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语中“手的大拇指”义词语的历史演变

林彦乔

（华南师范大学 文学院，广东 广州 510006）

汉语中人体各手指的名称古今大体接近，唯独表“手的大拇指”义的词语历史演变较为复杂。先秦两汉时期以“大指”“巨指”“巨擘”“拇”为主，到现代汉语时期基本只使用“拇指”“大拇指”。表示“手的大拇指”义词语的历史演变现象研究，属于李宗江先生在《汉语常用词演变研究》中提到的“以同义聚合为单位研究”，本文将对此进行系统讨论。

一、先秦两汉时期主要用“巨指”“大指”“巨擘”“拇”

先秦两汉时期，表示“手的大拇指”义的词语较为集中，多为“巨指”“大指”“巨擘”。“拇”在此时也可表示手的大拇指，但仅2例。其中“巨指”出现得更早一些，春秋时期已有用例。

“大指”最早出现于战国时期，如：

“巨指”一般只表示手的大拇指，而“大指”则可指足的大拇指，如：

“巨擘”，指手的大拇指。《说文通训定声》：“擘，大指也。”《集韵》：“擘，一曰大指。”“擘”指手足的大拇指，“巨擘”则指手的大拇指。

《说文解字注》在“擘”下引用《孟子》语并解释曰：“巨擘，谓手大指也。”“拇”，《说文》：“拇，将指也。”徐锴《系传》：“所谓将指者，为诸指之率也。”“拇”的本义指手足的大指。

先秦时，“拇”或特指手的大拇指，或特指足的大拇指。如：

表1（见下页）为先秦两汉时期部分代表性著作中表“手的大拇指”义词语的使用情况。

由表1可见，先秦两汉时期表示“手的大拇指”时多用“大指”和“巨指”。其中，“巨指”出现较早。此时已出现“拇”的用法，但“拇指”一词还未出现。

表1 先秦两汉时期部分代表性著作中表“手的大拇指”义词语的使用情况

二、魏晋南北朝—唐宋时期主要用“大指（头）”，出现“拇指”“大拇指（头）”“指擘（擘指）”

魏晋南北朝—唐宋时期，表示“手的大拇指”义的词语发生了如下变化：

（一）“大指（头）”成为表“手的大拇指”义的所有词语中使用频率最高的，“巨指”已基本被“大指”代替

“大指”在魏晋南北朝-唐宋时期的使用频率较高，并出现加后缀“头”形成“大指头”的形式。“大指”“大指头”均可兼指手足大拇指，如：

以上例中“大指（头）”均指手的大拇指。又如：

此两例“大指（头）”特指足的大拇指。例17中“大指”加后缀“头”的结构可能是受“指”变为“指头”的影响。随着汉语复音化及节律的需求，很多单音词在原有基础上加词缀构成双音词，“指”因此变为“指头”，而各手指名也受“指头”的影响变为“×指头”。“大指头”及下文提到“大拇指头”均如此。

除了表示大拇指外，“大指”在这一时期更多用以表“总的旨意”，如《三国志·魏书》：“而总其统纪，故能否可得而知也，其如此。”

魏晋南北朝时期，“巨指”已不见用例，基本被“大指”取代。但值得注意的是，在唐宋时期，又偶见“巨指”用例，如：

大概是此时“巨”的使用频率已远不及“大”，所以这个时期“巨指”也基本被“大指”所替换。

（二）“拇”仅表足的大拇指，出现“拇（母、姆）指”“大拇（母、姆）指（头）”表手的大拇指

此时“拇”已不表手的大拇指，而仅表足的大拇指，如：

“拇指”应是“拇”受词语双音化的影响，后加通名“指”构成。该词在魏晋时期的医学典籍已出现，表示“手的大拇指”义的“拇指”最早见于《肘后备急方》中，如：

以上为医书，是否为确证仍需考证。《齐民要术》是“拇指”出现最早的代表性文献，如：

隋唐时期，因“拇”与“母”“姆”音同，“拇指”也通假为“母指”或“姆指”，如：

与“拇”一样，“拇指”可用于指足的大拇指，如：

“大拇指”表示手的大拇指的用法，在魏晋南北朝时期已出现，如：

由表2可知，A2B3C4D1组合时，废水的CODCr去除率最高，达到85%以上；A4B3C2D4组合时，出水UV254值降至最低，为0.025。通过比较每个因素在各水平下的CODCr去除率和UV254值可得到最优工艺条件，即废水pH值为4、H2O2加入量为10 mL/L、n(Fe2+)∶n(H2O2)为1∶1.5、石墨烯加入量为10 mg/L。通过方差分析可知，各因素间的显著程度为：废水pH值>石墨烯加入量>H2O2加入量>n(Fe2+) ∶n(H2O2)。

与“拇”“拇指”一样，“大拇指”也可以用于表足的大拇指，如：

隋唐时期的医书中开始出现“大拇指头”表示手的大拇指的用例，但仅有1例，仍需考证，如：

（三）用“指擘”或“擘指”表手的大拇指

在魏晋南北朝时期，“巨擘”不表示手的大拇指，而是用于表示地位高的人，如《癸辛杂识·吴生坐亡》：“故都向有吴生者，专以偏僻之术为业，江湖推为。”到隋唐时期，“擘”作为语素与“指”相结合，构成“指擘”或“擘指”表示手的大拇指。如：

“擘指”和“指擘”应是“擘”在词语双音化演变趋势影响下加通名“指”构成的，但它们使用频率极低，仅出现于唐宋的佛经中。可能它们较多活跃于口语或方言中，较少进入书面语，且用法相同，应为同一词的不同形式。

表2为魏晋南北朝—唐宋时期部分代表性著作中表“手的大拇指”义词语的使用情况。

表2 魏晋南北朝一唐宋时期部分代表性著作中表“手的大拇指”义词语的使用情况

由表2可见，魏晋南北朝—唐宋时期表“手的大拇指”义词语的最大变化是出现了现代汉语中最常用的“拇指”和“大拇指（头）”。但此时，两词不仅表示手的大拇指，也可表示足的大拇指，且形式不固定，出现多种写法。这个时期“大指”的使用频率明显提高，且在表“手的大拇指”义的词语中占绝对优势，“巨指”已基本被“大指”替换。同时，“擘”和“指”组合成新词“指擘（擘指）”用以表示“手的大拇指”义。

三、元明清时期“拇指”“大拇指”使用频率与“大指”不相上下，“擘指（指擘）”消亡

元明清时期，没有增加新词用以表示“手的大拇指”义，但“拇指（头）”“大拇指（头）”的使用频率总体已逐渐与“大指（头）”不相上下，“巨指”已不见用例。此时出现“指拇”形式，而“指擘（擘指）”也已不见用例。具体如下：

（一）“大指（头）”使用频率降低，“拇指（头）”“大拇指（头）”明显发展，使用频率总体与“大指（头）”不相上下，“巨指”已无用例

元明清时期，“拇指”用于表“手的大拇指”义的使用频率明显提高，如：

“拇指”此时也出现加后缀“头”的形式，表示“手的大拇指”，但用例很少，如：

这个时期，“拇指”也可以通假为“母指”，但频率已较低，如：

此时，“大拇指（头）”表“手的大拇指”义的用例明显增加，如：

48.抢了鱼不算，还把我削去四指，光光的剩了一个飞比剑》）。（《七侠五义·第三十一回·展熊

“大拇指（头）”也可通假为“大姆指（头）”或“大母指”，如：

“大指（头）”在元明清仍表“手的大拇指”义，但使用频率已降低，如：

“大指”在这一时期用例虽不少，但在使用频率上已和“拇指（头）”“大拇指（头）”不相上下，甚至在个别文献中只有“拇指（头）”和“大拇指（头）”用例，无“大指（头）”用例。

（二）明代文献中出现“大指丫”“大指儿”

除“大指（头）”外，明朝时期出现“大指丫”和“大指儿”的形式，但使用频率极低，且仅出现于《西游记》中，如：

“大指丫”“大指儿”与“大指头”相似，均为“大指”加名词词缀构成。后代文献不见用例。

（三）明清文献中出现“指拇（姆）”

“指拇”与“拇指”一样，也兼指手足的大拇指，但仅见于明清文献的极个别用例，使用频率极低。如：

与“拇指”相似，“指拇”也可通假为“指姆”，如：

从“指拇”与“拇指”的使用情况看，它们应为同一词的不同形式，大多出现于地方志，可能为方言中的口语词。清朝之后，由于汉语语序多为“专名+通名”，“指拇”已不见用例。

（四）出现“大拇头”用例

“大拇头”在我们搜集的语料中仅出现一例，即：

61.沈中堂看清是他，忙把场现形记·第五十八回大中丞受制顾问官》）一伸。（《官

在之后的文献中也未发现此类用例，应是方言词。

（五）“擘指（指擘）”“巨擘”均已不见用例

唐宋佛经中出现的“擘指（指擘）”已不见用例。“巨擘”虽有用例但都不是表“手的大拇指”义。

表3为元明清时期部分代表性著作中表“手的大拇指”义词语的使用情况。

表3 元明清时期部分代表性著作中表“手的大拇指”义词语的使用情况

由表3可见，在这个时期，“拇指（头）”“大拇指（头）”和“大指（头）”各有发展。形式上，“拇指”出现“指拇（姆）”形式，“大指”出现“大指丫”“大指儿”形式。使用频率上，“拇指（头）”和“大拇指（头）”使用频率之和与“大指（头）”使用频率相差无几，“拇指（头）”“大拇指（头）”使用频率基本无差别，且“拇指（头）”“大拇指（头）”中“拇”通假为“姆”“母”的用例大为减少。“擘指（指擘）”已不见用例，“巨擘”虽出现，却不表示“手的大拇指”义。“巨指”此时也已不见用例。表示“手的大拇指”义词语成员此时基本为“拇指（头）”“大拇指（头）”“大指（头）”。

四、现代汉语时期基本只用“拇指”“大拇指”

现代汉语时期，表示“手的大拇指”义的词语仅为“拇指”和“大拇指（头）”，形式固定，且意义上仅用于表示手的大拇指，而无表足的大拇指用例，“大指（头）”的使用频率已极低。具体如下：

（一）“拇指”“大拇指（头）”形式固定、语义单一

“拇指”和“大拇指（头）”中“拇”已无通假为“姆”“母”的用例，且“指拇（姆）”形式已消失。“拇指”用例如：

此时，在我们搜集的语料中已不见“拇指头”形式。

“大拇指（头）”用例如：

“大拇指头”仅出现1例，即：

此时，基本用“拇指”和“大拇指”表“手的大拇指”义，且它们基本仅用于表示“手的大拇指”义。

（二）“大指”使用频率极低

“大指”在现代汉语文献中使用频率极低，在我们搜集的语料中，仅《雷雨》中出现1例，即：

在我们搜集的语料中已无“大指头”的用例。

表4为现代汉语时期部分代表性著作中表“手的大拇指”义词语的使用情况。

由表4可见，现代汉语时期用于表“手的大拇指”义的词语基本为“拇指”“大拇指”，其形式固定，语义单一，并且“大拇指”在使用频率上占有绝对优势。而“大指”在这个时期使用频率大大降低，“拇指头”和“大指头”的形式已不见用例。这充分体现了语言的经济性和择一性，以及使用语言的人们追求语言表义准确的规律。

表4 现代汉语时期部分代表性著作中表“手的大拇指”义词语的使用情况

五、结语

（一）表“手的大拇指”义词语的变化情况

先秦两汉时期，主要使用“巨指”“大指”“巨擘”和“拇”；魏晋南北朝—唐宋时期，主要为“大指（头）”。“巨指”使用频率已极低，基本被“大指（头）”替代。“巨擘”已无表示手的大拇指的用例，但出现“擘指（指擘）”。“拇”也由词降为“语素”，构成“拇指”“大拇指（头）”表示手的大拇指；元明清时期，“拇指（头）”与“大拇指（头）”快速发展，出现“指拇”形式，并与“大指（头）”在使用频率上不相上下，而前期出现的其他词语均已基本不用于表示手的大拇指；现代汉语时期，“大指”使用频率已极低，“手的大拇指”义基本由“拇指”和“大拇指”承担。

（二）“手的大拇指”义词语历史演变的原因

1.语言经济性和择一性。在语言演变过程中，出现过不少词语表示“手的大拇指”义。但语言具有经济性和择一性，所以在众多同义词语中仅保留了一两个词语，并且这些保留下来的词语形式固定、表义单一。现代汉语在表示“手的大拇指”义时基本仅保留“拇指”“大拇指”的词语形式，其他词及其他形式则被淘汰，且“拇指”“大拇指”在现代汉语中基本仅表示“手的大拇指”义。

2.词义负担重的词在演变竞争中被淘汰。词义负担重的词不如词义负担轻的词表义明晰、准确，语言使用者为了确保交际的准确，往往会保留词义负担轻的词，而淘汰词义负担重的词。如“巨擘”，除表手的大拇指外，还引申为表示地位高的人；“大指”除表示手的大拇指外，还有大旨、大致等义。其词义负担相对“拇指”“大拇指”较重，所以最后都被淘汰，且为了使“拇指”“大拇指”表义更准确，后用“拇趾”“大拇趾”表示足的大拇指，“拇指”“大拇指”仅表示手的大拇指。

3.词的发展变化与人的喜新厌旧心理有关。“拇指”“大拇指”作为后起口语词，具有其他词语所不具备的优势。另外，由于“大”的使用，“巨”基本被淘汰，“大指”在魏晋南北朝-唐宋时期已基本替换“巨指”。由于“擘”笔画复杂，“巨擘”“擘指（指擘）”使用频率也不高，在元明清时期已不见用例。

4.词汇系统自身选择。首先，由于汉语双音化的趋势，古汉语中单音词多变为复音词，现代汉语多保留双音词。如以“擘”为语素产生“巨擘”，唐宋时期又出现“擘指（指擘）”；“拇”在魏晋时期也已变为“拇指”“大拇指”。为了表义更准确，“大指”也出现“大指头”用例，“拇指”和“大拇指”也出现“拇指头”“大拇指头”用例，但因汉语节律特点，人们更倾向于使用双音词或三音词，因此在现代汉语多用为“拇指”“大拇指”。其次，在语序上，古汉语语序要求不严，如“擘指”也可为“指擘”，现代汉语则倾向使用“专名+通名”语序，所以明清时虽出现“指拇”的形式，但在现代汉语中并没有保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