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永红：一位下海市长的仕途与商途

贾文佳+段崇政+陆洋

9月10日，位于济宁市任城区红星中路19号的市政府大楼平静如常，就在前一天，这座大楼迎来了它新的“掌门人”。山东省委组织部在《济宁日报》刊登干部考察预告，确定原济宁市委副书记傅明先为拟担任市长人选考察对象。

在傅明先之前，济宁市市长是来自中央的一名空降干部。他叫梅永红，湖北黄梅人，生于1965年9月，今年刚好50岁。在这个“知天命”的人生节点上，梅永红做出了他人生中的一个重大选择，辞去正厅级市长职务，加盟民营企业——深圳华大基因。

梅永红的辞职瞬间点爆了舆论圈，他身上的种种特质被媒体挖掘，其辞职动因也引起了诸多解读。这并不奇怪，中国长期以来的官本位文化，让人们难以理解他为何放弃一个位高权重的体制内职位，让自己投身到变幻莫测的商海中去。

或许也是因为其身份的敏感，在9月6日辞职之后，梅永红并没有接受任何媒体的采访。本刊记者多方联系梅永红本人，但均未获得其回应。为此，本刊记者赶赴济宁，调查采访了梅永红在济宁工作5年留下的种种印记。此外，为了解他即将赴任的华大基因，本刊记者也赶赴天津华大基因科技有限公司进行了采访。

一位下海市长的仕途与商途，一位科技精英的体制内外，梅永红的路径选择或许能为今口中国的政商关系展示出新的可能。

低调与高调：梅永红的书生意气

“梅市长辞职了？”9月10日，在济宁市医学院附近的一个公共自行车站点上，一位管理人员惊异地向记者确认这一消息。得到记者的确切回复后，这位管理人员告诉记者，他曾在开会时见过梅永红，如今济宁的公共自行车系统，便是梅永红任职期间倡导的一项工程。“非常方便，骑着去太白湖遛弯特别方便，而且一个小时之内还是免费的。”

梅永红的辞职让很多人没有预料到。就在今年8月18日。梅永红还陪同副省长王随莲来到济宁医学院调研，济宁医学院相关工作人员表示，“根本看不出梅市长要辞职，而且梅市长的夫人就在我们医学院工作，在我们看来，这已经是准备扎根济宁了。”

据该工作人员透露，梅永红的夫人在济宁医学院相当低调，“她有国外留学的经历，在学校教授日语选修课，英语也可以教，为人非常低调朴实，经常看到她打扫卫生，她所带的学生根本不知道她是市长夫人。”

低调、随和、不讲排场，这是不少济宁市民对梅永红的印象。“他的气质与我所见过的官场人士都不太一样。有着平民式的低调和精英式的高调。”一位与梅永红有过多年接触的媒体人士告诉记者。“平民式的低调指的是，他的生活作风很简单，精英式的高调则是说，他的格局、见识超出一般人，并且对自己认定的事直言不讳。”

这种低调与高调的结合，让梅永红在官场之中像一个异类。

他的低调源于他只把做官看成“一种职业”。他的轻车简行、平易近人以及在其同学眼中“最不像领导的领导”的评价，都印证了其低调气质。他的高调则表现在他的直言不讳上，在接受《南方都市报》采访时，梅永红曾说自己每天工作都在10个小时以上，早上8点出家门，很少在晚上8点前能进家门。每天工作10个小时是常态，而且几乎没有周末，没有节假日，一个月7000元工资，下面县长、县委书记等工资只有3000多，还不如打工挣得多。

在他辞职后，这篇访谈引起了诸多解读。他被一些舆论解读为因工资低而离职。

“他不可能因为经济原因辞职，去华大，可能是因为那里和他的专业更合拍一些。”济宁医学院工作人员告诉记者。

上述媒体人士也告诉记者，梅永红的辞职绝不是为了钱。“作为一个市长，他占有的资源很多，钱对他来说并不重要。”该媒体人士向记者表示，他也是济宁人。“和他认识十多年，我没找他办过一件事儿，我清楚他不办。”

“低调与高调在他身上结合的很好，但归结起来就是一句话：书生意气。”梅永红辞职之后，微信朋友圈里流传着一首据说是他写的诗，诗中明显可以看出某种情绪：那办公的大楼，只是征途上的隘口，曾经听命的人们，更像是提线的木偶……

一位科技市长的济宁“遗产”

济宁是一座煤炭资源型城市，这种城市的转型发展需要新的科技动力，这或许也是梅永红从中央任职地方的一个原因。

5年前，中组部从54个中央部委选派66名中青年干部到地方任职，时任科技部政策法规司司长、45岁的梅永红的名字便在名单之上。

一座科技城市的打造，需要科技资源的汇集。“我到济宁以后，感觉这里的卫生与健康、医药、农业等领域还很落后。缺乏有效手段让广大民众更多地受益于现代科技。”在一次公开论坛上梅永红如此回忆。

在科技部工作多年的“惯性”让梅永红一直非常关注科技创新领域。2010年，梅永红履新市长之后，所面临的一个难题就是山东省科学院激光所要离开济宁。在此之前，省农科院水稻所刚从济宁出走，激光研究所的一半人也去了济南，副所长贾中青也决心到济南发展。

9月10日，记者来到位于济宁市红星东路123号的山东省科学院激光研究所，其工作人员表示，激光所已搬迁到新的办公场所。这个新的办公场所便是由济宁市为其解决的。

媒体报道显示，为留住激光所，济宁市找省科学院领导谈，多方寻找融资，为激光所在济宁市高新区开辟了新的办公场所，这终于“感动”了激光所。此后，激光所还帮助济宁市邀请山东科学院到济宁建立了分院。

更值得一提的便是华大基因研究院济宁分院。梅永红任职济宁期间，便与华大基因有着相当多的交流。业内人士告诉记者，济宁分院目前虽然尚未完全建成，但与济宁市的深度合作在多年前就已经开始了。

“济宁分院的建设地址位于济宁市高新区，其研究方向更侧重农业方面。”上述业内人士告诉记者。2014年11月，济宁医学院与华大基因合作建立的“生命医学联合实验室”落成，并建立“国家基因库—一济宁市临床样本分库”。

在很多人看来，梅永红的任职为济宁带来了更多的科技资源。2014年8月2日，梅永红在一个研讨会上介绍，济宁已经先后建成了高新区产学研基地、鲁南煤化工研究院、鲁南工程技术研究院、中科院计算所济宁分所、中科院深圳先进技术研究院济宁分院、山东科学院济宁分院、华大基因研究院济宁分院、国家LED质检中心等高端研发服务平台。

一位网友这样感叹梅永红的离职：“没有你，济宁何谈打造科技新城？没有你，济宁谈何美国惠普？甲骨文……”

山东官场人士也透露，济宁近年来在高新科技方面的发展，应该与梅永红有关。官方媒体也曾报道称：“曾长期在国家科技部工作的济宁市长梅永红，把准了科技人才的脉搏。”

联姻华大：两位理想主义者的合作

在梅永红刚刚辞职时，曾有媒体推断梅永红或将出任华大基因CEO，这一推断并不准确，9月9日，华大基因宣布梅永红将加入华大基因，并出任深圳国家基因库负责人。

9月10日，记者来到天津华大基因科技有限公司，工作人员表示，确实已接到梅永红在深圳总部就任的消息，但具体的细节，自己所知不多。

工作人员告诉记者，与济宁分院更侧重农业方面不同，位于天津空港经济园区内的天津华大，目前主要做基因预测和产前分析等生物科技课题。

资料显示，华大基因由其董事长汪建于1999年创立，是一个专门从事生命科学的科技前沿机构。涉及人类、医学、农业、畜牧、濒危动物保护等分子遗传层面的科技研究，其科研论文经常在《Nature》和《Science》等国际一流杂志上发表，并致力于为全球科研工作者提供创新型生物研究服务。为普通民众提供前沿生物科技在医疗、农业、环境等领域的应用服务。

据了解，梅永红所就职的华大基因深圳国家基因库更像是一个具备公益元素的服务平台，其官网资料显示，深圳国家基因库着眼于为本国生命科学研究和生物产业发展提供基础性和公益性服务平台，储存和管理本国特有的遗传资源、生物信息和基因数据，是维系一个民族生存与发展的命脉，具有国家水平、服务国家战略需求的公益性创新科研和产业基础项目。

在很多人看来，华大基因的科技气质吸引了梅永红，而梅永红的到来也将为华大基因打开新的局面。一位基因科技从业人士公开表示，就华大而言，目前，其所主持推广的分子育种遭遇的阻力太大，这种阻力包括政策阻力以及民间误解造成的压力——普通老百姓将分子育种误认为转基因。

该人士认为，对于华大的团队来讲，无论是哪个阻力都能够让华大农业出局，更值得一提的是，华大农业的竞争对手还包括各大农业研究院所以及袁隆平的团队。

“华大需要这位农业重臣背后的人脉来支撑他们的农业雄心，一旦实现，华大就会打败ABC对粮食的垄断，将中国种子播撒全世界。”

据媒体报道，梅永红在一次公开论坛上也曾对华大基因团队表示认可。“汪建带领的华大人怀着一种理想主义色彩，有志于以科学改变国家命运，这在当今中国极其珍贵。据我所知，到目前为止华大基因仍然没得到国家有关部门的实质性支持，他们是在孤军奋战，是在以一己之力撑起国家使命。这种局面不应该再继续下去了。”

有意思的是，在梅永红的诸多朋友看来，理想主义也是他身上非常明显的一个特质。这两位理想主义者的合作，将来能够碰撞出什么样的火花，我们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