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节
2015-12-16罗贤慧四川
罗贤慧(四川)
雪,下得纷纷扬扬。
大街上已经没有什么行人。只有电影院大楼外的霓虹灯还兀自热闹地闪烁着,透出节日里最后一丝狂欢的气息。
男人跺跺脚,望望电影院门口的LED时钟——1点过10分,电影快结束了!她这时候正舒服地窝在影院的沙发里,望着荧幕直乐吧? “嘿嘿,傻女人!”男人咧了咧嘴,想笑,却没笑出来——滴水成冰的夜晚,在外面站了一个多小时,他的脸简直要冻僵了。男人掏出揣在怀里的手,使劲儿搓了搓脸,又跳起来跺了跺脚,然后依然把手放回袖笼里。
“不知道电影好不好看?”男人侧着耳朵朝里面听了听——大门关得严严实实,一点声音也听不到。不过是一道门而已,里面和外面却像是两个世界,一边是喧嚣热闹温暖如春,一边却是静悄沉寂呵气成冰。
远处有隐隐约约的爆竹声,男人抬起头,看到城市尽头的天空升起一丛丛烟花。过年了!一眨眼,他和女人来这座城市已经整整10年了!想当初,他跟着工头进城接的第一桩活就是建这座电影院。这座大楼用了什么标的水泥什么号的砖几分粗的钢筋,他都能如数家珍倒背如流,可大楼里面的世界是什么样,他却是两眼一抹黑,没想过,也想象不出。
这些年从城东到城西,从城南到城北,男人已经记不清有多少高楼和这座电影院一样,在修建的时候工地上临时搭建的工棚就是他们的家,可大楼建好后,就跟他们从此属于两个世界了——就像这个节日,大楼上的霓虹灯,闪烁的是 “情人节快乐”,可对他们而言,这一天值得庆祝,却是因为过年;又比如这场电影,对别的女人来说,或许不过是节日狂欢后的一道消遣,可对他的女人,却是盼了十年的心愿。
男人还记得,电影院开业第一天,女人跟他说: “要是有一天,咱也能进去看一场电影,那多好!”他明白,女人并不真是为了看电影,而是因为这是他在这座城市建的第一座大楼,女人想进去看看!这句话女人只说了一次,男人却记了整整十年。 “今天,终于让她如愿了!”男人轻松又满足地吁了一口气。
夜,越来越冷了,男人肩膀上已经有了薄薄的一层积雪。换了个姿势,男人把手揣进衣兜里。兜里有一小卷钱,三十五块,是刚才退电影票的时候返的。男人捏了捏钱,心里有些小得意。他准备用这钱给女人买副手套,那手套他好多天前就看好了,就在北街转角的小店里,羊毛的,厚实,女人戴上,以后扫街就不怕冻着手了。
“——那傻女人,不会发现我的小动作吧?” “应该不会,里面那么黑,况且我买票的时候特别要了两个不挨着的座位,就是为了偷偷溜出来不被发现。她要是知道我只买一个人的票,是肯定不愿去看这场电影的。” “可要是她问我电影好不好看,我怎么说?” “当然好看!那还用说吗!” “要是她问电影里哪个女人长得好——在家里看电视她就老爱问这个——那该怎么办?” “那我就说,都好!” “不行,太敷衍。” “那干脆就说,里面太暖和,沙发又太软,我睡着了。”“对!就是这样,不管怎么说,决不能让她知道我把票退了,没看这场电影!”男人打定主意,双手一拍,笑出声来。
1点半。电影院的大门终于开了,一对对年轻情侣甜蜜地依偎着从影院里鱼贯而出。情人节的午夜场电影,似乎本来就是为这些年轻的小情侣们量身打造的;只有他们是例外,图的是午夜场的电影票比黄金时段便宜十多块钱。
男人呵着气,搓了搓手,目光在人群里搜寻着他的女人。一双手从他背后伸过来,不经意地拂掉他肩上的积雪。 “咦!你怎么从那边出来了?”男人转过身,发现女人是从另一个方向过来。女人眼里有盈盈的光在闪: “哦——我在里面转晕了方向,找错门,走到后门口去了。” “傻不傻!”男人有点失笑: “怎么样?电影好看么?” “你不是也看了? 还问我?”“哦——对啊。嗐,我就是问问,你觉得好不好看?”男人赶紧圆了过去。 “呵呵,”女人不好意思地笑笑, “你别怪我啊,里面太暖和,沙发又太软,我居然睡着了……” “哦——”男人愣了一下, “没事儿!那咱回吧!”男人牵起女人的手往回走,却发现女人的手和自己的一样冰。
“他爸,前些天我在北街转角的小店里看到一顶帽子,羊毛的,可厚实了,还有护耳。价钱我都看好了,三十五块。明儿咱就去买了,你看你的耳朵,冻疮都开裂了……”女人边走边说。男人没答话,只用力紧了紧女人冰凉的手。
霓虹灯下,男人转过头,趁女人不注意,轻轻拂去了她肩上薄薄的积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