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妈来美国
2015-12-08王一
王一
我的母亲很早就计划来美国,参加我的研究生毕业典礼,在她来之前,我正在焦头烂额地在赶毕业论文,并且已经提前开始准备毕业之后的求职计划,所以平心而论,在她来之前我是非常繁忙的。然后我真心为她可以来看我而感到高兴,一来是她可以同我一起庆祝一年半的学习成果,二来是可以让她看看美国东海岸的风光,而夏天正是一年四季这里最美的季节。
她乘香港航空公司的飞机从上海途经香港,最终降落波士顿。我大学时曾经在香港参加过为期一学期的交流项目,前后在香港待了近半年,其间她也来看过我一次。当时的我将母亲一人放在香港街头近两个小时,原因是前一天晚上复习备考,第二天睡过头没赶上和她约好逛街的时间。那时的我毫不懂事,被母亲责备完后就将此事抛在脑后,从未再想起过。这一次想到母亲要一个人乘坐十几个小时的跨洋飞机来看我,当中还要在香港停留几个小时,很是放心不下,从她告知已经从上海登机后,我就一分钟都没有睡着过。她游历各国、独立自信、沉稳大方,这些我都知道,但仍然怎么也睡不着。在床上辗转反侧的时候想起在香港的种种,突然翻身坐起,对自己说:“糟糕,你真的长大了呀!”
在波士顿罗干将军机场的国际到达大厅等待母亲时,我告诉自己要在整程旅行做到随时充满Joie de vivre。这是一个英文中的法语外来词,非常“专业”的翻译就是:要欢乐,要搞笑。第一眼在机场见到她就让我的计划事倍功半。在一群疲态的人中,我一眼锁定了我的母亲,她高举护照散发着18岁的精气神儿,面带着微笑疾步向我冲来。
但是很快地,母亲就进入了啼哭模式。我觉得她在我毕业典礼当天的表现将会永久印刻在我的脑海中。母亲独自坐在观众席间,而我则在闷热喧闹的礼堂排队,等待出场进入典礼的主会场。漫长的等待换来的是数以千计的合影,这是检验你在学校受欢迎程度的时刻(与个人学术成就毫无关系)。女生一边擦拭着已由于汗水而晕开的眼线,一边热情洋溢地邀请着所有认识的人合影,无所不用其极地试图留下足够的影像资料。我正左右逢源地参与着拍照,突然听到前方高喊一声:Show time!很快我们进入了主会场,母亲事后说,伴随着入场音乐她已经眼泪婆娑,而我记得是不远处有一个欢乐的人久久地向我挥手,不曾间断。在校长发言之前,坐我隔壁同系的同学微笑着对我说:“你看,观众席中有一位女士一直向我挥手,真可惜我怎么也想不起来我是怎么认得她的。”我大笑着解释她是我的母亲,并号召整排同学集体向她挥手,母亲微笑着举起了相机。美国对于毕业典礼有这样一个说法:同学们可能会记得谁是自己毕业典礼的荣誉发言人,但他或她具体说了什么,很快就会被全体毕业生忘记。事隔两个月,我仍旧清楚地记得我们的发言人告诫我们享受人生,但同时在毕业之后,你将是对你的幸福负责的唯一一人。在全学院毕业生都领到毕业证书后,主持人号召全体学生站起挥手致意自己的家长,或任何在漫长、艰辛的求学生涯中给予他们支持的人。我站起身微笑着伸出手,一阵暖意伴随着充沛的水分从心里涌上喉头。
母亲走前问我会不会想念她,我不假思索地说:“不会。”母亲走后,我从机场回到家里,感觉浑身瘫软。一头砸进枕头里,满满全是母亲的味道,我一觉睡了12个小时。记得曾有个小说家写过一本书叫《爱与痛的边缘》,不知道好不好,因为没有看过。但是我躺下的那一刻,是爱与痛的中间……
(摘自《新民晚报》)(责编 悬塔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