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翻译”:翻译研究的副文本之维
2015-12-08蔡志全
蔡志全
(石河子大学外国语学院,新疆石河子832000)
“副翻译”:翻译研究的副文本之维
蔡志全
(石河子大学外国语学院,新疆石河子832000)
受到法国学者热奈特研究副文本的启发,西班牙维戈大学的乔斯(José)教授等人研究翻译中各种副文本的翻译,提出了“副翻译”概念,将其应用于具体翻译研究之中。论文首先梳理分析了从副文本到“副翻译”的发展过程,然后评述了“副翻译”的主要观点及研究现状,认为“副翻译”开辟了研究围绕在译著文本周围的副文本翻译的新领域,具有较大的应用价值。
“副翻译”;副文本;热奈特;翻译研究
一、热奈特与副文本研究
1982年,法国学者热拉尔·热奈特(Gérard Genette,1930—)首次提出了 “副文本”(le paratexte)概念,他把文本与副文本之间的关系称为“副文本性”(paratextuality),这是热奈特关于文本边界系列研究的一个重要成果。
长久以来,学界往往称热奈特为叙事学家,实际上他的研究范围非常广泛,跨文本关系研究也是热奈特诗学研究的重要方面。在1979年出版的《广义文本导论》(Introductionàl’architexte.Paris:Editions du Seuil.)中,热奈特开辟了普通诗学研究的新阶段,他开始把研究文本与文学圈(即与文本相关的文本之外的方面)的边界作为重要研究内容。“目前文本只在文本之外,即那些使文本与其它文本(或明或暗地)发生关系的方面让我感兴趣。我称之为跨文本性。”[1]81在《隐迹稿本:二度文学》(Palimpsestes:La littérature au second degré,1982.)中,热奈特按照抽象程度、蕴涵程度以及概括程度大体上递增的顺序,提出了五种类型的跨文本关系①。在谈及这些文本性之间的关系时,热奈特认为“跨文本性的五种类型并非封闭的、相互之间没有交流或切割的等级。相反,它们之间存在着众多有时甚至是决定性的关系”[2]77,“跨文本性的各种形式既是文本性的种种面貌,又强烈的反映为程度不同的文本类型”。[2]79对跨文本性的研究大约花了热奈特十年时间,1987年,热奈特出版了法文版研究专著《门槛/副文本》(Seuils)。“作为热奈特学术生涯中的重要著作,《副文本》是一部收官之作:不仅完结了他跨文本诗学研究,而且通过协调作者、出版者和读者之间的复杂关系,提出了与真实和虚构密切相关的诸多问题。”[3]ⅹⅶ1997年,热奈特著作的主要英译者勒温(Jane E.Lewin)把该书译成了英文(Paratexts:thresholds of interpretation),作为“英国剑桥大学文学、文化、理论”系列丛书之一,由剑桥大学出版社出版。
在《副文本》的序言中,热奈特对副文本概念作了界定②。概而言之,那些围绕在文学作品周边,能够起到调节作品与读者关系,使文本成为文本,从而更好的展示给读者的材料,都是副文本。为了形象地阐释副文本与文本的关系,热奈特不仅把副文本比作文本的“门槛”(le seuil/threshold),还把副文本比作房子的“前厅”③:前厅为世人提供要么进入房间,要么转身离开的可能选择;副文本是一个踞于内外之间且无确定边界的“未界定区域”(undefined zone),正如勒热纳(Philippe Lejeune,1938—)所言:“(副文本是)印刷文本的门轴(fringe),实际控制着人们对文本的总体阅读”,“事实上,这个门轴总是作者的或者经作者授权的评注的传播者,构成了居于文本与非文本之间的一个区域,不仅是过渡区,也是交易区。”[3]2
热奈特对文本的比喻性描述可谓生动形象,不过对于许多不甚了解西方文化的东方读者而言,仍然如雾里看花,不甚了了。因此,在研究讨论热奈特的副文本理论时,有几个关键术语值得详细分析阐释。
首先,热奈特戛戛独造了“le paratexte”这个法语词(在英语中为paratext)。无论是英语拼写还是法语拼写,这个词都是一个派生词,由前缀para-和词根texte/text构成。“para”原本是希腊语中的一个多义介词,热奈特杜撰“le paratexte”时,参考借用了著名学者J.Hillis Miller的解释:
para-是一个对照型前缀,既表明接近,同时也表明距离;既表示相似,也表示不同;既表示内在,同时也表示外在……是一个介于编辑、门槛或空白两边的东西,一会儿在这边,一会儿在那边;是一个具有同等地位,同时也是第二位的、辅助性的、下属的,就如客人之于主人,奴仆之于主人。以para-起始的东西不仅同时位于边界的两边,将边界的内外区分开来;而且其自身就是边界,是滤网,在内与外之间竖起了一个可以渗透的膜,它自己行动给自己制造混乱,让外面的进来,里面的出去;它既把里外分开,同时也把里外连在一起。[4]219
其次,法文词“le seuil”最常用的释义为“门槛”。热奈特用“Seuils”为其副文本研究专著命名,可谓用心良苦。表面上,书名与法国塞伊出版社④同名,该出版社以出版人文社科和文学类书籍著称。塞伊出版社出版了热奈特的多部著作,他以出版社之名冠名专著,显然是在向出版社表达谢意。更为重要的是,在西方历史文化语境中,“le seuil”(英文对应词为“threshold”)除了“门槛”之意以外,还有另一层涵义:
门开启或者关闭之处,也就是所谓的门槛,在这里准则被打破:在门槛的一边,某一准则一统天下;在门槛的另一边,另一个完全不同的准则统领一切,结果装在合页上的门居于两种准则相互制约、相互消解的中立线上……这一非凡之地既不属于这一方,也不属于那一方,抑或属于双方。[5]237
因此,无论是法文的le seuil,le paratexte还是英文的threshold,paratext,这些词都有一个近乎相同的涵义,能够准确地概括表达热奈特研究的副文本。因此,副文本犹如进入文本的“门槛”,“文学门槛内外的规则不同……副文本在文本中不仅标出文本和非文本的过渡区,而且标出其交易区,性质上基本是语域和策略上的空间”[3]2。就副文本的存在意义和价值而言,“其美学意图不是要让文本周围显得美观,而是要保证文本命运和作者的宗旨一致。”[3]407也就是说,作者(或出版人)设计副文本是为了获得理想读者,让他们根据提示最大限度地接近文本意义和艺术意图;副文本起到协调文本与公众、文本与潜在读者和真实读者之间关系的作用。
热奈特的副文本理论关注以往研究中一直被忽略的与文本相关的辅助内容和信息,实际上正是这些文本周边的副文本才使得文本的存在成为可能,使文本最大限度地按作者的意图传递给读者,便于读者把握文本中(作者的)意义指向⑤;反过来读者的反馈、书评等“副文本”也一定程度上影响着作者,副文本实际上是作者、读者乃至出版商等共同构成的“文学场”中相互交流的媒介和场所。副文本概念的提出不仅为研究“作者名、标题、插页、献辞和题词、题记、序言交流情境等”提供了研究术语,也为文学、翻译等研究提供新的视角和研究方法。
二、翻译的门槛:从副文本到“副翻译”
(一)翻译研究中不可忽视的内容:副文本
热奈特的副文本研究开启了翻译中副文本研究的大门。近年来,翻译研究的的范式和焦点都发生了变化。翻译研究逐渐超越了语言学派研究视野,转而关注影响源语文本选择、译语文本生产及接受的社会文化因素,翻译研究经历了文化转向。同时,翻译研究的对象也日趋多元化,除了传统的译文研究以外,很多昔日不被重视的外部资料,比如翻译评论、书信、访谈等也开始得到研究者的重视。“在翻译的文本本身和翻译研究的外部资料中间,还存在第三种类型的资料,即副文本。”[6]17很多研究者注意到副文本在翻译研究中的重要价值:一方面,“副文本对于翻译研究来说有至关重要的意义,因为副文本是将作者、译者、出版商和读者联系起来的重要纽带”[7]171;另一方面,“批判的描述副文本因素,可以发现不同时代、不同文化中相异的概念和定义,比如翻译的性质、译者身份、原创性、匿名的意义等,并了解翻译文本的产生和接受机制。”[8]44随着人们对翻译中副文本意义与价值认识的加深,副文本成了翻译研究中不可或缺的内容,因为“一个完整的译本不仅仅包括正文本,也包括了各种副文本因素。对于一个译本来说,副文本因素参与了、丰富了、甚至阐释了该译文正文本的意义”[6]17。
热奈特的副文本研究对象主要是文学作品,没有研究翻译/译著的副文本。在《副文本》的结尾,热奈特坦承由于时间及精力所限,书中未研究三种副文本,包括“翻译,尤其是原作者同时作为译者参与翻译的情况”[3]405。由此可见,热奈特把译文看作正文(原文)的副文本,不过Tahir-Gürcaglar反对这种观点并认为:“文本外的和副文本材料能够揭示译文本身缺少的或者只是暗含的翻译现象。”[8]44鉴于此,副文本在翻译研究中的涵义得到了重新界定:“我们将副文本视为任何与核心文本关联的、附加的、或者外在的材料,它们的作用在于解释、界定、指示,或者支持、补充背景信息以及学者、译者与评论者的相关观点和态度。”[9]1然而,当副文本被翻译或者附属于译文时,副文本就变得更为复杂,研究翻译中的副文本,需要建立一套系统的研究体系和方法。
(二)乔斯与副翻译
受到热奈特副文本研究的启发,西班牙维戈大学(the University of Vigo)语言与翻译系教授乔斯(JoséYuste Frías)创造了一个新词“副翻译”(paratranslation)⑥。他亲手创建了维戈大学“翻译与副翻译研究团队”(The research group T&P⑦),其被称为“维戈学派”,“副翻译”是该学派的主要研究领域。乔斯这样定义“副翻译”:
副翻译是任何跨文化交流的过渡区和交换区,是任何文化斡旋过程的成功或失败的决定性地点。专从空间视角来看,由于它是门槛、前厅、内外之间的未定区域、文本内外之间的门轴,副翻译位于待翻译或者已翻译文本的边缘。副翻译总是处于翻译的门槛上,在此处译者是另外一位代理人,他处于一个语用的和策略的、对公众有影响力的享有特权的位置,无论是否充分理解或完成,总是服务于更好的理解文本、更为贴切地阅读文本。[10]293
2010年,乔斯发表了长文《翻译的门槛:副翻译》(Au seuil de la traduction:la paratraduction),这宣告了“副翻译”研究的诞生。该文从热奈特的提出的副文本讲起,以此为基础,详细阐述了“副翻译”的概念内涵、研究内容、研究意义等问题。随后,他在《翻译中的副文本因素:儿童文学中的副翻译标题》(Paratextual Elements in Translation:Paratranslating Titles in Children’s Literature,2012)和《在社会层面的翻译与解释的门槛上》(Au seuils de la traduction et de l’interprétation enmilieu social,2013)等论文中继续推介、系统阐述“副翻译”。在他的不懈努力下,“副翻译”已经跻身翻译研究的热点之中,引起了学界的关注。笔者在下文中将简要归纳评介乔斯和维戈大学T&P研究团队的“副翻译”。
首先,乔斯提出的“副翻译”既是一个名词(paratranslation),也是一个动词(paratranslate)。该概念既指静态的、与译文相关的各种“副翻译”成果,也包括“副翻译”的动态过程,比如省略、重排序、布局的重新设计以及额外的解释性元素及插图的嵌入等;还包括实施“副翻译”行为的“副翻译者”(paratranslator)所从事的主要活动:本土化、编制多语种文档、跨文本化技术写作、编辑与文化斡旋等等。“副翻译”研究能够揭示和说明译者等在文本翻译和译文出版过程中的操控和主体性,这些对译文的质量和接受都将带来不容忽视的影响。在翻译实践中,一般认为译者如同戴着手铐脚镣的舞者,受到诸多限制,不过,译者仍然有主动性和选择权,他们会省略甚至删减原文的部分内容,这是一种典型的“副翻译”行为。比如林纾翻译的《黑奴吁天录》(即《汤姆叔叔的小屋》)中,有关宗教的段落就省略未译,译文滤除了支撑斯托夫人写作的基督教信仰。因此,副翻译概念揭示了译者的境况:译者在翻译时,处于一个犹豫不决、不确定的时空区域;面对一项翻译任务,译者们深知译文的最终质量,取决于他们对文本和副文本的态度和掌控是否恰切得当。
其次,“副翻译”概念的创立,旨在提醒我们重视翻译中副文本因素所扮演的重要角色,即副文本与文本一同参加已出版译文的意义构建。比如当译者遇到难以在正文中直接翻译的典故、历史、文化等内容时,常常使用阐释和注释。阐解和注释都是译者对原作理解的派生物,往往融入了译者对异族文化特性的主观认识与评价⑧。此外,因为副文本有助于呈现某一特定出版文化中翻译活动的状况和概念建构,所以副翻译使译文在图书界以完整的译文呈现。副翻译概念的提出“旨在处理和分析处于任何翻译边缘内外的所有副文本生产中,那些发挥美学的、政治的、意识形态的、文化的和社会的操纵因素的影响。”[11]118-119副翻译提供在翻译门槛上呈现的各种活动信息,就译者的主体性和翻译产品的本质而言,也提供这些活动所展示和训喻的信息。副翻译还有助于阐释在译文的传播和接受中各种意识形态在权利关系中所扮演的角色。
再次,“副翻译”的研究对象广泛多样。“副翻译”的研究内容不仅仅限于副文本的语言翻译,还包括影响核心源文本的所有文字与非文字因素。“该概念用于分析翻译任何围绕、包裹、伴随、延伸、介绍以及呈示译文的副文本时所需的时空因素。归纳这些因素旨在确保译文在出版界的存在、接受和消费,不论是以图书形式还是以其它数字出版形式。”[10]291-292[11]118在乔斯看来,翻译中除了传统的文字型副文本,还包括插图、图表、甚至视听等副文本,副文本的呈现载体除了传统的图书,还可以呈现在荧屏上、广告小册子里、只读光盘里、电子游戏和网站中等。也就是说,凡是位于译文边缘与翻译门槛处,起围绕、包裹、伴随、延伸、介绍以及呈现文本的各种符号代码都是“副翻译”的研究范围。
最后,乔斯指出“副翻译”并不是仅仅包含副文本的美学的、政治的,意识形态的和社会的影响,还包含任何翻译活动的所有副文本环境,比如译者的角色和身份,例如他们的习惯,出版人采纳或者否定的关于某一特定作品的出版决定,尤其是(已翻译和未翻译)文本的,比如文本和影像的关系等非语言或副语言特征。“副翻译邀请译者——翻译主体和第一副翻译代理人——阅读、阐释和副翻译在边缘和翻译门槛处围绕、包裹、伴随、延伸、介绍以及呈现文本的各种符号代码。”[11]119
总之,乔斯认为各种文本,无论是原创文本还是翻译文本,从不独立存在,而是一直依赖副文本的呈示和伴随。如果副文本是那些能够使文本成为图书并呈示给读者的元素,那么副翻译就是让译文成为译文、并呈示给读者的所有元素。正如热奈特所言,没有不带副文本的文本,在乔斯看来,如果没有相应的副翻译,也就没有翻译。“副翻译”研究的价值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首先,“副翻译”研究将成为由围绕、包裹、伴随、延伸、介绍以及呈示译文的,所有可能的产品所占据的物理和虚拟空间的象征性参考;其次,或者更为重要的是,“副翻译”研究将成为处于现实的、日常市场之中的所有职业译者占据的物理和虚拟空间的象征性参考。
三、“副翻译”的研究现状与研究意义
由于乔斯及其“副翻译”研究团队的观点和研究成果主要用西班牙语和法语发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副翻译”在学界的传播和研究。副翻译概念是翻译中副文本因素研究的一种方法论工具,乔斯为了证明其有用性,他亲自操刀,撰写发表了《翻译中的副文本因素:儿童文学中的副翻译标题》一文。该文首先简要介绍了“副翻译”概念,接着围绕儿童文学标题的正确排版法(orthotypography),比如字体、排版、格式等,也就是他所认为的翻译中意义传递的主要副文本因素展开分析。作者认为儿童文学标题中的字母形象能帮助小读者阅读和阐释正文的主题。原著封面上那些充满活力和游戏涵义的条纹字体会使儿童读者产生亲切、熟悉的感觉,从而建构出适合儿童文学的意象。译著必须以某种方式传递同样的信息和意义。译者必须对此有充分的意识、清楚了解编辑对译著的操作中是否删减了那些重要的副文本因素,从而削弱了译本的价值。译者应与出版社的编辑保持对话,共同合作,以保证译著的整体质量。[12]78-79乔斯描述了儿童文学译文标题中的副文本元素何以被西班牙奇幻出版社(the Spanish publishing house Imaginarium)忽视,指出译者与编辑保持永久对话的紧迫需要,以确保所有译著在出版时都伴有相应的副翻译。他在论文《在社会层面的翻译与解释的门槛上》中进一步指出了“副翻译”在方法论运用中的经验的、社会的和推论的三个层面,认为“副翻译”概念有助于启发思考日常翻译实践中暗含的的政治、伦理等因素。[13]123-125瓦莱丽(Valerie Pellatt)的文章⑨以副翻译为视角,认为出版人和编辑会对图书的读者群体做出假定,通过利用副文本元素的语言的与非语言的布局和呈现,操纵译著与读者。副翻译揭示这些操纵策略,展示在译著出版过程中译者、出版人和编辑的主体性特征,比如重新排列副文本元素、重新设计布局、插入解释性内容及插图等。
实际上,随着热奈特副文本理论的传播,早在“副翻译”概念提出之前,翻译界就已经从热奈特的理论中得到启示,与翻译相关的副文本研究也随之悄然开始,根据乔斯的观点,这些研究也属于“副翻译”研究。国外Watts[14]、Kos[15]、Buendía[16]等学者的文章具有一定的代表性,他们研究了翻译/译文中的注释等副文本问题。值得注意的是,近年来出版了两部以“翻译中的副文本因素”为主题的论文集,有力地推动了“副翻译”研究。其一名为《翻译的边缘:翻译中的副文本因素》(Translation Peripheries.Paratextual Elements in Translation,2012),共收录11篇论文,均来自巴塞罗那自治大学口笔译系组织的题为“翻译中的副文本因素”国际翻译专题研讨会。这些论文虽然是个案研究,探讨诗歌、歌曲、小说等文本翻译中的副文本问题,却得出了一个相近的结论:与副文本相关的问题常常会成为翻译的核心问题。另一部文集为《翻译中的文本、富余文本、元文本和副文本》(Text,Extratext,Metatext and Paratext in Translation,2013)。该文集共有三个部分,收录了8篇论文。这两部论文集内容涉及了翻译的副文本研究中的多种代表性方面,在翻译研究领域开辟了新的副文本理论研究模式,对开展进一步的研究提供了不少启发和有益借鉴。以上这些研究实际上都可以归入乔斯的“副翻译”研究领域,或者说它们就是具体的副翻译研究案例。
国内学者也开始关注翻译中的副文本问题。孙昌坤指出译序、跋是评价译者、译作、以及重构某一时期翻译规范的重要资料[17];肖丽指出研究副文本能够揭示出单纯的译文研究未能完全说明的东西[18]。在具体的翻译研究中,杨振和许钧通过研究《傅雷译文集》第三卷中的译注这一重要副文本,揭示了译者直接阐释的重要性[19];贺赛波和申丹通过女性成长小说的文类视角,对史沫特莱的小说《大地的女儿》汉译本的伴生文本成分(包括序、献词、插图和出版者等)进行分析,发现这些成分都直接或者间接与小说主题有关,强化了译作与社会语境的联系[20];张玲以汪榕培教授英译的汤显祖戏剧《牡丹亭》为例,审视副文本因素与翻译活动、译作面貌和质量之间的因果关系,以及副文本如何引导和影响译文读者感悟汤显祖戏剧作品的价值所在[21];朱玉彬,陈晓倩通过比较《荒人手记》及其英译本的伴生文本,包括内生文本(封面、宣传页、序言、注释、封底评价)和外生文本(原作者的演讲和译者的采访、书评、读者的评价),发现翻译活动的参与人(如译者、出版商和赞助商等)在设定目标语文化语境中伴生文本的相关信息时,主要以译文读者的期待视野和主流意识形态为导向,这种导向有可能会影响译文读者对原作思想内容和原作者意图的理解。[22]可见,我国学者已经注意到副文本在翻译研究中的价值,开展了相关研究,取得了一些成果。不过,现有的研究存在系统性不足、缺乏理论深度与思辨、代表性的研究成果较少等诸多问题。
有学者这样评价热奈特的副文本理论:“副文本概念的意义重大,副文本关注一般抽象实体比如文本等如何以某种特定形式呈现,呈现方式常常受到社会、历史中形成的生产和接受模式的影响。它把那些通常被视为文本边缘的,甚至文本之外的因素纳入文本界限问题的视野中,为研究这些问题提供了一个术语。”[23]在翻译中,副文本更为复杂多样,涉及的内容也更多,相关研究(比如对译序的研究)虽然早已起步,不过长久以来,一直没有一个能够概括翻译中各种副文本研究的术语,更缺少一个系统的、具有可操作性的研究体系。针对这样的现状,乔斯和维戈大学T&P研究团队提出的“副翻译”概念可谓及时雨,“它(副翻译)是一个准确、实用的涵盖性术语,囊括了所有构成翻译环境的所有语言的和非语言的文本”[24]406。乔斯也信心满满地声称“副翻译”是一项革命性的研究,开创了翻译研究的新范式,将最终把翻译和翻译研究置于合理的位置。不过也有研究者对“副翻译”提出了质疑,认为其研究的出发点为30多年前目的论理论(skopos theory)摒弃狭窄的语言学的翻译概念,缺乏实质性的新意和突破,不过是新瓶装旧酒罢了。[24]405-407
四、小结
自从20世纪后半叶以来,翻译研究经历了文化转向,超越了语言学派的研究藩篱,具有明显的跨学科特征。翻译研究的对象也日益多元化,除了传统的文本本体研究,与文本相关的评论和作家/译者访谈等内容、围绕在文本周边的(译序跋、译后记、译注等)副文本、“副翻译者”在翻译过程中的各种主观性活动与操纵译本的行为(比如本土化、编制多语种文档、跨文本化技术写作、编辑与文化斡旋)以及副文本在译文意义呈现与建构中的重要作用与意义等副翻译因素,将成为今后翻译研究中不再或缺、甚至不可缺少的研究对象。“副翻译”较为全面准确地概括了译著中副文本的翻译研究,涵盖了翻译中的政治、社会和伦理等多重影响因素,不仅提供了一个实用性的研究术语,还在一定程度上开辟了新的翻译研究领域,在研究的方法论上也有启示意义。所以,在翻译研究日趋多元化的当下,“副翻译”将成为翻译研究的一个新维度。
注释:
① 这五种跨文本关系为:(1)“文本间性”(Intertextuality),即两个或若干个文本直接的互现关系,从本相上最经常地表现为一文本在另一文本中的实际出现;(2)“副文本性”(Paratextuality),副文本实际上包围并延长了文本,并在其中充当结构成分、评价文本和跨文本,它们为文本提供了一种(变化的)氛围,有时甚至提供了一种官方或半官方的评论;(3)“元文本性”(Metatextuality)实际是一种“评论”关系,联结一部文本与它所谈论的另一部文本,但不一定引用该文(借助该文);(4)“承文本性”(Hypertextuality)表示任何联结文本B(承文本)与先前的另一文本A(蓝本)的非评论性攀附关系,前者是在后者的基础上嫁接而成;(5)“广义文本性”(Architextuality)是一种纯粹秘而不宣的关系,最多由副文本提示一下,是纯粹的类属关系。见热拉尔·热奈特著,史忠义译:《热奈特论文集》,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2000年,69-74页。
② “一部文学作品完全或者基本上由文本组成,(最低限度地)界定为或多或少由有意义的、有一定长度的语词陈述序列。但是这种文本几乎不以毫无粉饰的状态呈示,不被一定量的语词的或者其他形式的作品强化和伴和,比如作者名、题目、前言和插图等。尽管我们通常不确定是否应将这些作品看成属于文本,但是无论如何,它们包围并延长文本,精确说来是为了呈示文本,用这个动词的常用意义而且最强烈的意义来保证文本以书的形式(至少当下)在世界上呈现、“接受”和消费。……因此,对我们而言,副文本使文本成为书、以书的形式交与读者,广义上讲,交予公众。”见Genette,Gérard.translated by Jane E.Lewin,Paratexts:thresholds of interpretation.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97,p1.
③ 阿根廷小说家博尔赫斯(Jorge Luis Borges,1899-1986)曾把图书的前言比作“前厅”(vestibule)。
④ 塞伊出版社(Les Editions du Seuil)1935年由斯爵贝尔格(Henri Sjoberg)创建于巴黎。80余年来,塞伊出版社一直是法国独立出版界的标志性典范。2004年被马蒂尼耶集团(La Martiniere Group)兼并,新公司命名为马蒂尼耶—塞伊集团,成为了法国第三大出版集团、伽利玛出版社之后法国第二大文学类图书出版社。塞伊出版社网址为:http://www.seuil.com/。
⑤ 热奈特不认同解构主义所推崇的“作者已死”的观点,在他看来,作者总是想尽办法,尝试与读者交流,向读者传达其意图。作者的努力并非徒劳,因为“某一文本中作者所表述的宗旨、情感等内容具有可知性——即使不能完全探知,至少可以基本探知,只要有足够的可靠材料——而副文本就是此类材料。”详见原小平:《中国现代文学图像伦》,武汉大学文学院博士论文,2011年,第8页。
⑥ 详见Yuste Frías,J.Au seuil de la traduction:la paratraduction.In T.Naaijkens(Ed.),Evènement ou incident.Du rôle des traductions dans les processus d’échanges culturels(pp.287-315).Frankfurt:Peter Lang,2010.在这篇文章中,José借用、移植了热奈特创造的“paratext”,杜撰了加利西亚语新词“paratradución”,在西班牙语中译为“paratraducción”,在法语中译为“paratraduction”,在英语中译为“paratranslation”。目前国内尚无“paratranslation”的汉语对应翻译,参照史忠义等把“paratext”译为“副文本”的先例及与其衍生关系,笔者认为不妨译为“副翻译”。
⑦ See“The website of T&P research group”,http://www.paratraduccion.com,2015-06-23.
⑧ 比如英国作家戴维·洛奇的著名校园小说《小世界》汉译本中,有这样一句对话:“你可以藏在我的卧室里看我上床,那么我可能会梦见你做我的未婚夫。”译者对此作了注释:“据说,在圣爱格尼斯之夜,即元月21日,你拿来一排针,一颗颗拔下,然后念一句诗文,将一颗针戳进袖子,晚上就会梦见你未来的配偶。”详见戴维·洛奇著,罗贻荣译:《小世界——学者罗曼司》,重庆:重庆出版社,1992年,第71页。
⑨ See Valerie Pellatt.Packaging the product:a case study of verbal and non-verbal paratext in Chinese-English translation.http://www.jostrans.org/issue20/art_pellatt.php,2015-06-23.
[1]Genette,Gérard.translated by Jane E.Lewin,The Architext:An Introduction[M].California: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19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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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atranslation”:a Paratextual Approach to Translation Study
CAIZhiquan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Shihezi University,Shihezi832003,China)
Inspired by Genette's study of paratext theory,JoséYuste Frías,professor of the University of Vigo,Spain,focuses on the paratexts of translation.He coins the term“paratranslation”and applies it in translation studies.This paper first traces back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paratextand“paratranslation”,and then reviews themain pionts and status quo of“paratranslation”study.It is pointed out that“paratranslation”opens a new study domain of paratexts in translation and has a big value of application.
“paratranslation”;paratext;Genette;translation study
H315.9
A[文章DOI]10.15883/j.13-1277/c.20150408407
[责任编辑 董明伟]
2015-07-05
蔡志全(1979—),男,河北唐山人,石河子大学外国语学院讲师,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