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质数的孤独

2015-12-09郑小驴

语文教学与研究(读写天地) 2015年12期
关键词:极权主义买手机裤兜

郑小驴

那年的年末,送朋友去昆明火车站,挥手告别后往回走,一掏牛仔裤兜,手机没了。穿着厚厚的羽绒服,我甚至不知道手机是何时没了的,一点感觉都没有。失去手机的一刹那,脑子一下空白了,意味着你和这个世界不再有任何的联系。被剥夺地球籍,估计就是这种体会。

一面发自肺腑地谴责小偷,一面失魂落魄地找到附近的一位巡警,诉说了自己的遭遇。他大概每天都会遇到几个像我这样的不幸者,所以当他略带奚落、嘲讽间夹着些许同情和玩味的眼神端详着我时,我觉得这家伙简直就是个混蛋,和长沙、上海、南昌所有警察一样,要在火车站给你从小偷手中把手机拿回来,简直就是个冷笑话。他果然没能满足我的小期待,说了一大堆废话后,就让我回去等消息了。

那天接下来唯一可做的而且必须要做的事,就是买手机了。失去手机,整个世界观都遭到了颠覆。失去联系后的恐慌感孤独感如影相随,时刻提醒着你,牛仔裤右裤兜里空了,你与这个世界不再有联系,你无法联系上别人,别人也无法再联系上你。就像《极权主义的起源》中,汉娜·阿伦特说到的,人类对孤独的恐惧,是造成极权主义起源的重要原因。孤独意味着失去存在感、安全感,只有成为集体的一分子,在他们看来,这个世界才重见天日。

那天的刻骨铭心的体验,作为关键词——“孤独”完美地诠释了我的内心与思想。我像个失去了家的流浪者,走在熙熙攘攘的小西门,面对满大街的云南方言,作为异乡人的孤独与恐慌,彻底暴露了出来。我努力而别扭地学着云南人,每句话的后面加个“嘎”,装模作样地和柜台上的手机销售小姐砍价。我尽量让自己镇定,想象自己就是一个云南人,我有高贵的“云南血统”,我不是一个异乡人,我是你们中的一分子。

柜台小姐的眼神一步步地将我的自信心逼退。

“先生,你是云南人?”

“哦,不是啊?听口音我还以为你是云南人呢!”

她的微笑暗含着无数种玩味的意思,彬彬有礼的背后,我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自信心立刻分崩离析。这种沮丧感,就像当了假洋鬼子被当众拆穿一样,我灰溜溜地走掉了。

那天失魂落魄地走在冬天的昆明街头,天气阴霾,老昆明人说,这是最冷的一年了。“还从没遇过这么冷的冬天呢!”我的裤兜空空如也,或许也只有等失去手机的时候,才能认真地想一想自己的身份和自我存在之意义这样形而上的问题。有没人给我电话?有没人还惦记着自己?遇到紧急情况,没手机怎么办?得出的结果是那么的悲观,没有手机,我和这个世界一毛钱的关系都没有。悲观之后,内心反倒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轻松感,像个落魄户一样,我自由自在地大街上溜达着,直到一群穿着薄T恤,脚踏人字拖的小伙朝我走来。那么冷的天,他们竟然都光着脚丫子,趿拉着人字拖啪啦啪啦潇洒地走了。那时候,我想自己应该已经将孤独感和云南血统抛之脑后了。我甚至想,我到底需不需要再买手机。

(选自《你知道的太多了》)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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