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边:向水而生
2015-12-16喻添旧编辑罗婧奇
文、图/喻添旧 编辑/罗婧奇
金边:向水而生
文、图/喻添旧编辑/罗婧奇
如今的金边被认为是一座“时尚”的“现代都市”,我想这很大一部分原因来自于起初金边人放弃了吴哥式的建设规则:没有站在高高的山上才可俯瞰全景的佛塔,没有用巨石搭筑成的寺庙群,没有纪录国家历史和君王功绩的浮雕墙,亦没有宽阔流淌并由神像守护的护城河——洞里萨河和湄公河在此汇聚就已经足够了。
也许再没有任何其他一座东南亚的首都如金边这样有着清晰的历史脉络和单一的城市传说了。传说一名叫做“Penh”的老妇人,在湄公河畔发现了四座佛像,仿佛是神明的引领,她将佛像供奉在附近的小山上,山下逐渐发展出的城镇就是金边(Phonm Penh,意为“Penh的山”)。
城市向水而生。
穿城而过的湄公河为积重难喘的国家带来了活力与复苏的可能。金边这座曾被称为“四面城”的新首都既可以接纳洞里萨湖出产的丰富物产——鱼货和陶器,也可以控制通往河流上游老挝的贸易,更可以轻松囊括由越南三角洲地区中转的来自中国的进口商品。
农业生产再也无法成为国家的经济支柱,尽管新首都的水利资源比起旧时代丰富了无数倍。你若是通过方便的陆路边境由越南进入柬埔寨,会感觉到两个国家农业发展水平的明显差距。前者的农田一年收割2~3季,机械化助力着东南亚优良稻米的出口;而金边的道路两侧却大部分时间都是充满凄凉感的白黄色,瘦弱的牛行走在田间,不是在耕地而是在觅食。这种眼前即视的情景变化跟气候和地域无关,国界像一道闸门,毫无预兆地切断了同样接受湄公河水滋养的两块相邻土地的联系。
如今的金边被认为是一座“时尚”的“现代都市”,我想这很大一部分原因来自于起初金边人放弃了吴哥式的建设规则:没有站在高高的山上才可俯瞰全景的佛塔,没有用巨石搭筑成的寺庙群,没有记录国家历史和君王功绩的浮雕墙,亦没有宽阔流淌并由神像守护的护城河——洞里萨河和湄公河在此汇聚就已经足够了。
在经过了命途多舛的600年之后,很难相信金边人仍然会对宗教有真正意义上的虔诚,尽管祈祷和朝拜不停歇地在湄公河畔点燃城市的热情。过去岁月里,泰国和越南的反复侵入令金边人到今天都对这两位邻居感到不悦;法国人拥有的“印度支那”的“保护”范围也包含了柬埔寨,他们曾经捏住了柬埔寨仅有的经济咽喉——木材砍伐,但至少为金边留下了今天仍在使用的城市格局体系;之后的“红色高棉”几乎摧毁了这个国家一切古老的荣耀,也包括人们的精神信仰和高棉民族本就羸弱的抗争意识,这种如埋葬整个世界一样的破坏比起吴哥帝国时期的任何一次变革都更加惨痛。现在的金边人宁愿选择遗忘或者闭口不谈,伤痛正在愈合,就像湄公河上的航船驶过后合拢的波澜。
没有豪华的高楼大厦,即使是通常被认为是黄金地段的滨河路。高大的椰树和保留殖民时期风格的酒店扼守着街道两侧,酒店屋顶的露台安置着太阳浴躺椅,在雨季到来之前的日子里尤其受到欧洲游客的欢迎,他们在远离喧嚣的地方享受着与湄公河有关的优雅旅行。摩托车呼啸而过,搅动着河上吹来的热风,穿过一辆辆属于权贵阶层的大型汽车和属于“金边穷人”的脚力三轮。渡船往返于宽阔的河道两岸,它们几乎都不具有游览功能,而只是构成城市公共交通的必要工具。
下:大朵的花蕾被整理准备,作为祭祀的献礼。
当太阳偏西,洒下金色光辉的时候,河岸上聚满了人,一场祈祷的仪式马上就要开始。所有人都带有鲜明的标签,他们属于不同的阶级,不同的职业,怀着不同的目的,扮演不同的角色,他们有着不同的精神状态,享受不同的生活品质,他们每人都是组成新时代的金边人的不可缺席的部分。农民或小商贩将含苞待放的花朵捆扎,它们是粉色或白色的,并与削掉表皮的椰子和三支香束组合在一起。面色憔悴、泥垢满身的孩子大多是无家可归的乞丐,他们以低廉的价格售卖椰子蜡灯(确实也不值什么大价钱),以便换取一天的晚餐。“One dollar, let them free!”一位提着笼子的妇女向我推荐她的商品,笼子里装满扑腾乱蹦的活麻雀。金边人认为买下两只被困的麻雀抛向空中,可以借由“解救生命”来消除孽障或实现愿望,这个过程必须伴随双手合十的闭目祈祷才有效。不管实际效果如何,花费1美金寻求心理安慰对于城市中人来说确实不算什么,但基本上没有外国游客参与到这个被称作“放生”的游戏中来。
朝拜在河边的亭子里举行,无数鲜花和香支插入祭坛,再转而通过神职人员的双手堆满亭子窗口外的垃圾箱,这看起来十分浪费。祈祷跪求之后,人们获得的回馈是供过的水果,香蕉或龙眼居多,数量并不确定。这些虔诚的仪式参与者中,不乏染着红发的时尚女孩,或塞着耳机用手机听歌的青春少女,“放生”麻雀后,她们在Facebook上如日记一般写下期待实现的愿望,她们与北京、首尔或是吉隆坡的年轻人没有区别,尽管整个国家相比起来要衰弱得多。
在仪式的外围,更加随意的“对人生奥义的追寻”也在发生着,用宽大的帽子遮住整个头脸的人以扑克牌占卜命运,她的客人也是漂亮的女士,在金边这个城市里,女士尤其喜欢以看似传统的方式改变令自己不满意的生活现状。
那些跟随父母家人而来的孩子并不参与仪式,河边的空草地是他们的游乐场。他们穿着鲜艳的衣裤和花裙子,根本不介意红配绿的撞色搭配。一只气球,几个伙伴就能快乐地度过整个黄昏,直到夜幕下的街灯将影子拉长。无忧无虑的天性是什么时候被改变的呢?向身外之界祈祷是因为什么成为习惯的呢?或许心界与眼界有关,世界大了,心就变了,那一条条陈旧阴窄的巷道,迟早无法再承载人们作为“家”的期待。
金边的许多老旧居民小区都如我们常说的城中村一样存在。长久以来的随意搭建令窄如胡同的楼间路变成了缺少出口的迷宫,看起来年代久远的佛像浮雕竖立在小区入口,好像你正要进入一座寺庙。奇怪的物件组合到处都是,配电箱顺着电线杆一路向上排列,仙人掌粗壮地生长,砖墙上的蓝色玻璃窗从来没有被打开过。但却没有人关门,家门口是人们最喜欢耗费掉一天无聊时光的地方。未完成的佛像堆满院落——这里的许多人家正在政府的支持下,进行恢复传统佛像制作工艺的工作,堆放更多的是最便捷的交通工具——摩托车。所有人都对到访的陌生人无比欢迎,尤其是对中国人,因为这两个国家从未有过交恶的历史。剪刀手和微笑是世界通用语言,无论大人还是孩子,都毫不吝惜于自己的热情。金边的老城区里没有欺诈也没有骚扰,这与东南亚很多国家的今日状况都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