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凤
2015-12-16
二凤说,眼瞅着天冷了,我连件像样的换季衣服都没有。
郑好说,缓缓吧,等下月开了工资再买。
二凤不肯,这就像种庄稼,什么节气就是什么节气,你说缓就缓了?
不缓还能冻死人咋的?郑好气咻咻地说,你嫁到城里还不到两年,可不能学城里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咋捯饬你也学不来。
二凤被呛急了,我农村人咋的了,还不是你家里赶着找的我?看看你那小身板,连个十五六岁的孩子都不如。要不是你有份正式工作,每月能挣个千八百块钱,我能嫁给你?我虽然文化不高,好赖还当过村里的妇女主任呢。
郑好不吭声。
二凤叹口气,打来一盆洗脚水,把郑好的脚按进盆里,边洗边说,其实,我嫁到城里,风吹不着,日晒不到,确实是享福了,可靠你那点工资和我这点卖菜钱,咱家的日子是越来越紧巴了。我总回去蹭娘家,终究让人笑话,这以后要是有个孩子,我都不敢想日子咋过了。
这我也知道,可厂子不景气,能开出工资就不错了,我有啥办法。
二凤抬头看了一眼郑好,办法倒是有,就看你想不想了。
啥办法?郑好问。二凤说,码头上新成立了一家装卸公司,向南方运玉米,只要有力气扛粮包就能挣大钱。
就郑好这体格,连五十斤大米扛着都费劲,哪干得了这活。郑好心里直发虚。
二凤说,怕啥,你就顶个名,到时候粮包我扛。
郑好愣了半天,又不吭声了。
二凤用手使劲捏了一下郑好的脚,你个熊货,反正也不用你扛粮包,还犹豫啥?我都打探好了,想进装卸公司的人老多了,送礼都不见得能进去。
郑好问,都得送礼?
二凤说,不送肯定进不去,这还得看哪个礼重了。
郑好蔫了头,我就是想去,可送礼的钱在哪呢?
二凤擦干郑好的脚,把他抱到床上,笑盈盈地说,你不是说,你妈的手里还存着你爸的那笔抚恤金吗?
郑好的母亲郑老太太断然否认了抚恤金的事,她用手指头颤颤巍巍地指着郑好,边比画边哭,你爸死得早,我一个人屎一把尿一把把你拉扯大,好不容易给你娶个媳妇,末了,你,你们还想算计我这个孤老婆子……
二凤在屋外听不下去,冲进屋中没好气地说,妈,那笔钱有也好,没也好,我们又不是图钱害命,我们要钱也是为了全家今后的日子啊!
郑老太太白了二凤一眼,冷笑,我管我儿是正章,难不成还要你这个吃闲饭的批准才行吗?要说图财害命,不管谁教唆,我儿子也不会向他亲娘下手的。
二凤打了个趔趄,渐渐变了脸色。
郑老太太用袖头揩净眼窝里蓄的泪,大声说,郑好,你记住,我能生下你,就能养活你,真心疼你的只有娘。好好瞧瞧你的小身子骨,能扛动粮包吗?出这个主意的人是存心想送你的性命啊!
郑老太太话音刚落,二凤便撂下脸,扭头冲到了街上。
有人跑去告诉郑老太太,二凤怕是要寻死呢。
死了吧,死了就省心了!嘴上虽然这么说,可郑老太的眼角却透过窗子偷偷往外瞄,瞄着瞄着,心突然紧了起来。
二凤散了发,踢了鞋,正用手解自己的裤腰带,腰带解开,裤子正慢慢地往下坠。
郑老太太打着冷战,开始还强撑着,嘴里说着,死吧,死吧!后来见二凤的裤子已经坠到了肚脐处,一抹白生生的肚皮眼瞅着就亮在光天化日之下、众目睽睽之中了。
郑老太太像被蝎子蜇了似的跌出门去,扑在二凤脚边,用双手抓牢继续下坠的裤子,忙不迭地喊了声,俺给钱!
不久后,郑好调入装卸公司,二凤替他扛粮包,卸车装船,丝毫不落人后,收入自然也大幅度增加。
可扛了不到两个月,二凤感觉有些扛不动了,到医院一检查,竟然怀孕了。
郑老太太的脸上有了喜色,可更多的却是愁容,心里暗暗嘀咕,这下,我儿的小命怕是真要交待了。
郑好到公司请假回来,见到二凤,眼泪先掉了下来,领导说,假不假的无所谓,反正是按件计酬,不干就不挣钱。
二凤想了一会儿说,哭啥,没出息的玩意儿,过两天我找你们领导去,看能不能给你换个工作。
郑老太太小声嘟囔,领导又跟咱没亲戚,拿啥换?我手里可是一个子都没了。
二凤看了郑老太太一眼,柔声说,妈,这回咱不送礼。
郑老太太苦笑了一下,没吭声。
二凤到公司跑了几趟,竟把郑好的工作换成了保管,工资虽然比扛粮包低,却也比在厂子时高出了一倍。
郑老太太脸上挂着笑,心却阴了下来,越寻思越觉得哪儿不对,便抽个空子问郑好,这不是天上掉馅饼吧?咱又没送礼,咋会安排你这么好的工作?
郑好说,妈,这是真的,不信你问二凤。
我哪好意思问呀!郑老太太的脸突然红了起来,二凤去找领导,不会像上次管我要钱那样,那样脱,脱衣服吧?
妈,你这是想哪去了,二凤是那样人吗?郑好看着郑老太,放低声音说,二凤把调工作时给领导送礼的名单写了好几十份,装在一个大信封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