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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球上最后一个人

2015-12-05尚美辰

科学之友 2015年20期
关键词:古猿侄子终端

文|尚美辰

地球上最后一个人

文|尚美辰

“网络人”的出现是历史的必然,“网络人”过渡是造物主指出的进化的方向。既然是过渡,就总得放弃些东西。

“一个哲人指出,第一个用火的古猿,固然是人类的始祖,却也恰恰是猿类的掘墓者。”他合上书,“我也许是这个星球上最后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人吧!”他想。

屋外聚集了来自世界各地的代表,都在恭敬地等待着他的出现。屋中的他,却丝毫不理会屋外狂热的“人”群,虽然他明白自己是他们心目中的上帝。

屋子里阴暗得很,高大的座钟在地上投下黑黑的影子,发出单调而清晰的“嘀嗒”声,除此之外,再没有一丝声响。他抱着头坐在这屋中,动也不动。

敲门声响起,他缓缓地抬起头,露出那满是血丝的疲惫的双眼。他瞪了窗外广场上的“人群”很久,长叹一声,又颓然瘫倒在椅中。敲门声逐渐变得空洞,变得遥远,远得仿佛来自另外一个世界。恍惚中,他陷入了记忆的深渊。

他清楚记得那一年的那一天,18岁的他刚走进那所百年名校不久,满眼都是新奇,他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日子只是懵懂。那一天,他硬是被人从球场上拽了下来。于是,他抱着篮球,伴着头上缭绕的汗气。听下一位著名老教授的演讲。

时至今日,他仍能记得老教授那悲怆的音调。老教授说人类文明已走到了尽头,因为人类有限的寿命和脑容量已成为制约自身进一步发展的瓶颈。很简单的一个例子:一个物理系的大学生,若生在19世纪只需掌握牛顿力学就足够了,而若是生在20世纪末,就不仅仅要掌握牛顿力学了,他还需掌握量子论、相对论,大量时间被用于学习理论基础知识,学以致用的时间也就相对减少。总有一天,当一个人学完必备知识时他就将走向坟墓了。就好比一个菜农担子里的菜恰够他走到集市的口粮。这是一个可怕的平衡,它意味着人类的发展将就此停滞,而这一天已经不远了……“人类完了,人类完了!”这是老教授的结束语。空气中发酵着令人窒息的悲伤,他抬起头,舔舔干裂的唇。太阳已经沉入山下,只留下天际一片绯红。

此后没多久,便听说这位老教授自杀了,像当年的川端康成一样。

从那以后,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事只有一件——证明那老教授是错的。不可否认,他是一个天才,很快,他便成了他研究领域的泰山北斗。

他曾考虑过种种方案,但最终选择了“人脑网络”,那是蚂蚁给他的启示。

当他看到“痞子蔡”正对着“在水之舟”大谈“蚂蚁哲学”的时候,他也俯下身去看墙角的那一窝蚂蚁。但他看到的不是茫然的一只,而是智慧的一群。它们在侦察兵的带领下,巧妙地绕过水沟和树枝,来到一只死去的大虫面前。那是一只硕大的虫,蚂蚁们开始搬,却搬不动:它们开始咬,拆零了带回去也不错,但皮太厚。于是蚂蚁们围成了一圈,你的触须碰碰我,我的触须碰碰你,交换着意见,少顷,它们排成一队,竟从那虫的口里爬了进去。一顿饭的工夫,那虫瘪了,只剩下不能吃的厚皮。

他惊异于蚁群的智慧,这又让他想起了蜜蜂。一只蜜蜂是干不出什么名堂的,但一群蜜蜂的智慧却叫人惊叹,想想那靠太阳指示方位的8字舞,想想那合理有序的分工,想想那精致有序符合力学原理与数学美的蜂巢,他不得不赞叹群体的智慧。

他想起一篇论文曾说,从脑容量的角度看,任何一只蚂蚁或蜜蜂都没有这种智慧,但一旦组成群体,就不同了。好像它们的脑容量相加了,它们共用相加后的新脑一样。人类虽然也形成了社会,但这只是外在的结合,他要建立一种内在的、脑的结合。

于是,他知道该怎么做了——让每一个人的大脑,变成一个终端:60亿终端,连成一个巨型的人脑网络,信息共享,合力攻关,这会给智力带来质的飞跃。

计划分为两步走:第一步是制造终端,他选择将芯片植入大脑的方式,这不仅便于联合,更重要的是芯片可以快速储存信息,省去了学习的时间,这是解决老教授的难题的唯一的方法。

而这将打破人类寿命对求知的桎梏。第一步是关键的,也是困难的,但他终于成功了。因为,从本质说,碳基的大脑与硅基的电路板,在以电流传递信息方面,并没什么质的区别。本质上的类似,最终导致了实际功用的融会。

短短几年,几乎全世界的人都植入了芯片,想一想吧,大脑充满灵感的智慧再糅合电脑强大的记忆、存储、计算、处理能力,这是何等诱人的前景。在新技术方面,没有人可以抗拒。

但他没有为自己植入芯片,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那是一种原始的、潜意识里的恐惧。

第二步相对就简单多了,只是将一个个“终端”连成网络。这并没有技术上难以逾越的鸿沟,只是细节较多而已。几年的准备,已接近成功。今天屋外的“终端”们,就是庆祝这伟大工程竣工的。

他们等待着他按下电钮的一刹那,等待着全世界的“终端”连成网络的一瞬间。但没有人知道他此刻的感受。

事情也许得从几年前说起。那时,第一步已完成,人们都接受了芯片。那一天,他和侄子聊天。

“你,和她,现在如何?”他比侄子大不了几岁,所以他知道侄子喜欢一个女孩儿,喜欢得近乎痴迷。没有人认为这是可能的,因为千里相隔的距离,因为长时间的分离,因为不同的环境,更因为两人似乎没有未来。但,侄子是顽固的。

“一切都结束了。”侄子说。语调冷冰冰的,带着金属的质感。“第一,她比我大,统计资料显示,这种情况恋爱的成功率不到10%;第二,千里相隔,五六年不能会面,成功的概率更不到1%;第三,不同的环境造就不同的人,此种情况的成功率不至……”

“够了,够了。”他打断侄子的话,“我只问你一句,你,现在还爱不爱她,将来呢?”

“这?稍等,让我计算一下……现在,喜欢,占70%;不知道,占30%;将来,喜欢,也许只占50%……缺乏相关信息,不好判断……”

他不知道该说侄子什么好。他觉得他在跟一台电脑说话,而非一个人;他们谈的是股市走势,而非感情。他觉得侄子还喜欢她,只是这不再是感性的爱而只是纯理性的分析,剔除了一切感性的浪漫而只留下理性的分析。他无法说侄子是错的,但他总觉得,理性太纯粹了就变成了功利与世俗。

这件事在他心中埋下了芥蒂。

而后,他又在网络上看到一张帖子,说林黛玉一天到晚哭哭啼啼于事无补。她应该在史太君面前学王熙凤,在众人面前学薛宝钗,只有在贾宝玉面前才做自己,这样,定能成为贾府二奶奶。又说她葬花也是一种浪费:第一,花无感情,无思想,无所谓葬;第二,花化作泥后可做肥料,葬花却破坏物质循环;第三,葬花的袋子还污染环境……

他觉得头都要炸了。何人敢如此玷污他心中至纯至美的形象?这样冒天下之大不韪的帖子不是找骂吗?但他错了,装上了芯片的人们竟然都赞同,他们已失去怜香惜玉的情怀。

第三次是与一个老朋友谈李白。那个本是李白迷的老朋友,却说他恨死李白了,因为李白骗人。老朋友说:“你看嘛,第一,他说,白发三千丈,缘愁似个长。你见过三千丈的白发没有?第二,他又说会须一饮三百杯,三百杯?是水也会把他撑死,难道他也会六脉神剑不成?第三……”

天哪!又是“第一,第二,第三……”,这些事和此后的更多事让他觉得人们似乎忘了自己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也确实如此,因为,他们已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人了,而是一个前所未有的新物种——“网络人”。这是第一种硅基与碳基完美结合的新的生命形式,他们有更强的适应力,必将取代旧人类成为这世界的新主人。

但“网络人”似乎缺少了激情,少了爱美之心,更没有了感性。他们像一个编程员似的,理性的分析支持着他们对这世界的理解。这时他才明白:这,已成了一场灾难。

他开始后悔,开始自责,因为,正是他,才让这个世界“变态”。虽然他清楚地知道,他带来的是历史的进步:他知道,“网络人”的出现是历史的必然而非他个人的罪过;他也知道人类向“网络人”过渡是造物主指出的进化的方向,就像人类代替古猿是一种巨大的进步;他还知道既然是“过渡”就总得放弃些东西,就像古猿成了人就失去了树上的灵活……这一切的一切他全知道,但他依旧不能原谅自己。也许,他睿智的头脑中、理性外衣的包裹下,竟是一颗感性的心呢!但他偏偏做了第一只用火的古猿!爱捉弄人的上帝!

门外的“人”群等不到他,开始有些骚动,门外的敲门声也更急促了。

而他,则缓缓地拉开抽屉,拿出乌黑的枪,轻轻擦拭着。

然后,他在纸上慢慢地写着,留下他最后的话:

在我18岁以后的日子里,我一直想证明老教授是错的。而且,我一度认为自己做到了。但我终究错了。人类终究是完了,世界是你们的,是“网络人”的,而非人类的。我无法融入你们的世界……因为,对于你们,眼睛只是用来看东西的,但对于我,它还是用来流泪的,哪怕眼泪会使我的视线模糊。

他将枪缓缓地举上额头。他不知道作为地球上最后一个人死去,是一种讽刺还是一种荣耀。在扣动扳机的那一刹那,他又在恍惚中,仿佛看见了那第一个用火的古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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