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在遮挽的静默中
——谈隋荣的小说《芦花》
2015-12-16张大海
■张大海
爱在遮挽的静默中
——谈隋荣的小说《芦花》
■张大海
隋荣的小说,细节描写很细致,也很有诗意,很精巧。隋荣对故事的讲述,是要将生活上升到一种比较朦胧的状态。当然,这种朦胧不是迷惑,而是仿如透过镜片后的品味。隋荣不是生活的旁观者,而是判断者,他有自己的想法,也愿意在故事中讲述这种有目的的想法。作为精神的生产者,隋荣趋向于将这种生活中的故事打磨成一件艺术品。在性情上,他一定是一个很细致的人,有自己的心思,又在含蓄地表达。小说家往往具有优越于作品的前提,而他又不是生活的垄断者。在隋荣的作品中,他不为自己写作,而是为生活写作。这样,在这种有距离的故事中,他同时又可以接受那种来自生活拐弯后的沉重。他的故事最终是要感动人,或者是击中人的。这正如老练的拳师,初始绵柔,继而柔婉,最后命门。读者对他作品的感动,不是那种来自戏剧化的冲突,或者某种有前提的事件,而是来自一种放逐氤氲后的不自觉。像一页薄柔的宣纸,逐渐蘸染侵袭中的色彩。如果做个比较,那就是我们都在生活中,也都在他的故事中。他能设立一个情景,让读者随同他的故事进入一种角色扮演的状态。尽管是一个历史故事,但读者仍可以被慢慢地调动起来,起初不自觉地抵制,在语言的运动中又极容易被吸引。相对更早的革命浪漫主义和革命现实主义相结合的创作,此时代的隋荣式叙述更多的是一种平视。他不声张,也不凛冽,只是兀自独语,将心情沉潜下来创作。在他的 《芦花》中,我们能感到这种静,无论是肖红的人物形象,还是油井事故,都不能冲裂他的思维和情感秩序。故事既然没有结束,就要让它继续发生,直至美的毁灭。在大庆市的作家中,隋荣的这种创作确属独特的一个。他不反对生活,也不抬高生活,而是如此这般的、一点点地将生活深处的无名者叙述起来。无论罪恶,还是善良,那些跳动着的人性,都在以本色示人。其实,这种本色,也正是文学家的创作所应达到的本质。
看隋荣的作品,我认为阅读者总应该有一种力量。这力量未必太大,也未必太强,但要有一种对大团圆式的伪生活化创作的抵制。相对于终结苦难的喜剧,持续着的苦难往往有更为震魄的力量。《芦花》告诉我们的,是在和平的环境中,也有不可预测的生活。这也给所有的阅读者一个简单的提示,那些不可预测的结局,才可能是生活的答案。艺术不是致幻剂,我们在昏醉状态中体验到的好莱坞式结局并不是所有人生的预备选项,它应当让我们清醒,也有所发现。生活应当是一种以永远的不妥协,击碎所有廉价幻梦的行为艺术。在这一点上,隋荣的小说正是有着这种特征。
隋荣的语言能力是值得肯定的。他在语言上的功力,是能让如水一样波动的文字绵密起来,交织成一张铺在你我面前的网。在这张网中,有他的故事,也有读者的情感波动。尤其是对那些有情的读者,在这张网中将不会是冷眼观世的旁观者,而是自觉维护美丑秩序的热爱者。隋荣创作的这种特性,可能正是身为平民的我们所无法超越的生活,作为同样的成年人,我们也有对生活的期待与理解。而这种期待与理解,又能和早已成竹在胸的隋荣形成一种情感的交集。这仿如隋荣和我们都奔波在不分彼此的无限草原,虽然我们的身体包裹着我们的心,但他们都在那里畅快地遨游。也正是在那个世界里,我们也才能发现,这正是隋荣与所有小说家的共同之处。
隋荣是给成人写小说的,而且他目的中的隐含读者,都应该是世间美的维护者与欣赏者。这如我们,成长中的、未衰老的人,都在茫茫的陌生化中等待时间的终结。事实上,一个成长起来的人,是能够认同世界的秩序和标准的,当然,还有那些属于不同领域的真理。我们在此观照的艺术真理,正是来自对心灵的征服,它不应当以力胜,而应以情胜。很显然,《芦花》实现了这种心灵的征服。
在叙述方式上,隋荣的 《芦花》采用了虚实视角不断转换的叙事方法,即是在同一部作品中,用或远或近的人物指称来表现故事中人物关系的远近。主角当然是芦花、王长锁和肖红,次角是杨队长、小木匠和杨队长的女人以及作为背景的各色人等。这种主角故事与女子之间为情或为利而来的反目,让我想起毕飞宇的 《玉米》,甚至曹雪芹的 《红楼梦》。大凡男子对世间的热爱,都是缘于女人的,但女子在世间受到怎样的追捧,也终不过是绚烂如夏花后的秋叶之静美。小说中肖红的命运,似乎具备了某种非人的倾向性。无法排遣的父逝与对小木匠或远或近的情感,公共主题的身份与紧缩的个人空间,让我们想到了另一种悲剧中的女性。她们的强大,可能正是内心催促的脆弱。这个人物也是悲剧性的,相对芦花的坟在世间,她的坟在心间。
王国维断言,一时代有一时代之文学。这文学当然不仅在形式,也在内容。从 《芦花》的内容来判断,这应该发生在70年代的油田。彼时,人们的思想观念较前有了变化,但年轻人的空间仍有许多时代的影子,这些影子虽然被作品隐没了起来,但仍如所有的前提,在冥冥中决定着小人物的命运。隋荣在这里以一束芦花来象征性地表达着对这位远去姑娘的纪念,让这故事也真如其名所宣示的,《芦花》是一个飘摇过去的小人物,一个简单而又集中的生活真理,一段无法释怀的爱恋,还有一位独怆然而涕下的小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