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子

潘佳骐

周末，坐上90l路去看望姥姥，霎时间，就像钻进了时空隧道一样，回到了童年时代。

京郊的居民楼随着时光的流逝枯黄了许多，已经不是原来的样子了。到了33号楼l单元楼下，楼门旁停着一辆老式的小三轮车，四楼小屋的窗户里，一个老人在那儿凝望。

我摁响了门铃，一个熟悉而颤抖的声音从话筒里飘了出来——

“谁呀？”

“姥姥，是我，嘟嘟。”

我拉开门禁，上了四楼，门开着，她就站在门口，冲着我傻笑。

“嘟嘟，你爸妈怎么没来呀？”

“他们都有事，我自己来了。”

我轻轻扶她进屋。姥爷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手里夹着一根烟，看见我进来了，眼睛里顿时亮了起来。

“嘟嘟来了啊！”

“嗯，来了。”

我转身去换鞋，进了屋。她站在旁边，看着我。

“嘟嘟，你爸妈怎么没来呀？”

“他们都有事，我自己来了。”

“什么？”

我走到她身边，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好让她感到安心。

“他们今天太忙，我就自己过来了。”

“哦。”她脸上露出了失望的表情。

姥爷穿上外衣，走了过来。

“我出去买条鱼。”

“买鱼干吗？”

“嘟嘟不是爱吃吗？中午煎了吃。”

“快点儿回来啊。”

“一会儿就回来。”

我在屋子里四处晃荡，看到小时候的照片还放在柜子上。我走了过去，想看清楚些，她也跟在我后面，柜子上除了我的照片外都落满了灰。

我回头看了看她，她冲着我傻笑：“我每天都擦。”

我也冲着她笑。

我看了看四周，确实很脏。以前她住的房子都是一尘不染的，就连壁橱的被子里都塞了好多香皂，我经常在睡觉的时候从被窝里踹出两三块儿，然后她就会冲我傻笑。

“好闻吧？”确实很好闻。

我把扫把和墩布拿到客厅，准备大扫除。

“你姥爷呢？”

“他去买鱼了。”

“什么时候回来？”

“过一会儿就会回来了。”

我开始扫地。

“嘟嘟，别干了！快来吃个橘子，你爱吃橘子。”我走过去，吃了个橘子。

“家里这么乱，客人来了，看见了不好。还有啊，您的头发也该剪剪了。”

她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冲着我傻笑。

我开始墩地。

“嘟嘟，别干了！我保证以后把家里擦得干干净净的！快来吃个橘子，你爱吃橘子。”

我走过去，又吃了个橘子。

“我才不信您呢！医生让您戒烟，您戒了吗？”她立刻藏起了手中的烟盒，冲着我傻笑。

我开始擦家具。

“嘟嘟，别干了！待会儿让你姥爷干！快来吃个橘子，你爱吃橘子。”

我走过去，又吃了个橘子。

“你知道姥爷去哪儿了吗？”她眉头拧成了一团。

“他去买鱼了。”

“什么时候回来？”

“过一会儿就会回来了。”

“你吃个橘子吧，特甜。来，我给你剥一个！”

“不用了，等我干完活再吃。”

等我再过去的时候，桌子上放了5个剥好的橘子。

晚上，加班的妈妈打来电话——“嘟嘟，今天怎么样啊？陪姥姥聊天了吗？”“聊了，还吃了好多橘子……”

老师点评

读完这篇文章，感受真的是“竟无语凝噎”。无情的岁月使得日日盼着见到孩子的老人日渐衰老，甚至不能准确表达那份深藏心底的浓烈淳厚的感情。姥爷见到孙子简单问候之后，立即下楼买鱼；而姥姥的“傻笑”，在12岁的孙子面前孩子气的神态，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说着“快来吃个橘子”……无不让人心酸失语。

有老师惊叹说这就是无意间用了“极简主义”的手法；我更愿意说，这是一个对生活充满了爱的孩子最善意的表达。

（吕晓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