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的现场
——论姬子先生的图像山水
2015-12-16何晋渭
何晋渭
精神的现场
——论姬子先生的图像山水
何晋渭
如果从山水画的角度来看待姬子先生的水墨方式是完全不切题的,这容易陷入到传统的中国水墨画程式中去讨论姬子先生的作品,会使问题陷入笔法墨戏之中,让艺术的问题消失,作品失去艺术精神的本体意义。
在历史与当下的语意中,我们所需探讨的是姬子先生的艺术精神现场,这并不是一个空泛的概念。精神的现场包含着个人持久的立场与孤独的探索,其心智完全沉醉于艺术创造的活动中,激情从肉体扩散转向精神的升华。当这持久的激情释放开来超越激情本身后,形成个人艺术精神的现场语境,这就是我们看到的姬子先生作品背后的精神现场张力。
一、传统即是精神的现场
水墨画千百年来,一直成为传统士大夫追求“道统”与“自然”为核心的人格象征。“道法自然”其实质就是人格精神的外化。自五代两宋以降,山水画从文人画中独立出来,显现出个人避世心理,追求个体精神的独处,超然物外以达观的情感方式对生命归宿进行重叙,自荆浩、关仝、董源、巨然的作品中可以感受到人的渺小和山势的压迫感,这种非人性的压迫感传达和反映出道统和自然的力量。正如郭若虚所言“画山水,惟营丘李成、长安关仝、华原范宽,智妙入神,才高出类,三家鼎,百代标程。前古虽有传世可见者,如王维、李思训、荆浩之伦,岂能方驾?”这些前世标范已难超越,从五代至宋元水墨画大家的创新形式中所呈现出的艺术高度来看,它不仅是艺术史的高峰,也是中国哲学、儒释道文化最完美的阶段。
姬子先生的作品中可感受到他承续历史脉系,吸取传统精神并对水墨画的继承与反思。在他的聚墨层层烘染与勾勒中,是肉身不断向精神现场发出的疑问,以虔诚之心与传统共融交汇,烘染不仅是一种物化山川的表象,而更是个体精神对传统的皈依与反抗。
近一百五十年以来,西风东渐,商业化迅猛发展,中国传统水墨画受到严重的挑战,特别是市民文化、世俗化、职业化倾向改变了传统水墨画的“道统”内涵。从最初的海派“三任”本意是要突破明清以来摹古保守的艺术困境,来找寻一条与以往文人画方式不同的道路,使之更贴近现实与大众的审美趣味,但在近一百多年历史中我们看到的突围变成了水墨“简笔画”程式,水墨画成为表演性的快餐。虽黄宾虹以己之力狂挽衰势,也难见成效,仅成就了他个人的艺术语言的独立。如果一味地迎合市侩品味,中国画将滑落到廉价的图像装饰画中去。艺术的意义不仅是一种图像的表达,更是一种自我精神对历史与当下的精神命题。
姬子先生的作品让我们看到的正是这种精神的现场力量。在他五十多年创作生涯中,不仅是学习传统的过程,也是经历艺术创新,不断变革的历史过程。从他个人创作生涯中可以看到传统中国画历史变革的缩影,从这个方面来认知艺术家作品更具有现实意义。水墨画的传统本身是个体精神和师法自然的方法论,师古人即是师传统,师自然即是师精神。姬子先生一生正是践行着这样的精神。姬子先生出生在河北龙关、后生活在宣化,自古以来是北族入侵中原的兵家必争之地,这里是多种文化的交汇处。北方气质滋养着艺术家达观超然,又甘于寂寞与清苦的心境,坚持个人的精神以持久的激情抒发着人性的光辉。在他所居住的陋室中感受到一个艺术家对艺术精神的坚守,对理想与信念的执着,尤其是他的个体精神现场在艺术市场化泛滥成灾的今天尤显珍贵。崇敬艺术即是对人性的尊重,姬子先生的艺术精神也在于此。
二、聚墨的烘染即人格精神现场的呈现
众多国际国内的评论家在对姬子先生的作品著述与评论中,对他作品的语言创新和对传统的承继给予了很好的诠释。艺术家为何选择用聚墨化的方式进行语言的生发,这一直是我思考姬子先生艺术精神
的问题。从视觉的角度来寻找这一答案将是最为直接的方式,姬子先生作品让我感受最深的是图像中蕴含的精神撞击感,这让我想起福柯所言:“如果说激情的决定作用在心象的幻觉中被超越和消除,如果心象反过来扫除了整个信仰和欲望世界,那么这是因为谵妄语言已经存在,这种话语使激情摆脱了一切限制,并用其全部强制性的肯定力量来维持自我放纵的心象。”在这些超大尺幅的作品中可以看到姬子先生经年累月在艺术上的辛勤耕耘,如果没有艺术家个体强大的意志力是不可能产生出这种能量源。从作品《元初》(661x190cm)、《大宇畅神图》长卷(96x400cm,1994年创作,2006年补充了首尾5米)这两幅宏卷巨制反映出艺术家的精神野性,从作品中强烈感受到聚墨化的烘染所表达出的精神意志和个人与历史的悲怆感。从外在的视觉感受来看这种聚墨化的烘染让人有一种精神的压迫性,这正应对了传统的力量。在五代范宽与巨然的作品中同样可以感受到这种力量,唯一不同的是传统更倾向于道法自然,而姬子先生的作品是从道法自然转变为人的精神孤栖和个体的再突破,虽与传统语意相接,但又反作用于传统,并形成个人的艺术语系。如果仅是简单抒情化的笔墨则难表达宗教般的精神意志力量,只能从艺术史的脉系中才能感受到艺术家的心境与力道。
聚墨化的烘染不仅是图像的本体呈现,在一层又一层不断深化的烘染中,呈现的是生命对艺术的执着,正是这样的执着,反映出艺术家道成肉身的力量。在烘染的图像中我们仿佛看到艺术家在偏僻的山间穿行的身影,在历史的现场中与传统的回音相遇,在现实中,艺术家面对时代变迁处变不惊的定力与执着。“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返景入深林,复照青苔上。”大气质朴而又浑厚的“聚墨山水”烘染出艺术的精神现场,也是姬子先生个人肉身的精神物化。
三、图像的执着即是个体精神的超越
从中国画水墨体系来界定姬子先生的作品,是很难归类的。在他的作品中除了表象的水墨形式外,其中最为重要的是他对于图像的执着精神。正因为存在这种图像化课题,如果局限于水墨来讨论,将会使艺术家作品狭隘化,在水墨画中最为重要的是墨的精神与自然的关系,墨成为了艺术家个人的精神符号,姬子先生以浑厚的传统功力和个体精
神力量将墨的精神做到了完美地演绎。所以常常看到的是作品外化后的精神超越,特别是近十年以来,姬子先生作品在国际国内频繁进行艺术交流展示,作品的图像也呈现出丰富的变化,这种万变不离聚墨化的图像和执着的意志不断强化了作品精神的语意。目前中国整个艺术系统作品大都呈现出感官的愉悦性,视觉的表象化,观念的简单化,对于历史、社会、个人、生命等问题的思考变成了艺术家有意回避的现实问题。而姬子先生的作品正是以图像的执着来回应艺术时代的潮流并对之怀疑。“执着”让我们看到他对于艺术的信仰如宗教般虔诚。画中层层烘染的山川云海都幻化成了一个个对个体、生命、归宿的追问。这种不讨巧又执着的精神图像可能在短时间内不被一般认识所知,因为作品图像蕴含哲学人生的精粹,需要知识化的解读;他的作品不是简单的湖光山色、渔樵晚歌、高山流水、小桥人家,而是承载着艺术终极与使命,这些问题都涉及人的命运、时代变迁、艺术史与艺术家谱系问题,同时也面对着东西方文化交融与创新问题。姬子先生创作的源泉来自于几十年的人生遭遇,在“学院化”之外探索出一条属于个人的野性道路,这种非正统的方法论反而成就了他的艺术独立性,其中囊括边缘化的野性生长与对传统的批评和吸取。在“执着”中创造出个人的图像范式,打破陈规演绎出精神独立。因此,我们才能在他的作品中感知其能量话语,感知他对于这个时代作出的艺术绝唱和回应。
姬子先生虽然离我们而去,但他的艺术并没有停止。相信艺术史在未来的谱系中将重塑这位平凡人生却又有着不平凡艺术造诣的艺术家作品。生命对于个人来说,都将走向最后的归宿,只是我们在行走的过程中关于生命的意义、历程遭遇、情怀、人性等这些古老的问题将伴随着每一个人。而艺术家该如面对这些问题作出回答,姬子先生的作品为我们提示了这种思考,他的作品核心精神也在于此。肉身离去,但艺术继续永存,先生精神不死,艺术永恒!
何晋渭:艺术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