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这梦幻不复醒
2015-12-10张宁
张宁
导语:乌镇是一场梦。去过一次,就烙印了梦的痕迹,那梦里,有戏剧,有热情,有色彩斑斓,有美食飘香,有小桥流水,更有祝酒归乡。景区的出入口就像守卫着纯真梦想的护卫,进则淳,出则世。在这样的地方,举办戏剧节是一种知遇,更是一种幸运。第三年的乌镇戏剧节,有个兼具阳刚与孕育的名字——“承”。
戏剧魅影 百转千回(2P)
来到戏剧节,逛吃偶遇之外,看戏是重头戏。有人说,在乌镇,每个观众都是演员,都在赶场看戏,与真正的表演者一起挤在拥挤的人潮中,眼花缭乱地吸纳着乌镇戏剧节的养分。想要在短短的10天里,看完20台国内外顶尖剧目,73场演出,几乎不可能,所以在乌镇随处可见拿着节目单左奔右突的年轻人,他们背着专业相机,在狭长的石板路上匆忙略过,尽管拥挤,但彼此相敬如宾。在乌镇,无论是桥,是路,都走得陌生又熟悉,缱绻而暧昧,就像那里浮澜桥的名字一样,是漂浮的霓虹澜影。其中的剧场,就是澜影中的光源,营造着许多的梦境。它们大都拥有古香的名字:国乐剧院、秀水廊剧园、蚌湾剧场、诗田广场、水剧场等,所有的剧场都为戏剧节的到来腾空了自己蓄满了能量。
今年的乌镇戏剧节,引用“承”字为主题,在艺术总监孟京辉的眼中,这种“承”是戏剧之河的承袭流转。最开始是古希腊《奥德赛》,然后莫里哀《吝啬鬼》,再是契诃夫《樱桃园的肖像》,以至之后种种,邀戏时既要选择品质好的,又要独特多面,视觉的、肢体的、当代先锋的,感情丰富的,既有大气磅礴历史深厚,也有直击人心直面现实。在今年的特邀剧目中,我们能看到多种戏剧艺术的尝试,在青年竞演中,我们又管中窥豹般看到了未来戏剧的希望。
戏剧的“贪婪”(图)
《尼伯龙根的指环》
导演:安图·罗梅罗·努恩斯
德国塔利亚剧院
这部赖声川、田沁鑫、黄磊等多位戏剧界大咖非常期待的作品,从演出之处就备受关注,最主要的原因就在于它的时长——450分钟。在碎片化娱乐盛行的当下,一部戏剧要看7个半小时,无异于一种艺术的“贪婪”,对观众来说确是不小的挑战,不过,和本剧改编的对象,一部演出时长达16小时的歌剧相比,这已经称得上大刀阔斧地“割肉”了。导演安图·罗梅罗·努恩斯也表示,在歌剧的基础上并没有太考虑时长,而是根据自己的创作灵感艺术地展示这个庞大而深刻的故事。
《尼伯龙根的指环》源自于中世纪的传说,讲述羞辱与复仇带给人类的痛苦。演员在舞台上活力四射,整部戏剧充满力量和质感,《德国明镜周刊》曾这样评价它:“导演一方面以充满讽刺的手法运用戏剧机器的幻象,另一方面又以极其严肃的态度探寻剧中最黑暗的激情。
喜剧之伤(图)
《两只狗的生活意见》(图)
导演:孟京辉
中国国家话剧院
“我们过着简单的生活,我们有一切我们想要的,湛蓝的天空,碧绿的波浪,在那黄色潜水艇里。”
在“两只狗”的最后,当演员唱起这首甲壳虫的经典歌曲《Yellow Submarine》时,真有种老泪纵横之感,明明是笑得如此放肆的一部剧,却非让每一个在生活的泥潭中挣扎的人们感到共鸣而忧伤。通俗的语言、与时俱进的段子,和普通人相同的遭遇,都喜剧化地重现在舞台上,没有刻意的煽情,却直击人心。在偌大的水剧场,夜晚的风吹得人阵阵发凉,但极少人离场,大家坐在石阶的垫子上,就这样一大场子观众,老老少少,男男女女,看着舞台上的两个人,听着奔放的现场摇滚乐,笑得前仰后俯。大婶们因为台上兄弟俩滑稽的话语和动作而招惹得笑声嚯嚯,年轻人们被时不时的台词和歌声所打动,“两只狗”离开家乡进入城市,他们寻找幸福和理想,但四处碰壁屡屡受挫,遍体鳞伤。但兄弟俩的感情是这个残酷的世界里最温暖的存在,他们互相扶持始终乐观面对生活,越是调侃却越是无奈。台上的两个演员全程hold住整场,又唱又跳,跌跌撞撞,说话时机灵,唱歌时深情,着实厉害。不过,就像是徐峥所说:那两只狗不光会卷走你们的笑声、眼泪、掌声,甚至可能是手机、照相机、矿泉水还有人民币。
拔掉历史的刺(图)
《孤儿》
导演:黄俊达
绿叶剧团(中国香港)
在中国,“赵氏孤儿”是大多数人都知道的故事,影视剧里,人性光辉的程婴用自己孩子的死换来赵氏孤儿的活,由此也被不少人认为是中国最伟大的悲剧。实际上,它不仅在中国家喻户晓,更是第一部被翻译成欧洲语言的中国戏剧。此次来到乌镇的《孤儿》导演黄俊达,就是在法国留学期间,用自己学的西方表演系统,把赵氏孤儿演绎出来。在欧洲第一次演出时,他运用的是京剧版本,在那个版本里,程婴把自己的小孩杀死去救赵家,可是当黄俊达了解到《史记》和《左传》中对这个故事的不同记载后,就有了新的想法,他想要还原不同的《赵氏孤儿》。“替死的孩子不是程婴的”、“庄姬其实是为情人屠灭全家”,越来越多的声音出现,历史的真相也变成了多面镜,难以捉摸。但对于黄俊达而言,尽可能多地呈现不同的声音,就是一步步接近真实。
在乌镇的诗田广场上,前60分钟观众看到了一个熟知的历史,只不过用肢体表达出来,像音乐一般有节奏有变化给人直观的感受。但后10分钟画风突变,对抗反叛在演员之间上演,甚至有人被赶出了剧场后围场跑,敲击着墙而呐喊,更有演员集体脱衣的劲爆环节。黄俊达说,这个结尾是在充满灵气的乌镇,在对现代的思考之下的新呈现,敲墙的部分是为了叫醒大家“醒一醒,听听其他的版本”。于是,我们看到了一部具有唤醒功能的肢体戏剧,它以古老的故事表达现代的思维,历史总被浮云遮蔽,真相又何尝不是,我们总是习惯先入为主,却难以拔出内心固执偏见的刺。这样想来,《孤儿》也是在讲“历史”的孤儿,“真相”的遗腹子,抚育这“孤儿”长大,又何尝不是我们所有人的责任。
许我向你看
《曾经未曾》
第三届乌镇戏剧节小镇奖最佳戏剧奖
一个吻,一个圆圈,一盏灯,是今年乌镇戏剧节青年竞演环节的指定道具,再加上母子俩,三盏灯,一个故事,就是《曾经未曾》的舞台,和其他许多先锋作品不同,它讲述的是一个温暖的故事,平实的语言中透露至深的亲情,淡然却揪心。讲述的手法也带有迷离的意味,开往北极的班机上,陌生的两个人互相安慰转换角色,一个是失去母亲的儿子,一个是失去儿子的母亲,两人仿佛电影叙事般,以语言还原故事的力量,以情感诉说真实的人生。失去和永恒,爱和希望,都是生命不能承受之重。
评委史航这样形容它:“这是一部非常成熟的作品,却依然保持着刚刚诞生时的生命温度,很柔和,但不缺乏力量。”的确,在导演洪千涵带领的5人组合中,他们年轻、热情、真诚,充满柔软的坚韧,在极短的时间内排练、改戏,讲求细节,甚至在两天内写出了一首台语歌《思念的话》,在青年竞演时,整场戏的节奏和韵味,代表子宫和海洋的灯光,还有母亲最后的独白,都让所有人为之动容,就像剧名一样,曾经未曾,离去亦非离,温暖的质感中透着点点的哲思和情深。
对话小镇大家
孟京辉:乌镇是艺术工作者的天堂
Profile:
孟京辉:中国最具影响力的实验戏剧导演之一,中国国家话剧院导演,以辛辣、幽默、批判的戏剧功力,屡创剧坛奇迹,代表作有《活着》《枪、谎言和玫瑰》《柔软》《恋爱的犀牛》等。
作为今年乌镇戏剧节的艺术总监,孟京辉在乌镇的日子似乎过得更规律,每天1点半准时入睡,早上起来游泳,很是惬意,在他看来,乌镇有种特别的美学,那就是“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待客之道在这里体现得特别好,“你到我这里来都是朋友,也不计较,跟乌镇当地的工作人员配合得很融洽,没有小地方的卑微,也没有傲慢,都没有,太好了,我很舒服,艺术工作者在这里都像在天堂,还可以有些小小的任性。”孟京辉说,在外面,现在年轻的创作者受到诱惑和当代信息的骚扰比以往更多,“你看电影界以前风光的人,现在都用票房说话,现在戏剧一方面还可以玩,票房也没有掉下来。所以这些年我们的戏剧美学还是在成长,戏剧美学现在来看至少还能延展10年,这10年,你做严肃话剧还有饭吃。但十年以后,不保证,这10年,我们做戏剧要风生水起,要做出一个时代,否则要完蛋。”让孟导振奋的是,和电影相比,戏剧观众在稳定地增长,戏剧教育和戏剧节在互相促进,剧场也在逐渐地完善,虽然不能随意遵从个人意愿,但戏剧创作还是有足够的空间和前景。
“为什么乌镇戏剧节得到那么多关注,这是一个集体,到这来了无论是评委会、发起人,大家都还有一个愿望,就是让中国戏剧能依我们年轻时候对它淳朴的概念发展,什么事都不得不这样就可怕了,电影多可怕,每天电影院都以4.5个屏幕在增长,咱戏剧10年我们还有饭吃的,严肃的东西还是有饭吃的,因为它是我们自己酝酿出来的,不是被什么东西吹起来的。”与此同时,孟京辉还提到了“人和”:“陈向宏的胸怀,黄磊的事无巨细、热情,赖老师(赖声川)的儒雅和宽容,我的激荡和愤怒,简直是太好了,绝配。”
孟京辉坦言,每个戏剧节都有特色,乌镇除了山光水色,吞吐能力,街上走着的美丽人群,这一切组成了风景,“还有一个特别重要的环节就是青年竞演,我们为什么要设奖,你说能培养多少人才,是一个伪命题,但是我们说培养整个未来的希望是一个真命题,也让大家来关注这个青年,我们未来的希望。”在他看来,现在的中国越来越有自信,这种自信并不是文化上的自信,而是人类文化的自信,“你自己在人类文化上是什么地位,你说的话是不是人话,这个特别重要,现在中国戏剧也好,中国文化也好,你多说点人话,慢慢地就形成了这种集体中华民族崛起的自信,这才是真正的崛起。”
周黎明:先锋比传统更难做
Profile:
周黎明:著名文化评论人、影评人、双语作家。曾任第37届蒙特利尔世界电影节评委、多届上海国际电影节和北京国际电影节的选委,2014年自编自导话剧《环路男女》。
周黎明,连续三届担任乌镇戏剧节“青年竞演”单元的评委,在他看来,青年竞演一年比一年进步很多,可以看到非常棒的作品,“我从来不打听这个班子是谁,是专业的还是业余的,对我来讲很纯粹,完全是看作品本身,所以我觉得给年轻人这么一个平台是很好的。”这让他想起了之前在温州所做的“戏剧欣赏”讲座,“都市里面除了开讲座,票友会也很重要,某种程度上讲,票友的作用不比专业演员少,是一个承上启下的作用,因为他们,一个艺术种类能找到一个更大的环境,我觉得话剧也需要这样的一些群体。”
和往年相比,今年戏剧节的当代艺术风格更为浓郁,街头巷尾、剧场内外随时都能感受到先锋作品的热烈气息,时而怒吼时而低吟、意识先行情绪纷飞,还有各种多媒体的身影,这些有人喜欢自然也有人倒彩,对于一些尚显稚嫩的表达,争议就更为激烈。对此,周黎明也有自己的想法:“我个人觉得先锋其实要比传统的更难做,肯定是传统的基础打好了以后才去做“先锋”,如果传统没打好基础去做先锋,就会让别人觉得你要造个房子,但是连地基都还没有做好,内行是看得出来的。”
说起乌镇戏剧节,周黎明坦言它的起点已经非常高,这是一件好事,也是很大的压力,未来他希望戏剧节能够更多元化,给大家呈现更多的来自世界各地各种文化的优秀剧目,“尤其是那些大家不太熟悉的,大家觉得文化不是很强大的地方的优秀作品。《狮子王》是全世界最卖座的舞台剧,但是它处理的灵感主要是来自印度尼西亚。还有,非洲的文化也很有特色,有没有可能挑选一个在这边演出,类似这种。”
古镇嘉年华 戏剧就在身边
戏剧节期间的乌镇,最美妙的地方莫过于随处可见的戏剧表演者,他们来自五大洲数百组艺术表演团体,以乌镇西栅的木屋、石桥、巷陌甚至乌篷船为舞台,或固定或流动,与观众、游客有趣地互动,让整个乌镇成了一出戏,丰富质感充满想象。置身其中,总有种如幻入戏的享受,也只有在这里,在乌镇,我们才能酣畅淋漓地体验一把艺术和真实的交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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