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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事小说中的沈阳战争叙事

2015-12-14赵旭

党政干部学刊 2015年8期
关键词:经略总兵沈阳

[作者简介]赵旭(1975-),男,辽宁沈阳人,博士,沈阳大学副教授、硕士生导师,主要从事中国古代文学和辽沈地域

文学研究。

※本文系辽宁省社科联2015年度辽宁经济社会发展立项课题(2015lslktziwx-26),2013年度辽宁省社会科学规划基金项目(L13BZW008),辽宁省高等学校优秀人才支持计划资助项目(WJQ2014053)阶段性研究成果。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2-2426(2015)08-0076-05

自明代洪武二十一年(1388)闵忠重修沈阳城后,沈阳的城市地位得到极大提升,越来越受到各方面的关注,诸多文学作品中也出现了沈阳形象。明清时期,沈阳的城市功能主要还是在军事方面,因此在文学作品中“描述沈阳的文字,突出的都是对其军事地位的警醒意识,充满攻战杀伐之气” [1]。这个特点在时事小说中表现得尤为显著。

时事小说“将刚刚结束或正在发生的重大政治事件直接作为创作题材,力求真实地将当时的政治热点问题表现出来,并且立场鲜明地表明作者的态度” [2],兴盛于“明末、清初和晚清这三个历史阶段” [3]。对于清朝末年的沈阳战事而言,题为“日本东京田太郎著”,“气凌霄汉者评话”的《辽天鹤唳记》虽然以1904 年2月8日到1905年9月5日的日俄战争为题材,但实际上只写到1904年冬,没有涉及1905年3月的奉天会战。时事小说中的沈阳战争叙事主要集中在明末清初的辽东战事题材中。主要有以下几部:

《辽海丹忠录》,署名为“平原孤愤生戏笔”,“铁崖热肠人偶评”,实际是同一个人。翠娱阁主人陆云龙在序中有“此予弟《丹忠》所繇录也” [4]的句子,可断定作者为陆人龙。书叙后金大举入侵,明军屡战屡败,在危难之际,毛文龙挺身而出,于皮岛建立根据地,抗击敌军,稳定大局,但最终含冤而死。内容起于万历十七年,止于崇祯三年春,提到袁崇焕被捕却未叙其被杀,故能断定其成于该年八月十六日前。

《镇海春秋》,现仅存第十至二十回,题吴门啸客作,内容与《辽海丹忠录》相似,同样不提及袁崇焕被杀事,应成书于崇祯三年八月十六日前。

这两部作品描述了明与后金的辽东战事,沈阳作为军事要地,直接成为表现对象。

《梼杌闲评》,不署作者,作于崇祯十七年,始于明亡前完成于国变后。此书用近一半的篇幅来表现魏忠贤的早年生活,但其创作目的仍在于抨击阉党,其中也涉及到了辽东战事。

《樵史通俗演义》,题为江左樵子编辑,钱江拗生批点。孟森在《重印樵史通俗演义序》中指出“凡书中每回有评,皆作者自道,其意之所在,决非另有评者”;并认为“其人盖东林之传派,而与复社臭味甚密,且为吴中人而久宦于明季之京朝者;其时代则入清未久,即作是书,无得罪新朝之意,于客、魏、马、阮则抱肤受之痛者也” [5]。其创作目的如序中所言:“或悄焉以哀,或勃焉以忠,或怃焉以惜,竟失其喜乐之两情,久而樵之以成野史。” [6]作者以客观的视角对明王朝的灭亡进行了深入的反思。其中有较多内容表现了辽东战事。

《魏忠贤小说斥奸书》也有涉及辽东战事的内容,但有些章节只有存目而内容亡佚。此外,还有已经亡佚的《辽东传》。

《顺治过江全传》,又名《定鼎奇闻》《新世鸿勋》,作于顺治八年。叙述了顺治皇帝取得天下的全过程,表现出对明朝灭亡的反思。

《铁冠图全传》又名《忠烈奇书》《崇祯惨史》,题为松滋道人编,龙岩子校阅,大致作于顺治十六年至康熙十二年间 [7]。此书着力于虚构更富于小说趣味的内容。

这两部小说中沈阳已经成为了清朝的都城,没有直接的战争表现,但却与当时的战争形势密切相关。从内容上看,主要包括熊廷弼对沈阳的营建,明与后金的沈阳争夺战,还有李自成进北京后吴三桂赴盛京向清求援这三个方面。

一、熊廷弼对沈阳的营建

努尔哈赤起兵以来,明军连遭败绩,万历四十七年杨镐战败,更是朝野震惊。在这种情况下,“廷议以廷弼熟边事,起大理寺丞兼河南道御史,宣慰辽东。旋擢兵部右侍郎兼右佥都御史,代镐经略” [8]6692。熊廷弼就任后,很快就使局势稳定下来,“地方安堵,举朝帖席” [8]6694。而安抚沈阳是熊廷弼最令人称道的举措。《明史》记载:

甫出关,铁岭复失,沈阳及诸城堡军民一时尽窜,辽阳汹汹。廷弼兼程进,遇逃者,谕令归。斩逃将刘遇节、王捷、王文鼎,以祭死节士。诛贪将陈伦,劾罢总兵官李如桢,以李怀信代。督军士造战车,治火器,浚濠缮城,为守御计。令严法行,数月守备大固。……廷弼之初抵辽也,令佥事韩原善往抚沈阳,惮不肯行。继命佥事阎鸣泰,至虎皮驿恸哭而返。廷弼乃躬自巡历,自虎皮驿抵沈阳,复乘雪夜赴抚顺。总兵贺世贤以近敌沮之,廷弼曰:“冰雪满地,敌不料我来。”鼓吹入。时兵燹后,数百里无人迹,廷弼祭诸死事者而哭之。遂耀兵奉集,相度形势而还。所至招流移,缮守具,分置士马,由是人心复固。 [8]6692-6693

正是熊廷弼亲涉险地,稳定了军心,鼓舞了士气,才使危局得以安定。这也成为小说着力表现的对象。如《辽海丹忠录》第五回“作士气芝冈斩将,死王事台失自焚”赞美熊廷弼说:“杨经略整理于辽祸方始之时,熊经略经理于辽事极坏之际,而杨竟败衄,熊犹固辽年余,虽有小衄,未至大败,久任未必无成。即其信赏必罚,实心任事,可云不愧乃职,卒令罢去,殊有遗恨。” [9]9第六回“振南出奇毒虏芝冈力固全辽”则具体描述了熊廷弼安抚沈阳的过程:

经略因天色温和,兵饷略足,道:“向日开铁失陷,奴兵既去,我兵不往守,却被西虏占做牧地,如今沈阳只以些少兵守,恐不能做辽阳屏蔽。”复于沈阳增修城郭,挑浚池壕,壕外砍合抱大树多枝枒的,交互纠结三五层做鹿角,这番沈阳有可守之势。辽沈大势可守,使兵渐逼贼巢,示他一个要进兵的意思,贼还敢来。且又不时遗书札与道将,勉他忠义,叫他体恤兵士,整搠器械,严固防守……。喜得沈阳新经熊经略修筑,城里又邢分守带领梁游击等守备,且是坚固。经略在镇夷堡闻报,即发令旗令箭,着贺、柴二总兵迎敌,黑夜驰马走一百余里,到镇东堡调度。这厢贺总兵差副将麻承宣领兵一支,回守沈阳,自己领兵赶至浑河沿,与寇沈阳贼兵大杀,夺获钩梯挨牌三千多副,斩获首级,夺获夷马,救回被掳人畜不计其数……经略到沈阳,重赏有功将士……自己因病衄血,又因回镇东堡时驰马急行,从马上昏倒下地,半日始醒……八月中,经略打听得贼中饥馁,已吩咐副将尤世功,同川将周世禄、士司彭宗卿,在麦子山巡哨,自己往沈阳镇守,以便贺总兵可以出兵救援。复至奉集,廿一日,只听得传有炮声,报奴兵数万围住蒲河,经略便着薛守道看守奉集,自己披甲上马,督领副将李秉诚往救。正行之间,又报沈阳被围,复差川士兵周世禄前往援救。到时恰值贼攻北门,城壕火炮齐发,经略中军朱副总,即便督率各将向前砍杀。经略已督兵杀散蒲河奴兵,又亲自领赵副将、罗参将各兵策应。奴兵退守灰山,经略又亲至山下,督兵攻打。奴兵不出,至廿三日黑夜,潜往石碑山、塔儿峪两处出境。经略知是山险,且奴惯用伏兵,因传令班师,因至沈阳,大赏将士,申饬以防再举。这战若非经略往来督战,那一个肯竭力尽心!熊经略之在辽东,不唯心劳,力亦殚矣。 [9]6-10

这段描述,既有激烈的战斗场面,又有熊廷弼调度有方的大将风度,又有其呕心沥血的忠贞体现,小说的表述较史书更加细致,把熊廷弼全心报国的忠臣形象刻画出来。而对史书中说熊廷弼“性刚负气,好谩骂,不为人下,物情以故不甚附” [8]6693的缺点,则为之辩护说:“一味实心任事,乃蒙刚愎之名。”其实,熊廷弼的性格中确实存在一些问题,即使后来为其辩护的工部主事徐尔一也说他:“其才既笼盖一时,其气又陵厉一世,揭辩纷纷,致撄众怒,共起杀机,是则所由必杀其躯之道耳。” [8]6704但小说极力把他塑造成一个近乎完美的人,这显然是为了表彰忠义,其安抚沈阳的行为,是其忠义报国的最重要的表现,直到其蒙冤被阉党杀害后,这一事迹也时常被人提起。如《梼杌闲评》第三十六回“周蓼洲慷慨成仁,熊芝冈从容就义”,将熊廷弼与刚直不阿的周顺昌并提,叙述其功绩,“原以进士起家,后仕至辽东巡按,号令严明,军民畏服。就是一带属夷,也无不想望其丰采。每临一处,事毕,便单身匹马出来看山川之险阻。就是逼近外地,他也要去,且一些护卫不带,只马前著一人手执白牌,上述‘巡按熊’三字。那辽东都畏其威,服其胆,倒十分恭敬迎接他” [10]334。在他就义之后,为之感叹说:

可怜一个熊经略,当沈阳陷没时,挺身往守,亲冒矢石,屡建奇勋,躬亲土木,筑就沈阳城,反致一身不保,竟死于阉贼之手! [9]335

这段表述将熊廷弼经营沈阳的行为更加具体化了。《魏忠贤小说斥奸书》第十七回记天启六年事,“熊治冈从容就戮,刘太守感愤吟诗”,其内容当与《梼杌闲评》类似,可惜只有存目了。

经营沈阳的功绩,成为了熊廷弼一生的亮点。小说,使沈阳和熊廷弼都有了更加丰满的形象。

二、明与后金的沈阳争夺战

泰昌元年十月,“历官精敏强毅,用兵非所长,规画颇疏” [8]6689的袁应泰取代了熊廷弼担任辽东经略,后金趁机发动进攻,沈阳争夺战开始了。当时沈阳守将是贺世贤和尤世功,他们都是久经沙场的勇将,对来攻的后金军奋勇抵抗,其场面极为悲壮。《明史》记载:

天启元年三月,我大清以重兵薄沈阳。世贤及总兵尤世功掘堑浚壕,树大木为栅,列楯车火器木石,环城设兵,守城法甚具。大清先以数十骑来侦,世功兵蹑之,杀四人。世贤勇而轻,嗜酒。旦日饮酒,率亲丁千,出城逆击,期尽敌而反。大清兵佯败,世贤乘锐进。倏精骑四合,世贤战且却,抵西门,身被十四矢。城中闻世贤败,各鸟兽窜,而降丁复叛,断城外吊桥。或劝世贤走辽阳,曰:“吾为大将,不能存城,何面目见袁经略乎!”挥铁鞭驰突围中,击杀数人,中矢坠马而死。世功引兵援,亦战死。 [8]6951-6953

尤其突出了尤世功鲁莽而不失忠义的悲壮英雄形象。小说对此描写也很多,如《辽海丹忠录》第七回“易经臣祸产亡辽收降夷谋疏覆沈”:

当先熊经略严厉,凡有降夷,都分配各军,不使一处,又看将官潜行缉访,若有可疑,是奸细即行处斩,做事甚密,人不知他杀降,也并没一个做得奸细。到了袁经略,秉性仁慈,他道夷人以穷来投我,若杀之,是阻了后来之心。贺总兵又道:“降夷中尽多猛勇堪战的,不若收他为用,以夷攻夷。”以此来的都收,也不行分方安插,就留在辽阳、沈阳城中。又要得他的心,他在城中奸淫强夺,也不甚钤制他,民心甚是不悦,却已内中藏有奸细了。

到了二月十一,只见奴酋带领各王子、佟养性、李永芳,人马约有五六万,带有云梯钩竿,十一日夜半渡了浑河,十二日直抵沈阳。各墩台都放号炮、举烟,经略知得,一面吩咐奉集将士固守本堡,一面督陈策、童仲揆二将前往救应。此时沈阳是熊经略先时料理,周围有两重城壕,引着水围绕,壕内密摆炮车,贺总兵与尤总兵听得贼至,把兵沿壕摆列,分付贼到百步方放火炮,城上也发铳炮。奴酋兵马早已备御,都把五六寸厚的大板做捱牌似拦抵在前边,挡着铳炮,后边一层排着弓箭手,后边把车子载着泥土,要填沟堑,车后是铁骑,正如宋时金兵用的铁浮图,人马都挂铁甲,只剩两眼,枪箭急切不能透入。只待木板挡过了火炮,乘我兵装放火药,他就发箭乱射我兵马,使不得拒他,这番就把泥填壕,一填就纵铁骑过来冲杀,随带云梯钩竿攻城。喜是两个总兵督率兵士,城上城下,火炮分番打放,奴兵不得近城,彼此都伤了些人。

这边经略差侯总兵去捣巢,要惊他内顾,却缓不及事。朱总兵、姜总兵带了二万兵,离城十来里下了寨,不敢前来,游击周敦吉要领兵渡河,与沈阳里应外合,夹攻奴酋,陈、童两总兵又不肯。沈阳没救兵。先时张御史铨巡按沈阳,见城里降夷多得紧,防有奸细,吩咐奴兵临城,毕竟分发这干出城,不可留在城内。此时贺总兵道:“隔他城里,还声息不闻;若放在城外,容易走漏军机。仍留着,只是差兵巡察,可以无患。”

苦守十多日,奴兵见无救兵,分兵急攻。可怪火药鸟嘴佛郎机,因连放热了,反炸开,不打奴兵,倒打了自己,不免惊乱。奴兵趁这个衅隙,把土填壕,直向门东。贺、尤两总兵还分付将士在城下堵杀,不料外边虏兵呐喊,里边降夷也一齐呐起喊来,数处火起,兵士便无心恋战。一起奴兵他是赤身持刀,只带一顶盔的,极其猛勇,乘乱飞身跳上城来,乱砍守城兵马,下面降夷已砍开东门,奴兵大进。贺、尤两总兵料已不济事,领了些败残人马,从西门杀出,不知下落。可惜熊经略任劳任怨筑就一个城子,辛辛苦苦聚集得一城人民,只十余日里面送与奴酋,奴酋又反得了许多钱粮军火器械,来攻奉集堡并辽阳城,岂不更是可恨! [9]6-8

《辽海丹忠录》站在明军的立场上,以“我兵”称之,描写得极为详细。其目的在于感叹熊廷弼不得重用。同时批评贺世贤招纳降兵政策的失误,以及明援军的胆怯,不能及时救援。但对贺世贤还是加以正面描述,其结局是“不知下落”。

而后出的《樵史通俗演义》在第一回“幼君初政望太平,奸珰密谋通奉圣”中表现了沈阳争夺战内容:

其时为边事纷纭,经略袁应泰尽反旧经略熊廷弼之严,只以宽收人誉。信任贺世贤,悬招抚之令,来投即纳,诸将童仲揆、尤世功等往谏,只是不从。三月,失了沈阳,尤世功没于乱军中了。陈策、童仲揆分营扎浑河南,贺世贤突至,策开营迎纳,遂为所杀,重揆奋勇溃围,请援于袁应泰。 [11]4

与《辽海丹忠录》相比,《樵史通俗演义》的情节显然要简单得多,战争场面只是一笔带过,而且在同样批评袁应泰没有很好地贯彻熊廷弼的守御方针的基础上,对待沈阳守将贺世贤的态度,也与《辽海丹忠录》相反,认为贺世贤是叛臣,是沈阳陷落的罪魁祸首,是杀害陈策的凶手。其实,《樵史通俗演义》对贺世贤的态度,在《明史》中也有所本:

经略袁应泰下纳降令。广宁总兵李光荣疑世贤所纳多,以状闻。巡抚薛国用亦奏三可虑,兵部尚书崔景荣请拒勿纳,而置己纳于他所。然世贤所纳卒不可散,同列遂谤其有异志。 [8]6952

世贤既殁,或疑其叛降,恤典故不及。四川副使车朴为讼冤,格众议不果。 [8]6953

不过《明史》突出的是贺世贤的忠诚勇敢,也清楚指出众人对他的怀疑根源在于对其所立战功的妒忌。

《辽海丹忠录》在史书记载的基础上,通过渲染,精彩地描述了沈阳争夺战的宏大战争场面,但艺术形象反而不如《明史》生动。《樵史通俗演义》的表述虽然简单,但对贺世贤的抨击态度非常明显,虽然有所依据,但却是作者个人立场的体现。两者都是对这场战争做出反思和总结,而因为创作时间不同,《辽海丹忠录》的总结是痛心疾首,满含血性的;《樵史通俗演义》则是冷静的,深沉的。但这两部作品都以各自的方式将沈阳历史上这场重要的战争通过艺术加工留在了文学宝库中。

三、吴三桂赴盛京求援

如果说熊廷弼营建沈阳和沈阳争夺战都有历史事实依据,小说只是在历史记载的基础上演义成篇,那么吴三桂赴盛京求援之事则完全是出自小说家的虚构了。《清史稿》卷四百七十四曰:

顺治元年,李自成自西安东犯,太原、宁武、大同皆陷,又分兵破真定。庄烈帝封三桂平西伯,并起襄提督京营,徵三桂入卫。宁远兵号五十万,三桂简阅步骑遣入关,而留精锐自将为殿。三月甲辰,入关,戊申,次丰润。而自成已以乙巳破明都,遣降将唐通、白广恩将兵东攻灤州。三桂击破之,降其兵八千,引兵还保山海关。自成胁襄以书招之,令通以银四万犒师,遣别将率二万人代三桂守关。三桂引兵西,至灤州,闻其妾陈圆圆为自成将刘宗敏掠去,怒,还击破自成所遣守关将;遣副将杨珅、游击郭云龙上书睿亲王乞师。王方西征,次翁后,三桂使至,明日,进次西拉塔拉,报三桂书,许之。 [12]

按照史书的记载,吴三桂被崇祯皇帝视为一张救命王牌,但他当时却持观望态度,后来确有投降李自成的意思,并且已经向李自成交出了山海关的防守权。只是在得知自己的小妾被刘宗敏夺去后才愤然回山海关,并且派副将向正在西征途中的多尔衮求援。他本人没有亲自去向清军求援的行为。而作于清代的时事小说则主动改变了这段史实,赋予了吴三桂忠勇正义的形象。

《樵史通俗演义》第三十一回“智士潜形获免死,边帅愤志逐幺么”曰:

吴总兵恐寡不敌众,大仇难报,急走辽东,与满洲乞兵。亏了留在清国的洪都督稽颡出血,求发兵以助吴兵;又有总兵母舅祖总兵,亦陷在清国,也愿出师相助。遂发数十万大兵,浩浩荡荡,从一片石进口,协力讨贼。 [11]238

这里,不仅吴三桂,连洪承畴也成了正义者形象。

《顺治过江全传》第十七回“吴将军请兵雪愤,李自成遣将招降”曰:

话说辽东总兵平西伯吴三桂智勇天成,威震华夏。在任每接邸报,见闯贼李自成猖獗已极,攻破山、陕、河南地方,杀戮人民,奸淫妇女,子女玉帛,劫掠无数。吴将军大怒,正月奏请朝廷,亲自督兵征战。忽一日传报金城倾倒,先帝升遐,阖宫大变。三桂不胜痛愤,便要拼命杀贼……吴将军道:目今贼势猖狂,我朝因奸邪弄事,所以谋臣勇士,都遁迹山林。虽有峨冠凡人,皆肉食鄙夫。那战贼之辈,又是疲战不堪,塞责而已。是以寡不敌众,弱难当强,若临事而惧,安能复此大仇。”因是这等亲往大清国,谒见国王,请求大兵十万,助战杀贼,为朝廷雪耻。大清国不允其请,吴将军再三力恳……清主见他忠义凛凛,亦为感动,即命点齐热吗,起兵前进,日夜而行,不觉几日,已到了山海关。 [13]

《铁冠图全传》第四十七回“平西伯为国乞师,大清兵仗义讨贼”,写吴三桂梦见崇祯皇帝,听其讲述满洲乃天女佛库伦吞朱果而生的神奇出身后,知道天运已归大清。又受到史可法之弟史可鉴的劝告:

定了主意,即赶急往谒朝大清主,求请大兵助战灭贼,为朝廷复仇。然大清主初时未允其请,三桂再三求恳……大清主见其忠义,心中亦为之感动,是日允准发兵相助。” [14]

这三部小说都有吴三桂去大清国向清主求兵的情节,地点当然是在沈阳,不过沈阳不是正面描述对象,只是作为背景存在。因为作品产生于清代,所以极力要把清军塑造成仁义之师的形象,而吴三桂亲赴沈阳向清主求援,无疑能够强化这种形象。这三部作品创作时间不同,所以反思意识逐渐淡化,而强化了小说虚构色彩。《樵史通俗演义》的反思色彩最强,《顺治过江全传》的作者已经主动地进入了小说家的角色。如申江居士在序言中明确指出“此特以供闾里谈笑,优偃戏侮之资”。为了迎合读者的阅读兴趣,作者不惜篡改事实,大量增加虚构成分来增添作品的可读性。不过,《顺治过江全传》毕竟创作于清朝统治确立未久之时,所以在娱乐化的倾向中,还保留着一定的反思意识。而《铁冠图全传》创作于清朝统治稳定时期,时事小说创作也不得不表现出对新朝的恭顺。因此作者更着力于虚构,完全剔除了反思意识,甚至走上了媚俗的路子。

总的来看,表现沈阳战事的都是长篇时事小说,侧重于场面铺排,尤其是宏大的战争场面,在大场面中表现人物,但因为主人公多是历史真实形象,所以在塑造上多是粗线条刻画。而随着社会形势的变化,在叙事上明显向着虚构媚俗的方向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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