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响胶东抗日第一枪
2015-12-16张玉华
◎ 张玉华
打响胶东抗日第一枪
◎ 张玉华
山东烟台有一座雷神庙,是个四合院,占地仅1000多平方米,建于明崇祯七年(公元1634)。传说当年大旱,知州率大小官员去城南八里金龙庙祈雨,归途中经过这里,适逢天空电闪雷鸣,暴雨大作,认为是雷神显灵,于是便在此建起雷祖殿,俗称雷神庙。有庙堂三间,内塑雷神、雨神、闪神等神像,香火供奉。雷神庙这个弹丸之地因当年山东抗日救国军第三军第一大队在此打响了胶东抗日的第一枪而声名远播。
1916年,我出生于山东文登县的一个普通的农民家庭,县立第1小学毕业后,16岁考入荣城师范,毕业后小学任教4年。作为一名在乱世中成长起来的贫农子弟,从小便受到爱国进步思想的影响。1935年4月,年仅19岁的我就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在村口开办“新生活书社”作为党的秘密联络站。1937年底,在中共胶东特委的领导下,我和战友们组织了天福山抗日起义,组建山东人民抗日救国军第三军,联军由胶东特委书记理琪同志兼军长,林一山同志任政治委员,我担任一大队一中队的指导员。我就此正式参加了八路军,随即投身到伟大的抗日战争之中。
1938年2月,日军3000余人自青岛沿烟青公路东犯,侵占福山和烟台后,又兵分两路,一路东犯牟平,一路西犯蓬莱、黄县、招远,各县县城相继沦陷。日军占领这些县城后,即组织伪县政府。日军占领牟平县城后,以“胶东善后委员公署”的名义委任汉奸宋健吾为伪县长,并建立起伪政权和一队伪军,名叫商团武装。
原国民党牟平县保安大队大队长张建勋,在日军侵占牟平县城后,便把队伍拉到昆嵛山北麓的龙泉汤驻守。他向当时我党在牟平县做兵运工作的贺致平表示,有意准备攻打牟平县城。得此信息后,贺致平向他宣传共产党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政策,并提出可向抗日救国军第三军司令部请示,同他联合攻打牟平县城,张建勋欣然同意。
贺致平立即写信向抗日救国军第三军司令员理琪报告这一情况。这时,我们西进准备抗日,已到达牟平县东南边界的崔家口村。接到贺致平的信,理琪立即召开紧急会议,分析形势。会议认为攻打牟平县城有利条件很多:伪政权刚组建立足未稳,我乘虚奔袭可操胜券;可以提高群众抗战胜利的信心;可以锻炼部队,鼓舞斗志;可以夺取敌人的武器武装自己;对友军还可以扩大我军政治影响,有利于巩固抗日民族统一战线。于是决定,除由胶东特委副书记吕志恒率第二大队留守崔家口外,其余部队全部参加攻打牟平县城。
2月12日黄昏,理琪亲率第一大队及特务队由崔家口向牟平县城长途奔袭。当时,第一大队下辖3个中队,每个中队有指战员约20余人,连同特务队队员共近百人。参加奔袭牟平县城的主要领导干部有:司令员理琪、政治部主任林一山、大队长孙端夫、政治委员宋澄、副大队长司绍基,以及我和一中队队长柏永升,二中队指导员姜克,三中队队长阎世印、指导员刘仲华,特务队队长杜梓林、指导员孙镜秋等。崔家口距牟平县城将近100华里,部队经过一夜的急行军,第二天黎明时到达牟平县城南五里的小山岗。
观察地形后,理琪作出战斗部署:他、林一山和大队领导干部率一、二中队、特务队从南门主攻;由各部抽出部分兵力从东门策应攻城;三中队在西门外担任烟台方向的警戒任务。一声令下,战士们轻装跑步前进,迅速抵达牟平县城下。在敌人完全没有发觉的情况下,南路部队猛扑城门,缴下岗哨的枪,迅速占领城楼,随即直逼伪县政府。
东路部队刚攻到东关,守敌未经接战就撤回城里,战士们紧追不舍,直追至商团驻地,将商团武装全部俘虏、缴械。
两路攻城队伍在伪县政府门前会合,理琪率领战士首先冲了进去,活捉了伪县长、伪公安局长、伪商会副会长等人,缴枪100余支。我拿着刚缴获的步枪和100多发子弹,心喜之余,反复地摆弄,一会儿拉一拉枪栓,一会儿举枪瞄准。此刻,居民们纷纷走上街头夹道欢迎。我们抓住时机,向群众宣传共产党的政策和抗日救国的道理,在大街上张贴“肃清汉奸,卖国贼”、“组织起来,武装保卫家乡”、“第三军是老百姓的队伍”等标语。群众纷纷把日伪逼着挂的旗帜扯下撕破,扔在地上。上午10点钟,“第三军”攻城战士在对俘虏进行教育后,把他们大部分释放,只押着几个主要官员,携带着缴获的枪支弹药,撤离牟平县城。
撤出牟平县城后,进入城南山区,指挥部及理琪等来到离城东南三里的雷神庙开会。
雷神庙是个独立的四合院,有正殿、东西两厢和南倒厅,四周建有砖石围墙,建筑面积与院子面积均为500余平方米,庙外东、南、西三面都是开阔地,北面200米处为一村庄。
理琪、林一山和大队干部等在南倒厅开会,研究下一步的行动,我也参加了这次会议。对下步行动有三种意见:一是主张在牟平县城就地建立抗日政权;第二种意见是主张离开县城,到山区建立抗日根据地;第三是主张在既临近县城又背靠山区的地方打游击。由于意见不统一,大家还不断协商,在会议进行中,日军飞机曾三次飞临牟平县城上空侦察。我们虽有所警觉,但因在西门外已派出三中队阻击烟台敌军,又有一中队一部在附近警戒而有所放松,所以只在敌机第二次飞临时,理琪命令主力押着俘虏先行转移,会议仍继续进行。
会议持续开到中午12点以后,多数人赞成第三种意见,并做出立即转移,甩开敌人的决定。部队正准备转移,忽然听到一个送饭的百姓高喊:“鬼子来了!”
原来驻守烟台的日本海军陆战队接到牟平县城被袭的消息后,马上向牟平县城攻击。在日军飞机的引导下,日军马上派出由高原顾问带领的日军海军陆战队100多人,乘汽车直扑雷神庙。而我负责阻击和警戒部队的战士,缺乏战斗经验,在未报警的情势下自行撤走转移,因此日军得以迅速将雷神庙四面包围。
此时,庙里只有司令部、大队负责人和特务队20余人。我听到呼喊声后,立即探身向外望去,穿着藏青色呢子军服、头戴钢盔的日本兵已在庙正门的门前架起了机枪。
形势已万分危急,马上组织突围显然已不可能。司令员理琪临危不惧,头脑清醒,当机立断地高声喊到:“同志们,冲出去。”话音刚落,我和另一位同志便紧跟着他冲到了院中间。就在理琪跑到东厢西南面,安排人员突围的时候,被鬼子发现,占领西北角的鬼子集中火力向他扫射,一排子弹打入他的腹部,理琪一下子扑倒在地。我立刻上前和另几名战士将他扶住,冒着弹雨,快速跑向后花园,并把理琪隐蔽在草垛里。理琪的伤势很重,肠子都流出来了,但仍然忍着剧痛,鼓励大家要树立必胜信心,节省子弹,坚持到黄昏突围。于是,我们当机立断,坚守庙房,封锁住大门、便门和窗口;日军则集中火力,疯狂地向大门猛扑。守卫正殿及东夹道的是我还有宋澄、李启明,守卫东厢的林一山、胡秀山、胡春林和守卫西厢及西南角落的姜克、谷熙纯、宋干卿、杜梓林互相配合,构成交叉火力,向日军猛烈射击。在南倒厅的同志们也个个把住窗口,严密封锁。日军的进攻暂时被打退了,但仍在远处向大门胡乱打枪。
经过一番整顿,日军又开始进攻了。正门外,敌人的机枪正嚣张地向院内疯狂扫射,门窗都被子弹打飞了,战士被逼躲在正门两侧和窗子底下,瞅准鬼子装子弹时机,快速瞄准把敌人的机枪手击毙。鬼子不敢从正门攻入,就变换招数,从屋外爬上屋顶,企图从上面压住我们。东厢房上,敌人妄图从屋顶上跳进院内,姜克、谷熙纯、宋干卿、杜梓林等冷静沉着,从西厢房的窗眼里,一枪撂倒一个敌人,弹无虚发,东厢房顶上的鬼子们便一个个地往下滚,其余的鬼子趴在房顶上不敢抬头、起身;西厢房,鬼子也想从房顶爬过来,有神枪手之称的胡秀山百发百中,打得鬼子不敢冒头;后花园内,我跳上猪圈墙,脚踏猪窝盖,和战友对着想从后花园矮墙爬进来的鬼子一阵猛射……稍后,我想探头看一看墙外鬼子的动静,刚一动作,日军的子弹就从我头顶上呼啸而过,急忙蹲倒,手也负了伤。此刻,宋澄的胳膊被日军的子弹打断了;林一山手腕被打伤,腿部也中弹,血顺着裤腿流到鞋里,但他全然不顾,坚持指挥战斗;李启明的头部负伤,鲜血从脸上流了下了;杜梓林则爬上院墙,向西南方向的敌人猛烈射击,把日军的火力被吸引过来,正面的压力减轻了,可他自己却不幸中弹牺牲。但战士们越战越勇,以一当十,为了胜利,不惜流尽最后一滴血。
战斗一直持续到黄昏,日军始终没能踏进雷神庙半步。天渐渐黑了下来,天空中飘起了细碎的小雪。输红了眼的日军拉来了柴禾,在南大门点起熊熊大火,把浇了汽油、正在燃烧的白布往院里扔。顷刻间,院内浓烟滚滚,火苗四窜,鬼子妄想用大火、浓烟逼迫战士出来而消灭之。我身旁的高粱秸垛也燃起了熊熊大火,于是一跃而起,迅速爬到猪圈墙上,利用花墙瓦孔,瞄准敌人掩体射击,边打边换地方,让鬼子摸不着头脑,鬼子们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就中了弹,两手一伸,没了动静。我又改变打法,在墙半腰处掏出一个个枪洞,不断地射击运动中的敌人,直到步枪枪栓打得拉不开,而躲在墙根处的鬼子也被其他战士用大大小小的石头砸得哇哇乱叫。这时,南倒厅也被点燃了,战士们迅速转移到东、西两厢。火越烧越大,不时地发出“噼噼啪啪”之声,形成了一道火墙,日军也不敢冒然往里冲,熊熊的烈火倒成了我们的临时防线。忽然,“轰”的一声震响,南倒厅墙倒屋塌,我们的正面完全暴露在敌人面前。在这紧要关头,我们听到远处传来一阵阵枪声,大约持续10分钟左右,估计是救援部队与外围敌人接上了火。此刻,阵地也陷入一片寂静,敌我双方都停止了射击。这时,估计已是晚上9点左右,天已漆黑,突围的时机终于来到,宋澄决定突围。我背着负重伤的理琪,李启明背着两支步枪与宋澄借着夜幕掩护,从西便门冲了出去。由于理琪同志伤势较重,不幸牺牲,年仅30岁。
雷神庙战斗,点燃了胶东抗日的烽火,打响了胶东抗战的第一枪,也是我参加八路军之后的抗日第一仗。面对五倍于我而装备精良的日军,我们虽仓促应战,但临危不惧,与日军展开生死搏杀,打出了中国人的志气,打击了日寇的嚣张气焰,戳破了日军不可战胜的神话,扩大了八路军、共产党的威望和政治影响,鼓舞了胶东人民的抗战斗志,使胶东抗战出现了一个新局面。
(顾茂富/记录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