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拉家寺

云谷易木

青海省西宁市湟中县千户营村的“高台”，抬进了“广州民间艺术节”，抬进了“2010年上海世博会”，其玄妙绝伦、巧夺天工的技艺为中外游客惊叹。但“先有湟中拉家寺，后有果洛拉家寺”的千户营拉家寺却鲜为人知。——题记

2010年的一天，秋雨初霁，碧空万里如洗。放目开来，西纳川千畴万壑披金戴银，一派丰收气象。余伴一文友沿清澈见底、欢声笑语的西纳河水迤逦踏歌，来到千户营村。为祖祖辈辈每年正月十五耍高台的需求，曲径通幽的串户路于村路连通，曲曲折折好似无路，转过无路处又豁然通畅，像迷宫，又井然有序，蔚为一观。在一好客范姓老汉的向导下，过金丝莲、七色菊花等花木簇拥的林荫小道，西面的山麓处，忽见树木掩映处一座五彩瓷砖加饰的大山门映人眼帘，主门侧翼两小门，三门三层琉璃瓦顶饰下的条形扁框内三个苍劲有力的楷体赫然于目。“拉家寺到了”！我们异口同声。

拉家寺，位于千户营村西山的拉家湾，这个大湾旁衬簸箕湾、龙尾湾、大牛圈湾、小牛圈湾一大四小五湾组成，拉家寺坐落在大湾里。据老人们推测，拉家寺约建于“康乾盛世”之末。佛教盛行之时，千户营村所在的西纳川当时是在元朝中央任过“宣政院院使”和在明朝任过“大国师”的西纳活佛的封地，故拉家寺为藏传佛教寺院。其时，西山一脉皆原始森林，林中苍松翠柏比比皆是，就地取材建寺易如反掌。可以想见当时的宏伟建筑，“五转七”主殿依山傍泉水而建，檩檩相叠，椽椽铺阵，隼臼相扣，在精雕细琢中匠心独运，于严谨疏朗肃穆中显幽雅，自然流畅，浑然天成，充分体现了明代汉式歇山式宫廷建筑品质。正殿供奉释迦牟尼佛，其余四殿稍矮正殿，且与正殿错落有致，遥相呼应，浑然一体。相继塑有阿弥陀佛、观音菩萨、药师佛、千手千眼观音。每日晨钟暮鼓、经筒悠悠，善男信女人头攒动，佛号声声，空谷传响，殿内酥油灯昼夜不息，烟火缭缭，青稞酒香扑鼻而来，好一方清静养修为地。

行进在上山的路上。如今这里已修了一条通往山腰庙堂的盘山土路，天晴的日子里，可驾车直达，还真有一辆北京现代“嗷嗷”叫着，旁若无人，从身边疾驰而过，一溜烟冲了上去。山路两旁栽满了松柏及各种花草树木，好多花木叫不出名儿。我们被路边林中各种鸟叫吸引，顺左拐下一条山路，一只只野雉、斑鸠，一群又一群小鸟雀叫声此起彼伏，亮起婉转歌喉好像跟我们游戏似的。路遇采药村姑，竟有一篮子草药呈现眼前：藏茵陈、薄荷、柴胡、川芎、车前子、蒲公英……村姑如数家珍。湾里各种灌木陪衬着松树、白桦、青杨，间有几棵老松成人腰粗一般，皮裂枝虬，很有几百年光阴似的。泉水淅淅沥沥，叮叮有声，倾流几十米后，便悄然渗进肥沃的泥土里，“润物细无声”，潆成一片湿地。在这诗情画意的湾里，心情若被激动，高吭几声，空谷回音声声，久久不止。

在这美湾里，有一座规模一般的佛殿，分为三间，门面皆为铝合金玻璃装修，青油灯串联现代照明灯饰，里面藻井、宝幢、七色彩绸加持的释迦牟尼佛、观音菩萨、药师佛呈大手印感应众生，门上一联日：看破放下自在随缘念佛，直诚清净平等正觉慈悲。殿堂右边平整的地面上单调苍白得竖着一簇簇十几根一米左右的钢筋混凝土固定的柱子，这是有缘人想恢复当年“五转七”大殿规模的基础，已竖了四五年了，正等待着重建。侧下有六间僧舍，两间伙房，都是简陋的土坯房。那曾经名声赫赫寄托了人们无数往生、今生、来生心愿的“拉家寺”去了那里呢？天有不测风云。清嘉靖年间，天道不顺，拉家湾里暴风骤雨半月不息，地上水地下水同流合污，地基松动，数条清泉聚成的拉家潭，潭中的鱼儿连同巍峨的建筑被泥石流活生生推下几十米。这横来之祸，殿堂摧毁，泉潭消失，香火断绝，几十个僧人面面相觑，无言以对，后来从废墟中刨出了一应物什，收拾了行囊，马拉牛驮，不远千里迁到了如今的青海省果洛州玛沁县拉加镇，在那里建起了“拉加寺”。时光荏苒，2007年夏日，千户营拉家寺女寺主释本平走访果洛拉加寺，两位年老喇嘛说：“据佛爷口传心授，先有湟中拉家寺，后有果洛拉加寺”。可惜具体的迁移时间已被淹没在了时间的河流里，悄无声息。后来从这里出土的高约20厘米的青铜笑弥勒和翻沿小口、大肚、缓平底、锅口约二尺、锅深约一尺的铜质大锅（现存于居士范明玉老大爷家），其寺当时的规模可见一斑。

湟中拉家寺后来重建，殿堂的地基在水流里不断牢实，人们在上面建了座小庙，由当地道士、居士看护。他们不辞辛苦，四处结缘弘法，信士渐多，百姓乐善好施，又盖起了三座大殿，并修建僧舍、开凿窑洞，信奉汉传佛教，续继香火。人们在竭力保护原有林木的基础上，种草种树，繁茂初显，曾经绝迹的泉水又汩汩流出，人们为感谢上苍好生之德，在拉家湾泉源上方修一座龙王庙，祈愿水长流，长平安，庙门一联：“孝敬双亲即成仙，心慈诵经就是佛。”原来成仙成佛如此简单。清光绪年间，有一位名叫行道的法师主持拉家寺弘扬佛法，因其博学多才、道行深厚、宽怀仁慈，前来听经、诵经的人与日俱增，香火又盛起来。据老居士范明玉回忆：其时他八十岁的老母是一位虔诚的居士，每讲必听，在世时她手里还保存着一些行道法师讲经的照片和经书。继行道法师之后，又从互助佑宁寺来了一位名叫王吉吕的道高喇嘛，主持拉家寺，讲经论道，修缮寺院，保护原始林木，美化环境，拉加寺又恢复昔日元气。民国时一位李姓老人主持制定《护湾民约》，严禁牲畜入内放牧。为严肃村规，有意把自己的一匹走马放人，然后当众宰杀，以彰显保护之决心。惜哉往矣，1958年后的“大跃进”、“破四旧立四新”、“文化大革命”，寺里的一切宗教活动叫停，有很多范姓、李姓的老人凭残年余力保寺庙，差点蹲了狱。寺庙由村里的基干民兵拆除，砖瓦、木料和湾里较大的树木，用于修建乡里的木材加工厂。拉家湾又是一片寂寞，生机骤失，真有“万马齐喑究可哀，我劝天公重抖擞”的苍凉和期盼。

十一届三中全会以来，改革开放，以人为本，和谐社会，科学发展，拉家寺又呈复元气象。富裕起来的百姓，积极捐款，踊跃参与，保护旧林，引进花木，广泛种植，兴建寺庙，历经二十多年，才初具今日规模。已整好地基的“五转七”大殿，虽因资金不足，暂时停工。但女寺主释本平慧心普世，能掐会算，方圆百里的无数信士前来祈求问卜凶吉、化险为夷、学业有成、婚娴美满、生儿盼女，许愿还愿的居士、信士络绎不绝。也许她已算好了定数，便跋山涉水，不辞辛苦，四方募化，多处求告，无数居士、信士的诚心，不久“五转七”大殿一定会巍峨挺立在钟灵毓秀、人杰地灵的拉家湾里，形成一道风景，继续经受风雨的洗礼。这真是：登临拉家湾，宛如画中人。俯首千户营，小楼处处春。风雨拉家寺，从此享太平。钟声祈好运，佛语祷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