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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维生态位视域下的喀什汉语方言探析*

2015-12-13陈凯敏冀婷

西昌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 2015年4期
关键词:官话喀什中原

陈凯敏,冀婷

(喀什大学中国语学院,新疆喀什844008)

多维生态位视域下的喀什汉语方言探析*

陈凯敏,冀婷

(喀什大学中国语学院,新疆喀什844008)

每种方言都有自己独特的生态位。喀什汉语方言的形成、发展、演变,都离不开对其所处自足生态位的动态适应,正是在与这些多维生态位因子的长期相互作用下,喀什汉语方言才能经常调整、更新,并保持语言活力,其中语言人发挥着资源互动的中介角色,过程中遵循着多样性、互动性和整体性原则。

生态位;喀什汉语方言;语言人

关于“生态位”的定义,1957年英国生态学家哈钦森曾界定说“如果将影响物种的一个因子看作是一个维度,在此维度上,可以定义出物种的一个范围。假如同时考虑多个以至所有的维度,就可以定义出生态位”。在他所提出的多维度生态位思路里,体现了传统生态学家特别重视的三种因子,它们分别是功能、资源的利用与互动、所处空间位置。这与Hauge 1971年提出的隐喻生态语言学理论有相同的思路,生态语言学的生态环境与生态位概念契合。

语言是一种资源,具有自然属性,方言亦如此。“从方言生态位的角度看,要使方言保持生命力,实现可持续发展,其实就是要维护好方言的生态位。因此,研究方言的生态位,对于方言未来的发展很有意义”[1]。

一、喀什汉语方言的生态位因子

喀什地处新疆南疆,其中移民戍恳、语言政策、民族杂居等营造了本地多语言多语种的生态环境,并在喀什汉语方言或定型或变异的历时演变过程中发挥了很重要的作用,喀什地区独特的生态位为本地汉语方言的形成演变定型提供了“外力”,促进了本地汉语方言的生态化。

喀什地区的汉语方言“属于中原官话南疆片”[2],也即关中片在与喀什地区的语言生态位互动变异之后形成的“地域性变体”[3]。分析外生态环境因子与喀什汉语方言的互动性,就是要着眼于这种动态性,观察二者之间的长期相互作用、共同运动变化,探寻喀什汉语方言的历时生态演变规律。下边就借鉴传统生态学的生态位理论来分析一下这种中原官话为基础的喀什汉语方言现状及其演变情况。

(一)陕甘中原官话的功能位

历史上的多次移民屯垦浪潮形成了喀什汉语方言中原官话南疆片的现状,其中三次大的移民规模就发生在公元1716年至1911年,外来移民规模影响了喀什汉语方言的基本格局,而操中原官话关中片方言的汉回移民则决定了本地方言的性质——属于中原官话。语言(方言)的相互融合常以强势方对弱势方的影响为主,何谓强势?使用者的族群所占比例高、使用语域宽、交际范围广、文化传承性高等,这都体现为生态学下语言的功能位。

1.交际功能

语言的社会属性决定了交际功能是其核心功能。“中原官话在中国汉语史上占有重要地位,从上古到清代中叶一直是汉语的强势方言”[4]。在中原官话所遍及的390个县市中,南疆重镇喀什就是其中之一小片。喀什汉语方言之所以能形成以陕甘中原官话为主的方言,就是因为这种方言的(历史)交际能力强。

早期喀什地区的人口中,以陕西、甘肃的外来汉回人为主,且由于这些早期移民在当地的农垦、商业、教育上取得了明显的发展优势,再加上使用领域之广,使得他们所说的方言成为一种强势语言。喀什汉语方言之所以会演变成中原官话的南疆片代表,就是因为它的所持者在生活诸领域内取得了很大的优势,使得本地人(包括维吾尔族在内的少数民族)争相学习并大范围地经常地应用到生活中来。即使当地也有四川人、河南人、重庆人和湖南人等,但是他们的群体语言并未取得绝对的交际功能优势,未形成“先入为主”之势。其实,语言传递并非以简单批量式进行,而是首先要在各自生态位上经过竞争、选择、重构之后,再来适应不断增长着的交际需求,这也是语言竞争协调的结果。

无论是国家除于开发边疆的需要,还是内地居民为了自谋生计的需要,历朝历代由陕西、甘肃经新疆天山进入喀什地区的各级人员把中原官话带到了南疆喀什地区,新中国解放后,当地各生产建设兵团的军人(尤其来自于关中地区)在各种事物中还是始终操持着自己的家乡话,从而中原官话南疆片在之后由兵团兴建的学校、商店、工厂乃至行政机关内形成了今天的喀什汉语方言特色,也扩大了自己的交际范围。

2.文化功能

语言本身也可以被认为是一种文化,因为语言在交流中不断与其所处的特定文化环境发生联系,从而打上物质文化、思维观念、习俗风情等印记。任何地域方言都负载着多种文化价值,在交际功能方面,普通话确实具有很大的优势,但它却不可能取代方言的其他功能,尤其是方言的特殊文化传承和文化镜像功能。

从语言内生态位角度来看,语言是语音语义结合的语汇语法体系,语汇是这个体系的基础,而语义又是语汇的核心,语义及其所指对象最直接地反映了语言的文化镜像功能。例如始于西周礼馔的陕西西安名吃“羊肉泡馍”已经横跨了近2000多年历史,苏轼就曾题“陇馔有熊腊,秦烹唯羊羹”来称赞,究此约定俗成符号之所指,这道美食里边会有羊肉、泡汤、馍,从菜名到内容,简单明了,这也反映了中原人民豪爽、直率、真实的性格。陕甘地区历史上多回民,他们信奉伊斯兰教,羊肉是食物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从而造就了这种美食。喀什地区2012年末总人口415.13万人,其中少数民族人口的比例为90.97%,这些少数民族也大多信奉伊斯兰教,羊肉同样是食物中不可或缺之材,当中原地区的人们来到喀什农垦定居时,也同样把语言所负载的美食意义带到了这里,在这种和谐的文化类同生态位下得到了极大发展,中原官话系统中的民族价值观、思维方式、心理状态、社会习俗、是非标准等文化价值被展露无疑。由于其在边疆开发早期具有“先入为主”之利,中原官话的这种文化功能也为其在喀什生根、和谐演变提供了良好的生态位。

(二)资源利用互动位

从资源维度看方言的生态发展,就是要看这种方言在其所处生态位链中对生态资源的占有和利用状况,这也是为保持方言活力所必须进行的监察任务,因为其对于资源的利用量级可以显示出它的生存和发展能力。方言所赖以生存的生态位因子具有明显的资源特征,资源为方言的形成发展提供生态位基础,方言又通过资源进行自我更新并巩固这些生态位,二者形成互动和谐的生态运动模式。

1.时空位

1917年,格林内尔曾解释过生态位这个概念,虽然不是很成熟,但突出强调了生物或物种在特定时间和空间生态环境中的分布,即“时空生态位”。任何一种方言都是地域性的语言,自然条件影响人群的迁移规模,划定方言发展变异的地域范围,而这些过程都具有历时性。

北疆兰银官话形成并成熟发展之时,中原官话南疆片的喀什却没有和谐的生态位供其生长,从1820年到1857年频有战乱发生,再加上南疆相对于伊犁、乌鲁木齐等北疆之地距离陕西、甘肃等内陆省份较远,这种时空格局是不利于中原官话在喀什传播的。但是,语言不是被动地受制于生态环境,相反,它会能动地从生态环境中获得生存发展和自我更新的生态因子,以语言使用者为中介,反作用于生态位。

1877年12月,清军将领左宗棠追击反匪白彦虎迫使其与所率部下退守在了喀什一带,而这些士兵中大部分是操中原官话的陕西回族人和甘肃回族人,再加上后期为谋生计来投奔这些“土著喀什汉人”的农民,共同为喀什汉语方言准备了时空和人口基础,1910年在喀什初步形成了“老回回话”,也被欧阳伟教授称为“喀什老派汉语方言”[5],其基础仍属于中原官话南疆片。喀什汉语方言借以获取生存资源的时空生态位在永恒变化着,这种方言为了保持语言活力和生存权利,必须适应在某一时空下的生态环境并更好地在其中实现语言功能,即适应生态位。

2.语言人核心位

美国语言学家萨利科科·S.穆夫温指出:“语言是一个寄生物种,其生命和活力依赖于宿主即说话者的行为和安排,他们所形成的社会以及他们所生活的文化”[6],他在考察克里奥尔语演化时曾引进了人口发生学理论,形象地指明人在语言进化演变过程中的重要角色。人是方言使用者的角色,在方言兴衰成败、演变定型的过程中起着很重要的作用,应该从语言态度和语言感情角度来分析使用者对喀什地区汉语方言生态系统的影响,即观察语言使用者的“语言忠诚、语言嫉妒、语言特权和语言忧患”[7]的具体表现。

(1)语言忠诚。从公元前60年西域(包括今新疆地区)都护府的设置,到1759年乾隆平定南疆大小和卓叛乱并遣农进疆戍边,再到1934年盛世才和马仲英达成停战协议,从陕西甘肃进喀什的移民对于自己的家乡话始终保持着一种依恋,除了在较正式的场合使用国家统一语言(雅言、官话、普通话)外,在其他非正式但生活常用的场合他们会自觉地、主动地用自己的方言来交流,所以也可以这样说,他们对自己的母语方言的坚持其实是对与故乡有关的一切事物的眷恋,这就是语言忠诚的外现。

(2)语言嫉妒。喀什的中原官话是一种强势方言,相对的,其它省份移民带来的其他方言和土著少数民族语言就是弱势方言了,操后者方言的土著人尤其会对前者方言有一种消极抵触的嫉妒心理,中原官话逐步向良性生态发展就是这种语言人的嫉妒心理不断被消解的过程。

(3)语言特权。外来移民语言的使用者在喀什并没有像早期英语国家那样,在殖民地实行语言霸权,因而在喀什才能形成中原官话性质为主、多方言多语言的良性生态环境。老派汉语方言适应动态的生态位和交际功能的需要,吸收普通话要素演变成新派汉语方言,其中,语言人必须保持一种“反语言特权”的态度。

(4)语言忧患。一方面,喀什土著居民在对自己的民族语言和方言不完全地保护基础上对外来中原官话在语音、词汇、语法等方面进行了部分吸收改造,扩大了自己母语的交际范围。另一个角度看,社会经济的高度融会造成方言濒危或消亡,喀什土著居民与全球经济以及中国当代政治文化主流融合的程度越高,强势方言所施加于他们的影响就越深,结果是,青年人多不愿意习得自身的方言,这就造成了老辈人对于自己母语保持和传承的忧患。同样,因国家开展推广普通话工作而使普通话渗透到了各个方言区、方言系统内部的各个方面,喀什汉语方言的内生态发生了很大的变异,方言保护工作应尽早被提上日程。

二、方言与生态位的活动原则

每种方言都有其生存发展的一套生态位,生态位处于一种永恒变化的过程中,方言为了保持语言活力,不断适应着生态位的变化,在更新自我的同时,反过来对所处的生态位造成反作用。关于二者的运动机制,Fill提出了“多样性,互动性及整体性”[8]原则。

(一)多样性

生态位与语言发展机制的多样性既指生态环境要素的多样性,大的分类如内生态和外生态的两分法,也有人将之细化为自然、社会和文化三个类;同时,这种多样性也指生态系统中语言的多样性,如多民族聚居区的喀什现在分布着现代汉民族共同语——普通话,多种汉语普通话的地域变体——汉语方言,维吾尔语和柯尔克孜语等民族语言。中原官话在喀什这种多元生态位中会发生诸多方面的变化,如与喀什本地各语言接触产生的大量特征词、文白异读字共存现象,以及受中原官话河州片影响出现的音系演变等现象。可以说,语言生态位的多样化促成了语言的发展演变。

(二)互动性

“在语言变异与语言生态位的互动中,语言变异不仅能维护语言生态,保持语言的活力,同时也能促进语言生态位的生态化。”[9]

喀什汉语方言的演变与生态位之间是一个“互动性”的过程,而且这个过程具有动态性和长期性。喀什汉语方言选择陕西关中片作为自己的基础方言,并在与喀什地区诸多生态位的相互动态影响下定型、演变和发展,保持语言活力的同时,方便了人们在日常中的交往,这种外生态为中原地区人们进入此地提供了良好的交际环境;使得后期大量操甘肃兰银官话(兰州话为代表)的甘肃人可以很平缓地进入南疆喀什,反过来,新建起来的生态位又促成早期的喀什汉语方言内部生态结构的重建,最明显的就是新生汉语方言的语音特点融合了以上两种官话方言的音系特征。

(三)整体性

也称“系统性”,指语言与其生存环境共同构成一个生态系统,这个系统中的构成要素均不能独立评判,且任何要素的变化都会影响其他部分或者系统整体的变化。

厦门大学中文系教授李国正把生态环境分为内部和外部两个部分[10],下边又细分出几个小类并分别定义:

不管是自在环境中的某一部分,还是自卫环境或者内生态环境中语音、语义、语法等系统要素以及要素之间关系的改变,都会引起其他诸方面的变化,从而形成新的生态位,语言变异之后为了实现自身功能的强化和生存空间的扩大就会主动适应这种新的生态位,并更新自我,使得二者之间在良性生态系统内运动下去。

三、结语

喀什汉语方言的形成离不开自身所处的独特生态位,而生态位各因子是永恒运动变化着的,此方言为了保持其语言活力和实现语言各方面的功能强化,必须主动适应变化着的生态位,语言人(族群)——早期陕西甘肃移民是这种良性生态互动中的核心要素。喀什汉语方言之所以能在南疆喀什良性的生态发展就是因为其交际功能和文化功能在“草创之初”具有强势方言的特征,在多民族杂居聚居、多语言共存、多方言相间的复杂生态位下,语言的接触会造成强势方言与弱势方言之间的竞争,重点要端正语言人的语言生活态度,即“人们在语言生活中对待某种语言的基本意见、主张已经由此带来的语言倾向和言语行为”[11]。

注释及参考文献:

[1]王敏.生态文明建设中方言生态位研究——以杭州方言为例[D].杭州:浙江师范大学,2014.

[2]刘俐李,周磊.新疆汉语方言的分区[J].方言,1986(3):161-171.

[3]欧阳伟.喀什地区汉语方言词汇所体现的文化特色[J].喀什师范学院学报,2010(1):54.

[4]欧阳伟.南疆地区的人口变迁和汉语方言音系的历史演变[J].西部学刊,2014(3):61.

[5]欧阳伟.喀什新派汉语方言中的文白异读研究[J].喀什师范学院学报,2011(2):60.

[6]萨利科科·穆夫温.语言演化生态学[M].郭嘉,胡蓉,阿错,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12:27.

[7]冯广艺.语言生态学引论[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3:205.

[8]FILL A.Eco-linguistics:state of the art 1998[M]//FILLA,M HLH USLERP.The Eco-linguistics reader:lan-guage, ecology and environment.New York:Continuum,2006:45.

[9]贺辉.生态语言学视角下的汉语语言变异与语言生态环境的互动性探究[J].湖南人文科技学院学报,2013(6):56.

[10]李国正.生态语言系统说略[J].语文导报,1987(10):54.

[11]冯广艺.语言生态学引论[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3:205.

Kashgar Dialect under the Horizon of Multidimensional Ecological Niche

CHEN Kai-min,JI Ting
(College of Chinese Language,Kashgar University,Kashgar,Xinjiang 844008)

Each dialect has its own unique ecological niche.The formation,development of Kashgar dialect, cannot leave the dynamic adaptation of the self-sufficient ecological niche it lives,interacting with these multidimensional niche factor under the long-term,Kashgar dialect can often update,and maintain the vitality of language,speakers play a principlemedium role in these resources interaction,interactive principle,diversity principle globality hide behind these processes.

ecological niche;Kashgar dialect;the language of people

H172.2

A

1673-1883(2015)04-0096-04

(责任编辑:董应龙)

2015-09-11

2014年新疆自治区研究生科研创新项目“喀什地区汉语方言的语言生态学透视”(项目编号:XJGRI2014148)的阶段性成果。

陈凯敏(1989-),男,山西长治人,在读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现代汉语语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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