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睡中的新疆贝母花

朱凤鸣

阳光，雨露，风，无数的植物如梦般地从沉睡中惊醒，在五月里拥挤着绽放，城市公园绿地里的芍药、风信子、丁香、蒲公英、槐花，北疆山谷中的番红花、郁金香、雪地报春、顶冰花、老鹳草、绣线菊、鸢尾蒜，慢！一定少数了一种，少了一种绝大多数人还不知道的美丽花卉———贝母花。这种开着钟形花朵的植物，如此娇羞，多少年来一直将她的曼妙风情深藏在乡野山居中，鲜为人知。

药用观赏两相宜

贝母是在1753年瑞典植物学家卡尔·林奈发表的关于植物学分类的著名著作《植物种志》中创建，贝母属（Fritillaria L.）于百合科（Liliaceae）中的一个大属，在全世界已经发现超过100种，主要分布在地中海北岸、伊朗、土耳其等地区。在一般人看来，就是一种药材，却哪里晓得，贝母不仅是一种用于止咳化痰、散结清热的著名药材，更是一种美丽不可方物的珍稀花卉。

已经流传了300多年的《花卉圣经》，号称世界上最伟大的花卉手绘图谱，是16世纪时德国南部的杰明根主教借着世界地理大发现的时机，搜尽世界各地的奇花异草，建造成梦想中的上帝伊甸园，并聘请了五位最优秀的画师，对那些“上帝钟爱之物给予精确美妙的描绘”。现在，梦想伊甸园早已消失，而这部由陕西师范出版社2004年出版的《花卉圣经》的封面，赫然就是一株暗紫色的阿尔泰贝母，它垂首敛息，沉静温柔，高贵优雅，仿佛在无言地诉说着300年来的传奇梦想。

而在另一本书里，英国园艺作家安娜·帕福德所著《植物的故事》，开篇第一章即讲述她与一名哈萨克牧民骑马在天山山脉从事植物考察和收集时，见到一种珍贵的暗红色贝母，并专门进行了描述，“这种花在欧洲的园丁看来，应该是这一科中最罕见、最奇特，也是最难种植的一个种类”，“茎干上伸展出带有螺纹和白霜的叶子，叶子表面装饰有许多奇怪且令人心动的黄色钟形图案。”

这两本植物书，一本是古代手绘图谱，一本是现代人讲述植物学的故事，让贝母花的焦点，都集中在了一个地方———新疆！

美丽贝母添秀色

新疆的地理、气候可谓水火交济，与内地迥异。四周高山环抱，形成了一个相对封闭的地域，天山横贯其中分出南北。清澈透明的天空，强烈的光照，早晚与冬夏剧烈的温差，使得广阔的戈壁沙漠与绵长的雪山峻岭之间的绿洲、草原与森林，在冰雪与火焰激荡之间，绝蕴天地之灵气。尤其塔城地区和伊犁向西打开了一个缺口，暖湿气流由此进入，气候适宜，物种丰富，新疆的贝母主要就集中在这些地区以及天山山脉。各种贝母在这里含英毓秀，不仅品种多样，而且花形花色丰富美丽；仅颜色而言，几乎七色俱全，花瓣的纹理各异，远非其他地域可比，为新疆大地平添了秀色。

其中前面提到的阿尔泰贝母，在英国皇家园艺学会观赏植物指南《球根花卉》一书里也赫然在目，但其来源尚不可考。淡雅华贵的粉紫色和清晰的小方形格斑，与之接近的，是生长在塔城地区额敏县境内的小珠鸡斑贝母（额敏贝母），只是额敏贝母颜色更红里透黑，花也要小。这种贝母的球茎味道淡甜，不似其他贝母那么苦，治小孩子咳嗽最适宜。

另一种紫色的新疆贝母也很奇特，花瓣外面粉紫透绿，而花朵内里是暗紫色加绿色条斑，惊奇可爱，令人玩赏不已。

我曾经种过开黄花的伊犁贝母和开白花紫斑格的托里贝母，但由于养在背阴的阳台上，一律开成了绿色花。我曾就此事请教民间贝母专家段咸珍师傅，一生研究贝母、已经70多岁的段师傅告诉我，他在山里见过开出绿色花的伊犁贝母，发现凡是埋深根的都是开绿色花朵。

而伊犁贝母本身开黄色花，在快凋谢时呈现出红色。伊犁贝母如今是新疆最大的产业化贝母品种，主要作为药材供应市场，由于多年人工种植，球茎可大如洋葱，比其他贝母要大得多。伊犁、沙湾等多地人工种植，尤其伊犁有上万亩成片种植，花开时花海一片，蔚为壮观。

扭叶贝母（托里贝母）的白色钟形花朵上具有淡紫斑格，风吹时轻轻扬动，别具风情。我曾在巴尔鲁克山野巴旦杏林保护区内，见到一茎开七朵大花的野生扭叶贝母，球茎团成三头大蒜那么大，算是超级贝母王了。

关于小黄花贝母，去年五月在段咸珍师傅家中，我看到一株自一户农家菜地边采集而来的活体植株，竟然一串开了三十五朵花，朵朵莹洁可爱。

最动人的莫过于蓝色贝母花，极具传奇色彩，吸引了一些植物专家连年寻访的，就是由段咸珍师傅发现并进行了引种的裕民贝母。裕民贝母不仅花儿美丽，还有其他贝母所没有的馥郁香气，味道与丁香花的香味极为类似，非常具有欣赏和开发价值。endprint

花开满园助生态

与为人熟知且被广泛种植的名品球根花卉郁金香相比，野生郁金香花色、花形都远远逊于贝母，新疆的野生贝母得天独厚，品种多花色美，本来已经很有观赏价值。直接引种，将其特色强化一下，就已经很可观，如果有适当条件加以人工培植和繁育，增强其人工种植的适应性，则品种、花形、花色必将大为改观，可以比郁金香更吸引人。荷兰郁金香到底从土耳其、新疆还是西藏引进，至今说法不一，但凭借荷兰人一代代不懈地悉心培育，多达数百个品种，荷兰花卉产业也藉郁金香这一平台，稳稳占据国际市场半壁以上江山。

而花色、花形、纹理更为出色的新疆贝母花，至今还藏在深山鲜为人知。新疆贝母出现在人们视野的，是它的药用价值。球茎作为一种常用药材的贝母，由于价格年年攀高，被人为采挖得厉害，以前野生成片可见的贝母花，现在七零八落，有的品种越来越难觅踪迹。虽然列入保护名录，但利益之下，实际收效并不明显。我曾随一名兵团人在裕民县靠近边境的山地寻找一种贝母，但在兵团人记忆中两三年前还有贝母成片生长的广袤山野里，只找到了四五株正在结籽的小贝母而已！

长此以往，不仅我们要失去美丽的花朵，失去珍贵的中药材，更破坏了美丽而脆弱的北疆生态系统。一些品种可能尚未进入植物名录，就已经在铁锄之下永远消失。《中国高等植物图鉴》仅登录了10种贝母，其中明确注明产于新疆的，只有3种。而《新疆植物志》中登录的新疆贝母仅9种。我从段咸珍师傅手上掌握的资料中发现，新疆贝母有12种及19个变种。当然，还有一些资料标明的要更多一些，如中科院植物研究所系统与进化植物学开放研究室的罗毅波、陈心启所著《新疆贝母属的订正》中显示，新疆有16个种21个变种，其中1种与欧洲共有，7种与中亚其他地区共有，8种为新疆地区特有。

欧洲园艺学家早已关注贝母种类的收集，从事贝母的培育和改良。自来雄心勃勃、纳天下宝物的英国人更无例外，早在1989年，英国皇家植物园植物专家康伯特恩、爱格瑞梦特等三人，即已通过外交途径进入新疆考察贝母。而目前在我国关注并进行贝母花卉培育的，连起步阶段都谈不上。对比国际市场伊朗贝母、王冠贝母一头价值十欧元的情形，新疆贝母的产业发展让人惋惜长叹。新疆贝母花卉一旦进入人工开发繁育，不仅能形成可观的花卉产业，生产有益的中药资源，更可以保护新疆生态，而不至于贝母花开在新疆、香在国外。如此，我这样一个花卉爱好者，便可安心赏花，领略新疆贝母姿态万千的风韵。不敢把这样的美丽自珍，而愿更多人欣赏到优雅风情的贝母花，所以，今天把我所知道的都写出来，祈愿新疆的珍贵贝母花开满园，长褒美丽多彩的新疆生态！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