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及其注解文献中草字部假借字研究
2015-12-16张道升
张道升,张 捷
(合肥师范学院 文学院,合肥 230601)
《诗经》及其注解文献中草字部假借字研究
张道升,张 捷
(合肥师范学院 文学院,合肥 230601)
由于问世时间久远,《诗经》原本当中所使用的汉字有相当一部分字义发生了转变,以至于今人无法解读这些名篇佳句。假借就是《诗经》里非常有代表性的一类字义转变的情况,有很多学者都为《诗经》做过注解,其中包括对假借字的使用情况所进行的说明。但是百家争鸣,莫衷一是。将《诗经》及其注解文献中草字部假借字提炼出来,对比各家的说法,查阅资料,审慎分析,弄清它们的假借情况,这对规范它们在古代汉语中的使用能起到一定的积极作用。
《诗经》;假借字;通假字
《诗经》问世已有2500多年,无数文人学者对其进行研究。近代以来,文学方面的研究著作灿若繁星,汗牛充栋;与文学类的繁荣相比,语言文字方面的研究相对薄弱。通过参考一部分学者的研究文献,发现文字方面存在一个值得注意的现象——《诗经》中假借字的使用非常频繁。当然,不少研究《诗经》的前辈早就发现了这个现象并且编写了专著加以阐释。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站在这些巨人的肩膀上寻找一个突破点——对“草字部”这个有代表性的部首进行研究,希望可以填补学术研究上的一个小空白。这也避免了把《诗经》中所有的假借字都找出来研究的繁复局面。
一、假借字的学术定义
首先,我们应该明确“假借字”的概念。这就不得不从“假借”讲起,什么是假借?东汉许慎在《说文解字》里指出“假借者,本无其字,依声托事,令长是也”[1]。翻译成白话,就是本来没有这个字,但为了表达的需要,借用旧字来充当新义,这就是假借,其中的这个旧字就是一个假借字。比如,“长”本义是指物体的长度长,形容词性,后来指长官,变成了名词性,此处的“长”也就是一个假借字。确切地说,许慎率先提出了“假借”的概念,这一点,在学术界基本上没有异议,但是后世的学者们对于“假借”的所属范畴有较大异议。许慎本人认为“假借”是一种造字法,故而和“象形”、“指事”、“会意”、“形声”、“转注”并列为“六书”。清代语言学家戴震分析汉字“六书”得出“四体二用”的结论,他认为汉字六书中,象形、指事、会意、形声四种为造字法,转注和假借两种为用字法[2]。这一结论冲击了许慎的“六书说”,大体上是经得住考证推敲的,故而后世学者基本上都认为“假借”就是一种用字法。
其次,我们要弄清“假借字”产生的原因。我们知道,表意字是古代意音文字的基础。但是靠表意字来记录语言有很多困难:有些现象很难表意,造不出字来;而且如果事事表意,就得一物一字,给记忆造成极大的负担。为了克服这些困难,人们想出了借字表音的办法,就出现了假借字。清代学者孙诒让曾说:“天下之事无穷,造字之初,苟无假借一例,则逐事而为之字,而字有不可胜造之数,此必穷之数也,故依声而托以事焉。视之不必是其字,而言之则其声也,闻之足以相喻,用之可以不尽;是假借可救造字之穷而通其变。”[3]这话的大致意思是,天下的事物很多,造字的初期,如果没有假借的介入,为每一个事物单独去造字,那么造出的字就数不清了,根本造不完全,所以才借助同音词来指代事物。看上去不一定是指代本物的字,但是说出来是那个事物的音,听上去也算明白,使用起来就不受限制了,假借字可以解决造字不全的问题而使文字的使用变通。
二、假借字和通假字的关系
假借字到底和通假字有着怎样的关系呢?陈梦家先生在1956年出版的《殷墟卜辞综述》的“文字”章里,把汉字分为“象形”、“假借”、“形声”三种基本类型,是为“三书说”[4]。陈氏认为汉字从象形开始,在发展与应用过程中变作了声符,就成了假借字。裘锡圭先生在1988年出版的《文字学概要》中认为陈氏“三书说”基本合理,但是不应该把假借限制在本无其字的假借范围里,应该把通假也包括进去[5]。裘锡圭先生将通假引入到假借的概念里,究竟有无道理呢?让我们先将通假和假借分开来解释。
通假字自产生之日起就和“六书”纠缠不清,学者们见仁见智,难成定论。康晓玲在《试论通假字》中认为,通假字和六书中的假借既有区别又有联系[6]。通假字是训诂学上的问题,六书中的假借是文字学上的问题。前者和正字相对应,后者和本字相对应;二者的共同之处在于都遵循音同音近的原则。康晓玲的观点未免过于笼统,失于宽泛。马晓琴认为通假和假借是两个性质不同的概念。假借是六书中的一种,是一种造字的方法,造字的原因是:“本无其字”,造字的方法是借用现成的字来“依声托事”。而通假则是一种用字的方法,一般地说,通假是本有其字的,但由于一时疏忽忘了写本字,或由于传抄底本不同,或由于师承不同,而借用了另外的读音相同或相近的字来表示本字。马晓琴割裂了通假和假借之间的关系,完全站在《说文》的角度片面的来看待假借字和通假字。
王力主编的《古代汉语》认为“所谓古音通假,就是指古代书面语言里同音或音近的字的通用或者假借”[7]546。周秉钧在《古汉语纲要》中提出“通假,指的是古书上音同音近的字互相通用和假借的现象。凡是两个读音相同或者相近,意义也相同的词,古代可以写成这个或者那个,叫做通用。凡是两个读音相同或相近而意义不同的词,古代有时可以借代,叫做假借”[8]。两位大家都看出了假借与通假之间的联系,但是在论述上不是很严谨。
本有其字,因音通假,是为通假字。本无其字,依声托事,是为假借字。两者最大的共同点就是字音必须相同或相近,都是用一个音同或音近的字去代替另一个字。
王力先生在《古代汉语》也曾说过:“假借字的产生,大致有两种情况,一种是本有其字,而人们在书写的时候,写了一个同音字;第二种是本无其字,从一开始就借用一个同音字来表示。”[7]547于是乎,现代学界把假借字的定义分述为广义和狭义两类。广义的假借字既包括本无其字的假借又包括本有其字的通假;狭义的假借字单指本无其字的假借。由此可见,王力先生的观点振聋发聩,他看出了假借和通假同属于用字法领域,并且理清了二者之间的紧密关系。为降低撰写难度,本文将从广义的假借字角度展开论述。
三、列举《诗经》及其注解文献中的例字进行分析
为何选取《诗经》中草字部首来进行假借字研究呢?李圣楠先生在《从<诗经>通假字看声母在通假关系中的作用》一文中指出,《诗经》全部2 826个用字中通假字就达到了521个[9],比例超过六分之一,而通假字只是假借字的一种情况,所以《诗经》中假借字的使用是非常频繁的,以《诗经》作为研究底本是非常有代表性的。在《诗经》篇目中出现次数最多的就是草字头部首的字,共使用155个,说它们是《诗经》里最有代表性的一个部类,当之无愧。由于《诗经》中出现的绝大部分草字部首字都是植物类专有名词,这其中的绝大多数又都是非常用字,研究意义不大,现主要对其中的常用字进行探究。同时为了减轻调研难度,只对实词义项进行研究,不研究虚词义项。
初步筛查后,确定了“莫、芮、芼、薄、藏”这五个字为假借字的研究对象,确定依据是“同声而定”。这些字和本字具有相同的声符而在意义上有联系。其中只有“芼”是非常用字,其余四个字都是直到今天都通用的常用字。选取这几个字进行研究是有一定的现实意义的。
(一)莫
《说文·茻部》:“莫,日且冥也,从日在茻中”。莫的本义是日落的时候,此处特指黄昏。现在这个义项一般写作“暮”。而在《诗经》及其注解文献中,“莫”至少有以下几类义项:
1.mù,《诗·齐风·东方未明》:“不夙则莫”;《唐风·蟋蟀》:“岁聿其莫”;《小雅·采薇》:“岁亦莫止”;《大雅·抑》:“谁夙知而莫成”。在以上各例句中,莫都是“晚”的意思。基本上都是从本义直接引申而来的,无论是毛亨、郑玄还是朱熹,都没有把这几个“莫”当作假借字,应当是无误的(该释义见于《汉语大字典》(第2版)3 430页)。
2.mù,《诗·大雅·板》:“民之莫矣”。马瑞辰《传笺通释》解释为“莫,读为瘼,训病”[10]。就是一种疾病。马氏认为这里的“莫”是“瘼”的假借。而李富孙《诗经异文释》卷十三:“民之莫矣。荀悦《汉纪》引作慕。”[11]荀悦和李氏都认为这里的“莫”是“慕”的假借。虽然假借字的本字在学术界有异议,但是此处的“莫”为假借字当是确定无疑的。
3.mò,《诗·小雅·巧言》:“圣人莫之”。陆德明《经典释文》解释成“莫,又作漠同,一本作谟”[12]。李富孙解释成“圣人莫之,《汉书叙传》师古注作‘谟’”。而何楷在《古义》中写道“莫通作谟,徐铉云:泛议将定其谋曰谟”。综上所述,此处的“莫”应是“谟”的假借字确定无疑,而谟就是谋划的意思(该释义见于《汉语大字典》(第2版)3 430页)。
4.mò,《诗·大雅·皇矣》:“求民之莫”。王先谦《三家义集疏》:“鲁齐莫作瘼”。又李富孙《异文释》:“《潜夫论》班禄引作之瘼”。王氏引用得当,他认为此处的“莫”是假借字,并且通过调研得出鲁齐这个地方存在“莫”通“瘼”的情况。李富孙也引用班禄的说法,认为“莫”是“瘼”的假借字,从而侧面印证王氏的说法。而“瘼”是病痛苦难的意思,“求民之莫”就可以解释成“了解民间的疾苦”,故而也是词通句顺。该词条《汉语大字典》(第2版)3 430页:“安定。《诗·大雅·皇矣》:‘监观四方,求民之莫。’毛传:‘莫,定也。’”我们认为此释义不合语境,当改。
以上义项中,例1与假借字无关,而例2、3、4都是确定下来的假借字。由此可见,“莫”字在《诗经》中作为假借字使用的情况很复杂,从而应当成为注解《诗经》相关篇目的一个关键字。
(二)芮
《说文·艸部》:“芮,芮芮,艸生貌。从艸,内声。读若汭”。《广韵·祭韵》:“芮,草生状”。《玉篇·艸部》:“芮,草生貌”。综上所述,我们可以知道,“芮”的本义是小草生长的样子,形容词性。而在《诗经》原文中,只有一处出现了“芮”,但历史上的注解可谓是众说纷纭。
ruì,《诗·大雅·公刘》:“芮鞫之即”。毛亨解释成“芮,水厓也”。郑玄解释为“芮之言内也”;孔颖达解释成“芮,水内也”;朱熹解释为“《周礼·职方》作汭”;陆德明认为“芮,本作汭”。乍一看,毛亨、郑玄、孔颖达、朱熹、陆德明对于此处的“芮”说法不尽相同,但是我们细细分析一下,发现他们几乎都把这个“芮”看作和水有关,基本上解释成河流弯曲的地方。而且,郑玄、朱熹和陆德明都认为此处的“芮”是假借字,郑玄认为是“内”的假借,朱熹和陆德明认为是“汭”的假借,实际上,“内”和“汭”是一回事,都指“河流弯曲或汇合的地方”,只是在郑玄的年代,“汭”字还未造出或者还未广泛使用。在这里,“芮”字作为“汭”的假借字来使用是可以确证的,否则本例句将无法正确翻译出来(该释义见于《汉语大字典》(第2版)3 389-3 390页)。
朱骏声在《说文通训定声》中,至少罗列出“芮”的三类假借用法[13]。第一类就是《诗经》中出现的“汭”;第二类是假借为“纳”,吸收的意思;第三类是假借为“蜹”,一种略像苍蝇的昆虫。
借助例子,我们可以发现,“芮”在《诗经》中的假借情况比较明确,只有“汭”这一种。只要稍加留意,就可以避免注解上的失误。
(三)芼
《说文·艸部》:“芼,艸覆蔓。从艸,毛声。诗曰:左右芼之”。芼的本义应该是植物的草叶覆盖茎蔓,指植物生长茂盛,形容词性。在《诗经》中,“芼”出现了这样几种义项:
1.mào,《诗·召南·采蘋》:“有齐季女”。毛传:“芼之以蘋藻”。陈奂《传疏》:“芼,菜也”。这里的“芼”被解释成菜,这里的菜应该是广义的说法,不是单独指某一种蔬菜,而是指某一类蔬菜。这是一类以浮萍水藻为主的蔬菜,浮萍水藻都是很茂盛的样子,我们可以看成是“芼”字本义的引申,那么形容词性的“芼”在这里就变成了名词性的“菜”了。这里的“芼”并非假借。
2.mào,《诗·周南·关雎》:“左右芼之”。《关雎》是《诗》的开篇之作,也是最为脍炙人口的一篇。但是例句中出现的“芼”,在《诗经》的传诵过程中,始终有着不同的注解。毛亨注解为“芼,择也”;许慎解释为“芼,艸覆蔓”;孔颖达解为“芼,训为拔”;朱熹解释为“芼,熟而薦之也”。让我们把这几种解释带入原句中去翻译一下。毛亨和孔颖达的注解同义,故而合并。“参差荇菜,左右芼之”,毛注为“荇菜有短有长,向左向右去采摘它”;许注为“荇菜有短有长,左边的右边的都很茂密”;朱注为“荇菜有短有长,左右之人把它做熟了置于草席上(来祭祀)”。以此观之,朱熹的注释有些牵强,完全站在维护封建礼仪的角度。而毛亨和许慎的解释都有可取之处,出于对仗的考虑,学者们大都采取毛亨的说法。但是后世学者很尊重许慎的《说文解字》,认为许慎给“芼”字下的本义界定是准确无误的,那怎么理解《关雎》中的“芼”呢?马瑞辰在《传笺通释》中给出一个解释“芼者,覒之假借”。李富孙在《诗经异文释》里呼应道“左右芼之,《玉篇·见部》引作覒之”。朱骏声的《说文通训定声》里也记录着“芼,假借为覒”。综三家所述,“芼”当是“覒”的假借字,这样一解释,真是让人豁然开朗,“覒”的意思就是拔取。故而得出一个结论,“芼”本身只有茂盛或者菜的意思,只有在假借时才有采摘的意思(该释义见于《汉语大字典》(第2版)3 390页)。
以上义项,例1是词义引申,例2却是名副其实的假借。“芼”虽为非常用字,但由于它在《诗经》篇章中的特殊位置,使得文字学者们偏爱于它,弄清它的假借用法,才能揭开它身上的神秘面纱。
(四)薄
《说文·艸部》:“薄,林薄也。一曰蠶薄。从艸,溥声”。按照许慎的说法,薄的本义是“林”,林就是草木丛生之义;另外一种,薄指蚕丝的厚度。两个义项都是形容词性,前者是形容草木的,在先秦使用的频率较高;后者是形容一般物体的,这个义项在现代使用较多。《诗经》中出现的“薄”有以下几类义项:
1.bó,《诗·周南·葛覃》:“薄污我私,薄澣我衣”。朱熹解释道“薄,犹少也”。朱熹的解释好像是没有问题的,他认为此处的“薄”虽然不是宽度上的范畴,但是可以看作是量上的反映,和“厚薄”当中的“薄”属于相似语义场,故而可以看作是“薄”本义的引申。王引之的《经传释词》却提出了不同的看法:“薄,发声也”。王氏认为此处的“薄”是个发语词,词性是虚词。王氏看的更透彻一些,此诗是写女主人公以葛覃起兴来抒发自己的喜悦之情,“薄污我私,薄澣我衣”就是洗衣服的意思,前后两句是并列关系。按照朱熹的解释,这二句翻译过来逻辑上是不通的。故而可见,此处的“薄”无论是虚词义项还是实词义项都没有假借的可能。
2.bó,《诗·周颂·时迈》:“薄言震之”。郑玄的解释为“薄,犹甫也;甫,始也”。陈奂传疏引《后汉书》注引《韩诗章句》云“薄,辞也”。陈奂和郑玄的注解并无出入。“始”是副词,副词属于虚词,虚词指的就是“辞”。郑氏对《诗经》做的注解是很有见地的,被业内学者高度称赞,此处的注解就是非常精辟的。郑玄把此处的“薄”准确地解释为“开始”,和后面的“言”合用构成一个发语词。作为一位语言学家,做到这一步并不是什么难事,难能可贵的是郑玄还看出了“薄”的假借。长久以来,不少学者都为一个现象所困扰,“薄”明明是一个实词,为何能作虚词当中的发语词来使用呢?殊不知郑玄在两千年前就给出了一个很有力的回答。在郑玄的时代或者更早的时代,汉语声母中是没有轻唇音“非、敷、奉、微”的,这就是被清代学者钱大昕及后来语言学家证实的“古无轻唇音”现象。那么轻唇音到哪里去了呢?轻唇音被重唇音“帮、滂、并、明”合并了。在郑玄的时代里,“甫”的读音很接近“薄”的读音,故而有了假借的先决条件。而“甫”有着副词“开始”的含义,后世的学者们或不注意或懒得改正,就一直用“薄”去代替“甫”的虚词义项。终于,在岁月的积淀下,“薄”出现了固定的虚词用法。在《诗经》两千多年的注解史上,郑氏在此处的精妙一解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可以说,他从源头上解释了“薄”出现虚词义项的原因。就凭借这一点,后世学者们望尘莫及(该释义见于《汉语大字典》(第2版)3 526页)。
3.bó,《诗·小雅·蓼萧序》:“泽及四海也”。郑玄《笺》:“外薄四海也”[14]。陆德明《经典释文》:“诸本作外敷”。又孔颖达《疏》:“检郑尚书经作外薄,今定本作外敷”。郑玄固然是没有把此处的“薄”看作假借字。原因很简单,当时“敷”字没有问世,或者是郑玄抄错了字,金无足赤,再智慧的学者也会有出错的时候。陆德明很明确的指出了假借字,“薄”通“敷”,覆盖的意思。通用的原因就是音近替换,原理是“古无轻唇音”。而孔颖达进行了总结性的注解,基本上确定了“薄”的假借用法。
例2、3义项都是很明确的假借用法,几位大师的研究成果让后人受益匪浅。
(五)藏
《说文新附·艸部》:“藏,匿也”。徐铉等按“汉书通用‘臧’字,从艸后人所加”。藏的本义就是躲藏,本来的写法是“臧”。而“臧”的本义在《说文·臣部》中的解释是“臧,善也。从臣,戕声”。臧的本义是“美好”。还有一层意思就是“藏匿”,《楚辞·九怀·尊嘉》:“辛夷兮挤臧”。洪兴祖补注“臧,匿也”。更有明确指出“臧”字假借的情况——《易·师》:“否臧凶”。《焦循章句》:“臧,古藏字”。《汉书·礼乐志》:“臧於理宫”。颜师古注“古书怀藏之字本皆作臧”。由此可见,“臧”字与“藏”字有着密不可分的假借关系。在《诗经》中“藏”就有这么几种义项:
1.cáng,《诗·小雅·十月之交》:“亶侯多藏”。朱熹解释为“藏,蓄也”。朱熹在此处的解释基本上是准确无误的。该诗是周幽王时期的一位小官作的政治怨刺诗,该句译为“确实应该多多蓄养”,与前句“择三有事(三有司,三卿)”衔接紧密,逻辑通顺。此处的“藏”是动词性的,有保护保养的意思,与“藏”的本义收藏有一定的联系,故而是引申无误。
2.cáng,《诗·小雅·隰桑》:“中心藏之”。马瑞辰的《传笺通释》明确解释为“藏者,臧之假借”。李富孙《诗经异文释》也写道“中心藏之。表记释文:藏,郑解诗作臧”。马氏很明确的认为此处的“藏”是“臧”的假借字,郑玄最早也是这么认为的,李富孙对此也表示支持。其实“臧”才是本字,动词性的收藏、躲藏、隐藏,全部都是以“臧”为本字的。后来,“臧”还被活用为“收藏的东西”,就成了名词性的了。可能是这个时候的某些学者觉得“臧”表示名词有些突兀,就加了一个艸字头,于是就有了“藏”,但应该明确,“藏”最初仅仅是表示名词性的义项,随着使用的广泛化,才逐渐的取代了“臧”的动词义项(该释义见于《汉语大字典》(第2版)3 531页)。
例2是假借,而且是汉字演化史上比较特殊的一种。汉字的演化大体上遵从着由繁化简的趋势,但是“藏”取代“臧”却是逆其道而行,真是很有特色。
“莫、芮、芼、薄、藏”每个字至少都有两个义项,在这么多义项中有些是假借的,有些是引申的,鉴别这些义项有时候是比较困难的,所以在研究过程中是需要特别注意的。其实,《诗经》中草字部首的假借字实际上还有很多,但是因论文篇幅和时间的限制,本文只列举这样五例,希望致力于《诗经》或假借字研究的学者能够关注此事。
[1] 许慎.说文解字[M].北京:中华书局,1963:3-4.
[2] 孙雍长.转注论[M].北京:语文出版社,2010:20.
[3] 孙诒让.籀庼述林[M].成都:巴蜀书社,2002:118.
[4] 陈梦家.殷墟卜辞综述[M].北京:中华书局,1998:25.
[5] 裘锡圭.文字学概要[M].北京:商务印书馆,1988:120-122.
[6] 康晓玲.试论通假字[M].太原:山西大学出版社,2005:1.
[7] 王力.古代汉语[M].北京:中华书局,1962:546、547.
[8] 周秉钧.古汉语纲要[M].长沙:湖南人民出版社,1981:263.
[9] 李圣楠.从《诗经》通假字看声母在通假关系中的作用[M].西安: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1:2.
[10] 马瑞辰.诗经传笺通释[M].北京:中华书局,1989:232-233.
[11] 李富孙.诗经异文释[M].上海:上海书店,1988:157.
[12] 陆德明.经典释文[M].北京:中华书局,1983:307.
[13] 朱骏声.说文通训定声[M].北京:中华书局,1984:522-531.
[14] 郑玄.毛诗传笺[M].上海:上海书店,1988:52.
Research on the guise of words in Caozi department in The Book of Songs and its notes
ZHANG Dao-sheng,ZHANG-jie
(1.School of Chinese Language and Literature,Hefei Normal University, Hefei 230601, China)
Due to the remote passage of time, the meanings of some Chinese characters used in The Book of Songs have changed, so contemporary people can’t even interpret these masterpieces. In The Book of Songs, “Jiajie” (loaned characters) is a very typical kind of meaning transformation. A lot of scholars have annotated The Book of Songs, including the utilization of loan characters. But there is a contention of numerous schools of thought, so it is hard to reach an agreement. Some measures should be taken, i.e, refining loaned characters from grass-character-radical words in The Book of Songs and its annotations, comparing various claims, checking the information and analyzing carefully, determining their status of “Jiajie”, which can play a positive role in the standardization of the usage of ancient Chinese.
The book of Songs; Jiajie (loaned characters); borrowed words
[责任编辑:吴晓红]
2015-06-12
国家社科基金重大招标项目“古今字资料库建设及相关专题研究(13&ZD129)”;全国高校古委会项目“《海篇统汇》校注(2012-007)”;安徽省教育厅人文社科研究重大项目“《中华字海》研究及数据库建设(SK2014ZD043)”;2015年安徽省高校人文社会科学重点研究基地合肥师范学院教师教育研究中心规划课题“汉语言文学师范生教学实践能力培养与测评体系研究(2015jd02)”
张道升(1976-),男,安徽肥东人,博士,副教授,主要研究方向:古代汉语。
H122
A
1672-1101(2015)05-0031-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