射了一支麻醉剂。雷斯纳被麻醉,渐失去知觉。

雅克递过一支针管。柯尼比说:“这是什么?”雅克说:“浓氯化钾啊。”柯尼比说:“你不是说,凡尚要的是活人的肝脏么?今晚,这可用不上。取出肝脏后,让这倒霉鬼慢慢去死吧!”雅克便把针管放好。柯尼比说:“拿刀来!”雅克将一把手术电刀递了过来。

柯尼比手持电刀,对准雷斯纳裸露的腹部,正要伸刀划下去,这当口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柯尼比手一停,说:“怎么回事?”

敲门声越响越急。柯尼比对雅克说:“去看看!”

雅克打开门出去,旋又返回说:“外面来了个重伤者,顶危急的,伤者家属指名要你马上救治。”柯尼比说:“岂有此理!你要他们等等,他们要是不肯等待,就另请高明吧!”

雅克到了外面。门外立刻传来争吵声、喝斥声,且还夹有某种响动……但很快就平静下来。手术室的门复被推开,穿着白大褂,戴着白帽口罩,故架着眼镜的雅克返回来。柯尼比问:“走啦?”雅克无声地点了点头。

柯尼比说:“插好门,别再让人来干扰!”雅克转身检查门,扭过身来又点了点头。

柯尼比再次举起手术电刀,一切划下去,雷斯纳的右腹上当即出现了一道口子。柯尼比放下电刀,手朝雅克一伸。雅克将一把持针钳伸过来。柯尼比说:“你这是怎么啦?我要你跟护士学习过的,我事前也跟你讲过,我要的不是这个!”

柯尼比虽然对外宣称雅克当过乡村医生,可这只不过是为避免引起人们的惊异和怀疑故放的烟幕,事实上雅克与乡村医生从不沾边,柯尼比心里清楚这,担心他再递错手术器具,说:“牵开器,我要牵开器!”

雅克又欲将一件用具递过来。柯尼比却说:“慢!”他在咕唧:“这刀口好像不够长,电刀呢,电刀呢?”

雅克说:“电刀不是在这么!”这回雅克动作挺利索,迅速递过来一样东西。

“咦,这……是什么?”柯尼比说,“你聋啦,我要的是电刀,高频电刀!”

“电刀……这不就是电刀么?”雅克说话间忽有银色光亮一闪,跟着“咔”的一声响,什么东西扣在柯尼比伸露的手腕上。柯尼比要缩回手,手却缩不回来。

“哈哈,我递的东西根本没错啊,你用的应该是这个!”雅克似有些得意地说着。

柯尼比听声音有异,细看手腕,扣在上面的竟是一副锃光瓦亮的手铐!

柯尼比这一惊非同小可。他审视雅克,“雅克”正摘下眼镜、口罩,脱下白帽,并伸手在额上、腮颊上擦抹着。转眼间,“雅克”脸上的棕色不见了,额上的皱纹不见了,他的眼前出现的是一张比刚才那张老脸年轻得多的白晰方正面孔。柯尼比吃惊地说:“你……你不是雅克,你你是……探长卡奈!”“雅克”说:“你说对了,我正是卡奈。”

为引鱼上钩,卡奈乔装到迷你园找凡尚,谎称不惜高价购买肝脏,果然使凡尚上当;凡尚找上雅克,雅克为利益和扭曲的心态所驱,当然难辨真假,被引入彀中;雅克再对柯尼比如此这般说上一番,于是就引出了上面的精彩一幕……

柯尼比虽读医科大学毕业,又为院长,实则却医术平平;加上技术力量不足,设备欠缺不全,管理欠佳,他所创办的医院已呈滑坡光景,收入有限,入不敷出,只是外人不知道罢了。为支撑这捉襟见肘的局面,解脱困境,在雅克的挑动怂恿下,柯尼比利用工作之便,干起了贩卖人体器官的勾当。开初,他只是从死者或将死者的体内切取器官,但这样得来的人体器官毕竟太少了;在金钱的诱惑下,他终于在这条死胡同中又向前滑出一步——用种种罪恶手段,从健康的人体中割取器官。在进行这些罪恶活动中,雅克是柯尼比的得力帮手。那天,雅克稍为化装后,外出“猎物”,不巧被他碰上并看中了小佩尔;他的手掌上抹着高效麻醉药,他用手把小佩尔的口鼻一掩,小佩尔即被麻醉昏迷,他再用布袋把小佩尔装回柯尼比医院。柯尼比亲手切出小佩尔的肾脏,卖了二十五万法郎。金钱,可以使人迷失和发狂;利欲和诱惑,可以使一些人头脑发昏不顾一切。柯尼比和雅克正是如此,窃取人体内脏器官屡屡得手及人体器官的匮缺、抢手和昂贵,已使他们丧失良知不顾一切。上一次得手之后,他们又在伺机物色着下一个“猎物”。当黑市黑道方面的合作者凡尚又一次将“生意”送上门时,鬼迷心窍的他们便再一次伸出罪恶之手。凡尚提出要运动员的肝脏,柯尼比和雅克立刻就想到了正在医院里治疗的雷斯纳。雷斯纳伤得非常重,虽然伤势已好转,但这样的重伤者如若死亡,院方是可以搪塞过去的,因此柯尼比决定摘取雷斯纳的肝脏。他先改换了给雷斯纳的用药,其药不但不能治伤,反会使伤痛加重,这样柯尼比就借口雷斯纳内伤恶化而进行“手术”,打算“手术”时取出雷斯纳的肝脏。可他的所作所为,已在卡奈的预料之中。刚才,卡奈令一名侦探假扮重伤生命垂危者,化了装的他上前敲手术室的门。雅克第二次出门后,他和那名侦探把雅克打昏,随后他脱下雅克的白帽和眼镜口罩戴上,冒装雅克进门。柯尼比没有细看,被他瞒过了。

再说,当柯尼比认出卡奈后,虽然吃惊发慌,但他还是色厉内荏地说:“探长先生,你这玩笑开得太过份了吧,你凭什么把我铐起来?我要控告你,控告你!”卡奈说:“是么?那我倒要问你,为什么要在雷斯纳的腹部切开一道口子?”柯尼比振振有词:“探长先生,这是手术,懂么?雷斯纳先生内脏受伤淤血,现伤势恶化,必须进行手术。”卡奈说:“对雷斯纳先生的伤,A城医院曾做过详细检查,对内脏也进行了透视拍片,检查结果是雷斯纳先生内脏并未受伤。”柯尼比说:“这……这是他们粗心失误。”卡奈轻蔑一笑:“柯尼比先生,现在重新来一番透视检查,不就清楚了么!”柯尼比的脸色顿时变黄了,变得甚为难看。

手术室的门被撞开,路易丝走了进来,手中举着一小包药片,说:“柯尼比先生,我劝你还是放老实一点好,这是你中午给雷斯纳先生服用的药,我把它留下来了。等下,我们将送去化验,这是什么药,你心里清楚。”柯尼比说:“你……”“我本是侦探。”柯尼比额上渗出了汗珠。

一阵脚步声响,阿林斯走了进来。他盯视着柯尼比说:“狡辩抵赖是没有用的。凡尚欲争取宽大处理,已答应与警方配合。”

显然,阿林斯刚刚找过或传讯过凡尚,他告诉柯尼比:“凡尚已经交代,几年来他从你们手中共拿走了多少次人体器官转售黑市牟取暴利;他还承认,几天前他正是从你这里取得一小孩的肾脏转卖给莫理斯的,现那肾脏已移进莫理斯八岁孩子的体内……”

柯尼比有些声嘶力竭地叫:“你这是在编故事,编故事……压根儿我就不认识、不见过什么凡尚,更没有卖给他什么肾脏!”

阿林斯说:“柯尼比,你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你是大院长,与凡尚交易当然不须由你亲自出面,而是由化名陶卡翁先生——你的舅舅雅克经手办的。哦,我忘了告诉你,雅克被我们制服后,也已答应与警方配合,争取立功赎罪……”

柯尼比额上的冷汗越渗越多,涔涔下流,脸色也变得更加难看。他恨恨地说:“想不到,我会栽在你们手里!我恨你们,真恨你们!”他忽嗥叫一声,另一只手拿起旁边一把备用手术刀。卡奈以为他会与他们拼命,谁知他持着手术刀竟朝自己的脖子抹去。卡奈眼疾手快,伸手一抓,抓住了柯尼比的手腕。阿林斯伸手将手术刀夺了过去。

这时又一阵脚步声响,一名侦探带着康复医院的费尔芒博士走进来。阿林斯押着柯尼比走了出去。费尔芒博士从随身带来的一只小箱中拿出持针钳、缝针等,给雷斯纳缝合腹部的伤口。

伤口缝合好后,雷斯纳渐渐清醒过来。这时玛莎、小佩尔、雪娜拉都走了进来。玛莎关切地问:“雷斯纳,你觉得怎么样?”雷斯纳问:“柯尼比和雅克呢?”卡奈说:“请放心,抓起来了。”雷斯纳说:“这就好了,只要能抓住这两个魔鬼,我挨一刀,值得!”费尔芒说:“你的伤看来无大碍,十天左右会好的。”玛莎、雪娜拉等人心中都松了一口气。费尔芒指着小佩尔问:“就是这孩子被切去了一只肾?”玛莎点了点头。费尔芒说:“孩子挺可爱的,他不该少一只肾。这样吧,如若你们没有异议的话,今天我先给孩子挂上号,今后康复医院若弄到好的儿童肾脏,我可直接给孩子复补上一只肾,或从莫理斯孩子身上换回自己的肾。”

小佩尔、玛莎等人脸上都漾开了笑容。玛莎对小佩尔说:“快,先谢过伯伯。”小佩尔走到费尔芒的跟前说:“谢谢博士伯伯!”

黄果心 广东徐闻人,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至目前止,已在国内120多家报刊发表故事、小说、散文等300多篇共100多万字;已有小说集《白海豚》《惊动蒋介石的怪案》问世。

猜你喜欢

佩尔雅克玛莎
读书的快乐
《何西阿书》对《傻瓜吉姆佩尔》的原型意义
哈斯佩尔成为美国中情局首位女局长
澳警方起诉梵蒂冈“三号人物”
晚安,老爸
晚安,爸爸
晚安,老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