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大利家族企业的传承与发展——专访意大利对外贸易委员会北京办事处首席代表赖世平

文/丁玲

意大利家族企业的传承与发展
——专访意大利对外贸易委员会北京办事处首席代表赖世平

文/丁玲

一直以来，意大利都被称为“中小企业的王国”，在国内外享有很高的声誉，有很多世界知名品牌都是意大利的家族企业。据意大利家族企业协会估计，意大利93%的企业是由家族经营的，这批企业占到该国150家最大企业中的45%，比例之高令人咋舌。而与之相比，美国肯尼索州立大学的科克斯家族企业研究中心调查显示，美国排名前100位的企业当中，只有不到1／4为家族经营。为何意大利家族企业能如此成功？意大利成功的经验有哪些可供中国企业借鉴？带着这些问题，记者采访了意大利对外贸易委员会北京办事处首席代表、中国区总协调官赖世平。

问：意大利家族企业在国际上一直享有很高的声誉，有很多世界知名品牌都是意大利的家族企业。在您看来，这些成功的家族企业与其他（非家族传承）中小企业相比有何不同之处？

答：意大利确实被称为中小企业王国，但是更具体地讲，我认为应当称之为家族企业王国。这是因为自古以来商业从事者所形成的长期传统，追溯到文艺复兴时期，意大利人已经从家具制造、皮革制品、纺织品以及珠宝界等等他们非常感兴趣的领域中展开一些商业活动，并在这些活动中展现出了一种企业家精神。

家族进驻商业的直接牵扯让这些企业变得与众不同。公司创始人已经具备了这种技巧、能力还有企业家精神，这种传统已经在近现代传承开来，并极有可能使其一代代传承下去。因为公司的家族式传承，这些人不仅培养出了一种归属感，而且他们还有机会去开拓一个新的时代。要知道，这些企业家们可能在青少年时代，就已经开始学习怎样解决公司的难题，正因如此，才更能让公司具备应对可能出现的各种各样经济形势的能力。而且因为公司是属于他们自己的，这样也有一种灵活性在里面，他们可以自行决定怎样扩张，怎样前进，以及优先考虑自己的公司策略，确定到底应研发优先还是扩张优先，创新优先还是市场优先。

这样的公司和其他公司相比有很多不同之处。其他公司必须要大股东来做决定，这些决定必须通过一条很长的管理链才能做出。而家族企业的管理链通常非常短，这样对于潜在的经济危机就能做出非常快速的反应。

因此我认为，使一个家族公司与众不同的地方在于，他们可以维系自家的企业传统。这就是为什么在发达国家中，意大利是制造行业中最大的专门化国家。家族纽带把人们维系在一起，因此意大利在家具行业、纺织业、皮革产业、珠宝界还有汽车制造业都有世界知名的公司。说到汽车制造行业，举例来讲，很容易就想到一些非常出名的汽车品牌，像法拉利，兰博基尼，还有玛莎拉蒂。实际上，上述所有被提及品牌的开端都是已经发展起来的家族企业。

意大利家族企业具有的一个非常典型的特点是，有时候家族企业会成为一个充满活力的个体。因此，即使是不算大的企业也会有很大的品牌，这点让我觉得非常有趣。通常人们觉得只有大公司才能做成大品牌，但是到了意大利，我们的中型企业也可以拥有世界知名的大品牌。这就像一些意大利的城市和城镇，比如说威尼斯和佛罗伦萨，它们虽然很小但是非常有名。因此我认为，家族企业也意味着这样一种可能性——只要有完善的管理，就算没有很大的公司，也能建立一个大品牌。

问：意大利的家族企业有很多都具有百年历史，这些家族企业如何传承使企业健康发展？意大利成功的经验有哪些可供中国企业借鉴？

答：这个问题很有意思，因为它给你了一个强调两种体系不同之处的机会。

就像你所提到的，我们有很多具有百年历史的公司。这些公司都有知识、专业、技能方面地积累，经过一代一代产品的积淀，它们已经成为了一种质量的象征。我认为，意大利家族企业最与众不同的特色是质量，而不是数量。多年来这些意大利家族企业都在追求成为质量上的佼佼者，这一点造就了最美的鞋子、衣服还有很多其他的东西。在我看来，意大利企业家所梦想的并不是将公司做到最大。它们或许是最大的公司之一，但是这些企业家们并不追求成为证券交易所里最大的上市公司，因为那样他们也会面临失去公司控制权的危险境地。所

以他们更倾向于，保证对公司的控制权，使公司成为产品质量上的龙头老大。中国的企业家则正好相反，他们具有完全不同的追求。他们希望公司能变得越来越大，梦想着公司能成功上市，能够集资，能够在各个领域开枝散叶。但是这样可能就会和质量相悖，因为在这些方面花费的精力越多，那么在产品质量上花的精力可能就会越少。我认为，单单这一点就能造成很大差异，这里也包含了文化差异的问题以及质量对数量的问题。

问：在中国，中小企业的数量非常庞大，在发展过程中会遇到诸多难题，如融资难、融资贵等等，在意大利中小企业存在哪些发展难题？意大利中小企业本身以及政府如何解决这些问题？

答：我认为，不同国家间的中小企业其实存在很多相同的问题，比如说融资难和融资贵，解决问题的方式也大同小异。不同的是，在意大利我们发展了一种工业专业化区域，各个公司会聚集在一个特殊的区域来生产某种特定的产品。例如我们有专门生产家具的区域，专门生产衣服的区域，专门制造纺织品的区域，还有专门制造珠宝的区域。他们能够专注于某个问题并且一块来解决这个问题。例如以前，他们会就劳动力问题进行协作，也会一起合作来和政府协商，他们也会和银行合作来得到财政上的支持。因此，意大利的小公司之间会进行合作，通过合作他们能更好地与政府沟通并且能够处理和大公司、大企业之间的关系，这样就能通过更便宜的价格、更好的质量来获取小公司的利润。就像我之前提到的，如果你专注于质量，那么你就取得了通往成功的钥匙。

中国的中小企业与意大利的中小企业有些不同之处，但它有一点好处，那就是中国的企业拥有非常巨大的国内市场。对于意大利的企业来讲这是不可能的事，因为意大利的国内市场非常小，于是就有了欧洲市场。因此，意大利的公司必须要和德国、法国、英国还有西班牙的公司进行竞争，通过这些竞争，被迫不断地提高他们的产品质量。想要生存企业就必须制造出更好的产品，这种情况下的竞争是良性的。而中国，因为国内的市场非常大，世界市场也很大，所以很多中小企业就没兴趣去做研发，也没兴趣去研究如何提高产品质量。但是我认为这种情况必须要改变一下，因为有越来越多的国家正在打开中国市场，使得市场竞争和公司竞争的激烈度进一步增加。中国市场将会成为一个竞争更加激烈的市场，外国公司进驻的越多，中国的企业就越需要更为迫切地提高产品质量。所以他们会慢慢变成以质量为主或者是半主质量、半主数量的公司。然而当前会造成许多不同之处的原因是，任何一个国家如果能有像中国那么大的市场，或许他们也不会去追求质量的，然而在欧洲这种事可能永远都不会发生。

问：随着互联网时代的发展，“一带一路”“互联网+”等战略让中国市场更加开放，开放会带来更为激烈的竞争，并推动更多的创新。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中国企业尤其是传统中小企业在发展过程中应如何调整发展思路，使自身获得持久的竞争优势？

答：对于一间公司而言，经济形势每半年，有时候甚至每个月都在变。公司必须能够一直利用新形势来应对新境遇。对于意大利的公司而言，因为他们不指望国内市场，所以他们要在国际市场生存下去意味着他们必须能够解读新环境。他们必须知道哪里战乱、哪里和平，必须了解哪个国家兴盛、哪个国家衰落，因此关注经济环境的变化已经成为他们的一个鲜明特点。事实上，因为我们一些公司规模虽小，但是公司网络巨大，看起来像跨国公司，于是我们称之为象征性跨国公司。长久以来，这些象征性跨国公司在加拿大、美国、巴西、阿根廷、德国还有法国的各个地方都有办公场所。

现在，“一带一路”意味着中国将迎来更多的机遇为自己在这些国家的市场博取一席之地，中国政府也在强力推动沿丝绸之路进行投资，包括陆上丝绸之路和海上丝绸之路。这对于意大利的公司而言这也是个好机会。他们可以借此来探索在这些国家可以做的工作，不仅仅是在中国，还有丝绸之路沿线的国家。因为中国也要在这些国家的项目中进行投资。因此可以肯定的是，意大利公司将会研发制造能够适合这些项目的产品。因此，意大利公司的工作之一是他们会和中国公司联手做一些援建项目，比如在越南，马来西亚、印度、哈萨克斯坦和乌兹别克斯坦的项目。以及在一些国家将中国的能力、发展力、资金和意大利的技术、经验、管理和产品制造结合起来，并从中实现双赢。例如，在哈萨克斯坦他们可以建立纺织工业，或者制造新房屋建筑材料、制造家具、大理石产品还有其他的建筑项目；在马来西亚他们可以一起制作橡胶产品、有机产品，生产棕榈油或者一些电子种类的产品，此外马来西亚的木材产量也非常丰富，他们还可以一起合作制作家具。意大利的设计和管理与中国的劳动力，中国的工业和制造业相结合，一定会做出更好的产品。所以一带一路意味着非常多的机会。当然了，对于小公司而言，这些机遇需要很多时间来慢慢利用。毫无疑问，大公司开始着手利用这些机会了。但是小公司们也要从多方面了解对他们较为有利的机会。我确信一带一路对意大利的中小企业而言是个巨大的机遇，他们可以更好地进军中国市场，并且可以同中国企业一起在其他国家进行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