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手
2015-12-12应拥军
应拥军
原来，笑并不难
“我们商量后，确定重开画堂！”8月7日这天早上，奶奶站在花坛前，突然对我和梅萌说。
我们？谁和谁啊？
“昨晚，你爸妈来电话，说这次培训他们收获很大，咱们的年画也并不是没有出路……”奶奶笑眯眯地说着，兴奋地从院内走到屋内，又从屋内走到店内，来来回回，走得我和梅萌眼花缭乱。
对这个消息，我说不出好但也说不出不好，倒是梅萌和奶奶一样，眼中满是亮光，眉心的那颗红痣因为激动也跟着一蹦一跳。
“对啦，除了我们，镇上以前的许多画坊、画堂也准备重开。”奶奶布满皱纹的额上溢满喜气。
“你怎么知道别家也要重开？”梅萌对此不是太相信。
“你以为你爸妈这次培训是被拉去看戏啊？”笑意如春日的清泉从奶奶的嘴角流泻而出，“肯定是有了信心，大家才商议着要一起重开。而且，虽然这些年年画的确不是很景气，但如果我们稍微变化一下，说不定还能兴荣起来。再说，年画属于文化产业，政府还会给予扶持的……”奶奶喋喋不休地念叨着，也不管我和梅萌的耳朵是否受得了。
奶奶甚至开始紧锣密鼓地大肆准备重开画坊的东西。她踩着软布鞋，身着从废墟衣橱里刨出的各色旗袍，给叔叔预备雕版用的银杏木、梨木，刻板用的小木槌、刻刀、铲子、棕刷、擦子、拓子，还有粉笺纸、鸳鸯笔、花戳子和各种品色、石色，好像只等叔叔婶娘一回来就大干一场。
“奶奶肯定是手痒了。”梅萌和奶奶开着玩笑。
“一年多只在大门上涂了几个童儿，手能不痒吗？”奶奶一边说着，一边朝我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我装着没听见没看见。我没有告诉她我已经开始“画画”了，只是画纸是颜一诺的破房子，手中握的是大排笔，画的是红松鼠而已。
山猫大叔说他的画快完成了，我突然想看着他画。
以前，每天放学后，穿过阁楼下的画堂时，都可以看见奶奶或叔叔端坐在桌前，就着墨印好的画纸，静默地运着手中的各种画笔，将或浓或艳、或淡或雅的颜色涂抹在原本一无所有的纸上。那样的时刻是异常美好的，就像你突然身临世外桃源，外面的喧嚣和愁烦都消失殆尽，只余下薄薄而厚重的年画，还有宛若画中人的年画艺人。我一直以为这样的情景会一直延续下去，就像草梨白河的水会一直一直不停地流淌下去一样，但谁会想到白河的水某日也会断流，而这样的情景将不复存在呢？
山猫大叔的门虚掩着。
院内静悄悄。
有微风跑过画室，继而发出“沙沙沙”的声音。循着那声音，我看见山猫大叔正坐在轮椅上，弓着身子，慢慢地往墨印后的画上着色，用行话讲就是“彩绘”。
画画中的山猫大叔和平时判若两人，面色祥和，运笔持重。看见我，也只是微微点了点头。我像从前站在画画的奶奶、叔叔身边一样，安静地站在他的身边，看他试颜色，看他用一字笔勾画老鼠和猫儿的眼睛、鼻子轮廓，用鸳鸯笔彩绘它们的耳朵和眼皮，又用羊毫勾画鼻子、耳朵的线条……
有风吹过，有淡淡的幽香飘进画室——是睡莲！淡绿色的睡莲正恬静地开着。
院内的兰草和绿菊也被菊婶照料得很好，而一丛丛别处移栽来的湘妃竹，已从半死不活的模样变得郁郁葱葱，仿佛坚定了在此安家落户的决心。
“再过几天，你就可以过来取画。”终于，大叔放下了笔。
他坐在轮椅上，心满意足地看着铺放在面前的明艳艳的画。墨迹未干的《老鼠嫁女》已初显喜庆和诙谐的氛围。
“画完啦？”
“差不多了，但还要开脸、破须子、拉折字、画花粉子、勾金……”
“Stop！”我朝山猫大叔打了一个“停”的手势。
“好啦，我过几天再来。”我两手往上一拉唇角，朝他吐舌，扮了一个鬼脸。山猫大叔望着我，愣了一下。
“七娅，有人告诉过你吗？”
“什么？”
“你，笑起来很好看！”
我嘴角扯动了一下。
“我很少见你笑。一个小女孩应该多笑，长大了才会很美。”
“我不是小女孩！我已经13岁了。”
“哦，那更应该多笑，否则就来不及变得更漂亮。”说完，大叔哈哈大笑起来。我佯装生气，一跺脚转身就走，但走到门口时，却又回过头。
“尹剑同志。”我大喊着大叔的名字。
“什么事？”
“你也会重开画坊吗？”
大叔扬起头：“当然会重开，草梨的年画怎能少了我？”
大叔回答得是那么的大声，以至于我走了很远，他声音还在我耳边“嗡嗡”地响着。这声音带着热血的气息，让我的脉搏也不由得加快了。草梨，草梨的气韵快回来了吗？虽然那些木楼不见了，那些带着沧桑感的青石板路不见了，但是它有了崭新的街道，流光溢彩的喷泉，漂亮的一栋栋小院……不知为什么，我突然开始憧憬，憧憬所有的画坊重开，憧憬一个更加美丽的草梨出现在面前。
梅萌一个人在家。梅萌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我。
“遇到开心事啦？”她小心翼翼地问我。我扔了一个白眼儿给她。
我偷偷跑到镜子前。我的嘴角上翘，有明媚的春光出现在我昔日倔强的脸上。我静静地看着镜中的自己。
7月3日 蒸笼天气，荷花心情
七娅回来了。
七娅这次回来是和我做同学。
我好高兴！
爷爷说，我从知道这个消息那天起就没有安静过。是吗？不过，我的确好喜欢七娅。从小就喜欢！
虽然，在别人的眼中，她不够女生，有些贪玩，有些顽皮。
但是，我就是喜欢她这个野丫头，喜欢她的豪爽，她的倔强，还有爱冒险爱打抱不平的性格，更重要的是我好喜欢她的笑。
七娅总是不停地笑啊笑，有时很平常一点儿也不好笑的东西，她也能发现笑点，乐个不停。而且，她的笑声很好听哦，脆脆的，像书上形容的珠玉溅盘。总之啦，和她在一起，真的好开心好开心。
是的，小言说过，她好喜欢听我笑。我已经很久没有开心地笑过了呢，于是，我朝着镜子里的自己笑了笑。
“小言，你要为我加油哦！”我悄声对自己说。还有，扎西，那个骂我“苦着脸难看死了”的扎西，我也好想告诉她我笑了哦。
在过去的一年里，在康多，除了爸爸妈妈，陪我最多的就是扎西了。我和他常常爬上梅山。梅山是当地藏民传说中的神山，是看天看云的好去处。我在那里，在每一朵洁白的云里，我都能看到草梨的影子，看到比花朵还要纯净的小言。
“你太爱那个地方，太爱小言了。”扎西知道在我的眼中出现什么后，甩着赶羊群的鞭子，大声说。
是的，他说得一点儿没错！
可是，我爱的地方，我爱的朋友，都不在了。
“去为你朋友做点儿什么吧。我阿妈常说，当你想念一个地方，最好就去那个地方看看； 而当你想念一个人时，最好就是为她做点儿什么。”扎西的鞭子在空中甩出了一个漂亮的弧形。
我不知道能帮小言做什么。
从和小言不再相见的那天开始，她的日记就陪伴在我的身边，但我却从不曾翻开过它，因为我好怕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楚再次袭来，我好怕自己再次陷入深深的黑暗，我还好害怕嗅到那只巨兽可怕的鼻息。感谢扎西，他让我鼓起百倍的勇气，终于在某天的深夜轻轻翻开了小言那飘散着雏菊香味儿的日记。
日记中的每一页每一篇都轻轻诉说着小言的爱、小言的欢乐、小言的伤心，还有她的心愿。在她的心愿里，我终于寻找到重回草梨的理由！我要帮她实现那个好大好大的愿望：集齐29幅年画！
“是的，29幅，一幅也不能少！”我对自己悄声说着，并冲镜中的自己又笑了笑。
（未完待续）
下期预告：七娅为小言集齐年画的事终于暴露了，奶奶打电话给她爸爸妈妈“告状”，七娅将会面临怎样的结果呢？敬请关注下期连载。endprin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